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郴沒力氣坐直，慢慢靠到椅背上，嘴角卻仍然帶著笑意，“仲凱，改口叫岳父吧?！睆垊旯ЧЬ淳从挚膫€頭，“是，岳父大人?！?/br>
    徐郴本是萎靡不堪的，這一聲“岳父大人”聽到耳中，精神健旺不少，溫和看著張勱，“賢婿請起?！睆垊暾酒鹕?，依舊侍立在徐郴身邊。徐郴才吐了血，臉色極差，好像隨時會昏倒，偏他固執(zhí)的很，不許請大夫。

    張并就事論事，“如此，我即刻命人請季兄夫婦前來，為兩家做媒證?！毙斐惶ь^看向張并，微笑道：“承蒙不棄，咱們今日便寫下婚書?！?/br>
    男方“致書禮請”，謂之“通婚書”；女方“答書許訖”，謂之“答婚書”。婚書、媒人、聘禮俱齊，律法上這已經(jīng)是合法婚姻自唐朝以來，締結(jié)婚姻并不需要到官府登記，有婚書即可。

    張并差人去請季侍郎夫婦，張勱勸徐郴，“家里現(xiàn)成的有大夫，喚他過來給您瞧瞧，我們也放心?！毙斐幻寄亢?，“任事沒有，好著呢。”心病還需心藥醫(yī)，瞧大夫有什么用。張勱沒辦法，只好倒杯熱茶遞過來，徐郴慢慢喝了一盞茶，臉上有了血色。

    季侍郎夫婦到來的時候，徐郴看著已沒那么狼狽嚇人，不過比平時虛弱些罷了。張并親筆寫下通婚書，徐郴寫下答婚書。正書之外，另附別紙，男左女右，姓名、生辰八字、籍貫、祖宗三代名諱，列的清清楚楚。

    張并自腰間解下一枚竹節(jié)蝙蝠鏤空碧玉佩，“此系家父所賜，今做聘禮?！边@枚碧玉佩溫潤瑩華，細(xì)如羊脂，雕工極精美，線條流暢，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徐郴也從腰間解下一塊古雅的魚形墨玉佩，“為小女答聘。”真正純黑如漆的墨玉極之少見，這枚墨玉不僅是純黑，而且紋理細(xì)膩，光潔典雅，小魚形狀，古樸有趣。

    季侍郎夫婦雖覺著形勢詭異，卻笑容滿面的說著恭喜之語，并不深問。季家已是和徐家結(jié)了親，徐家閨女能嫁給張勱，那自然是極好的，他們樂見其成。

    沒兩天，張、徐聯(lián)姻之事已漸漸傳開，到張并和悠然臨走之前，已是盡人皆知?！皳Q過庚貼了？下過小定了？什么時候的事啊，怎么全沒聽說?！薄捌奖焙钫媸抢讌栵L(fēng)行，來南京瞧名醫(yī)，順便就把小兒媳婦定下了！”有吃驚的，有羨慕的，有贊嘆的，不一而足。

    ☆、47無父何怙

    身在后宅的秋姨娘聽到這個信兒,連連冷笑,“什么擇配不論嫡庶，到最后他還是挑了個嫡女！依我說,既做不到那般超脫,干脆就甭放出那個話,倒好些?！?/br>
    程御史心里雖也沮喪,頭腦卻還清明，“不論嫡庶,又不是非得要庶女才成。徐家大小姐確實出挑,沒什么可說的。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正經(jīng)的,緊著給二丫頭說人家。”

    秋姨娘在程御史面前一直是柔媚入骨的,這天卻摔了臉子，“我能出的了這個門么？我出了這個門有人認(rèn)識我么？緊著說人家，我倒是想，做夢都想，我想死了也沒用！”

    程御史心煩意亂的站起身，眉頭緊皺，“你看看，我不過隨口這么一說，你就急了。這么著，我跟太太說去，她不能只管大丫頭，把二丫頭扔在一邊不理不睬的?！?/br>
    “她要是把二丫頭扔在一邊不理不睬，那我真要謝謝她了！”秋姨娘怔怔坐在美人榻上，流下淚來，“她給二丫頭說人家呢，你去看看，都什么歪瓜裂棗的?！辈皇翘罘浚褪菦]出息的庶子，再或是清貧士子，窮的揭不開鍋。

