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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木槿花西月錦繡在線閱讀 - 第181節(jié)

第181節(jié)

    他好像忽然醒過來一樣,眼神狂亂地快步走向我,一下子拎起我,對我猙獰道:“然后我要把原氏中人一個一個殺光。四妹,我會踩著原非白的尸首讓你成為我的女人,對,就這樣,這樣就能報(bào)大仇了?!?/br>
    他瘋狂的大笑聲回蕩在崇元殿中,令人無端地感到毛骨悚然。

    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br>
    難道,仇恨終將以仇恨來終結(jié)嗎?

    “來人,放箭!”宋明磊收了笑聲,一指皇帝,立時從殿外闖入一隊(duì)弓箭手,他厲聲喝道:“誰殺了原青江,封侯拜將,黃金萬兩,一生榮華。”

    貪婪的目光從那些士兵的眼中閃起,他們架起長箭,一撥兒一撥兒起射,內(nèi)衛(wèi)中早就躍出數(shù)十名好手,擋住利箭。眼看宋明磊的士兵一個一個摔了下去,宋明磊從袖中取出一支小笛,輕輕吹起,立時,那些倒下的士兵一個一個再站起來,然后不要命地向內(nèi)衛(wèi)高手們撲去。

    殿外不停涌進(jìn)士兵來護(hù)駕,可是卻被那些活死人偶一個一個活活撕裂,慘叫聲不絕于耳?;实勰槪瑤h然不動地坐得筆直,無懼而肅然地看著宋明磊,仿佛那御座扶手上巍然屹立的金龍。

    宋明磊的軍隊(duì)聯(lián)合一部分龍禁衛(wèi),沖破了長樂門,闖進(jìn)大殿。而沈昌宗也不停地吹起號角,呼喚側(cè)殿的軍隊(duì)。不停有死士沖過來刺殺皇帝,可是未到近前就被內(nèi)衛(wèi)一一殺死。沈昌宗和瑤姬出手狠辣,根本無人可靠近皇帝十步之內(nèi)。

    軒轅皇后本就是一介弱質(zhì),如何見識過這等陣仗,嚇得花容失色,滑落在皇帝腳邊,幾欲昏死,馮偉叢的小細(xì)胳膊勉強(qiáng)地雙手舉劍,身體不停地抖著,紅著眼睛滿含恐懼地瞪著大殿中央,瘋狂大叫著。

    可是越來越多的士兵紅著眼沖進(jìn)內(nèi)殿,有天德軍的,也有麟德軍和龍禁衛(wèi)的,死尸也越來越多,殘肢斷臂堆滿了華貴了的金磚。崇元殿漸漸血流成河,鮮血潑濺在四壁,那墨梅幃簾,最后被無情地撕破了,香爐被亂箭射倒,滾到染血金磚上,那早已燃盡的蘇合香,在空氣中殘存著,混合著血腥氣彌漫在大殿中,令人幾欲作嘔。一切美好和奢華的表象全被暴力所毀滅,只剩下野蠻的殺戮。

    宋明磊不時地看殿外,似乎在等什么人過來。

    皇帝從寶座上站了起來,對宋明磊冷笑道:“光潛是在等明風(fēng)卿的接應(yīng)吧?!?/br>
    宋明磊轉(zhuǎn)過臉來。

    皇帝輕輕搖了搖頭,嘆道:“傻孩子,她就是想看我原氏父子相殘啊,她根本不像你還想著為明氏問鼎天下,她只不過想要復(fù)仇,可是真正的仇恨如何輕易得解呀?!?/br>
    皇帝哀傷地嘆道,流瀉著悲傷,“你在明家長大,難道不知道明風(fēng)卿是什么樣的一個瘋子?她把花木槿的眼睛變成紫色,就是想讓非白殺了自己心愛的人。她想讓你殺了我之后,她才會過來告訴你真相,你非死即瘋,傻孩子啊?!?/br>
    宋明磊雙目赤紅,從喉中發(fā)出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憤怒而絕望的吼聲,他從死尸堆中取出一把弓箭,使上功力射向皇帝。那支箭躲過了所有防衛(wèi),眼看要射到圣上身上,程中和大叫著護(hù)駕,舍身撲上,替圣上硬生生地?fù)趿诉@一箭,死不瞑目。

    皇帝冷著臉把程中和的尸體推開。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陣巨大的炮響傳來,殿外殺聲震天,外面有武士大叫:“主公,有一支人馬殺進(jìn)來,沒掛旗號?!?/br>
    沒有人知道那個武士是哪一方的,也沒有人再有精力去與他詳證。

