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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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自然知道,周嬤嬤昨日已干脆利落地接下了柴府的所有事務(wù),頭一件事便是給下人們發(fā)了厚厚的賞錢。大勢難擋,又有錢可拿,柴家的下人們很快就紛紛倒戈,不到半日工夫,那些賬本對牌便都到了周嬤嬤手里,管事也乖乖地各自帶人前來報到。奇怪的是,莫氏居然也沒怎么阻攔,甚至都沒過來找柴紹吵鬧,凌云原以為她是想通了,如今看來,她是要讓二郎來幫她出面?還把他挑唆到了阿哲這里。 柴青原是一臉的不服不忿,聽到阿哲的聲音,倒是收斂了怒氣,走到床榻邊看了看阿哲,皺眉問道:“他的手怎么了?身上可好些沒有?” 小環(huán)忙笑道:“好多了,現(xiàn)在就是身上疹子發(fā)癢,因怕他抓撓,才把手包住的。” 阿哲跟柴青顯然十分親近,見他近前,小臉上笑逐顏開,聽到小環(huán)的話忙挺起胸膛,伸著包得圓圓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努力用氣聲道:“二叔,好了!”他脖子上的傷口昨夜便已結(jié)痂,現(xiàn)在看去不過是一道小小的疤痕。 小環(huán)忙道:“阿哲莫要說話,不然待會兒又喘不上氣了!” 柴青納悶地看了看阿哲的脖子,有些不明所以,卻也不好多問,只得伸手摸摸他的頭:“你好好歇著,二叔去到外頭找一些好玩的物件給你解悶?!?/br> 阿哲頓時笑得眼睛都彎了。 柴青也笑了笑,不過轉(zhuǎn)身看著凌云,臉上立時又恢復(fù)那桀驁不馴的神色,似乎忍了又忍才道:“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凌云點了點頭,小環(huán)嚇得站了起來,凌云安撫地沖她擺了擺手:“我不出院子?!闭f完毫不猶豫地邁步便出了屋門,穿過堂屋來到東間,這才立定腳步,轉(zhuǎn)身看向了柴青。 柴青原是盛氣而來,只是不想在阿哲面前發(fā)作,卻沒想到凌云比他還走得干脆利落,此時再被她這么一看,心頭頓時有些發(fā)虛,忙冷笑了一聲道:“我今日回來才聽說,阿哲是在你那邊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才發(fā)的病,結(jié)果你的人還到處跟人說什么,是你救了阿哲的命?” 凌云微覺意外,這位二郎原來今日才回家,找自己也是為了阿哲的事。她想了想索性點頭道:“阿哲是在我那里吃了漆盒里的點心,太醫(yī)說,他是不耐漆性,這才病倒的;至于我救了他,倒也談不上,只是他發(fā)病時喉管閉塞,我不得不拿劍在他脖子上又開了個氣道,暫時救了個急。” 柴青眨了眨眼,只覺得自己聽到的每句話都不艱深,但合在一起,卻如同經(jīng)書天文,他怎么就聽不懂呢?不過阿哲的脖子……剛才阿哲指給自己看的,就是所謂開氣道的口子么? 怎么可能! 他越想越覺得凌云是滿口胡言:“什么不耐漆性,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串通太醫(yī)編出來的鬼話?還有什么拿劍在脖子上另開氣道,你分明……”他有心說凌云是故意要害阿哲,但想想那小小的傷口,實在不像故意傷人時留下的,只能哼了一聲:“你分明是拿劍在上頭比劃了一下,就說什么開了氣道了,你一個婦人,會用什么刀劍,說出來真不怕被人笑話!”一面說,還一面拍了拍自己腰上掛著的短刃,滿臉都是不屑。 他身上帶著短刀?凌云心頭頓時一跳,盯著柴青問道:“你會用刀劍?” 