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181節(jié)
宇文承朝雙手被反綁在大樹上,邊上還有一名狼騎看守。 唐無痕帶著狼騎兵伏擊老侯爺之后,射殺了老侯爺,擒獲了宇文承朝。 但唐無痕卻并沒有帶隊回龜城。 伏兵分成兩路,一路直接回營,而另一路則是唐無痕帶著十名騎兵押著宇文承朝向南邊走。 龜城在西邊,唐無痕這一路明顯不是往龜城去。 宇文承朝望著夜空良久,聽到一個聲音道:“大公子,要不要吃點東西?”卻正是唐無痕的聲音。 唐無痕看上去頗有得色,手里拿著一塊rou干,朝宇文承朝這邊晃了晃。 宇文承朝神色冷漠,也不說話。 “我知道大公子心里很不甘?!碧茻o痕笑道:“都說宇文大公子是西陵世家第一公子,文武雙全,你的名聲唐某早就知道,也曾心生敬佩,不過今日才知道,這世間徒有虛名之輩不在少數(shù),什么西陵第一公子,眼下還不是階下囚?” “我說過,你還是早些殺了我?!庇钗某谐K于開口道:“如果我活了下去,你全家都活不了?!?/br> 唐無痕笑道:“你這嘴巴上的功夫,倒還算得上是西陵第一?!泵偷靥郑瑢χ钗某谐樕暇褪且话驼?,“啪”的一聲,清脆無比,嘲笑道:“你要殺我全家,有那個本事嗎?你現(xiàn)在就是砧板上的一塊rou,老子想怎樣就怎樣。” 宇文承朝卻是冷冷看著唐無痕,忽然問道:“是誰指使你這樣做?” 唐無痕一怔,宇文承朝道:“你說是要為甄家父子報仇,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手底下這些人?” “宇文家害死侯爺和少公子,我當然是為他們報仇。”唐無痕臉色發(fā)寒。 宇文承朝冷笑一聲,并不多言。 唐無痕見宇文承朝臉上滿是嘲弄之色,心下惱怒,拔出刀來,頂住宇文承朝喉嚨,厲聲道:“你笑什么?信不信我現(xiàn)在割斷你的喉嚨?” “你若真有膽量,老子絕不皺眉。”宇文承朝淡淡道:“我只怕你沒有這個膽量。” “你……!” “你若敢殺我,又何必將我?guī)У竭@里?”宇文承朝道。 唐無痕握刀的手青筋暴突,眸中滿是殺意,便在此時,卻聽得不遠處傳來馬蹄聲,唐無痕立刻收刀,轉過身去,圍著篝火的那幾名騎兵立時都站起身來,拔刀出鞘,滿是戒備。 宇文承朝微皺眉頭,夜色之下,之間很快從不遠處出現(xiàn)一隊騎兵,有十余騎,宛若幽靈般。 唐無痕上前去,待得那些騎兵靠近,這才回頭道:“是自己人?!闭先?,卻見得那些騎兵已經(jīng)手握弓箭,張弓搭箭,還沒等狼騎兵反應過來,箭矢已經(jīng)勁射而來。 宇文承朝明明聽得唐無痕聲稱那些騎兵是自己人,卻沒有想到剛一見面,對方就出手射殺,心下吃驚。 箭矢犀利,數(shù)聲慘叫,三名沒回過神來的狼騎兵已經(jīng)被對方射殺,其他人卻已經(jīng)反應過來,有人中箭卻沒有傷到要害,紛紛揮舞大刀格擋箭矢。 唐無痕厲聲道:“我是唐無痕,是狼騎,自己人,你們……!”還沒說完,迎面一支利箭射過來,揮刀撩開,驚駭莫名。 來騎戰(zhàn)馬未停,靠近之時,左右分開,兩翼繼續(xù)射箭。 宇文承朝此時看得清楚,來騎身披羽氅,面上竟然帶著黑鴉面具,弓馬嫻熟,出手狠厲。 黑羽夜鴉! 宇文承朝萬沒有想到黑羽夜鴉竟然會突然出現(xiàn)。 他心下振奮,想著難道是黑羽夜鴉前來救援,但瞬間一顆心又沉下去。 黑羽夜鴉出現(xiàn),唐無痕自然是看清楚了對方,卻聲稱是“自己人”,黑羽夜鴉何時成了狼騎的自己人? 夜鴉出手無情,唐無痕手下的騎兵,片刻間已經(jīng)被射殺過半,剩下的人知道不是對手,向自己的戰(zhàn)馬跑過去,兩名狼騎兵還沒有靠近戰(zhàn)馬,“噗噗”兩聲,后背中間,立時撲倒在地。 