    宋明磊卻精神一振,叫道:“老賊,是姑姑來接應(yīng)我了。你說的全是一派胡言,我是明家后人,不是你卑鄙無恥的原家人?!?/br>
    這時有一人大叫:“晉王護(hù)駕,降著不死?!?/br>
    這個聲音很奇怪,不是從殿外,也不是從天上,卻好像是從地底下傳來的。就在這時,那只巨大的琉璃鐘后忽然躍出數(shù)人,身穿麻制緊身衣,皆戴著面具。殿中一片混亂,那些戴面具的人奔向宋明磊的人偶士兵,數(shù)人合力將那些人偶砍成數(shù)斷,徹底消滅。

    有個白面具欺近我,一下子從宋明磊手上奪下我。

    宋明磊發(fā)瘋似的砍向那白面具,那人輕松躲開,冷冷道:“孽子投降,可賞你全尸?!?/br>
    我聽出來是司馬遽。

    宋明磊厲聲喝道:“暗宮中人一向有古訓(xùn),只管地下守陵,不管上面原氏之事,你們來作甚?”

    這時殺聲更近了,有一人聲如洪鐘,如雷貫耳,“晉王護(hù)駕,降著不死?!?/br>
    是大哥的聲音,他不停地喊著,同暗宮所宣完全一致,只此八字,可見是事先商定里應(yīng)外合。我精神一振。而皇帝的臉色終于出現(xiàn)了變化,他充滿詫異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瑤姬,瑤姬也不說話,只對著圣上傲然一笑。

    皇帝伸長了脖子看向快要被尸首淹沒的殿門口,“非白?”

    這時,外面慘叫聲不絕于耳,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崇元殿的一溜大門被炸得粉碎,整個大殿都震了幾震,所有人都被震倒了。頭頂數(shù)片瓦片墜落,皇帝也跌到在龍座上。軒轅皇后大聲尖叫著。沈昌宗和瑤姬都飛身撲到皇帝身邊保護(hù)他,更多瓦塵碎粒落到眾人頭上,那句滿含警告的聲音卻伴著火炮聲更近了,“晉王護(hù)駕,降著不死。”

    不久,大殿外出現(xiàn)了一隊(duì)鐵騎,我們的目光穿過煙塵,落到殿門外的廣場上,卻見扛旗手高高揚(yáng)起一桿黑色緄金邊的大旗,筆畫遒勁地勾勒著一個金邊黑底的“晉”字,為首二人端坐馬上,無論人或馬皆滿身浴血。一人須發(fā)如鋼針,強(qiáng)壯如戰(zhàn)神;另一人如天人下凡,光芒耀眼,正是于飛燕和原非白。我精神一振,非白來救我了。

    非白與于飛燕殺到近前,崇元殿門早已被炸得空空如也,輕易地看到殿內(nèi)境況。似乎他們都看到了我,于飛燕繼續(xù)大叫::“降著不死,晉王護(hù)駕?!?/br>
    可是這一次,他的秩序略微顛倒。司馬遽立刻抱緊我,滾到千秋琉璃鐘后,對著瑤姬喊一聲:“銅墻陣護(hù)駕。”

    瑤姬和沈昌宗立刻回過神來,把皇帝架到龍座后?,幖Э焖倥育堫^,龍座立刻陷入一尺,瑤姬同沈昌宗撿起死去內(nèi)衛(wèi)的高大盾牌,擋住皇帝,高呼:“銅墻陣護(hù)駕?!?/br>
    暗宮中人和那些內(nèi)衛(wèi)非常有默契地?fù)炱鹚廊ネ槭种械你~盾拼成一個牢固安全的半圓狀的銅墻鐵壁。

    幾乎在同時,窗外的流矢如密集的蜂群一般射了進(jìn)來。

    千秋還是難逃宮變的命運(yùn),琉璃鐘面再一次破碎殆盡,可是靠墻背后那塊精鋼卻救了我和司馬遽的命。

    耳邊慘叫聲不絕于耳,無數(shù)血腥的液體在空中四濺。任司馬遽保護(hù)得我再周全,亦有幾滴濺到我的臉上,我只感覺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冷。

    我從司馬遽的手臂縫隙中看到,原非清本能地?fù)湎蛩蚊骼?,想替他擋一箭。他可能沒有想到射進(jìn)來的是如此密集的流矢群,他看向宋明磊的眼神中流露著濃重的哀凄和絕望。

    宋明磊動容地顫聲道:“清。”

