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崔甫,你放肆!” 如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張臉像被血潑了一樣,不知是羞的還是急的。 “嗯?” 崔甫聞言慵懶地用一只手輕輕撐著案幾,托著自己光潔的下巴。另一只手把弄著手里的骨瓷茶杯,整個人氣質(zhì)突然大變,活像是話本里吃人的妖精。 如意整個人都驚呆了,她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若不是親眼所見,絕不會相信平日那個淡漠疏離,只會勾一個淡淡淺笑的崔大人還有這樣浪蕩不羈的一面。 她下意識地朝屋內(nèi)望去,似乎是希望能有一個同樣見證的人能和她確認(rèn)眼前的景象。只可惜,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秋棠守在了門外。 如意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又毫不留情掐了一下手心,回了些神,神色嚴(yán)肅道:“崔大人,收起你的輕??!” 崔甫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聲,只覺得面前這故作正經(jīng)的小公主格外可愛,他就是故意的,沒想到效果如此好。 這幾日心中的煩躁仿佛一掃而空。 崔甫非常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他確實心悅小公主。 從一開始的欣賞,到頗有好感,再到幾分喜歡,如今已是認(rèn)了栽,變成是想要與之共度一生。 原本他自知身上的責(zé)任,清河崔氏的未來像一座沉重的大山一般壓在他肩頭,他還能面不改色地拒絕小公主的示好。 但自打得知余皇后有意為如意擇婿,壓在心底的欲望便像被困住的野獸,迫不及待地要掙脫出牢籠。 如今再隱忍不動,怕是過幾日便要見到小公主歡歡喜喜的定下親事。這他如何能忍? 若說曾經(jīng)還能仿佛局外人一般冷眼看著自己推拒小公主,現(xiàn)在是再也舍不得了。 不過他也知道,小公主若說對他有多少真心實意,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這之后見面,能對他不假辭色。怕也只不過貪圖他這張臉。 倒是沒有良心的很。 他有些冷漠地想:到底是對方招惹在先,便是他如今要做什么,也該她受著。 盧煬在他眼里絲毫不值得他重視,只是粗略一想,便有七八種方法讓此人永遠(yuǎn)消失在金陵城,不過礙于圣人那日的話,暫不能動罷了。 至于清河,圣人,余皇后,朝堂,但凡他做了決定,這些只不過要花些心思,費些心力。外人只道崔甫智多近妖,卻不知這已是他刻意藏拙。 他從小便聰慧,旁人看不明的文章,他掃一眼便能銘記于心。旁人隨口說的一句話,他便能輕巧地推算出許多,一個人只要讓他看一眼,便大致猜出其人的性格喜好。世間萬物在他眼里簡直無所遁形。 他祖父在小時發(fā)現(xiàn)他這個讓人忌憚的能力后,便告訴他,若是想要在這世上長長久久地生存下去,就決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比旁人出色一些可以,過于出色也可以,但若是聰明到讓人忌憚,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他理解祖父擔(dān)心他慧極必傷,平日行事刻意會留些不痛不癢的小問題。他家人的想法在他眼里無所遁形,圣人余皇后的心思他也能猜得差不離。 而如意,從第一眼見到對方起,他便知曉對方身份。原只當(dāng)成一個金尊玉貴被寵愛著長大的小公主,每回見著他眼睛便放光,心思明晃晃地寫在臉上??v然是美艷無雙,在他眼里也不過是紅顏枯骨。宛如白紙一張,讓他絲毫沒有深入了解的欲望。 可很快,他便被打臉了。無論是鬧了個烏龍讓他忍住不適咽下的宴席,還是揚州城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提前將人抓住,都讓他無可避免地被對方吸引住視線。 若只是有幾分特別,他倒是能束手旁觀??娠@然他的心神已經(jīng)被公主攥住。他現(xiàn)在只想在這張白紙上濃墨重彩的勾畫,將其染上他崔甫的顏色。 說他心思深沉也好,說他不擇手段也罷。這些年,難得遇見一個能讓他這么在意的,不管她是深宮公主,便是九天玄女,他也要將人一把扯下來,隨他遁入凡塵。 如意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人,但她心里清楚得簡直不能再清楚。他崔甫定是對她動了心,要不然這幾日他言行舉止是腦子壞了? 她臉上還浮著紅,心里一面不屑,一面又興奮。 不屑在于,他崔甫把堂堂李朝皇太女當(dāng)成什么人了?難道是任她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寵物嗎?當(dāng)日不假辭色地拒絕她,難道她那日的金豆豆是白流的嗎?如今后悔了?想再進(jìn)東宮,簡直是癡心妄想。做夢去吧! 興奮在于,往日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崔氏明秀被她拉下神壇。