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花燈前一日，顧野回來告訴顧茵一個消息，說那兩家大酒樓都開始散賣月餅了，而且這還不算，他們還想借著為期三日花燈會好好宣傳，已經(jīng)雇用了一群孩子們到時候在花燈會上唱兒歌，宣傳他們的月餅有多好吃。

    這次他們是一點(diǎn)消息都沒透，要不是因?yàn)槔畲蟠汉皖櫼罢f，他可能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而且這次兩家都是有備而來，選的孩子都經(jīng)過秘密訓(xùn)練，并不會那么輕易地被他勾著去玩了。

    顧野覺得處理不了，所以來和他娘說了。

    “我們?nèi)硕啵菦]訓(xùn)練，怕是比不過?！鳖櫼靶〈笕怂频某林?，心里已經(jīng)在想，若不是他娘不讓他打架，他還是有辦法收拾那些人的。

    這種宣傳手段自然是脫胎于顧茵之前雇用孩子們賣冷飲、送外賣的舉措，在她看來并不新鮮。

    看到自家小崽子如臨大敵的模樣，顧茵忍不住笑起來，說：“沒事，娘早有準(zhǔn)備，花燈會你帶著你的小伙伴玩就行，別的不用管。”

    顧野當(dāng)然是相信他娘，當(dāng)即也不發(fā)愁了。

    到了八月十二，花燈會的頭一天，許多百姓早在天黑前都匯聚到了鎮(zhèn)中心。

    而只要他們一到這里，就會看到一個極為醒目的大紅色橫幅，橫幅上書一行大字——

    “歡迎蒞臨由食為天月餅獨(dú)家贊助的寒山鎮(zhèn)中秋節(jié)花燈會！”

    落款還是縣衙的官印！

    第52章

    贊助這個事兒是顧茵早就想好的。

    早在花燈會的前幾日, 她和王氏就抽空去拜訪了縣太爺。

    之前王家的案子審?fù)?，她們已?jīng)來過一次，因知道縣太爺兩袖清風(fēng), 所以并沒有送什么貴重的東西, 就是顧茵自己制作的小點(diǎn)心。

    請人通傳后，縣太爺接見了她們, 詢問她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畢竟一般人來衙門都是來告狀的。

    顧茵說不是，直接說了自家想贊助花燈會的來意。

    花燈會是寒山鎮(zhèn)的習(xí)俗, 說起來算是衙門組織的, 但衙門舉辦這個也不收取商戶的銀錢, 只是收基本的場地租子, 收上去的租子當(dāng)然是用來維護(hù)鎮(zhèn)上的基本運(yùn)作。

    縣太爺問她需要衙門做什么，顧茵就道：“其實(shí)也不用做什么, 就是在花燈會的各處放我們自己制作的橫幅，給我們家月餅宣傳一下。贊助費(fèi)方面，還聽大老爺?shù)囊馑肌！?/br>
    “只是這樣的話……”縣太爺想了想, “那本官覺得這只是舉手之勞，并不麻煩。你說的什么贊助費(fèi), 就不用了。正好上次你為案情出謀劃策, 本官還未嘉獎你。”

    縣太爺是賞罰分明的性子, 前頭知道王氏收養(yǎng)了顧野, 也嘉獎了她。那次審案, 顧茵兩次獻(xiàn)計(jì), 大大提高了辦案效率。雖然大頭功勞讓知府占去了, 但縣太爺也受到了嘉獎，考核上頭提了半等。后頭顧茵來送點(diǎn)心那次，他就提出過這個。

    當(dāng)時顧茵回絕了, 她獻(xiàn)計(jì)也是因?yàn)槟鞘顷P(guān)乎到自己家的案子，并不想奔著立功去的。而且衙門是真的窮，總不能讓她和自家婆婆似的，讓捕快們來給自己打工盤炕什么的。

    如今縣太爺再次提起，顯然是還沒忘記欠她一次嘉獎這件事。

    顧茵也沒再推辭，只道：“那我另外送一百塊月餅可好？月餅的處置權(quán)在大老爺手上，不論是犒賞公家人，還是送去善堂、鎮(zhèn)上的孤寡老人，全聽您的安排?！?/br>
    這倒是說到了縣太爺?shù)男目采?，中秋這樣的佳節(jié)，縣太爺本來就是要發(fā)一些節(jié)禮下去的。但是窮是真的窮，每年都是等花燈會的租子收上來，再急急忙忙地去置辦東西，分發(fā)下去，時間匆忙，每年都有發(fā)漏的。

    于是就這么順利的，顧茵以一百塊月餅換來了花燈會的獨(dú)家贊助權(quán)，而縣太爺也并沒有什么都沒做，他讓李捕頭食為天幫著張貼橫幅，務(wù)必要讓每個來參加花燈會的百姓都能看到這橫幅，還在落款加敲了自己的官印，表示這是衙門特許的，旁人不能隨意損毀。