    可是僅僅一瞬間,宋明磊的眼神已經(jīng)轉(zhuǎn)為一片空白和冷酷,他貓下腰,反手抓緊原非清擋在身前做擋箭牌,不再看他的表情,不再關(guān)心他的死活,任由他變成了一只渾身插滿箭矢的刺猬。原非清眥目欲裂,痛快地吐著血沫,長長地滴在宋明磊的頭上身上。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樣的。漸漸地,流矢把他的腦袋也射爛,最后掉下去,連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了。再后來,一堆中箭的尸體壓倒在他們身上,有天德軍的,也有麟德軍的。

    不知過了多久,流矢漸息,我的耳邊傳來于飛燕翻來覆去喊的那句:“降著不死,晉王護(hù)駕?!?/br>
    他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在風(fēng)嘯鶴唳的大雪夜中難聽而刺耳地回蕩著。

    司馬遽的面具掉下來,露出痛苦地刀疤臉,左肩汩汩地流著血,正中了一箭。

    我飛快地拔出箭雨,撕下衣服下擺,快速地將他左肩包扎了一下。當(dāng)然,我的手藝一直不怎么樣,包得極其難看,難得他也不見怪,只是對我微微一笑,那笑中竟?jié)M是溫暖。他往我手中塞入一把耀眼的匕首,是我那久違的酬情。他低聲說道:“躲在這里,先別出來。”

    他緊握長劍,走到插滿箭羽的尸堆場中,再三確定沒有人活下來,才向殿外大叫道:“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他連呼三聲天下太平,想是暗號。立刻有人破門而入,頭前走著兩個英雄,正是血濺滿身的原非白和于飛燕,身后跟著姚雪狼、程東子、青媚、金燦子、銀奔,還有久違的齊放。我心頭大振。

    眾人踩在遍地厚厚的尸堆中,警惕地檢視四周,姚雪狼指著元德軍快速地把尸體抬出大殿外,不久清出正中的一條道來。原非白跪在血腥的中道,對著半圓的銅墻陣大聲叫道:“北晉王護(hù)駕來遲,請圣上恕罪?!?/br>
    進(jìn)屋的眾人立時跟著非白,俯首安靜地跪在尸堆中,無人敢抬起頭來。

    無人應(yīng)聲,原非白同眾人跪啟:“北晉王護(hù)駕來遲,請圣上恕罪?!?/br>
    直到第三次高呼后,終于,銅墻撤去,瑤姬和沈昌宗維持著保護(hù)的姿勢,慢慢退了開去,二人皆渾身是血。軒轅皇后早已昏倒在原青江的腳邊,人事不省,皇帝仍是安坐的樣子,灰白的頭發(fā)微有一絲毛糙,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眼神悲凄。他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喃喃道:“青舞?!?/br>
    原非白再次大聲叫道:“北晉王護(hù)駕來遲,請圣上恕罪?!?/br>
    皇帝的目光終于有了聚焦,他看了非白半晌,嘴邊綻開了一絲飄忽的笑意,“十年前,你親手用流矢陣殺了你姑母,真想不到啊,如今還是用這流矢陣,殺了你姑母唯一的骨rou。”

    原非白抬起臉來,肅然大聲道:“南嘉郡王本是前明余孽,潛伏朝中二十余載,伙同皇兄、皇姐聯(lián)合龍禁衛(wèi)叛黨進(jìn)攻紫棲宮謀逆不軌,刺殺圣上,又暗通幽冥教,火攻東貴樓,欲弒殺皇貴妃及漢中王,罪當(dāng)凌遲,斷不可恕?!?/br>
    皇帝卻在那里一個勁地冷笑,慢慢靠著沈昌宗和瑤姬走下寶座,來到原非白面前,忽然揚(yáng)起手,狠狠扇了非白一個耳光?;实垠w力不支,倒也沒打重,幾個淡淡的印子留在非白臉上,自己卻靠在沈昌宗身上喘息不已。

    沈昌宗和瑤姬都叫著:“圣上息怒?!?/br>
    “兒臣理解父皇思念姑母之心。”非白淡淡笑著,那鳳目凌厲地看向皇帝,放聲喝道:“可是父皇難道忘記了姑母和幽冥教是怎樣殘害母后、殘害兒臣、殘害四弟、火燒富君街、殘害天下百姓的嗎?”

