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一陣兵荒馬亂過后,如意總算心情平復了些,眼看崔甫還坐在那兒不動彈,跟尊玉佛似的。她開口問道:“崔大人,還有別的事么?” 崔甫聽著她開口趕人,倒不生氣。只是轉(zhuǎn)而提起盧煬,緩緩道:“聽聞盧家小郎君這幾日便要入東宮了,不知道公主對他是如何安排的?” 安排?如意其實也愁得很,她對盧煬說不上有什么感覺,若只是如趙享明一般進了東宮為她辦事,那當然是好。但若當真只是把人擱在前院里,只有公務才召見一面,余皇后那里就不好交代。 如意一挑眉:“崔大人有什么好意見嗎?” 崔甫聞言不輕不重擱下端在手里許久的茶杯,骨瓷杯發(fā)出一聲響,崔甫涼涼道:“依臣所見,盧煬尚且年幼,也未到獨當一面的時候。性格說得好聽是良善,說得難聽些就是軟綿,公主是尋幕僚,想來也不敢將要事交予這樣的人?!?/br> 崔甫這話說得可謂是極其難聽,就差直接說,盧氏想讓東宮給他們帶孩子了。如意發(fā)現(xiàn)自打遇見崔甫后,自己的火氣越來越重,引線就擱在崔甫手里,對方隨便說一句什么,都能引得她氣血翻涌,脾氣壓都壓不住。 這盧煬確實年紀小,但你崔甫也沒比旁人大上幾歲。就算盧煬當真如他所說,性格軟綿。也要她親自瞧瞧再說,本來她也沒打算立刻同意盧煬入東宮,還不是圣人余皇后那日發(fā)了話。 不管過程如何,但盧煬如今已是板上釘釘?shù)刭N上了東宮的標簽,崔甫說這話不是下她的面子么? 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臉面是萬萬不能丟的。 如意怒極反笑,道:“哦?盧煬在崔郎君眼里原來是這樣的么?倒是與我的想法不大一樣呢。” 崔甫:“哦?公主覺得盧煬如何?” “盧郎君才貌出眾,據(jù)說師從房公,一手好字極為難得。性情么,也確實如崔大人所說,溫柔謙遜,與人說話,格外顧忌旁人的感受。若說這是軟綿,那我倒以為也未嘗不可。他這般的小郎君,自來便是家中寵愛著長大,便是還沒立事,想必也成長得極快。是個可塑之才?!?/br> 如意面不改色地把崔甫挑的刺全給堵了回去,崔甫合了合眼瞼沒有回答,屋子里一時有些靜。 如意心中冷笑,讓你裝。 過了許久,崔甫才開口,聲音帶了些寒意,道:“既然公主如此看重盧煬,那倒希望他能好好當差,可別誤了公主的差事?!?/br> 如意瞪大了眼睛,這是威脅她?她看著崔甫冰冷的神色,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未了解面前的人。 崔甫不欲再待下去,眼看小公主有些被嚇到,站起了身。緩了緩臉色,耐著性子道:“為了盧煬好,臣還是奉勸一句公主,還是別讓人入東宮的好?!?/br> 如意還是那副不在意的表情,崔甫點到即止:“臣身上還有公務,改日再來給公主請安。” 如意一笑:“崔大人貴人事多,這么忙,請安都是小事情。往后無甚要事,也不用特意來東宮?!?/br> 崔甫聞言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沒有多說什么,施了一禮便轉(zhuǎn)身離開。 等人走了,如意撐著的那股氣立刻散了。雖然她很不樂意見到崔甫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就算是她自作多情,覺得是崔甫不愿意見到她與盧煬親近。但她對崔甫的印象還是那個有著君子之風的人,素來不會無的放矢。 總覺得對方臨走之前留下的那個眼神,格外意味深長。 如意不得不上了些心,故而等第二日一早,便在東宮等著周樂言,好歹要問一問這幾日可查到什么沒有。 結(jié)果周樂言剛?cè)胱€沒說上幾句話,便看見秋雅姑姑急匆匆地進來,“何事?” “方才趙享明遞了消息過來,盧煬小郎君昨日在馬場摔斷了腿?!?/br> 如意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心中驚疑不定。 周樂言也嚇了一跳,站起來連忙問道:“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摔斷了腿?”這盧煬是瘋了不成,眼見入職在即,不好好窩在家里溫書,還有心思出去跑馬? 秋雅姑姑緩了緩聲,開口為公主和周小娘子解惑。 盧煬這幾日確實是興奮得不行,一想到即將與朝思暮想之人時常見面,心頭便火熱。 但也知曉好歹,知道事情未有定論之前,要沉得住氣。也一直沒有出府,什么帖子都推了,只埋頭苦讀。生怕進了東宮,不能為公主解憂,反而給公主添麻煩。 他剛翻完一本書,侍從便勸他出去走走,怕他熬壞了身子。