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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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 在她的眼前, 就在床榻對著的那扇窗戶上, 果然已透進了一點微暖的日光;窗下果然也放著一張孤零零的坐榻,剛才瞧見的那張笑臉仿佛剛從空氣中消散……凌云怔忡地看著眼前的情形,一時簡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外頭突然響起了一聲尖銳的質(zhì)問,仿佛是夢中聽到的那聲銳響追了過來,凌云心頭一震,定了定神才分辨出來,居然是那位莫氏的聲音—— 她怎么來了? 堂屋里,莫氏已是怒不可遏,就差從鼻孔里噴出火來了,聲音自然也是愈發(fā)刺耳:“好啊!你說你家娘子是關(guān)懷阿哲,才把那邊把守得那般嚴實的,那她人呢?大郎如今還在那邊守著阿哲呢,她這做嫡母的,怎么就舒舒坦坦地回來歇著了?怎么就不去關(guān)懷阿哲了?” 周嬤嬤依然是一臉好脾氣的微笑:“這不是大郎逼著娘子回來歇息的么?娘子拗不過他,也只能先回來換身衣裳。姨娘也知道,大郎是個體貼的,聽說之前也勸姨娘回去歇息來著。怎么,難不成姨娘沒有回去歇息么?”說著她的目光在莫氏這身明顯是新?lián)Q的衣裳上轉(zhuǎn)了轉(zhuǎn),臉上的微笑明顯更深了些。 莫氏不由一呆,她自然是回去歇息了的,只是起來后到阿哲的院子里一看,發(fā)現(xiàn)那邊里里外外都已換成了李家人,而凌云卻是蹤影不見。她頓時再也壓不住火氣,轉(zhuǎn)身就過來理論了,沒想到還沒見到凌云呢,這個嬤嬤已是軟釘子一個接一個地頂了過來,簡直頂?shù)盟柑邸?/br> 不過她自來就不是個會認輸?shù)娜?,當即頭一昂便冷笑道:“我哪有這般好命去歇息?這府里上上下下還有那么多事等著人去處置呢,客人幫閑該送的都要送走,禮單物件該收的要收好,何況如今這府里又多出了這么些人,添了這么多油鹽醬醋的碎事,我這一天一夜,陀螺似的忙到如今,也不過只來得及回去換身衣裳而已!誰能像你家娘子一般,回來一歇便萬事不管,就算長輩要見她,也有人幫她攔著堵著,她倒真是會享清福!” 她話音剛落,卻見門簾一挑,凌云已大步走了出來。她已換了一身家常的松綠色襦裙,明明是有些老氣的顏色,穿在她的身上卻只覺清爽又貴氣,兼之雙眸明亮,神完氣足,雖然身上半點金玉都無,卻自有一份超然氣度??匆娔?,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禮,神色竟也就像根本就沒有聽見剛才的那些話。 莫氏原就是憋著一肚子氣,見到凌云這般模樣,自然更是無名火起,當即側(cè)身避開,冷笑了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當家夫人總算肯賞臉出來了!我算什么物流,可受不起夫人您的禮!卻不知夫人如今歇息夠了沒有,要不要治我個沖撞打擾之罪?” 凌云并不接話,只道了聲:“姨娘說笑了?!鞭D(zhuǎn)頭便問周嬤嬤:“那邊如何?” 周嬤嬤忙笑道:“一切都好,今早過來的那兩位醫(yī)師都說小郎君應(yīng)是并無大礙了,大郎也已抽空洗漱更衣吃過朝食,只是到底還有些不放心,說是要多守一會兒?!?/br> 凌云點了點頭,伸手拿過披風(fēng)便準備出門,莫氏見她如此無視自己,胸口的的那團怒火頓時徹底炸開了,忍不住厲聲道:“李三娘,你是沒瞧見我呢,還是沒聽到我說話?就算你是國公府的貴女,你也不能如此目中無人吧?難不成這就是你國公府的禮數(shù)?” 