    程御史怒道：“我去罵她！”當(dāng)著我的面裝賢惠，背著我就算計二丫頭，兩面三刀，蛇蝎心腸。

    程御史怒沖沖要走，秋姨娘忙攔住他，“太太只一句話，就能堵的你無話可說！庶女，夫人太太們都嫌棄，不兜攬，讓她有什么法子?！?/br>
    本朝律法“凡男女定婚之初，若有疾殘、老幼、庶出、過房、乞養(yǎng)者，務(wù)要兩家明白通知，各從所愿，寫立婚書”，為什么特特的把庶出提出來，和疾殘、老幼、過房、乞養(yǎng)寫在一處？庶出不體面唄。

    庶出不體面，擇配就很難，像平北侯夫人那樣庶女嫁做侯爺原配嫡妻的，極之少見。平北侯幼年時被父族所棄，直到他功成封侯也沒認(rèn)回去，所以才能由著自己的心意，禮聘天姿國色的庶女為正妻。如果他早早的認(rèn)回了魏國公府，他本事再大，這事也難如登天。

    程御史想想此中關(guān)節(jié)，頭疼欲裂，“這可怎生是好？二丫頭花朵一般，竟不能覓到好親事。”莫說太太不肯相幫，就算太太肯出力，也要別家夫人太太接納庶女做兒媳才成啊。

    秋姨娘幽幽嘆了口氣，“原來像平北侯夫人那樣的，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運，旁人羨慕不來的?！币粯邮敲利惓霰姷氖?，怎么自己的閨女就比不上孟家庶女呢，沒天理。

    程御史也悵然，“若是咱們在京城，我定要好生請教孟家老太爺，跟他取取經(jīng)。也不知當(dāng)年他老人家使了什么手段，能把庶女嫁的這么風(fēng)光，這么招人艷羨?！?/br>
    孟家老太爺可不是單單平北侯夫人這庶女嫁的好，他另外的庶女也嫁入尚書府、侯府，夫婿都是有出息的。一個嫁的好，可以說是運氣；三個都嫁的好，一定是孟家老爺子有秘籍！

    秋姨娘也很是神往，“是啊，孟家庶女怎這般好運？”或許孟家老太太是個傻的，不嫉妒妾侍、不苛待庶女？唉，二丫頭不會托生，沒遇著把庶子女視作親生的良善嫡母。

    程御史感概了一回，問道：“二丫頭呢？”平時自己在秋姨娘院子里時，二丫頭不是常過來問候爹爹的么？今兒個卻沒見著。

    “這沒出息的，病了?！鼻镆棠飲舌恋溃骸白源蛑懒诉@信兒，她便蔫蔫的，關(guān)在房里不出來。這會子，怕是哭濕了好幾條帕子了吧？遇事只會哭，這傻孩子。”

    程御史呆了呆，長長嘆氣，“哭吧，只要不出去丟人，還算好的。你不知道，今兒蘇尚書夫人宴請同僚家眷，席間不知是誰說起這個，竟……”

    “竟怎么了？”秋姨娘纖纖玉手搭到程御史肩上，饒有興致的問道。說呀，怎么說到一半，就此打住了？故意逗弄人是不是，真壞。

    程御史似笑非笑，湊到秋姨娘雪白的俊臉旁，低聲說道：“武鄉(xiāng)侯府十小姐，算是南京名媛了吧？侯府嫡女，相貌美麗，儀態(tài)萬方。你猜她怎么著？昏倒了！”

    秋姨娘幸災(zāi)樂禍，巧笑嫣然，“跟她一比，咱二丫頭算好的了，總算丟人沒丟到外頭?！痹谧约杭依锟蘅?，頂多讓太太、大小姐看看笑話，她們心里樂樂罷了，不能跟外姓旁人說去。都是姓程的姑娘，二丫頭沒臉，大丫頭也討不到好處。

    程御史見她愛聽，越發(fā)講的詳細(xì)，“不光盧家十丫頭一個呢！蘇尚書家九小姐，吳守備的庶長女，也跟著昏倒了。聽說還有一眾妙齡少女，花容失色，面目無光?！?/br>
    秋姨娘果然笑的更柔美，“你說說，這盧十小姐要是曾經(jīng)肖想過，倒還情有可原。到底盧十長的好，身份又在那兒擺著，般配。那蘇九，吳大，分明是庶女出身，長相還遠(yuǎn)遠(yuǎn)不如咱們二丫頭！她們怎么也敢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都是平北侯夫人那庶女出身鬧的?！背逃沸嶂镆棠锷砩虾寐劦南阄?，隨意說道：“她們還不是想著，做父親的能娶庶女，做兒子的自然也能，便做起美夢來?！?/br>
    秋姨娘嫵媚的嬌笑著，“就憑她們，也配？我雖沒見過，卻聽說過，平北侯夫人可是人間絕色。她們兩個不過中人之姿，還不如咱家大小姐呢，也敢妄想?！?/br>
    “徐家，樂壞了吧？”秋姨娘忽有些不樂，張勱這樣的東床快婿居然被人先下手為強，心疼死了。那徐家丫頭有什么好的，傲慢無禮，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二丫頭。