    夜色降臨前，提前來參加花燈會的百姓們都看到了食為天的巨大橫幅。

    等到夜幕低垂，那橫幅外圍就點(diǎn)上了一圈花燈，不僅能把那幾個字照的更清晰明了，還越發(fā)顯得有過節(jié)氛圍。

    而花燈會的主題自然就是看花燈、猜燈謎，顧茵也讓人送了月餅過去，味道和店鋪里賣的自然是一樣的，只是個頭都小許多，一塊的成本在兩文錢左右。每個攤位送上幾塊，讓花燈攤的老板當(dāng)成獎品彩頭發(fā)給猜對燈謎的人。

    因?yàn)槭菬o償給的，有了月餅，花燈攤上的老板還省了一部分準(zhǔn)備獎品的銀錢，自然也沒有不愿意的。

    而食為天也在花燈會上租了個小攤子，接著做試吃的活動，若是有看到橫幅的、或者嘗到了獎品月餅覺得好吃的，看到他家的招牌立在攤子上，當(dāng)場就可以下訂單。

    含香樓的白大老爺和望月樓的王大富看到了都快氣死了。

    之前還說食為天這次只小打小鬧，沒弄出什么名堂，合著在這里等著他們呢！

    他們訓(xùn)練的唱兒歌的孩子能唱給多少人聽？又能影響多少人？

    而這個橫幅，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到。當(dāng)然也有不識字的，可是看到這樣一個大橫幅，只要不是啞巴，肯定要和人打聽打聽這上頭寫的什么。

    但是沒辦法，都訓(xùn)練了那么久的秘密武器，該用還得用。

    然后他們發(fā)現(xiàn)自家明明只訓(xùn)練了十來個孩子，兩家加起來也就三十來個。

    但是孩子一放出去，就被另一群孩子圍上。

    如顧野所說，他們幾個事先沒訓(xùn)練，也不會唱什么特地夸自家的兒歌，正面對上肯定比不過。

    可是后來他聽到他娘說有別的宣傳辦法，他也就換了個思路——

    比是比不上了，那就反其道而行唄。

    他早就分好兩隊(duì)人，一隊(duì)他自己領(lǐng)著，另一隊(duì)由范勁松領(lǐng)著，就等在花燈會上。

    等到那些個經(jīng)過訓(xùn)練的、面生的孩子一來，他們就跟上去，也不是打架，就是在旁邊玩鬧嬉笑。

    這要是幾個孩子在一起唱兒歌，那就是可愛喜人，讓人忍不住聽聽他們唱的什么。

    但是一下子一二十個孩子聚成一堆，還又笑又鬧的，大人們自然就會覺得有些厭煩，而避讓開。

    因?yàn)檫@樣，兩家酒樓訓(xùn)練的孩子唱兒歌唱的嗓子都啞了，一場花燈會下來就多了兩三個人來問他們唱的是啥。

    他們正要報(bào)上酒樓的名號，那些個死跟著他們的孩子就會出“意外”。

    一會兒是在旁邊摔倒，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一會兒是突然大哭，說找不到家人了求人家?guī)兔?，一會兒是突然開始打噴嚏，打的一臉鼻涕口水，讓對方見了立刻嫌惡地走了……

    兩家酒樓吃了上次的虧，這次選的孩子都是自家伙計(jì)的孩子，家里大人都叮囑過，這次活計(jì)關(guān)乎到大人的飯碗，可不能馬虎。

    一直這樣，他們也生氣，可是對方人多勢眾，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都被他們耍無賴的行徑氣哭了。

    等到第一天花燈會結(jié)束，食為天多了近三百個月餅訂單，而望月樓和含香樓兩家則收獲了一堆被氣哭了的孩子。

    吵得白大老爺和王大富不勝其煩，只能說不怪他們，工錢照給。

    等到第一天花燈會結(jié)束，兩家趕緊跑衙門去，爭先恐后地想搞贊助，在花燈會上掛橫幅。

    他們兩家財(cái)大氣粗，自然給得起多多的贊助費(fèi)。

    但縣太爺雖然缺銀錢，卻也有底線，既然答應(yīng)顧茵在先，肯定不會出爾反爾。

    衙門那樣的地方，白大老爺和王大富也不敢歪纏，被拒絕后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而至于送月餅去攤子上當(dāng)彩頭這種事，這是食為天平價(jià)月餅才能走的路線，他們的月餅定價(jià)高，白送出去立刻掉檔次。而且他們事先也沒做個兒小的月餅，白送那么些出去，搞不好要虧本！

    轉(zhuǎn)眼到了花燈會第三天，王氏勸說顧茵道：“這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這樣的熱鬧，我們都輪流出去看過了，只你天天守在鋪?zhàn)永锖蛿傋由?。今天就是花燈會最后一日，你和你許嬸子去玩吧。”

