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忘了葡萄根部的土壤?！?/br>
    臨出發(fā)前，羅蘭鄭重拜托前來幫忙的村民。

    “只有這樣，才能杜絕‘霉葉病’，才能讓這里的葡萄老藤重新掛果結(jié)實?！?/br>
    “放心吧！歐仁妮小姐?！?/br>
    幾個村民背上了木筒改裝成的水槽，舉起噴管走向葡萄園，面對剛剛萌生綠意的葡萄老藤，開始噴灑藥劑。

    羅蘭在他們身后凝望，心想：這下，“波爾多液”可以大顯身手了。

    是的，她調(diào)制的這種藥劑，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波爾多液”——

    這種農(nóng)藥以“波爾多”命名，正是因為它最早發(fā)現(xiàn)于法國著名的葡萄酒產(chǎn)區(qū)波爾多，是一種利用無機銅離子殺菌，消滅“霉葉病”的藥物。

    根據(jù)22世紀(jì)出版的《葡萄種植史》記述，歷史上波爾多的葡萄園也曾經(jīng)遭遇“霉葉病”的侵害，葡萄園中無論是新藤還是老藤，都枝葉凋零，無一幸免。

    唯獨有一處公路邊的葡萄園，因為噴灑了防止饞嘴路人偷吃葡萄的“毒藥”而免遭霉葉病侵襲。

    于是，這種“毒藥”搖身一變，成為對抗病魔的“良藥”，從而治愈了波爾多萬頃葡萄園。

    “霉葉病”，是真菌引起的一種植物疾病，波爾多液（堿式硫酸銅）能夠阻止病原孢子萌發(fā)，從而阻止真菌繁殖，正是對癥下藥的良藥。

    正想著，羅蘭忽然聽見道路上傳來馬蹄聲聲。

    一駕廂式馬車朝她的酒莊駛來，正好停在酒莊門前。

    廂式馬車上寫著名字：“湯姆遜和弗倫進(jìn)出口有限公司”。

    這個名字好熟悉……羅蘭一怔，立即提起她的長裙，快步向那座馬車跑去。

    第54章 基督山位面10

    “湯姆遜和弗倫進(jìn)出口有限公司”是羅蘭在上一個位面合作過的公司。

    那家公司收購了貝內(nèi)特家松林里出產(chǎn)的松露,給了羅蘭第一桶金和種種便利?，F(xiàn)在再見到這間公司的馬車，羅蘭頓感親切。

    她雙手提著長裙，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上前,心里猜測馬車?yán)飼粫俅巫叱鰜硪晃?，衣著周?精明而市儈的大管家。

    馬車夫喝止駿馬，眼前的馬車停下,黑漆漆的車門打開,羅蘭先見到了一雙穿著紫花布長褲的大長腿,用同樣布料的褲腿綁帶緊緊地束著,以避免褲腳直接彈到膝蓋上去1。

    羅蘭趕緊收住了腳——她意識到這不是她認(rèn)識的人。

    接著,一個頭頂金色亂發(fā)的高個子男人從馬車廂里走了出來。

    他身穿藍(lán)色外套,外套敞著，露出里面一件米白色的絨呢背心,年紀(jì)大概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

    他的穿著打扮十足十是個老派的英國紳士,但是他眼神既莫測高深,又剛強堅毅，完全不像是個商人。

    只不過，羅蘭莫名覺得他的神色里透著滄桑,與他的年紀(jì)不大相符——仿佛他在這個位面已經(jīng)待了很多年,很多年。

    “小姐，請原諒,我不說法語?！?/br>
    男人開口，是一口帶著北部口音的英語。

    這令羅蘭回想起了上一個位面的生活,心頭涌起一陣眷戀。

    “不過您可以說法語，我聽得懂。”男人揚著下巴，高傲地說。

    羅蘭也自然而然也把語言切換成了英語。

    她沖來人行了一禮,說：“不妨事，我的英語，勉強能算是靈光。”

