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她只是拿起沈歡的劍,穿上沈歡的鎧甲,隱瞞了沈歡的死訊。 那天,前陳的殘兵攻入城門,朝著沈家便去。 沈秀握著劍,帶著家丁守在前院,冷冷聽著門外喧鬧之聲。 他們尋到了地方,開始撞門。 沈秀抽出劍道:“把門打開,看哪個不要命的敢闖我們沈家!” 她作男子打扮,穿的是沈歡的鎧甲,瞧著很有些戾氣。 前院的大門開了,幾個士兵沖了進(jìn)來,瞧著院子里明火執(zhí)仗的氣勢,沈秀站在中央,手中的劍尚且染著血。 她吼道:“來啊!”前陳的士兵們退了兩步。 他們來上京城有要事,主帥也叮囑,不可sao擾百姓,原本殺紅眼的心漸漸褪去,眾人面面相覷,自沈家門前散去。 這之后,加上魏驚鴻出面,再無人敢sao擾沈家。 沈秀接管了沈歡臨終前所有的布置,以沈歡的名義和陳謙一直保持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聯(lián)絡(luò)京中在暗處的反陳勢力。 如此,直到蘇九卿攻城。 那一日,兵荒馬亂,沈秀帶著人馬守在地道前,將蘇九卿帶來的戎狄士兵一個個引入城中,看著那些異族的面孔,沈秀覺得詭異極了。 隊伍的最后,她看到了陳謙。 陳謙瞧著沈秀,愣了半晌才訥訥道:“你不是沈秀嗎?” 沈秀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廝如今好歹是個將軍了,竟還像個傻子似的。 “哪來那么多廢話!”沈秀大罵道。 陳謙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張了張嘴,突然領(lǐng)悟到什么,再也沒說話。 沈秀知道,他想說的是沈歡呢? 少年子弟,終究還是長大許多。 這之后,四年輾轉(zhuǎn),在蘇九卿的支持下,沈秀一直掌控著當(dāng)年沈歡留下的那只軍隊。 五千人馬,拱衛(wèi)京師,沈家既承過長公主的恩情,沈秀和宋家又關(guān)系緊密,在魏驚鴻和蘇九卿之間,起著微妙的平衡。 只是沈秀的婚事就此徹底耽誤了。 要降住護(hù)城軍,就必須得比他們更野更潑皮更野蠻。 沈秀在京城磨煉的那兩年閨秀氣,也被磨沒了。 將士們表面上叫她“將軍”或者“頭兒”,背地里叫她“兇婆娘”。 “聽說那兇婆娘今日去相親了?!?/br> “可不是,那男的是個什么公子哥兒,和前面的妻子和離了,家里三妻四妾的,光孩子就四五個?!?/br> “那怎么辦,那婆娘二十歲了,整日里和咱們這些男人廝混,能有人肯娶就不錯了?!?/br> 沈秀挑開營帳的簾子,便聽幾個副將在里面小聲嘀咕著。 她狠狠大罵道:“老劉,我去你媽的!皮癢了?想挨軍棍了!” “哎呦,頭兒你怎么這么快回來了?”叫老劉的副將嬉皮笑臉道。 他是沈秀從戰(zhàn)場上背回來的,后來還幫她擋過刀。 沈秀隨手摘下上手足有十斤重的烏金護(hù)腕。 “草,那龜兒子竟跟我廢話,我聽著煩人,打了他一拳走了。” 眾人聽著哄堂大笑。 說著說著,就開始將青樓里的笑話。 說某某阿姑,滋味如何銷魂。 “哪天帶頭兒去見識見識?!庇腥诵Φ?。 老劉狠狠拍了一把那人的頭:“老石,你他媽傻了,頭兒是個女的,你讓她去見識啥?” 兵油子們哄堂大笑,沈秀聽得心里煩,把人都攆出去,營帳里才消停了些。 她枕在椅子上,心里不禁想起那個男人。 “我家中雖不及沈姑娘官職顯赫,但娶妻回家是過日子的,你若過了門,需得先學(xué)一個月的規(guī)矩,不可再與外男有所牽扯,伺候公婆,和姑嫂更得謙和有禮。我今日來,還帶了一個大夫,此人擅長婦科,沈姑娘這這么多年風(fēng)餐露宿的,只怕身子有虧,若是不能生養(yǎng),咱們這婚約可也是不能作數(shù)的?!?/br> 那人還說了些什么,沈秀也沒仔細(xì)聽,只上前一拳悶在他臉上。 她心里煩躁,心知母親今晚定要念叨自己了。 可是啊,沈秀想,這輩子自己只怕是嫁不出去了,也不礙事,年輕時拼一身軍功,多攢些銀子傍身,等歲數(shù)大了便去投奔宋玉璃去。 他們鎮(zhèn)北王府那么大,該是有一點(diǎn)容身之地的吧。 那兩年,京中除了沈秀,還有一個問題青年。那就是陳謙。 當(dāng)年那個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瞧著無所謂的年輕人,亦是許多年不曾成親。 那些日子,他輾轉(zhuǎn)南北,總在不同地方的軍隊四處調(diào)動。 沈秀知道,這是蘇九卿的意思,他在培養(yǎng)自己的嫡系和繼承人。 