這話直指李家門楣,著實是無禮之極,凌云的腳步頓時停住了。 周嬤嬤心頭也是大怒:她早就瞧出莫氏是來胡攪蠻纏的,想來這人是在柴府里稱王稱霸慣了,容不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奪了她的權(quán)勢錢路,因此一直在上躥下跳、煽風(fēng)點火,就想轄制住凌云,好繼續(xù)作威作福。凌云不愿跟她一般計較,這莫氏倒蹬鼻子上臉了! 她臉色一沉正要開口,凌云已霍然轉(zhuǎn)身,看向了莫氏。她生得挺拔高挑,這轉(zhuǎn)身之勢更是宛如翠竹當風(fēng)、利刃出鞘。莫氏不由嚇得倒退了一步,周嬤嬤也是大吃一驚,忙叫了聲:“娘子!”——莫氏再是可惡,到底撫養(yǎng)過柴紹,娘子若跟她直接對上,說不定會傷了跟柴紹的情分,也有損自己的名聲。 凌云卻只是擺了擺手,莫氏的敵意她自然早有感覺,她最不愛跟這種人打交道,自來是能退則退,能躲就躲,但如果實在退不了也躲不開,那她也只能快刀斬亂麻了。 看著莫氏,她索性笑了笑:“姨娘的話我自然都聽到了,姨娘覺得我是躲懶,我這便過去替下大郎;姨娘覺得管事辛苦,”她轉(zhuǎn)頭看了周嬤嬤一眼,“嬤嬤,你這就帶人去賬房,召集府里所有下人,從今往后,一切事務(wù)都由我們這邊來處置,再也不許有人拿這些事去煩擾姨娘?!?/br> 她的神色和語氣都極為平靜,卻愈發(fā)顯出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從容堅定。莫氏的臉頓時便白了,隨即又騰地漲得通紅:她怎么敢!她把自己當什么人了? 她眉毛一立就要開口反駁,周嬤嬤卻已笑了起來:“恭喜姨娘!姨娘真真好福氣,大郎和三娘都這般體貼孝順,姨娘以后再也不用忙得像陀螺一般,萬事都不必管,只管歇著享清福就好?!?/br> 這都是莫氏自己剛剛說出來的話,如今“啪”地甩回到了她自己的臉上,她再是個混不吝的,此時也被噎得張口結(jié)舌。 凌云看著她紅紅白白的臉,心里一聲嘆息,沖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便走出了門。 外頭果然已經(jīng)放晴了,陽光照著白雪,天地之間晶瑩清透得簡直不可思議。只是微風(fēng)吹過時,帶來的寒意也比下雪時更深了幾分。凌云微微敞開了披風(fēng),讓那點冷意直吹進來,從屋里帶出來的那點悶氣頓時都被吹散開去。 她的身后,周嬤嬤有意揚聲說出的話,依舊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出來: “姨娘這叫什么話,什么叫我們娘子看您不順眼,要奪您的權(quán)?這不是您自己剛剛說了管事辛苦,想要歇息么?多少人還跟我們說,姨娘管家多年,定然舍不得放手,會對我家娘子橫豎挑剔,就想繼續(xù)管家呢!我家娘子都說了,姨娘絕不是這種人。姨娘,您說對不對?” “姨娘要去找大郎說說這事?太好了。阿秦正好也在,你快跟姨娘一道過去,把這邊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訴大郎,讓大郎也高興高興!” “姨娘頭暈?來人啊,快去請醫(yī)師。姨娘莫怕,咱們府里眼下別的不多,名醫(yī)倒是不少,讓他們都來給姨娘好生瞧瞧,我看姨娘您就是太過cao勞了,這才累出了一身病的,日后定要好好保養(yǎng)才是,萬萬不能再為家里的俗事cao心了……” 凌云心頭原是有些莫名憋悶,聽到這里,也不由啞然失笑,她以前怎么沒看出來,周嬤嬤氣起人來,小七都要甘拜下風(fēng)…… 仿佛呼應(yīng)著她的這個念頭,前頭傳來了小七的清脆聲音:“娘子!” 她匆匆跑了過來,還未到凌云跟前便道:“娘子來得正好,小郎君又發(fā)作了——娘子莫急,巢太醫(yī)已經(jīng)到了,他說他見過小郎君這種癥候!” 