    對方點點頭，開口道：“敝姓威爾莫，到這里是來打聽一座葡萄酒莊?！?/br>
    羅蘭也點點頭，說：“如您所見，這里就是一座葡萄酒莊。”

    威爾莫先生“嗯”了一聲，說：“您可能會覺得唐突，我就這么直接找上門來。但我收購的這家公司，一直從事南北食品與飲料的貿(mào)易活動——按照公司的記錄，它曾經(jīng)在二十多年前，從這里的某一間酒莊收購過一種好酒?！?/br>
    “這種酒很合英國人的口味——老天，這話聽起來可不像是什么贊美。但是，它確實曾給這間公司帶來了不錯的利潤?！?/br>
    “在過去的十幾年中，由于海峽兩岸的局勢各有各的不安穩(wěn)，我想，這樁生意的雙方彼此失去了聯(lián)系。直到最近，我才收購了這家公司?！?/br>
    “我這個人一直遠(yuǎn)離故土，過著離群索居、孤家寡人的日子，在歐洲大陸游蕩?！?/br>
    “但這并不妨礙我對利潤的追求和對金錢的渴望?！?/br>
    “既然他們覺得需要，那么我就來尋訪?！?/br>
    說完，這個英國人地彎下腰去向羅蘭行禮。

    羅蘭想了想說：“威爾莫先生，請你到酒莊里少坐?！?/br>
    既然生意上門，又是合作過的“信譽”商家，她為了酒莊的將來著想，自然需要招呼一下來人。

    馬車停車的地方距離酒莊的大廳還有些距離。羅蘭在前面領(lǐng)路，來自英國的紳士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突然，威爾莫先生發(fā)出一聲疑問。

    羅蘭轉(zhuǎn)頭，見到這位英倫紳士正伸手指著行走在一壟一壟的葡萄老藤之間的工人們。

    “他們在噴灑一種藥劑，這種藥劑阻止葡萄得霉葉病?！?/br>
    “哦？”

    “這里的葡萄得了一種叫做‘霉葉病’的真菌感染疾病。葡萄園的工人們正在噴灑藥劑，保證葡萄葉片不至于霉?fàn)€，能夠順利掛果?！?/br>
    英國人馬上說：“我過來的路上經(jīng)過不少葡萄園，他們也有這樣的問題。小姐，您介意我打聽一下這種藥劑的配方嗎？或者這個問題我應(yīng)該向園主人提起?！?/br>
    羅蘭微笑：“敝姓唐格拉爾，我就是園主人。”

    她說到自己姓“唐格拉爾”的時候，正扭臉望著葡萄園中噴灑藥物的工人們，因此沒注意到身邊的英倫紳士臉上掠過一抹烏云。

    “至于藥劑的配方么……我完全不介意?！?/br>
    “事實上，我已經(jīng)把這種藥劑的配方留給了鎮(zhèn)上的藥劑師。鄰近葡萄園的園主到鎮(zhèn)上一問，就能配出同樣的藥劑使用啦。”

    羅蘭再度轉(zhuǎn)過臉，望著身邊的紳士。

    她的答案出其不意，令英國人愣了愣神。

    “您就不擔(dān)心……他們同樣抑制了葡萄的霉葉病之后，產(chǎn)出美妙的葡萄酒，與您的酒莊競爭？”

    羅蘭笑了，搖著頭說：“完全不擔(dān)心。相反，我盼著大家把葡萄都治好呢?！?/br>
    她指著遠(yuǎn)處聳立在平原上的蒙萊里塔說：“換做二十年前，人人都知道蒙萊里平原是個出好酒的地方，商人們都愿意到這里來買酒。巴黎城里，人們也愿意買蒙萊里出產(chǎn)的酒?！?/br>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動蕩不休，蒙萊里的酒莊大多命運坎坷，又有不少葡萄園蒙受了霉葉病的侵襲?！?/br>
    “現(xiàn)在提起蒙萊里，人們知道的恐怕只有蒙萊里塔，而沒有出產(chǎn)的好酒?！?/br>
    “就算我這一家酒莊能夠重整旗鼓，重新釀出好酒，送到巴黎，也是勢單力孤。人們問起，都只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酒莊罷了。”

