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茭白一愣。

    梁棟不答，他打?開車門下去：“你在這里?等我。”

    說完了，梁棟沒走，他把手伸進(jìn)?去，揉了揉茭白的頭發(fā)，“小炒rou，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你就別等了，你走你的，不用管我?！?/br>
    .

    天邊的碎光正在擴(kuò)大變強(qiáng)。茭白把車熄火，他趴在方向盤上，嘴里?咬了根煙，兩只眼睛隔著車玻璃盯緊前方陷在黑暗中的道路，其他感官都在留意周圍。

    一根煙燃過了三分之二，茭白的嘴皮子都跟煙蒂黏一塊兒了，他把煙夾開，手心里?都是滑溜溜的冷汗。

    后視鏡里?多了一道身影，是梁棟。

    茭白一口氣還沒吐出來，就堵上了，他把煙掐斷丟出去，對被?一伙人追趕的梁棟喊：“快??！”

    梁棟跑著跑著就停下來，他停在離車三五步距離外，呼哧呼哧粗喘著看茭白，我回去了，你夾在我跟沈而銨之間，怎么?做？

    有槍聲?傳來，那些人開槍了。

    茭白的胸口撞上車門，他趴在那，伸出手：“你他媽的還在猶豫什么?啊！走啊！”

    梁棟扣緊了少年的全?家福，那是他到死都找不到的父母家人。

    茭白，對不起?，我想自私一回，不管你的為難，只想抓住你的手爬上去。

    梁棟邁開酸沉的腿，大步奔向車邊，緊緊抓住茭白的手。

    槍聲?逼近，梁棟撲進(jìn)?了車中。

    茭白猛踩油門，他載著一具被?毒品殘骸的身體，勇往直前地沖進(jìn)?了黎明?的曙光里?。

    第102章

    七月的第一天, 茭白問路人借電話，打?給了章枕。習(xí)慣性地記下電話號碼的好處就體現(xiàn)在這兒，救急的時候用。

    茭白跟梁棟在邊境躲躲藏藏, 吃一頓餓一頓。

    兩天后，戚家人打?進(jìn)?邊境，將上吐下瀉的茭白接回了西城。

    茭白在自己的床上醒來，床邊掛著滴滴答答的輸液瓶，他的腦子放空了片刻, 就聯(lián)系警方。他在電話里交代匪徒的窩點信息。

    警方那邊說, 有人先他一步提供過了更詳細(xì)的, 也畫了路線圖。

    茭白把手機(jī)放一邊, 安心地睡去。

    .

    章枕兩條腿全傷了, 下不來床, 他在醫(yī)院躺著, 這些天他的心理醫(yī)生都住在病房里，根本不敢走。

    “把你弟弟的檢查報告給我吧。”心理醫(yī)生說，“你已經(jīng)看了不下五遍了?！?/br>
    章枕固執(zhí)地翻動紙張, 眼里的血絲多得駭人。

    心理醫(yī)生把馬尾上的皮筋扯下來, 抓幾?下頭發(fā)，她這時才露出疲態(tài)：“章先生, 你目前的情況很差，你弟來醫(yī)院看你的時候，肯定會?擔(dān)心你?！?/br>
    翻紙張的聲音猝然一停。

    緊接著，檢查報告就被塞在了枕頭底下，一個昏沉脹痛的腦袋壓上來，護(hù)寶貝一樣護(hù)著。

    病房里變得安靜。心理醫(yī)生坐在椅子上看書，她看了會?, 確定章枕真的睡著了，才敢抓緊時間補(bǔ)覺。

    這段時間是戚淮負(fù)責(zé)尋找茭白，帶傷尋找，腹部的傷口總是裂，都感染了，他還要往科研院跑，幾?乎沒怎么合過眼。這會?兒他也在辦公室休息。

    大家都很累。

    好在水深火熱的六月終于過去了。

    茭白也是那么想的，誰知老天爺就是不想他舒坦。

    戚院長來找他了。

    當(dāng)時他在跟郁嶺通電話，聊了有一會?了，該說的該問的都已經(jīng)走完流程。

    郁嶺低聲道：“謝謝你救小響?！?/br>
    “不用謝?！避卓吭诖差^看電影，“你打?算什么時候帶郁響去國外的療養(yǎng)院？”

    郁嶺默了會?：“沒有那么急?！?/br>
    “岑家放過你了？”茭白把電視的音量調(diào)小一點。

    郁嶺道：“也許吧?！?/br>
    “岑景末最近閉門謝客，任何活動都不參加，也不處理外界的聲音?！庇魩X補(bǔ)充，“那場恐怖襲擊讓岑家的股價跌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度?！?/br>
    茭白“哦”了聲，那譚軍該讓沈而銨出手了。就是不知道沈而銨的治療進(jìn)?展如何。

    沈而銨沒聯(lián)系過他，號碼也撥不通，茭白都習(xí)慣了。

    就像梁棟所說的那樣，沈而銨不再?是沈而銨，他是沈氏的小沈董，生命和靈魂都賣給了權(quán)勢。

    “茭白，我……”

    郁嶺話沒說完就被茭白打斷，“我這兒有事，回頭再聊吧，我掛了。”

    茭白結(jié)束通話，看著門都不敲就直接進(jìn)?來的不速之客：“戚院長，您怎么來了，是不是我三哥他那邊……”

    “沒醒?！逼菰洪L也不坐，就站著，她俯視床上的消瘦青年，那眼神說不清道不明。

    茭白心里的警鈴大作：“您有話就直說吧。”

    “那我就直說了。”戚院長戴得隱形眼鏡，沒有鏡片跟鏡框的遮擋，她那深邃的輪廓跟戚以潦有好幾分相像。

    茭白有種要面臨老掉牙狗血劇情的感覺，戚院長開張支票丟他臉上，拋下一句“你填個數(shù)字，離開我弟弟”。

    然而他聽到的內(nèi)容，卻比那劇情還要老，還要狗血。

    茭白的后背離開床頭：“你說什么？”

    尊稱都不用了。

    戚院長苛刻道：“既然聽清了，就沒有重復(fù)的必要，大家都省點時間?！?/br>
    茭白的胸腔像被人打?了一擊悶拳，媽得，這位竟然說準(zhǔn)備用藥讓戚以潦恢復(fù)正常功能，讓他在昏迷狀態(tài)下跟那精靈結(jié)合。

    結(jié)他媽的合。

    什么正常功能，戚以潦本來就是正常的，只是克制了。

    .