第199章 撲朔迷離 剛剛走進院門, 凌云便聽到了阿哲痛苦的尖叫聲。 那聲音并不算高, 卻格外令人心驚,就像一頭受傷的幼獸在拼命掙扎。凌云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這孩子之前那般飽受折磨, 也不過是哽咽流淚而已,這次發(fā)作到底有多厲害?居然能讓他難受到這般地步! 她忙幾步搶進房門, 一眼便瞧見了床榻上的阿哲:他身上的衣裳已被解開了大半,臉面手足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紅疹, 本來玉雪可愛的白嫩小臉早已掙得通紅,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疹子, 看著便是痛癢難忍,令人不忍細瞧。 大約是為了防止阿哲自己抓撓,柴紹和那位馮醫(yī)師已把阿哲的手腳都按住了, 只是阿哲掙扎得厲害, 兩個人的神色自然也有些凝重,一旁的小環(huán)更是哭得眼淚都快干,卻又不敢上前,只能哀哀地瞧著,口中不斷安慰, 恨不能以身相代。 巢元方也在低頭用帕子擦拭阿哲的手, 聽到凌云進來的腳步聲, 頭也沒抬便道:“韭菜汁這就搗好了?快拿來快拿來!”說完他一回頭,猛然看到凌云, 臉色頓時一變。 凌云此時卻在打量阿哲傷口上掩著的帕子, 見那帕子還好好地系在那里, 她微微松了口氣,這才問道:“巢太醫(yī),阿哲這是怎么了?” 巢元方一怔之后也立刻按下了那份心虛,干笑一聲道:“我正說想要問問三娘子這邊的人呢,敢問三娘子,你這回成親,那些床榻器物可有新做新上漆的?” 有沒有新做新上漆的?凌云微微一愣,坦然答道:“我聽嬤嬤提過,這次的親事準備得有些緊,的確有不少用具是新近才趕制出來的?!?/br> 巢元方嘆道:“那就是了!” 柴紹之前就有些困惑,阿哲這次吃壞了東西,巢太醫(yī)卻開口就問阿哲是否接觸過新漆——柴家的幾處上房都有年頭沒做過新家具新漆器了,這次修葺院落也沒敢讓阿哲去湊熱鬧,他還真沒機會接觸新漆,如今再聽到這一問,他頓時恍然大悟:“太醫(yī)的意思是,阿哲這回發(fā)病是碰到了新漆?” 巢元方點頭嘆道:“看來就是如此了,生漆原本帶著毒性,但只要干透了,常人觸之并無妨礙,只是有些人卻是天生不耐漆性,一見新漆便中漆毒,全身起疹生瘡,由頭面開始,再到四肢百脈,處處痛癢難忍,尤其是手上一撓,更是爛皮流水,難以痊愈……” 柴紹聽得心驚rou跳,忍不住問道:“那這漆毒發(fā)作之后可還能治好?” 巢元方笑道:“漆毒不難治,就是要忍耐些,莫把面皮抓壞了,用藥也簡單,將韭菜汁涂抹在疹子上,一日多涂幾回,再多喝些薏米綠豆水,清淡著些,七日便能結(jié)痂止癢。只是這孩子日后不能再去有新漆的地方,這毒去一次必定發(fā)一次,有些人還會一次比一次重,萬萬不可兒戲?!?/br> 柴紹不由松了口氣,低頭看著阿哲難受得擰成一團的小臉,低聲安慰道:“阿哲你聽到?jīng)]有,待會兒你乖乖吃藥,過幾日慢慢就不難受了。” 小環(huán)更是聽得仿佛癡掉了,不住喃喃道:“是漆毒,是漆毒,原來是漆毒!” 凌云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一旁的馮醫(yī)師已忍不住問道:“太醫(yī)這漆毒之說十分在理,不過在下昨日四更過來之時,小郎君剛剛病發(fā),身上并無紅疹,只是嘔吐不止,漸漸呼吸艱難,這些疹子卻是日出之后才漸漸發(fā)出來的,依太醫(yī)之見,這夜里的嘔吐閉氣,也是因為漆毒么?” 巢元方頓時怔住了。他趕到時,阿哲的疹子已從臉面蔓延到全身。他之前治過好幾個這樣的病人,見此情形便趕緊讓人去搗韭汁、煮薏米,自己則忙著給阿哲擦手,以免他手上還留有生漆,會讓疹子越發(fā)越多。