    “這倒沒聽說。”程御史不在意的說著，貪婪看著秋姨娘滑嫩的面龐，“徐侍郎告了病假，在家歇著；徐家太太聽說也是身子不爽，不見客。故此，徐家如今是個什么情形，鮮有人知。”

    “還能怎樣，樂昏頭了唄。”秋姨娘不屑的想著，“這么個女婿，誰家不動心，偏偏便宜了徐家。徐家不過是占了鄰居之利，能時時相親近罷了。若是西園和程家相鄰……唉，可憐的二丫頭，沒這個命?！?/br>
    說笑了一會兒，程御史動了情，吩咐小丫頭拿熱水洗漱了，早早上床歇息。床弟之間，秋姨娘吹著枕頭風(fēng)，“你說肯定不成，讓老太太開口，方是正理。老太太逼著她給二丫頭說個好人家，若說不成，只管鬧騰，鬧騰狠了，她便吃不消?！?/br>
    程御史雖是意亂情迷，卻也覺不妥，含含糊糊的，并未答應(yīng)。近來老太太頗為安靜，好好的日子過著，做什么要蓄意生事？

    秋姨娘在床上一向柔媚入骨，服侍的程御史順心暢意。這晚程御史又是盡興，迷迷糊糊快入睡之時，還在想著二丫頭的親事確是要緊，不如自己想法子打聽孟家老太爺?shù)漠?dāng)年逸事，許是能想著法子，也未可知。

    孟家老太爺，那可是兒子個個成才，女兒個個嫁的好，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加起來足足有三十余人，個個聰明伶俐。令人羨慕的父親，令人羨慕的老太爺。

    西園，悠然一幅依依不舍狀，“兒子，爹娘都走了，剩下你一個人，好不冷清?！辈恢刮覀冏?，連著你岳父岳母、大舅子小舅子，還有你那美麗動人、膚如新荔的未婚妻，全都要離開你?？蓱z的阿勱，可憐的兒子。

    “哪會？”張勱微笑，“有師公他老人家在，我怎么會是一個人，還有姑丈、姑母，和小冾兒?！卑搀K是來研究淮水治理的，不回京城。

    “趁著你岳父岳母還沒走，多孝敬孝敬。”悠然興致很好，不遺余力的笑話兒子，“還有膚如新荔的小美女，在灑淚而別之前，多看兩眼也是好的?！?/br>
    張勱笑道：“天色不早，好困，睡了睡了。爹，娘，兒子告辭?！焙盟崎e庭信步般邁出步子，只兩三步，已飄然出屋，悠然捉都捉不住。

    “哥哥。”悠然捉住安安生生坐在太師椅上的張并，笑咪咪問道：“兒子有沒有對咱們這般上心，這般孝順？親自看藥方，親自端藥碗，還嘗上一口兩口？”

    “沒有，從來沒有。”張并神色淡然，實話實說，“阿悠，我沒生過病，你也極少生病?！痹蹅兌己煤玫?，兒子上哪兒給你看藥方，端藥碗去？

    “哥哥不解風(fēng)情?！庇迫槐г沟?。

    張并把悠然抱到自己大腿上坐下，神色認(rèn)真，“阿悠，哥哥是很解風(fēng)情的。你若不信，咱們到床上一試便知?！?/br>
    “不許調(diào)戲我?！庇迫慌踔哪樏睿罢埜艺?jīng)經(jīng)的。”

    “遵命，夫人。”張并俯首帖耳，“一定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不敢調(diào)戲。”

    “哥哥，咱們把阿遲帶進京，徐家會不會跟咱們節(jié)外生枝？”悠然有些不大敢確定，凡事一牽涉到政治，牽涉到權(quán)利之爭，常會變的詭譎多變，不可思議。

    “岳父岳母想見見外孫媳婦，阿遲自是要帶進京的?！睆埐⒂H親妻子的臉頰，“至于徐家，你莫理會了，包在哥哥身上?！?/br>
    悠然嘖嘖，“哥哥對岳父岳母很體貼啊，果真是一個女婿半個兒?！?/br>
    張并微笑，“我岳父岳母，那可是世上最好的岳父岳母，無人能比?！卑臧。阍栏?，比不上我岳父；你岳母，也比不上我岳母。我岳母柔弱之極，也不至于像你岳母似的，危面明明已經(jīng)過去，她卻嚇的病倒了。