過去,這個機(jī)會也屬于沈歡一份,而如今,這人只能是陳謙了。 沈秀因此對著陳謙更加沒好氣。 這一年,沈秀帶著下屬們喝酒,卻恰好見著陳謙相看女子。 他和一個年輕姑娘在一個包間里獨(dú)處。 沈秀偏偏路過時瞄見了,偏偏那幾個好事的副將聽到聲響,一起跑去偷聽。 習(xí)武之人,本就耳力非比尋常,聽得真切的很。 那姑娘道:“陳將軍今日沒怎么說話,可是看不上我?!?/br> 陳謙道:“姑娘誤會了,只是我現(xiàn)如今并無成親的打算?!?/br> “陳將軍年少有為,不過二十幾歲,已是將軍,卻始終不肯成親,我卻是不信的。京中人人都道你心中有人,還是有婦之夫,如今看來卻是真的了?!?/br> 沈秀想,那倒是真的,陳謙喜歡宋玉璃。 “姑娘誤會了,任誰年少時沒有個喜歡之人,時過境遷,我并非心中仍掛念誰,只是我輾轉(zhuǎn)各處,娶了妻子回家,便只能叫她獨(dú)守空房,照顧家中老小,豈不是害了人家?!标愔t仍然老老實實答道。 “可是,誰家不是這么過的?”那姑娘惱怒道,“我看你就是沒看上我,何必惺惺作態(tài)?!?/br> “如此說……也可……”陳謙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那姑娘氣得小口抽氣,站起來轉(zhuǎn)身便走。 隔壁滿屋的副將聽著,哈哈大笑起來。 “哎呀,小陳將軍還是這么愣啊?!?/br> 沈秀也跟著笑了起來,笑的肚子疼,彎了腰。 沈秀二十五歲那年,宋玉璃和蘇九卿回京述職,正是年節(jié),她沒少去找宋玉璃竄門。 蘇小柒四歲,拿著一把小木劍,哼哼哈嘿,很是熱鬧。 沈秀便整日帶著孩子瘋跑,宋玉璃瞧著,怒道:“沈秀,你多大的人了?” “宋玉璃,你是越來越小氣了,連個孩子都不給玩。”沈秀哈哈大笑道,將蘇小柒放下來。 蘇小柒瞧著母親生氣了,拿著劍便跑。 院子里,只余下沈秀和宋玉璃。 宋玉璃瞧著沈秀看著蘇小柒的眼神,笑道:“如何,羨慕了?羨慕便趕快成家,自己生個?!?/br> 沈秀嗤笑道:“說什么傻話,我一個人,怎么生得出來?” “先得尋個想和你生孩子的人?!彼斡窳Φ馈?/br> 沈秀一哂:“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已是認(rèn)命。我認(rèn)小柒做個義女,日后讓她幫我養(yǎng)老送終便罷了。” 她神色落寞認(rèn)真,倒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宋玉璃瞧在眼里,不禁嘆道:“一個是你,一個陳謙,也不知是怎么搞得,你們倆若能看對眼,湊成對兒,這上京城不知多少人要燒香了?!?/br> 沈秀心頭微微跳了跳,卻不吭聲。 她不是年少時那個傻勁了,宋玉璃這話顯然是話里有話。 “有什么話,直說?!鄙蛐悴荒蜔┑馈?/br> 宋玉璃輕聲道:“陳謙托我?guī)г?,想約你單獨(dú)見個面。” 沈秀沉默。 “說來你們般配,都是行伍中人,年紀(jì)也相當(dāng)。” “他不是喜歡你嗎?”沈秀懶懶散散地說道。 宋玉璃一時氣結(jié):“那是他十六歲的事兒,現(xiàn)如今十年都過去了,我孩子都四歲了,陳謙又不是個傻子。誰年輕時,沒個喜歡的人?你那時候喜歡誰?” “我喜歡我哥?!鄙蛐忝摽诙?,而后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許久,宋玉璃才道:“沈秀,退一萬步講,沈歡已經(jīng)死了,更何況……” “更何況,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兒了?!鄙蛐忝銖?qiáng)勾了勾嘴角,笑道。 后來,沈秀還是答應(yīng)了。她和陳謙就約在上回那個酒樓,還是那個雅間。 沈秀坐在上回那姑娘的位置上,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陳謙年少時像豆腐腦兒,臉又白又嫩,絲毫不顯年紀(jì)。 如今風(fēng)吹日曬了許多年,膚色黑了些,五官漸漸長開,顯出些許成年的滄桑來。 陳謙看著沈秀,仍是有些放不開地低著頭。 “你這兩年過的如何?” “那么回事吧?!鄙蛐懵唤?jīng)心道,“不過是得過且過而已。” 陳謙瞧著沈秀,張了張嘴,而后才低聲道:“那年我跟隨鎮(zhèn)北王打回京城,見你在那接應(yīng),英姿勃發(fā),便覺得好看?!?/br> 沈秀愣了愣,抬頭看向陳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