唐無痕身手敏捷,卻是沖到靠自己最近的一匹戰(zhàn)馬邊上,大刀砍斷系在樹上的馬韁繩,翻身上馬,拍馬便走。 看守宇文承朝的那名狼騎兵這時候早已經(jīng)沖到戰(zhàn)馬邊上,也是上了馬,在夜鴉射殺狼騎兵之時,此人已經(jīng)打馬便走。 “一個不留。”夜鴉之中一人高聲叫道:“不能讓他們逃了?!?/br> 狼騎兵還沒有與夜鴉交上手,幾乎就已經(jīng)全軍覆沒,夜鴉出手之果斷迅疾,確實是訓練有素,而且出手狠辣無情。 唐無痕和看守的狼騎兵左右分頭逃命,另一名狼騎兵縱馬沒跑出多遠,就被夜鴉射中,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十多名夜鴉分出兩隊,分頭去追唐無痕和另一名狼騎兵,只剩下四名夜鴉留了下來。 四名夜鴉收起弓箭,卻又是拔出了佩刀,緩緩向宇文承朝靠近過來。 宇文承朝神色冷峻,待那幾名夜鴉靠近過來,嘴唇微動,卻還是沒有發(fā)出聲音。 “你是宇文承朝?”當先那名夜鴉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盯著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冷冷一笑,反問道:“何必明知故問,是你們指使狼騎伏擊?” 夜鴉冷冷道:“西陵世家為非作歹,荼毒西陵百姓,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這些西陵門閥,也不會有那么多唐軍戰(zhàn)死成為兀陀人的刀下之鬼。” “果然如此?!庇钗某谐瓨O反笑:“蘇守陌也會用這等無恥手段?” “為當年戰(zhàn)死的弟兄報仇,無論什么手段,都算不得無恥。”夜鴉平靜道:“天下人都只會以為是狼騎為甄家報仇,這樣可以給將軍減少不必要的麻煩?!?/br> “既然如此,為何不殺我?” 夜鴉道:“血祭當年戰(zhàn)死的英靈,自然要由我們親自動手?!彼盏兜氖志従徧饋恚骸坝钗某谐愕拿?,由我來取……!” 話音未了,突然聽得“嗖”一聲響,一支冷箭竟然從側面勁射而來,速度之快,駭人聽聞,那夜鴉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經(jīng)被冷箭射穿了脖子。 宇文承朝一驚,那夜鴉身體晃了晃,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后面三騎都是駭然,扭頭望過去,月色之下,只見一人一馬立在不遠,如同幽靈一般,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 那人自然不是幽靈。 三騎回過神來,扯動馬韁繩,揮刀向那人沖過去,那人卻已經(jīng)從背后的箭盒取出三箭,彎弓搭箭,想也不想,一弓三箭,三箭齊出。 宇文承朝看在眼中,心下駭然。 他的拿手本事乃是雌雄雙箭,練箭多年,當然知道一弓三箭是多么高明的箭術。 三箭齊出,犀利無匹。 也幸虧三騎是夜鴉,反應極快,一騎身體后仰,幾乎是背部貼在馬背上,另一騎則是身體側倒,宛如掛在戰(zhàn)馬上,俱都躲過,另一騎揮刀去砍,但也不知道是箭矢太快,還是此人判斷失誤,大刀砍過去之時,那一箭已經(jīng)沒入此人的肩頭。 “走!”一名夜鴉沉聲道。 他們顯然是看出那人實力太過恐怖,留在此處,自尋死路,兜轉馬頭便走,一人馳馬到被射殺的夜鴉邊上,伸手將同伴的尸首拎起,拍馬而走。 