柴青傲然道:“那是自然,我七歲就開始跟阿兄學(xué)習(xí)武藝,如今已練了五年的刀,雖還比不得阿兄,在這長安城里卻也闖下了一番名頭!”他斜眼瞧了瞧凌云:“怎么?你還想拿什么刀劍之類的話來糊弄我?” 凌云的眼睛頓時亮了:“好!”他擅長用刀劍,那簡直再好不過了!只是……她目光在屋里一掃,轉(zhuǎn)身拿起了一疊紙,往案幾上一放:“來,你劃一刀試試,看能不能劃開第一張紙,卻不會傷到下面的紙張?!?/br> 柴青嚇了一跳,這紙張何其之薄,這么一疊緊貼著放在一起,一刀下去怎么可能只切開一張?他低頭看了看案幾上的紙,又抬頭看了看一臉期待的凌云,臉色一沉怒道:“你是在消遣我么?天底下哪有用紙來試刀的?” 凌云看著柴青微微漲紅的臉,心頭剛剛?cè)计鸬南MD時徹底熄滅了——他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自然更無法代替自己看護(hù)阿哲。抬眸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她心頭的失望簡直難以言表:“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回去守著阿哲,回去等著柴紹 柴青聽得又驚又怒,見她真的轉(zhuǎn)身要走,忍不住叫道:“你這算是什么?拿這么個難題來戲弄于我,然后你自己便一走了之?” 凌云此時原已不想說話,聽他叫得氣急敗壞,也只能耐著性子道:“我不曾戲弄你?!?/br> 柴青“哈”地笑了一聲,指著案幾道:“拿這么一疊紙來難為人,你這還不叫戲弄人,難不成你練刀便是這么練的?你倒是給我劃一刀試試,看你能劃成什么模樣!” 凌云看了柴青一眼,手腕一抖,袖中的七星短劍已滑入掌中,隨手在紙上劃了幾下,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身后的案幾上,上頭的那張白紙已是四分五裂,碎紙片如蝴蝶紛紛飄散開去,露出了下面那張完好無損的白麻紙,上頭連一道劃痕都瞧不見。而柴青就在站在案幾邊上,整個人已化成了一尊張著嘴的木雕。 凌云并沒有回頭,她只是邁步走出了上房的房門,抬頭看向了院門。 小院的門是敞開的,她清楚地知道,出去往西走上兩三百步就是車馬房,颯露紫已經(jīng)備好了鞍,她只要走出這道門,兩盞茶之后就能打馬離開,兩個時辰后,就能見到玄霸…… 心頭仿佛有個聲音在急切地敲擊,如鼓點,如急雨,在不斷地催促她:走吧,趕緊走,什么都別管了,你得盡快回到莊園,盡快見到玄霸! 這聲音仿佛越來越響,凌云情不自禁地往外走了兩步,身后卻突然傳來了阿哲“嘶”的一聲:“阿娘,好癢??!好難受!” 他的嗓子還沒有好,聲音又啞又弱,隔著門窗和半個院子,更是細(xì)微得幾乎難以聽清,然而落在凌云耳中,這個稚嫩的聲音卻有如一聲霹靂,將那鼓點般的急促聲音都壓了下去。 站在院子中間,凌云看了看眼前院門,又看了看身后的房門,心頭只剩下一片茫然。 …… …… 金光門外,柴紹的心里此時卻是一片雪亮。 在他眼前不遠(yuǎn)的地方,那口大鼎里的rou湯總算是被分食殆盡了。在這種嚴(yán)寒天氣里,無論是殺人還是煮湯,原是比平日要慢上許多,好在火油干柴總是不缺的,這么一路煮下來,兩三個時辰前還在不停掙扎的斛律政,如今已只剩下了鼎底的一具白骨,以及若干個留在骨架間的箭頭。 當(dāng)時柴紹也胡亂射了一箭。斛律政自然是罪該萬死,但把這個人如rou豬般脫光了吊起來讓大家射,這種事他卻也實在提不起什么興致。 至于那碗rou湯,他更是乘人不備就倒掉了——畢竟他是侍衛(wèi),來回走動并不顯眼,做起手腳也容易。金光門外聚集了這么多人,他冷眼瞧著,敢做手腳的并不多,多數(shù)人還是捏著鼻子喝下了這碗湯,當(dāng)然也有喝得滿不在乎的,有人居然還去添了兩碗,最后竟喝得打起了嗝!