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 第74節(jié)
那藍衣商人還在不住解釋,宋晏儲攏回衣袖,轉(zhuǎn)身前道:“既然到了縣衙,知縣自會查探分明。” 這邊出了這么大的事,長安知縣早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了出來在一旁候著,聞言立刻將兩人都“請”回了縣衙。 他還想湊到宋晏儲身邊說什么,可無奈等他回過神,人影早已遠去,他心下頓時遺憾不已。 宋晏儲坐回馬車,蕭淮道:“竟還有這般取巧之人?!?/br> 墨魚汁這種東西能接觸到的人本就不多,就算能接觸到東西,知曉這個功能的也不多,誰曾想竟被商人用來騙錢了。 “可不止呢?!彼侮虄p聲道。 “什么?” 宋晏儲看向外面,輕笑開口:“孤說,那墨魚汁的作用,可遠不止如此呢?!?/br> 蕭淮一愣,腦子飛速轉(zhuǎn)動著。 從行宮回來,遇到這兩個商人,再是墨魚汁,又特意派遣阮宏去處理此事…… 阮宏,知貢舉—— 貢舉?! 春闈? 蕭淮愕然看向宋晏儲,宋晏儲回他一笑:“且等著看好戲吧?!?/br> 蕭淮心跳了跳。 他雖然并非文官,但對于科舉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歷來這種考試,舞弊大多難以避免。誰也不能保證每年的科舉考試中沒有舞弊現(xiàn)象,只不過大多沒能抓出來罷了。 可今年…… 若是只有一人舞弊,定然不至于如此興師動眾。 除非—— 蕭淮回眸看向方才那兩個商人的方向,目光沉了沉。 江南…… 第86章 春闈 阮宏有心在太子面前搏一個好印象,十分認真地查起了這件事。又因著他是太子親自點派的,長安知縣對其也是禮遇有加。如此速度下來,天色剛剛擦黑,阮宏就去求見了東宮,將事情原委道了出來。 事情大致同蕭淮所說大差不差。那藍衣商人姓劉,看黑衣商人初來京城,又有一批貨物在手急于出售,便打起了歪心思。先是以同鄉(xiāng)身份獲取他的信任,再談及自己在京城有家鋪子,你來我往之間契約也就慢慢達成。 黑衣商人雖說信任同鄉(xiāng),可這般數(shù)額的契約又怎能不認真檢查?可無奈他再仔細,也想不到那劉掌柜竟會在訂契約時做手腳,其余字一概用正常墨書寫,只那五后面的百字,用沾了墨魚汁的筆寫。屆時百字慢慢褪去,而劉掌柜需要交付的,就只有五兩銀子了。 阮宏還道,那劉掌柜作惡多端,以往在別處也做過這種事情。只其他地方的人著實沒想到還有墨魚汁這等東西,雖說有感不對,還是以訂立契約時苦主粗心為由,未能把人怎么樣。只是一來二去那劉掌柜在當?shù)氐拿曇膊凰愫昧耍渌硕疾桓彝錾?他索性直接離開當?shù)?又換了個地方,重cao此業(yè)。 長此以往,京都周圍知曉此人者不在少數(shù),大多排擠他,對他充滿警惕。那劉掌柜無奈,好在這些年借此也賺了個盆滿缽滿,最終來了京城,本想就此收手,不敢再放肆,卻不想遇到了黑衣商人這個人生地不熟的肥羊。在確定了他只是一個單純的商人之后,劉掌柜打起了心思。 雖說最后震驚于那黑衣商人竟然烈性到直接去找長安縣衙報案,但他這些年一直在京城周圍府州活動,直到墨魚汁的人頗少,就算那長安知縣介入進來,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來。 卻不想竟是一時不走運,二人拉拉扯扯間竟驚動了皇家。 宋晏儲面上并無波瀾,只淡淡夸了阮宏兩句,阮宏見狀心中的喜色也收斂下來,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回京路上發(fā)生的這一件事說大也不大,不過是兩個商人之間的矛盾;但說小也不小,畢竟驚動了太子,已是足夠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墨魚汁一事并未向外言明,也是為防知情者模仿作案。阮宏又處理地迅速,眾人間一直都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便將這件事放到了腦后。 阮宏一開始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認為不過是巧合之事,可等他回到家用過晚膳,在書房處理事務的時候,大女兒的一番話倒是點醒了他。 如今朝中之位空缺也不在少數(shù),殿下又為何要將他安排在貢舉的位置上?畢竟這個地方不容易做出什么功績。阮宏一開始并未多想,只以為殿下的意思是要一步一步慢慢來??