    如當(dāng)頭棒喝,皇帝的眼中一片震怒,大聲喝道:“你這忤逆的豎子,你住口?!?/br>
    除了非白,眾人再一次惶然伏到。

    就在這時,尸體中有一人忽然躍起,那人如從血池中撈出一般,沾血的長發(fā)如瀑迎風(fēng)逆飛,一雙墨瞳如惡鬼狠戾,手持一把方天畫戟,高高劈向皇帝。原非白離皇帝最近,立時撲倒皇帝。同時沈昌宗向那人躍起攻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diǎn)拖沓??墒悄侨说乃俣葏s快得不可思議,忽地改了方向,閃電般地落到我的面前。

    “二弟。”

    我聽到于飛燕凄厲的喊聲,非白和司馬遽向我奔來,可是那人已經(jīng)一把拉起我,滾入暗宮中人出來的入口。

    我的臉貼在冰冷的巖壁上,胸腹受到撞擊疼痛欲裂,我爬將起來,發(fā)現(xiàn)對面坐著一人。那人滿身滿臉都是血,已經(jīng)分不出五官了,只露出那雙天狼星般墨瞳,仍然明亮,此時卻有些絕望的散亂。他在對面略顯呆滯地瞪著我。

    宋明磊竟然沒有死?!

    我暗中握緊懷中的酬情,剛剛坐穩(wěn),宋明磊卻忽然伏低身體,將那張血臉湊過來,對我咧開一絲奇怪的弧度,露出潔白的牙,像鬼一樣恐怖,我嚇得輕叫一聲,向后一退。

    可是,他的語氣有些歡快道:“四妹,二哥送你的木槿花銀簪呢?”

    忽地,他又皺眉道:“四妹真小氣,二哥那么餓,怎么只給二哥烙兩張餅?zāi)兀€不如碧瑩好呢。”

    我一怔,不及我回復(fù),他又自顧自說下去:“二哥明白了,你這丫頭古怪得很,不喜歡釵啊簪的,不如讓二哥帶你去摘胭脂梅好嗎?氣死那個原非白?!?/br>
    然后他便在那里左右微微搖晃著,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半天,“還是你的主意好,氣死那原非白?!?/br>
    命運(yùn)似乎總在無情地輪回。十年前,他瘋狂的母親把我打傷拖入地宮時,也是這樣的情狀。我心中一片難受,盡量柔聲道:“二哥帶我上去吧,木槿給你多烙幾張餅,多放些雪花洋糖和牛乳好嗎?木槿知道二哥喜歡吃甜食?!?/br>
    他忽然停止了瘋笑,閃電般地向我揮手。我以為他要?dú)⑽?,一貓腰,可是他的手卻停在我的發(fā)際,只是把我發(fā)上的那多紅梅摘了下來。他死命地盯著那朵紅梅,眼神漸漸聚焦了起來。他似是想起了所發(fā)生的事情,那朵紅梅在他手中被揉碎了。

    他看著那朵捻爛的紅梅花自語道:“他雖被逐出了長安,雖被收繳了元德軍的虎符,可是以他的謀略,也應(yīng)該算到所有的一切,可是為什么不早動手呢?為什么一定要等我逼宮之日才殺回長安呢?”他慢慢抬起頭,用一種非常乖戾的語氣說道:“因?yàn)樗屛矣H手殺死原非流,坐收漁翁之利,這樣便幫他除去了最大的敵手,然后便可以勤王的名義殺回長安,再以謀逆之罪殺了我還有賢王兄妹。這樣名正言順,多么完美,多么無懈可擊,四妹,你果然選了一個親親好丈夫啊。”

    我鼓起勇氣道:“二哥,一切都結(jié)束了,跟我走出這個暗道吧,然后自由自在地活著。”

    宋明磊卻仰天哈哈一笑,“你真天真,其實(shí)我很久以前就想過,我究竟是不是明家后人,哪里有人會把自家的獨(dú)苗放在虎xue狼窩中受苦?現(xiàn)在想來,想必明家人其實(shí)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不然他們不會這樣絕情地拋下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也許明家后人另有其人?!?/br>
    他的冷笑慢慢化為一種無奈的悲凄,“原青江說得沒錯,明風(fēng)卿也是個瘋子,她就是要我殺了原青江,弒殺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即使我得手了,他們再告訴我真相,想必我也非死即瘋?!?/br>
    他頹然地倒在地上,眼睛又散亂起來,抱著畫戟盤腿坐在地上,又開始無意識地?fù)u晃起來,時不時地低頭看看自己滿手的鮮血,用一種很奇怪的疑惑的語氣道:“咦?!為什么我手上全是血?我究竟殺了多少人?四妹,我就是誰呢?如果我真是luanlun的孽障,為什么老天爺沒用天雷把我劈死呢?”

