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的門關(guān)著，丈夫劉志遠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怎——怎么了？”

    趙亦清急得腦子里一團漿糊，不管不顧地拍起門板吼道：“善善在不在里面啊！”

    他也被她焦急的情緒影響得有些急躁，“哎呀我在這里蹲大號呢，善善怎么可能在??！”

    于是忙不迭又跑出來，趙亦清正要無頭蒼蠅似的繼續(xù)找，倏爾就瞥見走廊盡頭的玄關(guān)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連忙定睛一看——果真是小姑娘穿著新買的睡衣坐在從客廳搬來的小板凳上，懷里還抱著趙亦清在她睡前給她的小熊公仔。

    大概是聽到了姑姑的聲音，小姑娘扭過頭木訥地望著她，叫她又好笑又想哭。

    “哎喲善善！你怎么一聲不響跑這里來了！”拍了拍大腿跑上前，趙亦清幾乎是撲到她跟前抱住了她，好一陣才松開，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坐這里干什么呢？?。孔?，上床睡覺了?！闭f完便要拉她起來。

    小姑娘卻跟被粘在了小板凳上似的，掙著她的手使勁搖腦袋，一會兒看看自己正對著的門板，一會兒仰頭哀求一般邊搖腦袋邊淚眼婆娑地看著她，怎么也不肯起身。

    擔(dān)心拉傷她的胳膊，趙亦清便松了松手里的力道，瞅瞅大門，又瞧瞧她，突然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重新蹲下來，趙亦清替小姑娘撥開額前的頭發(fā)，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是要等爸爸呀？”

    怯怯地點了點頭，小姑娘抱緊懷里的小熊，依然沒有吭聲。

    淚水禁不住又涌上眼眶，趙亦清想起這些年自己每天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留意趙亦晨有沒有回家的夜晚，再看看小姑娘消瘦的小臉上那烏青的黑眼圈，既心疼又難過。明明還是這么小的孩子。她想。從前她兒子這么大年紀(jì)的時候，她偶爾晚歸，他也是從來不受影響，照樣睡得香香甜甜的。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忍著沒有落淚，細聲細語地勸她：“爸爸要工作，經(jīng)常晚上不回家的。善善聽姑姑的話，先去睡覺好不好？姑姑一會兒洗完澡了就去陪你睡?！?/br>
    小姑娘搖搖頭，再次將目光投向那緊合的大門，眼巴巴地望著。

    這時劉志遠從洗手間跑了出來，匆匆忙忙的，手里還在系著腰帶：“怎么了這是？”

    嘆一聲長氣，趙亦清抬頭看他，“不肯睡覺，要等爸爸。”

    “打過電話給亦晨了嗎？”他于是問她。

    抿著嘴不答，趙亦清趁著膝蓋站起身，將他拉到一旁，才悄聲說：“打過了。還是老樣子，打手機不接，打辦公室電話小陳接了，說他早就不在隊里了?！?/br>
    劉志遠不由得皺起眉頭，“那這是去哪兒了??？”

    “可能還沒從珈瑛的事兒里緩過來吧。”回頭瞧了眼還坐在玄關(guān)呆呆地盯著大門的趙希善，趙亦清低頭抹了抹眼淚，終于有些克制不住聲線里顫抖的哭腔：“你說他這樣，善善要怎么辦呢……”

    抿了抿嘴唇把她攬進懷里，劉志遠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也不怪他。這種事，換誰都受不了?！?/br>
    “要是他明天也不回來，我們就得先幫善善聯(lián)系心理醫(yī)生。這孩子的問題不能再拖了。”她將臉埋在他胸口甕聲甕氣地說著，忽然又記起了什么，抬起臉來滿臉淚痕地看看他，“誒，你們學(xué)校心理學(xué)院不是也設(shè)了什么心理咨詢中心嗎？”

    “那是針對大學(xué)生的，在兒童心理方面也不知道做得行不行?！绷系剿龝崞疬@個，他搖一下腦袋便否決了，腦子里卻靈光一閃，眼里的光彩也跟著亮了亮，“對了，珈瑛以前……不是有個朋友，叫……叫秦妍？學(xué)心理的？”

    “秦妍？”咕噥了一遍這個有點兒耳熟的名字，趙亦清收緊眉心回想了一會兒，總算有了印象：“哦……好像是，珈瑛失蹤以后還來看過我們，后來出國深造了。是個姑娘是吧？”

    “對對對。我上次在報紙上看到我們市有個辦得挺好的兒童心理康復(fù)中心，里面一個從國外進修回來的醫(yī)生就叫秦妍?！彼嶙h，“要不我們聯(lián)系一下珈瑛的那個朋友，看看是不是她？就算不是，她這個領(lǐng)域的，應(yīng)該也認得比較好的兒童心理醫(yī)生吧？打聽一下?！?/br>
    “對，這樣可以。”她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她那次過來還留了電話給我……不過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換號碼了沒有，我去找出來打打看?！闭f著便抽身要往書房去。劉志遠趕緊拉住她提醒：“誒等等，都這么晚了，要打也是明天打。”

    趙亦清掰開他的手，忍不住白他一眼：“這才九點，阿磊他們晚自習(xí)都還沒放呢，你以為現(xiàn)在年輕人都跟你一樣十點就睡?。俊苯又謩恿藙酉掳褪疽馑?，“先去陪著善善?！?/br>
    等目送他走到小姑娘身邊蹲下了，她才三步一回頭地走向了書房。

    家里的電話簿和名片都存在同一個抽屜里，她戴上眼鏡，很快就翻出了秦妍當(dāng)初留給她的號碼。拿起書房書桌上的電話分機，趙亦清在臺燈底下仔細瞧了瞧，確認那是私人的手機號碼，便一個鍵一個鍵地撥了過去。

    沒等多久電話就被接通，那頭十分安靜，只傳來一個清潤的女聲：“喂？您好?！?/br>
    趙亦清握緊電話，口吻不經(jīng)意間變得有些急切：“喂？是小秦嗎？我是趙亦清——就是趙亦晨的jiejie，你還記得我嗎？”

    電話那頭的秦妍沉默了兩秒，不知是因為驚訝還是因為正在凝神回想：“哦，是趙姐。我記得?！彼坪跣α诵?，語調(diào)柔和而穩(wěn)重，聽上去很是舒服，“好久不見了，身體還好嗎？我記得你一直睡不太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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