山袢盏哪~汁一事來得實在蹊蹺,再加上阮明姝素來蕙質(zhì)蘭心,輕飄飄一句今日這墨魚汁這一用來偽造契約,那來日,有沒有可能起別的作用呢? 阮宏頓時一驚,又想起即將開始的春闈,心中有了種驚愕的想法。 莫不是,兩日后的科舉上…… 阮宏頓時凝了心神,告誡自己屆時一定要多加注意。 · 二月初八,考生們提前入場。阮宏雖說并不負責此處,可也是早早就來了,細心觀察著一個個被放進去的學子。有的尚未及冠,有的正值壯年,但有的,卻已至不惑。 阮宏看著看著,就不由心有所感,嘆了一聲。 他忽然想起,他當年考中進士,也是差不多剛剛及冠的年紀。當時他夜以繼日的奮發(fā)努力,不愿落后于任何人。而彼時的妻子已然有孕,卻未曾讓他稍加擔心,只在家中乖乖等他高中歸來。 阮宏神色恍惚,如今一想來,當年高中進士的風光場景仿佛還在眼前;而榮耀回家之后,妻子已經(jīng)誕下長女,那粉粉嫩嫩的小嬰孩,更是讓他心軟不已。 可惜啊,如今…… 阮宏臉色驀地一僵,隨后便恢復了一貫的面不改色。 二月初九,春闈第一日。數(shù)百名考生陸續(xù)入場,待搜查完畢后,考生依次落座,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約有百名。 考試開始之后,一旁的監(jiān)考官大多坐在原地靜靜等著,時不時抬頭掃視一眼,下方的學子神態(tài)各有不同,有的有如神助,揮筆而就;有的冥思苦想,抓耳撓腮。 會試一考九天,中間雖有休息,可也不是個輕松事。在座的諸位監(jiān)考官大多都頗有經(jīng)驗,在這剛開始的時候大多不愿四處走動。 阮宏等了半晌,見周圍的人還有老神在在地坐著,他就有些坐立不安,又想起太子的叮囑和女兒的話,頓時一咬牙一狠心,站了起身。 周圍的大人驚訝地看著他,阮宏微微頷首,神態(tài)自若地在考生中間走來走去。時不時低頭看看,無比自然。 在座的考生雖說一時有些緊張,但考試中途監(jiān)考官下場也并沒有壞了規(guī)矩,大家又都是這么多場試走過來的,不一會就調(diào)整好了心情。 上首的諸位考官見阮宏突兀下去并未放在心上,只當他頭一回監(jiān)考心中難免激動,只怕要不了半日,就會受不了。 卻不曾想,阮宏在下方走來走去并不是沒有根據(jù),似乎是真的在監(jiān)察各位考生。 他在下面巡視著半個時辰就回來歇一會,片刻后又離開,如此循環(huán)往復,一上午竟是真的沒怎么歇下。 上首的各位監(jiān)考官一時有些詫異,本以為這位不過是太子硬塞進來的,如今看來,倒還真有幾分認真負責。 阮宏都這般作態(tài)了,其余監(jiān)考官也不愿顯得自己太過松散,也都陸陸續(xù)續(xù)走了起來。 時間一晃而過,大多數(shù)考生都能平穩(wěn)住心態(tài),可阮宏卻注意到有一個額冒冷汗,一手微微顫著,面露焦急之色。他擰了擰眉,對那個考生多加了幾分注意。 接下來的考試中,時不時又有學子要去如廁,自有外面候著的人陪同一起,阮宏只看了兩眼,也都未多加在意。反而是那個緊張的學子,此時的一舉一動更顯心虛焦灼。 阮宏瞇了瞇眼,看了眼其他的監(jiān)考官此時都在上首坐著,他恍若未覺地轉(zhuǎn)過身,往前走了兩步—— 那學子登時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上首的監(jiān)考官,伏趴在桌面上,緊張地直咽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從桌子下面一個東西,正要翻動,卻忽感身后一陣疾風傳來,那學子還沒反應過來,一只手從他肩膀后面伸過來—— “這是什么?” 第87章 舞弊 諸位監(jiān)考官態(tài)度輕散,不說懈怠,但也著實沒有多認真。 考試前對每個學子搜身已是常態(tài),上至頭發(fā)下至鞋襪,篩查得仔仔細細,任何地方都沒放過。 卻不想那學子竟是能想出那般法子,將所學經(jīng)義全部刻印在一本拇指大小的小書上,檢查的時候他將書放在口中,不在身上,又有誰能檢查出來? 為防影響到其他學子考試,門外的護衛(wèi)捂著他的嘴將人拖了出去,片刻之后就有人走了進來向監(jiān)考官細細交代此事。一時之間,諸位監(jiān)考官看向阮宏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驚異。 原以為不過是個裝模作樣的,卻沒想到他竟還真有些能耐。諸位監(jiān)考官心下暗嘆,面上雖說不顯,但對阮宏的態(tài)度倒是又客氣了幾分。 許是那個考生的前車之鑒,接下來的考試中氣氛明顯緊凝了幾分,但搞些小動作的也明顯少了去。 