她坐回茶幾旁，見他半天沒再動作，便忍不住瞅瞅他，“怎么了？”

    把冊子調(diào)轉(zhuǎn)一個方向，他遞給她看，“這是您收留的第一個孩子？”

    “對，我按時間順序排的?！眱H僅瞄了一眼，吳麗霞就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抓這姑娘費(fèi)了點(diǎn)勁，她當(dāng)時把我腳脖子都給割壞了?！闭f著還彎下身子拉了拉褲腳，“喏，還留了道疤?！?/br>
    “她胳膊上有沒有一塊狗咬傷的疤？”

    “有。”她從他的問題里摸清了大概，稍稍抬高眉毛，拋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她就是？”

    趙亦晨的手機(jī)恰巧在這時震動起來。

    掏出手機(jī)，來電顯示是陳智。

    “抱歉，接個電話?！?/br>
    趙亦晨站起身走到窗邊，劃動屏幕接通了電話。

    “小陳。”

    “趙隊?！标愔悄穷^有點(diǎn)兒嘈雜，依稀聽得見車來車往的聲音，“這事兒我覺得得跟您說一下。兩個小時前有通接警電話，說是江灣大橋那邊有人跳橋自殺。是個女的，我們把人打撈上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斷了氣。我看著她長相眼熟，就確認(rèn)了一下，結(jié)果是王紹豐的女兒王妍洋?！彼D了頓，語氣里透出幾分遲疑，“而且我們還沒來得及通知家屬，張檢那邊的人就下了通知，要把消息暫時封鎖。您看這……”

    沒再接著說下去，陳智靜下來，像是要等趙亦晨回應(yīng)。

    王妍洋不僅是王紹豐的女兒，還是省內(nèi)某位高官的兒媳。她身份敏感，跳橋自殺的消息要被封鎖，并不奇怪。怪就怪在，第一時間辦這件事的是省檢察院的檢察長張博文。

    聯(lián)系上午從魏翔那兒得到的消息，趙亦晨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

    “不用急，聽張檢的安排?！彼嬖V陳智，“小魏在不在你旁邊？”

    “誒，他在?！?/br>
    “你把電話給他，我交代他一件事?！?/br>
    “好，您等等?！标愔撬坪醢咽謾C(jī)拿遠(yuǎn)了些，揚(yáng)聲喊道：“魏翔——”

    電話那頭一陣雜音，接著便響起魏翔的聲音：“趙隊？”

    “你找個理由去趟檢察院，帶句話給張檢本人?！睂⒘硪恢皇?jǐn)n進(jìn)口袋，趙亦晨低下眼簾，看向窗戶下方那盞路燈。飛蛾撲閃著輕薄的翅膀，一次次撞向明亮的燈罩。

    半秒不到的停頓過后，他掀動雙唇，聲線微沉：“告訴他，如果要找周楠，我知道她在哪里?！?/br>
    市區(qū)暮色方起的時候，九龍村唯一的學(xué)校剛剛下課。

    沈秋萍牽著兒子方海陽的手，慢慢走出學(xué)校磚砌的圍墻。婆婆孫孟梅走在她身旁，另一邊跟著的則是沈秋萍的侄子方東偉。這所學(xué)校只有一棟教學(xué)樓，還是棟老舊的危樓。統(tǒng)共兩名教師，一個教小學(xué)，一個教初高中。孩子們不分年級，聚在一起上課。

    已經(jīng)快要立冬，夜晚來得早，村里前兩年通了電卻沒有修路燈，有的家長便會來接孩子放學(xué)，免得他們貪玩，夜里碰上山豬。

    孫孟梅時不時左右看看，再偷瞄一眼沈秋萍。見她一直面無表情地平視前方，偶爾同方海陽說幾句話，才悄悄松了口氣。孫孟梅知道這兩天有城里的記者來采訪這兒的老師，因此來接孫子的時候總是一顆心高高吊起來，生怕沈秋萍撞見記者，說些不該說的話。

    可怕什么來什么，她們剛走出學(xué)校幾步，候在外頭的女記者便帶著攝影師小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停在他們跟前，視線在四個人臉上轉(zhuǎn)了一圈，最終落在沈秋萍眼里：“您好，我是本地衛(wèi)視的記者，來采訪鄉(xiāng)村教師的，請問能耽誤您一點(diǎn)時間，請您說說對李老師的印象嗎？”

    沈秋萍一愣。孫孟梅慌慌張張地正要阻止，就聽見她點(diǎn)了頭答應(yīng)：“好?！?/br>
    趕忙掐她一把，孫孟梅沖她擠眉弄眼，壓低聲音用當(dāng)?shù)氐耐猎捥嵝阉?，“你別搞些有的沒的！不然回家阿華又打你！”

    轉(zhuǎn)眸看了看她，沈秋萍好像沒有聽到似的，只抬手指了指學(xué)校教學(xué)樓前的旗桿，勉強(qiáng)支起嘴角對女記者笑笑：“我們就到那邊談吧?！比缓笥帜罅四蠓胶ｊ柕氖?，彎下腰細(xì)聲細(xì)語交代他，“先跟奶奶一起等一下，mama很快就來?！?/br>
    她說的是帶點(diǎn)兒南方口音的普通話，方海陽張口，答得也是脆生生的普通話：“好，mama快點(diǎn)?！?/br>
    摸摸他的腦袋，沈秋萍領(lǐng)著女記者和攝影師往旗桿那兒走去。

    他們逆著人群走，身邊經(jīng)過不少嬉鬧的學(xué)生，吵吵嚷嚷，尖叫著打鬧。女記者趁著嘈吵不斷，不著痕跡地加快腳步走到沈秋萍身旁，小聲道：“沈秋萍，我是市刑警隊的警察徐貞?！?/br>
    心下一驚，沈秋萍觸電一般扭頭，卻見對方依然面不改色地望著前方。她因此收起臉上驚訝的表情，朝著旗桿的方向望去，同樣將聲線壓低，小心翼翼地問她：“是趙隊長收到我的信了嗎？”

    徐貞幅度極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在聯(lián)系你的家人，但他們搬了家，又去了外地打工，很難找到，還需要時間?！?/br>
    迎面跑來一個正扭著腦袋與同伴打鬧的孩子，一不小心撞進(jìn)了沈秋萍懷里。她神色恍惚地扶穩(wěn)他，等他們嘻嘻哈哈地跑開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旗桿底下。徐貞示意她一塊兒坐到神奇臺邊，指揮身后的“攝影師”程歐打開攝像機(jī)。

    “請問您貴姓呢？”她拿出筆和本子，好似普通的記者，神色如常地開始提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