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交握在膝前，沈秋萍不自覺地?fù)概艘幌履粗福拔倚丈??！?/br>
    “沈小姐。請問您覺得李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他人很好，教孩子很認(rèn)真，也很用心?！彼涯c刮肚地找出幾個形容詞，她咬了咬嘴唇，余光瞥見不遠(yuǎn)處孫孟梅伸長脖子往這兒張望，便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口吻近乎哀求地小聲開口：“求求你們，一定要幫我?！?/br>
    徐貞低頭在硬皮本子上寫下采訪記錄，不露聲色地頷首，嘴上卻只繼續(xù)問：“聽說李老師已經(jīng)來這里教書十年了，您還記得他剛來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嗎？和現(xiàn)在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呢？”

    “我來這里差不多兩年，李老師就來了?！苯柚垲^發(fā)的動作悄悄揩去眼角快要溢出的眼淚，沈秋萍壓下不住涌上嗓子眼的哽咽，“讀了大學(xué)出來的老師，一開始聽不懂這里人說話，也不習(xí)慣鄉(xiāng)下的生活。不過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不僅能聽，還能講。一眼看上去和這里的人差不多?！?/br>
    孫孟梅帶著兩個孩子向他們走過來。

    留意到她的動作，徐貞飛快地低聲拋給沈秋萍一個問題：“你讓這個李萬輝給趙隊送信，他可靠嗎？”

    對方正準(zhǔn)備回答，便由余光注意到孫孟梅已小跑著過來，因此僅僅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配合默契地點頭，徐貞在本子上寫了些什么，緊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再問：“那您的孩子現(xiàn)在多大了？也是李老師在教吧？”

    “他八歲了，也是李老師教的?！鄙蚯锲颊f。

    “好了好了，說完了沒有？”孫孟梅跑到他們跟前，cao著一口含糊不清土話，推搡她的胳膊催促，“快走吧，還要回去做飯。”

    沈秋萍只得磨磨蹭蹭地起身，垂在身前的左手緊緊掐著右手的手背。她深深瞧了眼徐貞，眼底藏著慌亂與不安，“不好意思，要回去了。”

    跟著她站起來，徐貞擺擺手以示無礙，滿臉期待地看看她，仿佛兩人聊得極為投機(jī)：“沈小姐，我們會在村里住幾天，對李老師進(jìn)行跟蹤采訪，還有各種拍攝。下次我們能再約時間和您了解一下李老師的情況嗎？”

    神色黯淡的雙眼重新亮起來，沈秋萍點點頭，聲音里多了絲顫抖，“可以，當(dāng)然可以。”

    孫孟梅見勢不好，連忙拽著她的胳膊拖她離開。

    徐貞并不阻攔，僅是抬高嗓門告訴她：“那我們下次再見！”

    背著書包的方海陽跑上前，拉住了沈秋萍的手。她握著孩子溫軟的小手，在孫孟梅的推搡催促下朝前走。三步一回頭，始終不愿好好去瞧腳下的路。

    就好像擔(dān)心這只是一場染了暮色的美夢，一旦夢醒，希望便會同那夕陽一樣沉入漫漫黑夜，永無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保護(hù)好自己，保護(hù)好孩子。

    第34章 15-1

    派出所的詢問室里只亮著一盞燈。

    許菡坐在那張詢問桌前的椅子上，沉默地低著腦袋，兩眼盯住自己的衣擺。藍(lán)色的短袖，白色的衣擺。她穿的是校服，卻從沒去過學(xué)校。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對面的女警問她。

    這個問題他們已經(jīng)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仍然沒有結(jié)果。

    許菡摳弄起自己的手指，好像沒聽到似的，一言不發(fā)。

    “今年多大了？”另一個女警又問。

    摸了摸衣擺上那道補(bǔ)好的破口，許菡還能記起周楠替她補(bǔ)衣服的模樣。

    “你記不記得自己家在哪呢？爸爸mama呢？”

    全無回應(yīng)。

    她面無表情地垂首坐著，像個啞巴。

    詢問桌對面的兩個女警相互交換了眼神，嘆一口氣。

    詢問結(jié)束以后，女警安排許菡睡在休息室。

    她脫掉鞋，爬進(jìn)他們替她卷好的被窩里，聽到女警離開前關(guān)了燈，合上門。黑暗中只剩下壁鐘秒針跳動的聲響。

    床是用幾張椅子拼的。天氣轉(zhuǎn)涼，民警又從家里抱來了一床棉被，以免許菡感冒。她把鼻子埋在被子里，聞得到干燥、溫暖的氣息。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潮濕黏膩的感覺。她在黑暗里睜著眼，沒有入睡。

    “這都三天了，還是一句話也不說?！遍T外傳來低低的交談聲，“不會是個啞巴吧？”

    “不可能?！被卮鹚氖菂躯愊?，“我跟她說過話?！?/br>
    談話聲漸漸遠(yuǎn)去。

    一片闃黑之中，許菡閉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她又被帶到了詢問室。

    吳麗霞坐在詢問桌前等她。領(lǐng)著許菡進(jìn)門的女警向她點頭示意，然后便離開了詢問室。許菡站在門邊，看到吳麗霞沖她招了招手。她于是走到那張椅子前坐下。

    交握的兩手?jǐn)R在桌面，吳麗霞打量她一番，臉上不見半點笑意。

    “小姑娘，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彼f，“你現(xiàn)在還沒滿十四周歲，做這種事，是不需要負(fù)刑事責(zé)任的。按規(guī)矩，我們不能把你抓進(jìn)看守所，只能把你放了。但是我得告訴你，在你之前，我們也抓到過好幾個像你這樣的小孩子?！闭f到這兒，她刻意停頓幾秒，才接著道，“放了他們以后，我碰巧又遇見過其中幾個——他們不是變得傻乎乎的，就是被打斷了腿，趴在馬路旁邊乞討。”

    垂著腦袋一動不動地坐在她對面，許菡不吭聲。

    詢問室的窗戶外頭種了棵芒果樹。結(jié)果的季節(jié)已經(jīng)過去，樹上只剩下繁密的枝葉從窗口探出腦袋。幾只麻雀落上枝椏，在晃動的枝葉中嘰嘰喳喳地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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