平日那副清高自持,連灰塵都不敢往上沾染的模樣,如今正用著最不屑的手段,企圖以色惑人。 如意使勁兒掐著自個兒手心,再深些怕是都要見血了。又興奮又不屑地想著:不過如此。 真該讓崔琰看看他引以為傲的大郎君如今這副狐媚樣子! 心中自覺將崔甫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但記仇上回崔甫讓她丟臉,假裝不知道崔甫的心思。打定主意要好好的吊一吊對方,再多瞧瞧崔甫這般作態(tài),最后再狠狠拒絕對方。勢必要將那日的仇給報了。 故而裝模作樣,嚴(yán)聲道:“崔大人,我敬你為老師的長子,這回便不治你大不敬之罪,還請你往后謹(jǐn)言慎行?!?/br> 不要臉了的崔甫和如意簡直不是一個段位,魅力像不要錢一般往外撒,絲毫不覺得靠臉欺騙小娘子有什么不妥,涼涼接道:“哦?不知若是臣再犯,公主要如何懲罰臣呢?難道要打臣的手心嗎?” 說著還將手中的骨瓷杯擱下,伸出了手,掌心朝上湊到如意面前。他前幾日便發(fā)現(xiàn)小公主在他煎茶時眼神便流連在他手上,毫不心虛地利用著對方的弱點。 果然,如意被他冷不丁遞過來的手吸引住了視線,修長白皙的手指,掌心朝上,加上崔甫的話,讓如意腦子里開始忍不住想入非非,若是冰涼黑色的手板打上去,到底是個什么景色。玉白的手上染上幾道紅痕,一想,如意覺得熱的不僅僅是臉,只覺渾身都開始發(fā)熱。 “嘶”如意突然清醒,本能地將藏于袖袍中的手伸出來,一看,果然掌心被細(xì)長的指甲掐破了最后的那層皮,絲絲血泛出。 傷口不大,但她手指不經(jīng)意蹭地糊滿手心,瞧著頗為駭人。她一看見這景象,腦子就有些嗡嗡作響。她是個沒出息的,唰的眼就紅了,就怕往后破了相。 崔甫眼尖,一眼看見如意手心沾了血,顧不得許多,立刻把人手腕抓了過來。溫柔多情的小郎君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面色沉的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 如意被嚇得一包淚含在眼里,愣是沒敢流下來。 崔甫細(xì)看上去,便見幾個指甲印子,想來是自個兒掐的,傷口不大,只是瞧著可怕。他一瞬間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剛想開口責(zé)怪,卻見小公主眼紅紅地盯著他,有些膽怯。 嘴里的責(zé)怪出了口便成了輕柔的一句:“可是覺得疼?” 疼倒是沒有多疼,就是怕往后留下印子,但這話說出來可就太丟臉了,如意只好遲疑地點點頭:“疼?!?/br> 又掙扎著將手腕從崔甫手里抽出來,崔甫順勢松了手,如意一看手腕上被崔甫攥出的紅印子,眼淚再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她打小便不是個愛哭的人,但若是身上哪塊兒受了傷,那心里的委屈可是止都止不住。細(xì)皮嫩rou的身上哪處不是精心養(yǎng)著的,心里忍不住想:方才還想給崔甫手心上添幾道紅印子,沒想到先被崔甫弄出了紅印子。 崔甫一見她落淚,皺著眉頭揚聲喚人:“秋棠!” 秋棠聞言立刻從書房門外進(jìn)來,一靠近便見到公主流著眼淚,手上還有血,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崔甫膽大包天讓公主受傷,慌神地湊近一瞧,見著不過幾個指甲印,才穩(wěn)下了心神。 她是知曉公主對容貌有多么看重的,除了從前練習(xí)騎射時能忍住,平日里可謂是極為愛護(hù)自己的身體。秋棠不由得有些怨怪崔甫,上回便是公主動了氣摔了寶石頭面,傷了自個兒一回,今日雖是公主自己傷的,但想來都是因為崔甫。 她心中有氣,恨不得立刻去圣人面前揭發(fā)崔甫,讓圣人把他攆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輩子都不要出現(xiàn)在公主面前。 但面上還是忙拿出干凈的帕子,動作輕柔地擦拭了血漬,又去門口喚人:“去端些清水,把傷藥拿來!” 崔甫面沉如水地坐在原處,眼睜睜地看到整個東宮都仿佛被驚動了一般,秋雅姑姑領(lǐng)著幾個大宮女上前,嘴里不時地安慰著太醫(yī)馬上便到,關(guān)懷備至。 若不是崔甫親眼所見只不過是幾個小傷口,怕還要以為是公主手?jǐn)嗔?,看著趙院正被請來時,心中暗想:你再來遲些,怕是傷口都要好了。 趙院正已經(jīng)習(xí)慣了,明明是一眼便知,卻絲毫不輕慢地左看右看,仿佛幾個小傷口能瞧出花來。而后嚴(yán)肅的臉,眉間一松,道:“無事,絕不會留下疤來。傷藥一敷,不過幾日便好了?!?/br> 屋內(nèi)眾人聞言才心神一松,崔甫才明白鬧這么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如意聽到立刻望向他,仿佛他要是說出一個不該說的字,就要把他叉出去。 但崔甫還是頗給面子道:“我手里倒是有些膏藥,莫說是小傷口,便是陳年疤痕涂上也能光潔如初,回頭便讓人送進(jìn)宮給公主。” 如意面色這才好看了些。崔甫方才不過是一時心神失守,緊張了些。如今緩了過來心里有些縱容的想:還能怎么辦呢,只能往后守著慣著,傾心呵護(h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