那人也不追趕,收起長弓,催馬到了宇文承朝邊上,低頭看了宇文承朝一眼。 宇文承朝這時候看的明白,此人身材魁梧,胡子拉碴,不修邊幅,虬髯濃密,竟然遮住了半張臉盤,一雙眼睛卻是極大,宛若銅鈴一般。 他的長弓,宇文承朝也是一眼就辨識出來,那是鐵膽弓。 鐵膽弓最少也是三石弓,一般人連開弓都不可能,此人的鐵膽弓,瞧模樣還不知三石,如果是四石弓,就連白虎營那些久經(jīng)訓練的勇士也未必拉得動,更不必說張弓射箭了。 此人一身粗布衣衫,腰間卻是圍著獸皮所制的皮圍裙,頭上戴著獸皮帽子,居高臨下看著宇文承朝,忽然拔出腰間的馬刀,刀光閃過,已經(jīng)斬斷了將宇文承朝綁在樹上的繩子,收刀道:“他們很快就回來,趕緊逃命去?!甭曇粲行┧粏。⒉欢嘌?,拍馬便走。 宇文承朝起身來,見虬髯離開,立刻沖到篝火邊上,那里有一只包裹,宇文承朝知道包裹里是老侯爺?shù)氖准?,拿著老侯爺首級,迅速沖到一匹馬邊上,翻身上馬,毫不猶豫拍馬向那虬髯人追過去。 虬髯人也不回頭,月色之下,健馬如飛,宇文承朝連連催馬,追出十幾里地,到得一條小溪邊,那虬髯人忽地勒住馬,等宇文承朝趕上,虬髯人已經(jīng)兜轉馬頭,面朝宇文承朝,厲聲問道:“為何要跟著我?你想死不成?” 宇文承朝拱手道:“在下宇文承朝,敢問兄臺高姓大名?今日承蒙大恩,必當銘記于心,有機會定當報答?!?/br> “我不用你報答,也不是為了救你?!彬镑兹说溃骸拔抑皇强床粦T那些徒有虛名的虛偽之輩?!碧ь^望著夜空,忽然大笑道:“黑羽夜鴉,哈哈哈,老子本來還以為真的是群有勇有義的好漢子,想不到卻都是徒有虛名的小人。這群小人被人歌功頌德,而且讓大唐的軍人膜拜,也難怪這狗屁帝國一日不如一日,哈哈哈……!” 第277章 獨行盜 虬髯人言辭之中對黑羽夜鴉充滿不屑,宇文承朝心情復雜。 黑羽夜鴉名震天下,如果沒有黑羽夜鴉,也許西陵早就落入兀陀人的口中。 說他們功勛卓著,并不為過。 但黑羽夜鴉今夜所為,卻實在是卑鄙行徑。 虬髯人已經(jīng)翻身下馬,馬背上負載了包裹,虬髯人將弓箭也從身上取下,放在馬背上,這才走到小溪邊,擼起袖子,先用溪水洗手,然后再洗臉,動作干脆利索。 宇文承朝也下了馬,將老侯爺首級放在馬背上,這才走過去,恭敬問道:“敢問兄臺高姓大名,不知能否賜告?” “一個名字而已,也沒什么能不能的?!彬镑兹说溃骸胺凑@世上也沒幾個人知道我的名字?!笨聪蛴钗某谐溃骸拔倚蘸憬形液劸秃?,駱駝的駝,名字可不怎么好聽。” “原來是胡大哥。”宇文承朝忙道:“我是宇文承朝。” “你已經(jīng)說過?!彬镑兹撕劦溃骸澳闶怯钗募业拇蠊??” 宇文承朝道:“你知道我?” 胡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路過那片林子,看到有人生起篝火,本想蹭些吃喝,卻瞧見那些是當兵的,本想離開,免得招惹是非,卻聽到有個兵士和你說話,然后又看到了黑羽夜鴉襲擊那些騎兵。本來不關我事,不過黑羽夜鴉借刀殺人,你死的冤不冤我還真不在乎,但是身為夜鴉,竟然將刀砍向被捆綁之人,那就實在太過無恥了,要是好漢子,他們解了你繩子,然后丟把刀給你,這事兒我也就不管了?!?/br> 宇文承朝微點頭道:“胡大哥卻是俠肝義膽?!?/br> “談不上?!焙劰Φ溃骸笆裁磦b肝義膽,老子最不愿意的就是講義氣。這世上背信棄義的人太多,真要是講義氣,日后為人所背叛,自己也受不住。凡事還是算得清清楚楚為好,哈哈哈!” “胡大哥距離那么遠,竟然能聽清楚他們說什么,這耳力真是了得?!庇钗某谐瘹J佩道。 