聽說昨夜的情形,他少不得追問一番,越聽越是驚奇,待聽到凌云用短劍刺破阿哲的喉頭卻救了他一命時,更是目瞪口呆。 他原以為阿哲喉頭包著帕子是因為那里被抓破了,此時自然忍不住揭開瞧了一眼,果然見到一個小小的傷口,周圍還涂著藥膏。他看了半日也不明所以,茫然抬頭瞧著凌云問道:“三娘子,這是什么道理?” 凌云想了想解釋道:“我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只是我有位師傅常年行走江湖,曾見人喉頭受傷,不得出氣,憋悶中偶然抓破此處,突然就能透出氣來了。我?guī)煾殿H為好奇,后來才慢慢摸索出來,在喉頭下方二三指處,有一個小小的凹陷,戳破此處,便能透氣。之前我見阿哲危在旦夕,想起師傅的說法,便冒險試了試,沒想到竟然成了?!?/br> 其實事情當然不是這么簡單,沈英自來覺得學(xué)會治傷救命,比學(xué)會傷人殺人更要緊,這刺喉保命的法子,更是讓她和小七反復(fù)練習(xí)過。當然也是阿哲命大,她昨日不但一刺便中,手邊還正好有師傅的藥膏,以及……何潘仁的藥粉,不然他小小人兒,就算能刺喉救急,卻未必能熬得下來。 巢元方和馮醫(yī)師也是面面相覷,想說這是無稽之談,但阿哲的傷口就在那里,也的確是因此被救回了一條命。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喉頭,卻怎么也想不出這下頭有個地方能戳破了透氣。 還是巢元方先回過神來,苦笑道:“我也算是救治過不少病人,從未想過還有這種法子……”想了片刻又搖頭道:“這漆毒發(fā)病原是有些飄忽,有的當場便會發(fā)作,也有過了兩日才發(fā)作的,但若說中了漆毒會一陣一陣的發(fā)作,又會嘔吐閉氣,此事我還未曾見過?!?/br> 凌云心里一動,突然想起了秦娘拿來的那個小小漆盒,忍不住問道:“若阿哲吃過用新制漆盒盛放的點心呢?” 巢元方怔了怔,躊躇道:“我并未見過因吃下沾漆之物而中毒之人,但喉頭嬌嫩,發(fā)作得快些也不無可能,有人中漆毒會紅腫得厲害,也有人會燒心氣喘,小郎君說不定是都沾上了些……” 說話間,有人終于飛奔著拿來了一小盆韭菜汁液,小環(huán)手腳哆嗦,幫不上忙,凌云和巢元方便快手快腳地幫阿哲全身的疹子上都抹上了韭菜汁液,也不知是汁水清涼還是當真能去毒止癢,阿哲的小臉多少舒展了一些。 只是沒過多久,他的身上又有些發(fā)熱,呼吸也再次變得困難,眾人都緊張了起來:難不成還要再刺一回喉?好在他的喘息這次到底沒有到閉氣的程度,過了片刻便漸漸緩解。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巢元方心里卻是漸漸七上八下,待得阿哲終于熬不過困意沉沉睡去,他也就勢起身告辭。柴紹知道他是還沒進家門就被請過來的,自然不好多留,當下再三道謝,就連小環(huán)也終于回過神來,含淚問道:“太醫(yī),我家阿哲這般發(fā)作,的確是因為漆毒,對不對?” 巢元方沉吟道:“韭汁既然有用,按理說,小郎君應(yīng)當是中了漆毒。只是像小郎君這般隔段時辰便發(fā)作一回,回回癥狀還不盡相同的,老夫的確是頭一回見到。你們這兩日還是要當心些,我看那傷口不大,用不了多久便能長好,回頭萬一發(fā)作得厲害了,說不準還得再刺上一回!” 凌云和柴紹相視一眼,心里明白,這兩日他們必須輪流守著阿哲了,畢竟能用刀尖刺破喉頭卻不傷及內(nèi)里的,這府里也找不出第三個人。 巢元方說完卻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極重要的事。只是看著凌云安靜的模樣,想到自己已經(jīng)讓心腹隨從傳出的那個口信,他越想越是心虛氣短,當即抱手行禮,匆匆離開了。 