他便也順勢在府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等走到府中花園時,便聽見前頭假山底下有人小聲的說話。他本沒興趣偷聽下人的閑話,卻在對方提到“公主”二字時,駐了足。 “聽說咱們小郎君馬上便要為公主辦差了,老爺夫人都覺得是榮耀,府里這幾日氣氛都好了不少?!?/br> “是啊,也不知道公主是不是當真如傳言般,國色天香,美得像仙女?!?/br> 盧煬聽到這里便皺了眉,妄議公主,剛想上前打斷,又聽到一句:“你說老爺夫人是不是想讓郎君與公主成婚?也不知公主能不能瞧上咱們家郎君?!?/br> 另一人立馬有些急了:“你胡說什么呢?咱們家郎君才貌雙全,身份尊貴,哪里配不上了?” “哎,你別急么,我就是聽說公主極善騎射,曾經(jīng)一箭射穿了胡人勇士的裘帽,將人釘在靶子上。怕也是比較鐘意同樣騎射好的,咱們家郎君文采沒話說,但騎射怕是不行?!?/br> 后頭再說什么盧煬便都聽不進去了。他自然是會騎射的,君子六藝,他都學過。只是正如那仆從而言,他只是會一些,與公主那出眾的技藝比,實在是拿不出手。 書也看不下去了,小郎君心里有人,那自然是希望往后在心上人面前有表現(xiàn)的機會。盧煬忍了兩日,還是沒有忍住。第三日換了一身騎裝,牽了馬便往馬場去。 而結(jié)果么,便是當天晚上被人抬了回來,一直溫馴的馬突然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把他從馬背上掀了下來。摔折了腿,傷筋動骨一百天,注定是不能上任了。 盧煬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還不知道他不是錯過這一回,而是永遠地失去了這個機會。 周樂言對盧煬有些一言難盡,心里頭雖然同情,但卻也覺得對方是個沒腦子的。擺明了是個套,還要往里鉆。 如意的想法與周樂言大致不差,但她心里砰砰跳個不停,直覺告訴她,這事兒和崔甫脫不了關(guān)系。 這么想著,也開口問了:“可有查到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設(shè)計?” 秋雅姑姑頓了頓回道:“阿兄沒有查到,但是據(jù)說崔大人好像查到了些什么,如今正在太極殿給圣人回稟?!?/br> 如意有些懵,崔甫這是去請罪,還是掩蓋罪證? 太極殿里,不只是崔甫在,他的阿耶崔相也在。 圣人聽完崔甫的匯報,半天都不說話。許久之后才開口道:“你說是盧家兩個仆從被吳光通家的郎君收買?故意引人去馬場,又下了藥在馬身上?” “是。” “哦,那吳光通家小郎君為什么要害盧煬?” 崔甫不緊不慢道:“吳光通家的小郎君原本當自己極有希望被選入東宮,故而有些自得。但宮宴之后坊間便有傳言盧煬已經(jīng)被余皇后定下,不日便要定下親事。一時氣急,便設(shè)計讓對方吃點苦頭?!?/br> 圣人聞言哼笑了一聲:“一時氣急?這事兒該怎么處理便怎么處理。吳光通也給我攆回老家去,公主的婚事也敢染指,怕是嫌活得久了?!?/br> 崔甫聞言,也一掀朝服袍子的衣擺,跪了下去。 崔相也不說話,只看了他一眼。 “你跪下做什么?”圣人問道。 “臣有負圣人所托,未能時時刻刻派人照看著,讓盧煬受了傷。還請圣人降罪。” “哼,他受不受傷又與你有什么干系?你是我的大臣,讓你盯著些已經(jīng)是他的恩賜。盧煬又不是我生的,為一個外人苛責我看重的寵臣,未免也太給他臉了些?!?/br> 崔琰聽到這話,心里有了數(shù)又不覺心驚。圣人已然完全放棄了盧煬,顯然是盧煬這回讓他失望了。心驚的是圣人絲毫不掩飾對崔甫的恩寵,若不是他親眼見著兒子從他夫人產(chǎn)房抱出來,怕是還要以為崔甫不是他生的,是圣人的兒子。 崔甫卻是見怪不怪,圣人對他的態(tài)度一直便是如此。他被圣人叫起后看了看圣人的面色,問道:“如今盧郎君受了傷,不能下床,怕是一時半會兒不能入職了?!?/br> 圣人一揮手:“那便撤了職罷?!彼野⑴珜m里的人哪個不是精心挑選的,盧煬沒有這個福分,便罷了。 出了太極殿,崔琰出聲叫停了崔甫。他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家大郎君,小太監(jiān)們有眼色地立刻退開了些。貼心地給這對父子留下談話的空間。 “你實話與我說,是不是你的手筆?!?/br> 崔甫顯然明白崔相這句話的意思,側(cè)目看向一旁的梁柱,既不反駁也不承認。 崔相眼神立刻變得銳利起來:“你好本事,明知道圣人把人交給你,便是敲打你。頂風作案,當真是猖狂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