    花燈會熱熱鬧鬧，店鋪里是沒什么生意的，攤子上雖然人多，但是有兩三個人負(fù)責(zé)也夠了。

    想著確實(shí)沒什么事兒，顧茵應(yīng)下來，“那我就去逛逛，很快就回來?！?/br>
    說完她就和許氏相攜著出發(fā)。

    沒走多遠(yuǎn)，許氏在一棵掛滿花燈的大樹下站住了腳。

    顧茵跟著停下，就看到了等下樹下的許青川。

    他還是穿著日常的半舊書生袍，頭上簪著一根木簪。手里還拿著本書，迎著樹上的花燈全神貫注地看著。

    或許是因?yàn)榛舻呐?，他清俊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金光，疏離的氣質(zhì)減淡了三分，看著好接近了不少。

    路過的好幾個年輕少女或放慢腳步或一邊偷偷看他，一邊紅著臉和同伴耳語，更有大膽的，直接就站在他身后一步開外的距離，正想著怎么和他搭話。

    可惜許青川渾然不覺，一直到余光看到許氏和顧茵過來了，他才收起書迎了上來。

    “你這孩子，讓你出來放松放松還舍不得放下書。”許氏笑著說了他一句，而后三人便一起逛起來。

    花燈攤上都有燈謎，看到許青川書生打扮，攤主便會主動攬他猜燈謎。

    “謎面八十八，這是個‘米’字?！?/br>
    “十張口，一顆心。這是個‘思’字?！?/br>
    “明月半依云腳下，殘花猶落馬蹄前。這是‘熊’。”

    “天地一孤舟，射《詩經(jīng)》一句。謎底是‘載玄載黃’。”

    “楚書，射《詩經(jīng)》中句。謎底是‘南國之紀(jì)’?！?/br>
    前頭猜字的，顧茵還聽的懂，后來他猜的越來越多，顧茵聽得頭都大了，完全不明白謎面和謎底有什么聯(lián)系。

    當(dāng)然也不止她，許氏也不明白。

    許氏小聲詢問起來，許青川就解釋道：“制作燈謎都是以象形、會意、形聲、指事、假借、轉(zhuǎn)注為胚。娘看這句‘指點(diǎn)梅花兩樹開’，便是假借之法，謎底是‘某在斯、某在斯’。”

    許氏立刻夸贊道：“不愧是我兒，你這么一說，娘真有點(diǎn)兒明白了?！?/br>
    顧茵在旁邊聽得兩眼一抹黑，但也不好說什么，只能陪著笑裝作自己也聽懂了。

    后頭許青川一個個猜過去，燈謎也來越來難，但他半點(diǎn)兒都沒停頓過，幾乎是看到燈謎的瞬間，讀過一遍就能猜出來。

    許氏看著兒子如此才思敏捷，自豪得不行，身板都站的更直了，臉上的笑更是沒斷過。

    顧茵也跟著笑，不過因?yàn)閷?shí)在聽不懂，已經(jīng)開始覺得有些無聊，心思已經(jīng)不在燈謎上頭了，腦子里忍不住在算訂單的事兒了。

    三天花燈會，至少能賣出去上千份成盒的月餅，另外更有散賣的，也有一兩千塊。

    雖然一塊月餅只賺兩三文錢，但積少成多，也是一筆不菲的進(jìn)項(xiàng)。

    而且以后提到寒山鎮(zhèn)好吃的白案點(diǎn)心，買過月餅的人肯定會想到食為天。

    自家這招牌雖然才經(jīng)營了不到半年，但是論起知名度和接受度，怕是沒比望月樓和含香樓兩家差太多了。

    至于那兩家一心想維護(hù)的富客群，食為天早晚是要插一腳的。

    就等一個揚(yáng)名的契機(jī)，讓富客們知道食為天的尖端吃食，并不會比兩家老牌酒樓差。

    不過也不急，前半年還是得穩(wěn)扎穩(wěn)打，打好了基礎(chǔ)才有資格和那兩家正面交鋒。等到把這兩家按趴下，賺頭肯定能比現(xiàn)在翻幾番，若是到了那時候，就該計(jì)劃下一步，或是擴(kuò)大規(guī)模，或是府城那樣的大地方開設(shè)分店……

    她正兀自出著神，突然聽到旁邊一陣叫好和鼓掌聲。

    回過神來一聽，原來是許青川已經(jīng)連著猜出了一條街的燈謎，可以摘燈王了！

    顧茵也跟著鼓掌，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許氏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開了。

    “我娘怕是又去瞧什么熱鬧，把咱們給忘記了。”許青川無奈笑道。

    顧茵也跟著抿了抿唇，說：“不礙事，出來前我娘還擔(dān)心花燈會人多，還叮囑我們?nèi)羰亲呱⒘?，就還回那棵大樹下等?！?/br>
    “這個，送給你?！痹S青川并并沒有要那個半人高的燈王，而是只要了個小巧可愛的兔兒燈，把手里的燈王往前遞，長睫掩住眼中的情緒。

    那兔兒燈大腦袋，胖身子，白白圓圓的很是討人喜歡。

    東西雖不貴重，但這是許青川猜燈謎贏來的彩頭，顧茵自然搖手拒絕，“這是許公子應(yīng)得的彩頭，我不好拿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