日頭此時已近中天,有凌云守著阿哲,柴紹到底歇了個午覺,小七也被凌云趕回去休息了,倒是周嬤嬤過來瞧了一回,見阿哲睡得還算香甜,便勸凌云也休息片刻。凌云想了想搖頭道:“今日我還是多守一陣子,晚間柴大哥定然不會讓我守夜,到了明日,”她停了片刻,心里那種不安的感覺倏地又卷了上來,“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玄霸!” 周嬤嬤看了阿哲一眼,嘆道:“誰曾想會出這種事,大郎只怕要過幾日才能得空了。” 凌云搖了搖頭,沒有做聲。阿哲的事來得的確蹊蹺,但眼下看來,卻顯然只是個巧合,畢竟中了漆毒得疼癢上六七日,怎么都瞞不過人,小環(huán)的震驚意外更不像裝出來的——連她都不知道,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不知為什么,這個念頭并沒有讓她覺得寬慰,在她的心底深處,仿佛有個地方依然被擰成了小小的一團,而且隨著風(fēng)冷日斜,這個地方近是越擰越緊,讓她幾乎有種茫然心驚的感覺。 而到了日頭終于緩緩西沉之際,她的這點驚心,也終于變成了一份清晰的震撼。 柴紹因為休假而遲遲收到的那個消息,每一個字都像是這融雪時分的北風(fēng),能把寒意刮進人的骨頭里: “陛下有令,明日一早,文武百官都要去金光門,要將斛律政亂箭穿心,大鼎烹食,膽敢缺席者,同罪?!?/br> 凌云脫口道:“這是為何?” 柴紹諷刺地笑了笑,臉上的線條變得刀刻般冰冷而尖銳:“因為陛下詔令高麗國王前來獻廟,高麗王斷然拒絕了?!币驗楸菹陆K于發(fā)現(xiàn),他是被高麗人徹底戲弄了一次,全天下的人也都看到了。這種憤怒,這種恥辱,他怎么能不找個出口發(fā)泄? 凌云點了點頭,隨即便“騰”地站了起來:“小七,你立刻出城,去告訴三郎,明日我會晚點到!”柴紹既然一早要去金光門,那自己就得先守著阿哲,就不能離開長安…… 小七也反應(yīng)了過來,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就跑,只是不等她出門,遠處便傳來隆隆的鼓聲——日頭已然落下,城門即將關(guān)閉。 小七一只腳已踏處門檻,聽到這鼓聲,卻是徹底地呆住了—— 來不及了,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 第200章 望眼欲穿 一連兩個晴日, 路面上的積雪已化了大半, 剩下的卻被凍得越發(fā)硬實,尤其是在那些人來人往的大道上, 殘雪混合著泥水冰渣, 被來往的車馬行人踩成了烏糟糟的一團,走上去簡直令人步步驚心。 不過在李家莊園內(nèi)外,主路上卻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門前路邊還掛起了喜洋洋的紅色燈籠和彩色綢帶——誰不知道,今日他們家的三娘子就要帶著夫婿回門了! 玄霸自然是最掛心的一個,他早早便起來梳洗了一遍,又從頭到腳換了一身嶄新的喜慶衣裳, 之后便一時叮囑灶房要早些備好酒菜, 一時又擔(dān)憂凌云的院子收拾得還不夠齊整,一個人少說也cao了十七八份的心。 這些事情文嬤嬤等人其實早已準備妥妥當當, 只是看著他這難得的精神氣色,大家都不愿掃了他的興致,縱然沒什么要緊事務(wù),也跑進跑出的把滿院子的熱鬧繁忙又添上了十分。 不過,莊園里終究只有這么些事,待到日上中天, 玄霸再也想不出還有什么要準備的。他來回盤算了幾遍, 發(fā)現(xiàn)萬事都已具備, 只剩下一個問題:阿姊和柴大哥何時才能到家?按理說, 他們?nèi)羰球T馬過來, 此時應(yīng)該快到了,但如果是坐車,少說也得等到日落時分——若是那樣,自己能和阿姊在一起的時間便沒有多少了…… 念及此處,幾天來一直被他死死壓在心底的難過和不舍驀然都翻了上來。