胡駝一屁股坐在小溪邊,摸了一把胡子,十分邋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這雙耳朵是天生的,五十步之內(nèi)說話的聲音,我都能聽得清楚,也許上輩子我就是一條狗,今生投胎,閻王爺忘記收了我的狗耳朵?!?/br> 宇文承朝也干脆在邊上坐下,問道:“胡大哥從何而來?” “你這話就問得多了。”胡駝道:“不過你是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家是西陵三大門閥之一,實力強勁,你堂堂大公子,怎地落魄到這個份上?”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想到自己雖然是宇文家的長公子,但奉甘府已經(jīng)被黑羽將軍控制,自己有家不能歸,心下悲愴,也不隱瞞,當即將黑羽將軍與宇文家達成協(xié)議,宇文家遷徙入關作為代價保全一族的事兒說了。 “如此說來,黑羽將軍已經(jīng)答應放你們宇文家一條活路?”胡駝冷笑道:“既然有了承諾,卻又為何要暗中利用甄家的狼騎伏擊你們?” 宇文承朝道:“自然是要斬草除根?!?/br> 胡駝道:“我聽說當年兀陀之亂的時候,都護軍與兀陀人血戰(zhàn),西陵世家卻是置身事外,你們西陵世家那時候就已經(jīng)和都護軍結下了仇隙?!?/br> “胡大哥所言不差?!庇钗某谐瘒@道:“我們本以為蘇守陌一代名將,心胸自然寬闊,也正因如此,我們答允遷徙入關,想不到……!” 胡駝道:“我倒覺得這事兒未必是蘇守陌在背后指使。蘇守陌好歹也是大唐名將,這種暗中伏擊的下三濫手段,他只怕不屑為之?!鳖D了頓,才道:“不過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當年死里逃生之輩,這些人眼看著同袍死在戰(zhàn)場上,自然將責任算在你們西陵世家頭上。蘇守陌想放過你們,但他手下的人卻未必愿意。” “胡大哥言之有理。”宇文承朝頷首道:“不過既然是黑羽夜鴉所為,蘇守陌難逃其責?!?/br> 胡駝笑道:“黑羽夜鴉利用狼騎伏擊,讓人誤以為襲擊你們的是甄家狼騎,狼騎為甄家報仇,卻也是說得通,不會有人懷疑。不過借刀殺人之后,又將狼騎滅口,這事兒做的就忒有些狠毒了。”摸著胡子道:“到底是誰指使狼騎埋伏,你想查出來可就不容易了?!?/br> 宇文承朝目光冷峻,道:“狼騎副統(tǒng)領唐無痕自然知道是誰指使,他私下里必然和黑羽夜鴉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如果能以他為證人,便可讓世人知道蘇守陌的卑劣行徑。”握起拳頭,道:“唐無痕被夜鴉追殺,如果他能逃脫,就是證人?!?/br> “他是證人又能如何?”胡駝道:“蘇守陌不是已經(jīng)控制了奉甘府?” “還沒有。”宇文承朝冷笑道:“他只帶了近衛(wèi)夜鴉來到西陵,還沒有從關內(nèi)調(diào)動兵馬前來。只要我能證明是夜鴉指使狼騎伏擊,蘇守陌想要在西陵待下去,只怕也不容易。” 胡駝站起身來,道:“這是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也管不著了。”往自己的馬匹走過去:“你也別惦記著我救你,我做事情從來都是要收報酬的,除非是我自己看不順眼。今晚你運氣好,我看不順眼那幫夜鴉,順帶救了你,否則你可是要付銀子的?!?/br> 宇文承朝也起身走過去,道:“胡大哥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