    我只覺萬分悲慟,正要開口,卻聽有人用洪鐘一般的聲音說道:“讓大哥來告訴你,你是小五義中排行老二的宋明磊?!?/br>
    于飛燕出現(xiàn)在甬道邊上,旁邊站著仗劍的司馬遽,宋明磊又緊張起來,緊握畫戟,警惕地瞪著二人。

    “二弟莫驚,我是結(jié)拜小五義的老大,你還記得嗎?你看,我把武器全卸下了,不會傷你的?!庇陲w燕當(dāng)著宋明磊的面,真的把手上的武器全部解下。又脫了鎧甲,大冬天的只著單衣,這才大步上前,走近宋明磊,肅然道:“老二,每個人都有選擇命運(yùn)的權(quán)利,過往種種皆已煙消云散。就聽四妹的,遠(yuǎn)走高飛,再不要回這傷心之地,從頭為自個兒好好活一回吧。”

    宋明磊怔住了,手中的畫戟略略放低。

    “二哥可還記得,當(dāng)年陪我沖下山去的話嗎?”我握著宋明磊的手,誠摯道:“忘掉所謂額國仇家恨,離開長安,離開這萬惡的原家,離開一切的一切,去過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你一直向往的生活。當(dāng)初你說過的,這一路走來,沒有人給過你任何機(jī)會來選擇,如今,二哥,就讓四妹帶你離開這個亂世,去過那世外桃源的生活?!?/br>
    宋明磊的眼中升起一陣深深的疑惑。

    我握緊他的雙手,對他笑道:“不記得啦,你那時還對我說過,無論怎么樣,都不要遵守結(jié)拜時的誓言,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要勇敢地活下去。今天,四妹再把這句話回贈給二哥,可好?”

    “二哥放心,”我一指司馬遽,“司馬宮主是我的朋友,他會幫我們的。”

    司馬遽沒有想到我會這么說,看看這情形,古怪地對我張了張嘴,最后卻只是撇撇了嘴,哼了一聲,表示同意,然后生氣地別過腦袋不看我們。

    于飛燕給跟隨而來的姚雪狼使了一個眼色,立時姚雪狼命人在甬道深處把關(guān)。

    于飛燕上前一步,抓住宋明磊的雙肩道:“老二,全妥了,我現(xiàn)在便以追你為名,且請這位司馬兄弟帶我們遁出暗宮,然后直接出長安,你不用擔(dān)心弟妹和重陽,我們到時再想辦法把他們接應(yīng)出來便是,你可去桃花源神谷,亦可前往黔中教書?!?/br>
    宋明磊渾身血腥,他就站在那里,有些傻氣地懷抱著畫戟,怔怔地看著我,眼神充滿了震驚和感動。

    我趁熱打鐵,拿手卷了卷方才戰(zhàn)斗中撕破的袖子,輕輕地為他抹了一把臉,露出他清俊的五官來。我握住他的手,鼓勁道:“大哥說得對,昨日種種皆已死去,一切皆是過眼云煙,現(xiàn)在放下屠刀還來得及的。咱們先去黔中,君家寨中尚缺幾個先生,二哥一定是個好先生的?!?/br>
    當(dāng)?shù)囊宦?,宋明磊丟下了手中血腥的畫戟,他的眼中柔和了下來,竟閃出一絲光芒來,“四妹,我……”

    然而就在這時,卻聽到一陣重陽的哭聲,宋明磊那天狼星一般的雙目立時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只聽非白在外面冷冷高聲叫道:“還請郡王放了晉王妃,不然世子性命難保?!?/br>
    暗宮的空氣永遠(yuǎn)是這樣悶濁,混合著血腥氣,總是帶著這樣一股子腐爛的味道,無論多少年以后,只要一想起我那可憐的二哥,我的鼻間永遠(yuǎn)是這股味道。

    我對著甬道大聲喊道:“非白莫要沖動??!千萬不要傷了重陽,二哥同意交換,他不會傷我的!”我取出酬情,交到宋明磊面前,對他鼓勵地柔笑道:“二哥勿驚,你用這把酬情假意劫持,然后用我同非白交換重陽,再逃出生天,一會兒便有人接……”

    我話音未落,宋明磊已冷著臉向我伸出手來,我以為他會用酬情來假意挾持我,所以我也沒有用力。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只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然后直直地把酬情送進(jìn)了他的胸膛。

    我的酬情果然是竟是利器,穿過宋明磊的光明寶甲之時,只聽到刺耳地金屬切割之聲,鮮血涌出他的胸膛,如同胭脂梅一般火紅燦爛地盛開,一片觸目的悲壯,迅速噴濺到我的裙上,還有我的臉上。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覺有人在我的心上重重地鈍擊。

    宋明磊另一只手顫抖地伸過來,將呆若木雞的我摟進(jìn)懷中,他慢慢傾倒在我的身上,溫暖的呼吸拂在我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