    “唔……”

    威爾莫先生似乎開始領(lǐng)會羅蘭的意思。

    “酒莊要產(chǎn)出好酒，除了絕佳的‘風(fēng)土’以外，還需要侍奉葡萄的勤勉、釀酒技術(shù)的精準(zhǔn)，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可缺?！?/br>
    “使用藥劑防病，不過是這些因素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我又何必在這點小事上斤斤計較呢？”

    羅蘭這么一解說，英國人終于矜持地點點頭，算是認(rèn)可了她的說法。

    “小姐，您很會說?！睂Ψ皆u價。

    羅蘭也意識到了，干脆地閉上了嘴，揚著頭，把英國人引進(jìn)酒莊。

    酒莊里，昔日在巴黎酒類博覽會上獲得金獎的那塊獎牌，現(xiàn)在被裱在了一只畫框里，用玻璃罩子罩著，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上。

    英國人端詳了一會兒獎牌，緩緩地開口問羅蘭：

    “小姐，您的酒莊里，有多少盛在橡木桶里的陳酒？”

    羅蘭搖搖頭：“目前沒有。”

    “沒有？！”威爾莫先生驚訝地大聲問，“這樣我怎么能相信你的酒莊能產(chǎn)出好酒？”

    羅蘭卻很平靜，點著頭，把過去這段時間里酒莊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那位年輕的主人是如何不管不顧地把酒莊賣給她，她又是怎樣從對方留下的胡桃夾子里找到了“第五號”酒窖的線索，進(jìn)而找到了多瓶陳年佳釀的故事。

    威爾莫先生聽得入了神。

    當(dāng)羅蘭講到她在地圖里找到線索，在酒窖的墻壁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座拱門的時候，這位先生眼神奇異，眼中似乎有光在閃爍。

    羅蘭一口氣把故事講完，這才捧出一瓶她在“第五號”里找到的佳釀，遞給英國人：“這瓶就是我找到的‘寶藏’?！?/br>
    英國人聽見“寶藏”兩個字，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稍許帶了幾分笑意。

    “我周游過世界，聽過各種各樣關(guān)于‘寶藏’的傳說。我熟悉‘寶藏’這個詞的來源——貝都因人的寶藏是綠洲，北美淘金者的寶藏是埋在地表以下的金礦，在維京人那里，他們用‘寶藏’來稱呼自己的愛人2……而您，唐格拉爾小姐，我必須說，您的寶藏是多么可愛啊！”

    “是的！”

    羅蘭被這長長的一段說辭說得笑了起來。

    “它證明我的努力是能夠得到回報的?！?/br>
    “即使這樣的努力需要持續(xù)付出二十年、三十年？”

    英國人一雙炯炯有神的黑褐色眼睛，正專注地凝視著羅蘭。

    羅蘭笑了：“確實如此，所以人們才格外需要這樣的證明?！?/br>
    她把酒瓶遞給威爾莫先生，“這瓶送給您?！?/br>
    “不過，根本用不了二十年、三十年，只用兩年、三年……我就能釀出能與之媲美的好酒?！?/br>
    來自22世紀(jì)的羅蘭，對她而言，釀酒術(shù)是一門科學(xué)而不是玄學(xué)。

    老園主能夠做到的，是通過時間醞釀完美。

    而她卻能通過技術(shù)讓這追求完美的過程加速。

    “哦？”

    威爾莫先生見到她如此自信，懷疑地?fù)P起眉。

    “兩年、三年……別說您這樣一位年輕的小姐，換成是任何一位葡萄園園主，都沒辦法讓一座正在恢復(fù)元氣的酒莊產(chǎn)出金獎美酒?！?/br>
    “如果我和你對賭，你敢嗎？”

    “賭你在三年內(nèi)能不能釀出能夠獲得博覽會金獎的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