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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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將落下來的一縷頭發(fā)塞到耳后。還有更多的清潔工作要做,但頭發(fā)的情況困擾著她。她得買一個發(fā)卡來別住它。海倫停止拖地,把拖把桿輕輕地靠在墻上。汗珠從她的臉頰邊滑落,她用手背擦了擦。盡管房間里所有的法式木門都給打開了,溫度還是不斷地升高。畢竟是在七月中旬。蕾絲窗簾在和煦的微風中輕柔舞動,午后陽光的照耀下,剛拖過的地板上形成了一道閃閃發(fā)光的影子。她感覺又有一顆汗珠流了下來,這一次落入了胸前的上衣里。 「我得歇一會兒」 海倫走出客廳,經(jīng)過一個小時前剛打掃完的餐廳,進入廚房。她打開櫥柜,拿出一個玻璃杯,往里裝滿自來水。她大口喝下。口渴的感覺消失了,但皮膚上的燥熱仍然揮之不去。海倫一邊解開上衣的紐扣,一邊走到冰柜前。她拿出冰塊,掰出幾塊碎冰。它們刺痛了她的手掌,但很快,涼意就貫穿了全身。她拿起一小塊碎冰,在她裸露的胸前涂抹著。海倫愜意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突然,刺耳的警笛聲充斥耳際。海倫嚇了一跳,所有的冰塊都掉在了地上。她聽到一輛汽車正駛向她所在的大樓,汽笛聲響個不停。海倫呆滯在原地,鳴笛聲讓她暫時耳聾,水從她的手上滴落。聲音穿過廚房的窗戶,沿著街道飄散開來。當周圍重回寧靜時,海倫感到頭暈?zāi)垦!K叩椒恐虚g的小木桌旁,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低垂的頭。 「那該死的聲音!」 海倫感覺到指尖在微微發(fā)顫。警笛聲觸發(fā)她在猶太人聚集區(qū)里的可怖記憶……前門被撞開,一群蓋世太保沖進來,拽著她的頭發(fā)把她拎出去。 海倫隨指揮官搬到維也納有好幾個月了,但她仍然擔憂哪怕是最簡單的出行活動。她患上了輕微的恐曠癥,對此她毫無辦法。海倫也知道這種境況的諷刺意味……她竟覺得呆在阿蒙的公寓里更安全,不用面對門后面那個瘋狂的納粹國度。 搬到維也納的頭幾個星期里,打掃衛(wèi)生和整理新住所讓海倫忙得不可開交。她幾乎沒有時間出門,再加上每周都會有人派送食物和家庭用品。有天早晨,阿蒙想要在晚餐時吃烤乳豬,但食材尚未在rou店里預(yù)定。海倫沒有多想,就決定去幾條街外的熟食店看看。她甚至還練習了自己的德語:砍價時的奉承話以及購物時的恰當用詞。 很不幸,她挑了一個最糟糕的日子出門。走在人行道上沒幾分鐘,她就被卷進狂熱的人群中。人們涌上街頭,觀看表彰奧地利納粹青年而舉行的特別閱兵儀式。海倫被一群嘶喊著希特勒萬歲 的青年人困住了,她立即感到自己犯上了幽閉恐懼癥。無論她走到哪里,納粹 卍 字的猙獰標志和歇斯底里的人群都包圍著她。人數(shù)不斷地壯大,她害怕極了。海倫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人群,似乎過了一個世紀,她終于回到了公寓樓前。海倫一步并兩步地跑上樓梯,打開門并狠狠關(guān)上了它。 那天晚上,海倫本以為自己會遭受指揮官的嚴懲?!稗q解自己精神失常毫無作用?!彼?。在普拉紹夫的時候,他會因為牛排的邊緣被烤焦就把她推到瓷器柜上,她的左臂因此麻木了好幾個小時。奇怪的是,海倫覺得自己更能忍受熟悉的身體上的疼痛,而非在外遭遇的精神創(chuàng)傷。在飯桌上,阿蒙確實用叉子重重地砸向餐盤,且狠狠地罵了海倫一頓。然而出乎海倫意料的是,他一根手指也沒碰她。相反,他僅僅命令海倫在第二天晚上備好他原來的要求??蛇@對海倫來說,也頗為殘忍。他并不知道她的精神狀況如何。第二天早晨,海倫鼓起勇氣,成功地往返于熟食店。一回到家,她就把食材扔在一旁,自己癱倒在地。她足足在那里一動不動地躺了一個小時。 在與海倫抵達維也納之前,阿蒙為了尋找合適的住所,早已前往維也納進行了一番考察。他們的新居所得足夠私密。阿蒙不想成為鄰里好奇與猜測的對象。由于阿蒙在內(nèi)務(wù)部辦公室擔任波蘭移民事務(wù)的高級顧問,政府曾提出讓他在指定選區(qū)無償入住的福利,阿蒙也婉言謝絕了。 他選擇了一棟十九世紀末建造的叁層公寓,位于中上流地區(qū),離他的工作地也只有半小時的路程。一樓住著一位德國貴族老寡婦,她需要分別看望自己散居在多地的孩子。她搬到這兒只住了兩個月,幾乎沒怎么露面。叁樓則是一位中年奧地利景觀設(shè)計師,他聲稱要把這套公寓用作他的個人 工作室,專注進行重大項目。沒過多久,阿蒙發(fā)現(xiàn)這位設(shè)計師不過是在借助公寓與不重樣的年輕女士們幽會。兩位鄰居都對自己的事情諱莫如深。 