外頭的喧鬧說笑之聲一時間都變得極為遙遠,他慢慢在窗前坐了下來,只覺得透過窗紙映進來的日光都帶上了一種難言的寒意。 門口突然有腳步聲響,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玄霸忙抬眼看去,卻見進來的是師傅沈英。他心里好生失望,卻還是努力揚起了笑臉:“師傅!” 沈英如何看不出他的失落,心里暗暗嘆息:這幾日,玄霸看著說笑如常,卻常常獨自失神,對人對物更是多了一種說不出的眷戀不舍,想來就是因為凌云的出嫁吧?自打他七八歲起,凌云就一直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從來都沒離開過這么長的時間,也難怪玄霸這幾天都心心念念的盼著今日,可偏偏這天氣道路…… 她只能裝作沒瞧見玄霸的神色,笑著點了點頭:“我騎馬出去轉(zhuǎn)了轉(zhuǎn),外頭的路上沒人清理積雪,雪上都結(jié)了冰,馬根本跑不快,三娘如今肯定還在路上,咱們不如先把午飯用了,你再好好歇一歇,他們說不定得日暮時分才能到了?!?/br> 玄霸聽得怔住了:難怪阿姊還沒到,原來外頭的路這么不好走,那她還是走得慢些吧,橫豎自己也沒什么要緊的事,他只要能見阿姊一面就好,只要能見到她和柴大哥過得和和美美的,那就再好不過了!若是和阿姊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說不定他還會忍不住難過,說不定會露餡…… 抬頭看著窗外,他到底還是微笑了起來:“也好?!?/br> ………… 柴府的小院里,凌云也忍不住起身看了看窗外的日影——眼見著午時都快過了,柴紹怎么還沒回來?玄霸一定已經(jīng)等急了吧?自己卻還不知什么時辰才能動身! 她越想越是焦躁,皺著眉頭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外頭依然是什么動靜都沒有,倒是屋里響起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娘子”。她轉(zhuǎn)頭一看,卻見守在床榻邊的小環(huán)和斜靠在床頭的阿哲都看了過來——他們生得其實并不像,小環(huán)清秀柔弱,阿哲卻是虎頭虎腦活生生是個翻版的小柴紹,但此刻兩人看過來的眼神卻是一模一樣的,都透著股nongnong的緊張,仿佛在擔(dān)心下一刻凌云就會甩手離開。 凌云心里嘆氣,只能放緩神色沖兩人笑了笑:“沒什么,我是坐久了,起來松散筋骨?!辈还茉鯓?,阿哲的病情還不穩(wěn)定,她不能就這么走了。 小環(huán)神色頓時一松:“娘子辛苦了?!毕肓讼胗置ρa充道:“大郎想來也快回來了,他今日絕不會多耽誤時辰?!?/br> 她話音未落,外頭果然有腳步匆匆而來,那聲音又急又重,直奔上房而來。凌云心里一喜,正要往外迎上幾步,卻聽小環(huán)脫口道:“咦?不是大郎!” 凌云步子一頓,果然外頭守著屋門婢子已揚聲道:“這位小郎君……”話沒說完,突然又變成了一聲驚呼,像是被人猛地推開了。 那腳步聲眨眼便到,門簾挑處,風(fēng)一般地卷進來一個黑瘦少年。他看去不過十三四歲光景,一身精干打扮,連披風(fēng)都沒穿,生得貌不驚人,一雙眸子倒是明亮異樣,只是此時這雙眸子上下打量著凌云,目光之中分明滿是挑剔。 小環(huán)驚訝地叫了起來:“二郎?”阿哲也驚喜地叫了聲“二叔”。 二郎柴青?凌云心頭恍然,不過他怎么這時才露面?而且看樣子對自己頗為不滿……難不成他是來為莫氏打抱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