諸位考官繃著弦看了兩個時辰,又實在受不住,坐在椅子上滿臉倦色。 會試一考考九天,對考生來說不是個輕省活計,對陪著他們考試的考官來說,也輕松不到哪里去。反而考生聚精會神考試難以察覺到時間流逝,考官在這里悶著,又什么事都不能做,那才叫一個無趣。 是以一般情況下這個活計都不會有人愿意做,一連九天無比苦悶不說,沒出什么事是萬幸,若是這屆科舉出了什么事,他們這些監(jiān)考的考官也要受到牽連,吃累不討好。 也就想阮宏這般的新人才會這般精力滿滿,那些考官本也不愿風頭全讓阮宏搶了,可無奈在這寂靜無聲的考場實在煎熬,又想著他或許今日過后也嘗到苦處……一時之間也就在那冷眼看著阮宏來來回回地走動,并未做聲。 阮宏雖說出身不好,但科舉一途還算順利,有妻子娘家的幫襯,他這些年雖說未能擢升,但也不愁吃穿。禮部官衙雖說平時也會忙,但他能接觸到的畢竟不多,這么多年還真未有過比今日更苦的時候。 尤其是其他的考官都悠閑的休息著,阮宏也慢慢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可又想起女兒的叮囑,還要咬咬牙,決定拼一把。 萬一、萬一呢…… 便是實在沒什么事,他這般認真的態(tài)度,也不算辜負殿下所托吧? 第一日好歹熬了過去,身為考官的他們也不能離開此處,衣食住行皆在這里。阮宏躺在硬板床上睡了一夜,雖說所處的環(huán)境是這十幾年來最糟糕的,但一日的辛勞下來也由不得他挑剔,昏昏沉沉就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又是繼續(xù)監(jiān)考,阮宏雖說心中已經(jīng)疲倦,但還是打起精神,心想這不過九日,撐過去就是。 第一日的時候就揪出來一個舞弊之人,他的下場考官雖說沒說,但都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考試的,又怎會不知他是什么下場?又是因為第二天,偌大的考場內(nèi)氣氛更加□□,處處可覺出心浮氣躁。 阮宏走了一上午,除了一些申請如廁的學子外,再無什么不對。阮宏也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 下午的時候阮宏精神也有些蔫了,正有些無精打采地坐在上方的椅子上,就見門口一陣響動,隨著外面考官出去如廁的學子已經(jīng)回來。阮宏本是隨意一瞟,看見外面的學子是微微一頓。 這個學子……開考以來好像是第二次出去了吧? 阮宏心中有些詫異,畢竟學子考試期間除卻如廁不可隨意離開,便是夜間休息也是躺在自己做的榻上歇息一晚。吃的食物更是自己帶的干糧,一般情況下準備的都是易消解的食物,以防腹中不適,浪費考試時間。 這個學子……看起來倒是神情自若,甚至還隱隱帶著些愉悅,沒有絲毫緊張之感。 阮宏隱隱覺著有些不對,后面的考試中,他在場內(nèi)走動,目光有意無意地在那學子身上游移,見他下筆如有神,一派自信模樣,并未有絲毫不對。 阮宏心下依舊存疑,但并未聲張。 等到第三日,申請如廁的學子多了許多。阮宏心中有所懷疑,認真觀察那些學子,就見大多數(shù)人都是在離開之前面露緊張,但回來之后反倒是輕松了許多,并且無一不是下筆如有神。 阮宏試探性地同幾位監(jiān)考提及此事,那些監(jiān)考先是滿臉訝異,隨后就不以為然的笑笑,說學子如廁都有考官隨行,保準他們沒有什么動手腳的余地,阮大人就是太多心了。 阮宏還欲說什么,一旁的一位周大人胖的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笑瞇起來,玩笑般的道:“知曉阮大人欲在太子面前表現(xiàn)一番,只是越不能污蔑這些無辜的學子?。 ?/br> 他這話一說,其余考官看向他的目光都隱隱變了變,阮宏面上帶笑,心中咬牙。 這話都這么說了,他要再強求,那就是他假公濟私了。 第一場考試結(jié)束,緊接著就是第二場。經(jīng)過一夜的沉思,阮宏還是覺得有些不對,翌日也不顧那些考官不愉的神情,比第一日更加認真的在考場內(nèi)走來走去。 阮宏背對而行,自是沒注意到那位周大人眸間覆上了一層陰霾。 今日去如廁的學子倒是不多,學子們都在認認真真答題。直到第二日,同樣的情況再次發(fā)生—— 比第一日多了許多的學子申請如廁。阮宏一下警醒了起來,面上一副困頓的模樣,實則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些出去如廁回來后神態(tài)變化較大的學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