到目前為止,阿蒙和海倫的關(guān)系還沒讓人起疑,阿蒙也在努力維持著這樣的狀態(tài)。他從不邀請任何人到他家,也決口不提有人與他同居。倘若有人發(fā)現(xiàn)了海倫的存在,阿蒙也準備好了借口。此外,一位德國軍官帶著一個外國女孩回國并不稀罕。同時,他也有意地不再雇用其他家政人員。自己開車去上班。 如果有人前來拜訪,一進公寓首先看到的就是巨大的米色客廳。入口對面的墻壁中央安置了一個白色大理石壁爐,用經(jīng)典的洛可可風雕刻而成。其余部分則由高大的法式橡木門組成,每扇門都通往一個獨立的陽臺。壁爐兩邊各一套淺色調(diào)的軟墊沙發(fā)和扶手椅。下面鋪著厚厚的紅色波斯地毯??蛷d右邊的走廊通向阿蒙的辦公室、主臥與客房。左邊的走廊通向一個鋪著綠松石墻紙的餐廳;餐廳里有一張西班牙風格的咖啡色餐桌和配套的椅子。海倫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里度過,她要確保餐桌表面一塵不染。 左邊墻上有一扇旋轉(zhuǎn)門與廚房相連。晚上洗完餐盤、收拾好食具后,海倫便打開廚房角落的小門,進入自己的房間。狹小的空間里有一張簡單的床、一個衣柜和一把椅子,這是她選擇的避難所。她一進門就把安全鎖推上去。 剛搬進來的時候,海倫擔心指揮官會命令她住在與他相鄰的客房。幸運的是,他什么也沒說。其實海倫心里很喜歡那間客房,如果在不同的情況下,她會很樂意選擇它。房間里還保留著許多前主人“法式田園 (Rustique Fran?ais)”風格的裝飾:淡粉色花紋的墻紙,優(yōu)雅的大號床,帶軟墊的雕花床頭板,淺灰色的天鵝絨躺椅,香草色的木柜,配上相搭的六斗大梳妝臺。令海倫感到驚訝的是,在戰(zhàn)爭期間,這些精美的家具并沒有被賣掉以換取錢財和食物,這種情況相當普遍。 它們活了下來... 海倫也是。 阿蒙慢步走上樓梯,來到公寓。白天漫長,酷暑難耐。他胳膊上掛著的制服外套似有一噸重。他的新工作也同樣壓力重重。戰(zhàn)爭的結(jié)束迎來了更為嚴苛的規(guī)章制度與社會治安規(guī)范。每個人似乎都從戰(zhàn)爭陰霾下的長眠中醒來。有關(guān)希特勒身體不適的傳聞甚囂塵上,諸如元首使用可卡因滴眼液的指控就引起了人們對他作為國家領(lǐng)導(dǎo)人能力的質(zhì)疑。還有人宣稱希特勒患上了帕金森。領(lǐng)導(dǎo)人軟弱則國家軟弱。為了牢牢掌控第叁帝國,元首的核心圈子不斷頒發(fā)新的政策,首先便派遣秘密警察調(diào)查其部下與官員。跟阿蒙一樣,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大家都不得不謹言慎行。 阿蒙走進公寓,海倫不在。阿蒙希望她能跟在普拉紹夫一樣,每當他回到家,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更準確地說,阿蒙得把他的公文包、外套之類的東西通通都扔給她。而她應(yīng)要像一只訓練有素的德國牧羊犬時刻等待著??伤⒉辉诖恕0⒚蓯琅毓緡?,這個婊子得好好教育一番! 海倫!他扯著嗓子大喊。 不遠處椅子發(fā)出撞擊地面的聲響。餐廳的旋轉(zhuǎn)門打開,他看到海倫從通道上跑來,她瘦弱的雙腿被深綠色的格子裙遮蓋。對于阿蒙來說,看到海倫身著黑色女傭制服外的衣物,無論她每天的服裝多么簡單,都會讓他感到新鮮。為了防患于未然,他禁止她在維也納穿制服。沒有了胸前的黃星,海倫看上去跟城里能遇到的任何一個年輕女孩別無二致。短暫的片刻里,阿蒙可以忘記她是個猶太人。 海倫伸出手臂接過他的外套時,阿蒙睜大了眼睛。海倫并不知道自己白色上衣前的幾顆紐扣還未系上,他的視線從她的胸脯游移至乳溝。海倫離他很近,阿蒙幾乎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一股麝香與肥皂水混合的味道。突如其來的興奮挑撥著他。仿佛又再次回到了地下室的那晚......海倫渾身濕漉漉的,曲線透過濕透的內(nèi)衣顯現(xiàn)出來。阿蒙有一陣沒和女人歡愛。他的想象力開始狂野地翻騰:他的手撕開了海倫的衣物,他們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他就在地板上吞沒了她。 海倫留意到阿蒙長時間的停頓,她抬起頭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正盯著她的胸脯。她氣喘吁吁地用手擋住裸露的肌膚,慌張地想扣上紐扣。但海倫沒能抓住它們,小紐扣不斷地從她指尖掉落。阿蒙同樣有些尷尬,他笑著轉(zhuǎn)過身。走到自己房間的途中,他的笑聲里充滿譏諷。很快,她聽到他臥室的門砰地關(guān)上了。 你這個白癡!海倫自我咒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