    ☆、48顧我復(fù)我

    悠然笑咪咪拍拍他的臉，“哥哥很快便能見到岳父岳母了。估計咱們船到通州,爹娘和阿勍、阿橦已經(jīng)等在碼頭,望眼欲穿。”

    張并捉住她的小手親了親,眼神異常溫柔,“闊別已久，甚是想念?！币膊恢撬窍肽顑号?還是想念岳父岳母，抑或兼而有之。

    悠然喜滋滋盤算著,“咱們兩個兒媳婦都有著落了,可真不壞,回京便給他倆張羅親事。阿勍今年娶媳婦兒，阿勱后年娶媳婦兒，沒法子，阿遲還小，只能等等?！?/br>
    今年定，后年娶,這也算等了么？張并微微一笑,哥哥從遇見你，到娶你回家，足足有六七年的光陰。阿悠，等你長大，哥哥等的很辛苦。

    提起阿遲，悠然有些擔(dān)心，“爹娘都病了，也不知小丫頭會不會心里難受，撐不撐的下來?！毙斐?、陸蕓夫婦大概也是沒經(jīng)過什么磨難，就這么點子事，病倒了。父母是因為憂心她而病倒，阿遲會不會有心理負(fù)擔(dān)？

    “任事沒有?！睆埐⒑芎V定，“阿遲爹爹，是心里覺著對不住徐次輔，內(nèi)疚；阿遲娘親，不過是受了驚嚇。阿遲神情鎮(zhèn)靜，目光清澈，這孩子很沉的住氣，是個好的?！?/br>
    “那是，我兒子什么眼光，相中的小姑娘能不好么？勱勱長的像我，聰明勁兒也像我！”悠然頗為得意的吹噓一番，張并縱容的笑著，聽她自吹自擂。

    徐家，阿遲有條不紊的處置著家務(wù)事，故此徐郴、陸蕓雖病著，徐家并不慌亂。徐述、徐逸陪在父母床榻前，說說話，跑跑腿兒，徐遜和阿遲打點行囊，安排仆役、侍女，整頓舟車，請醫(yī)延藥，井井有條。

    “阿遲，不如你留在南京?！毙爝d幾經(jīng)考慮，還是不忍心meimei跟著一同去京城。雖說已定了親，可繼夫人能善罷甘休么，定有一場爭執(zhí)。阿遲小小年紀(jì)，何苦淌這混水。

    “爹爹為什么病的？”阿遲淺淺而笑，眉宇間有種洞悉世事的淡定，“祖父才許出次孫女，爹爹便立即和張家定了親，豈有不內(nèi)疚的？哥，爹爹該進京述職，一定要面對祖父的，我要陪著他。”

    meimei神色間的堅定感染了徐遜，徐遜鼻子一酸，“好，咱們陪著爹娘一道進京。阿遲，若是繼夫人冷言冷語，堂妹們惡形惡狀，你不可往心里去，不可氣著自己?！?/br>
    內(nèi)宅是內(nèi)宅，外院是外院。哥哥再怎么愛護meimei，也沒法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替她擋住繼祖母和堂妹們的明槍暗箭。到了京城，嬌生慣養(yǎng)的阿遲要學(xué)會堅強。

    阿遲淺笑，“哥哥放心，我最愛惜自己了，不會跟自己過不去?！痹邙P凰臺有爹娘疼愛，就懶惰些；到了京城要迎接風(fēng)風(fēng)雨雨，就警醒些。繼夫人和徐家其余女孩兒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又算什么呢，誰有空去理會。

    昌化端著托盤走進來，托盤里放著一碗剛剛煎好的藥，“大少爺，大小姐，太太的藥煎好了?！卑⑦t無語看看藥碗，娘親，其實您根本不用喝這苦藥水，這苦藥水對您管什么用了？您啊，全是心病。

    雖然覺著沒用，阿遲還是跟著徐遜去了陸蕓房中，看著她喝下苦藥水。陸蕓順順當(dāng)當(dāng)喝了藥，吩咐道：“阿遜去陪你爹爹，阿遲留下陪我?！?/br>
    徐遜恭敬答應(yīng)，走了。陸蕓疲憊的招招手，命阿遲坐在床沿，“乖女兒，都是爹娘耽誤了你……”西園早就求親了，若早早答應(yīng)，至少定親之時，兩家還是旗鼓相當(dāng)?shù)娜思?，阿遲自會有她的身份；偏偏定親在徐家異常窘迫之時，阿遲難免跟著受連累。