    “戚院長親自來通知我，讓我知道你的決定，是想要我怎么著？”茭白的口氣很差。

    戚院長道：“我希望你配合。”

    “怎么配合？”茭白嘴皮子掀起一個弧度，露出兩個小虎牙，“是科研院那邊不聽你的，還是就算用了藥，戚以潦也不愿意和人交融，非得我出面做做溝通工作？”

    氣氛登時緊繃。

    戚院長臉上的皮膚比以往更加松弛，眼袋墜掉，氣色不好，她冷言冷語：“你以為你繼承了我弟弟的所有遺產(chǎn)，就有立場跟我說話了？”

    茭白似笑非笑，所以呢？

    戚院長跟青年僵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掠過一道譏諷的暗光，轉(zhuǎn)瞬即逝。

    “對，我這趟是有求于你。”戚院長說。

    這女人突然改變了策略，茭白的警惕直線往上飆升，他沒出聲，準(zhǔn)備見招拆招。

    “我和你說說戚家吧。”戚院長仰頭看墻上的小窗戶，“古堡里的窗戶都是這樣，位置高，面積小，鋪蓋著藤蔓，常年陰森?！?/br>
    “你知道為什么這么設(shè)計嗎？”她短促地笑了一下，“方便釋放人性。”

    “這棟建筑到了我弟弟手上，才開始按燈，你看到的那些燈，全是他的意思。”戚院長說，“在那之前，這里常年陰暗，我有時候拐個彎，就能碰到一對男女?！?/br>
    茭白咽唾沫，男女干什么就不用說了。

    “那時候戚家是不分家的，都住在這里?！逼菰洪L瞇起眼睛，她的瞳孔里似乎浮出一對對人影，“戚家啊，名門望族……”

    接下來戚院長把戚家人丁單薄的原因攤了出來。

    茭白猜到了大脈絡(luò)。

    戚家的祖輩有遺傳性疾病，女性被遺傳的幾?率沒有男性大，男性發(fā)病時間不一定，一旦發(fā)病，就會瘋癲，加速生命的流逝。

    血緣關(guān)系越近，遺傳到的幾?率跟發(fā)?病的幾?率就越高。

    而發(fā)?病的誘因，是情緒管理的崩塌。

    發(fā)?病后，只能沉在所有欲望之底，再?無清醒的可能。

    戚家為了解決這個病癥成立研究所，各種實驗都做過，為此耗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還是不能根除。

    到了戚以潦父親那一代，他無意間碰見了戚以潦的母親，發(fā)?現(xiàn)和她結(jié)合能抑制內(nèi)心的暴虐，便強(qiáng)制掠奪，娶她為妻，要她為他生下了幾?個孩子。

    戚以潦父親的壽命比他幾?個兄弟都長一些，足足活到了六十歲以上。

    家族審問戚以潦母親，想知道她的親人都在哪，她卻說自己沒有那部分記憶。

    茭白聽到這，眉心蹙緊。戚以潦母親是戚家全族的希望，怎么審問的，審問了多久，這些都可想而知。

    “我母親喜歡原版外文書籍，她會讓我弟弟手抄，錯了就用戒尺教導(dǎo)他?！逼菰洪L的每個字背后都拖拽出歲月掩埋的殘骸，“她希望他能學(xué)會?克制，不要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

    “活物都有本能，人是高級動物，擁有更多的本能，欲望是那些本能的根源，誰都有。”戚院長笑笑，“長期扼制的結(jié)果就是，人被損壞?！?/br>
    茭白心想，戚以潦不是壞了，他是自己囚住了自己。

    “戚家代代都在尋找我母親的族人，大海撈針?！逼菰洪L理了理長了一點的短發(fā)，“我弟弟的運氣好啊，讓他趕上了。”

    “這一年我查出了眉目，去年送到科研院的那孩子和我母親是同村人，村里的人因水源關(guān)系引發(fā)?基因變異，聲音特別，雌雄難辨，血液里有種能讓人大腦皮層安靜的特質(zhì)，剛好針對戚家的遺傳病，可以說是為戚家量身打造的?！逼菰洪L說。

    茭白的眼前仿佛飄出一行字：哨兵和向?qū)?，天造地設(shè)，百分百配對。

    “茭白，我和你說的這些，想必你不是一無所知?！逼菰洪L抱著胳膊，“老天爺給的活命之路，你是不是該讓你三哥走上去？”

    茭白迎上她嘲諷又銳利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他的自私。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小范圍地摸索，抓到手機(jī)，手指勾住鑰匙扣，冰冷的金屬觸感刺得他汗?jié)竦氖中囊活潯?/br>
    媽得，就知道精靈的出現(xiàn)是把刀，懸這么久了，掉下來了。

    “那我也不能把他往上推，”茭白聽到自己還算冷靜的聲音，“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替他做選擇，這算什么事啊，等他醒了，他會?恨我?！?/br>
    “他有知覺?！逼菰洪L道，“你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