    陸蕓這兩天消瘦不少，精神萎頓，阿遲替她理理鬢發(fā)，俏皮的笑道：“眼下只有咱們娘兒倆，我就跟您不害羞了。您和爹爹不是把我許給仲凱了么，他又年輕又英俊，又有本事待人又好，這可耽誤我什么了？”

    陸蕓拉過她的小手，愛憐的輕輕拍著，“傻孩子，你是這么著定給他的，難保往后不受輕視。再者說，你或許會有做妾的堂妹，顏面盡失?！?/br>
    阿遲笑盈盈，“娘，他不會在意這些，他父母也不會在意這些。娘您想想，他也好，他爹娘也好，若是在意，怎地趕在這時候定親？”

    陸蕓神色黯然，“即便他們不在意，魏國公府那么多長輩，那么多族人，豈會人人豁達(dá)大度？不知有多少難聽話語，不知會有多少冷面孔。”

    阿遲哧的一笑，“理他們作甚？娘，我跟您老實說，咱家我只在乎爹爹、您、哥哥、阿述阿逸，祖父、叔叔們?nèi)绾?，于我干系不大。他們待我好，我歡喜；待我不好，我也不往心里去。到了他家也是一樣，最親近的人只有那么三個五個，旁的人，哪有閑功夫理他？”難道想要全世界的人都愛你不成，太奢侈了。

    陸蕓原本失神的眼睛中漸漸有了光彩，“我閨女真通透！”這孩子不鉆牛角尖，開朗大方，遇事有主意、想的開，甚好甚好。

    阿遲陪陸蕓說了會兒話，扶她躺下，“您才喝了藥，睡吧。您踏踏實實睡一覺，明兒早上一醒，肯定神清氣爽的，大好了?！?/br>
    陸蕓慢慢躺下后，又憂慮道：“也不知到了京城，會不會再生出什么風(fēng)波。繼夫人會不會有話說，你祖父會不會勃然大怒，你叔叔、堂妹們會不會沖你發(fā)難?！?/br>
    阿遲細(xì)心替她蓋好被子，“無妨，不拘是誰發(fā)難，我都有應(yīng)對之策。娘，只要您和爹爹疼愛我，替我著想，只要咱們?nèi)胰艘粭l心，便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br>
    阿遲語氣中有著nongnong的自信，陸蕓躺在枕上微笑，我阿遲長大了呢，看看，小大人兒似的。甜甜蜜蜜想著，沒多大會兒，已沉沉入睡。

    第二天，陸蕓一直睡到日禺時分才醒，昌化過來服侍她梳洗，抿著嘴笑，“太太，姑爺一大早就來了，正陪著老爺呢?！笔觳判葶逡惶煅?，這哪是姑爺，趕上子侄了。

    陸蕓本來就覺著身子輕快不少，聽了這話精神更好，臉上有了笑模樣。昌化是個機靈丫頭，最知道陸蕓愛聽什么，“大小姐在小廚房親自看著煎藥呢，真孝順。”果然陸蕓聽后，笑意更濃。

    梳洗好了，陸蕓扶著昌化去看徐郴他們自成親后一直同住，這回生了病，卻依著大夫的話分開了，徐郴住在東側(cè)間，陸蕓住在西側(cè)間。

    到了東側(cè)間，桌案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早點，張勱和徐遜一邊一個扶著徐郴，慢慢往桌邊走。徐述、徐逸也沒閑著，一個跑過去替父親拉椅子，一個在旁邊鼓勵，“爹爹，快到了，快到了，您再加把勁兒?！?/br>
    看見陸蕓進來，徐述、徐逸跑過去獻殷勤，“娘，您氣色真好！”陸蕓摸摸幼子的頭，看著丈夫慢慢坐下，攜著幼子坐到他身邊，夫妻二人相互看看，心中都是感概。

    陸蕓笑道：“仲凱，小廚房正煎著藥，勞煩你去瞅一眼，可使得？”張勱恭敬答應(yīng)，走了。徐郴低聲抱怨妻子，“讓孩子先吃了早點啊，煎的什么藥。”徐遜笑了笑，吩咐侍女，“送兩份早點到小廚房?！?/br>
    徐述不懂，“為什么要送兩份早點？”徐逸比他聰明點兒，“張大哥吃的多唄?！彼敲锤叽?，肯定吃的多啦，真笨。

    早點送的很多余，張勱并不需要它。眼前立著秀色可餐的小美女，還吃什么早點呀，哪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