柴紹一時簡直分不清,這rou湯和這飽嗝,到底是哪樣更令人惡心了。 但不管怎樣,陛下的這口惡氣大概總算是出完了,在大伙兒喝完rou湯感恩戴德一番之后,城樓上的皇帝揮了揮大袖,御駕很快便消失不見。眾人轟然一聲謝恩,比之前更響亮了許多,轉(zhuǎn)身離開的步伐更是要多利索有多利索。 柴紹心知時辰已經(jīng)不早,只是職責(zé)在身,不得不留在最后。好容易見人都散了,他剛想跟跟上峰說一聲,自己要先走一步,卻見宇文承趾笑吟吟地走了過來,一見柴紹便笑道:“柴大郎,好久不見,大郎還是這般精神!說來今日還有一件好差事,只能交給大郎,我等才能放心?!?/br> 柴紹心里頓時一沉,宇文兄弟的職位如今已遠(yuǎn)高于他,他雖不懼怕這兩人,但在這種場合下,也只能抱手行禮:“宇文將軍不知有何吩咐?” 宇文承趾笑著指了指大鼎:“陛下有令,此賊不但要亂箭穿心,大鼎烹食,還要挫骨揚(yáng)灰才行,這挫骨揚(yáng)灰的事,今日就有勞大郎了!” 他果然是來刁難自己的!柴紹看著宇文承趾的笑臉,簡直恨不能一拳揮上去才好。跟著他的幾名侍衛(wèi)也都按捺不住,紛紛上前道:“宇文將軍,柴大哥新婚燕爾,如何能做這等晦氣差事?此事交給我等便好。” 宇文承趾臉色頓時一沉:“這是陛下的旨意,也容得你等來挑三揀四!怎么,柴大郎,你之前射箭便射得有氣無力,后來喝湯也沒喝出什么滋味吧?如今讓你將此賊挫骨揚(yáng)灰,你還不愿意領(lǐng)著這份差事,你到底是覺得這差事晦氣,還是心里同情此賊,才這般不情不愿的?” 這話說得著實險惡,侍衛(wèi)們更是又驚又怒,正要上前理論,柴紹伸手一把攔住了他們。 挑眉瞧著宇文承趾,他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多謝將軍信任,柴某這便將此賊挫骨揚(yáng)灰,保證揚(yáng)得比將軍的盔甲還干凈!”說完便吩咐手下,“多拿些火油過來,不就是挫骨揚(yáng)灰么,咱們還怕這點小事不成?咱們趕緊辦完這差,回頭便去我家喝酒!” 他這么一說,侍衛(wèi)們也都嘻嘻哈哈地應(yīng)和起來,宇文承趾頓時有些沒趣,卻不好再說什么,上下看了柴紹幾眼,“哼”了一身轉(zhuǎn)身就走。 柴紹抬頭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冷了下來。 宇文承趾自然是在報復(fù),兩年前的那件事,他顯然是一直記恨到了今天,因此才會這么盯著自己,一有機(jī)會便發(fā)作了出來。這種事雖然惡心人,自己倒也并不在乎,可偏偏是今天! 抬頭看了看天色,他在心里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看來今天這一天他都要耽誤在這里了,也會拖累得凌云無法動身,會讓玄霸白白等待…… 長安城的上空,日頭漸漸向西邊沉了下去,金光門外的火焰卻是越燒越旺,在火堆的中間,那具被亂箭穿心又被大火烹煮的白骨正在慢慢地分崩離析,卻顯然還不肯輕易地化作飛灰——不管多少人在詛咒痛罵;也不管有多少人,在望眼欲穿的等待。 ※※※※※※※※※※※※※※※※※※※※ 圣誕節(jié)已經(jīng)過完啦,節(jié)日不宜的雙合一章節(jié)補(bǔ)上。 嗯,資治通鑒上說,煮斛律政的rou湯,真的有人吃撐了……胃口真好! 第201章 恍然大悟 冬月的黃昏, 隨著最后一道斜暉消失在遠(yuǎn)山背后, 風(fēng)里的寒意驟然間便加深了許多。在沒遮沒攔的荒原上,這寒風(fēng)更是囂張肆虐, 足以吹得人滿臉生疼。 小七就坐在馬車的前板上,寒風(fēng)迎面撲來,她卻沒覺出多少冷意, 反而伸長了脖子往前張望,嘴里不斷催促道:“阿伯,能不能讓馬走得再快些?” 趕車的老伯也在看著遠(yuǎn)處,暮色之中,他的神情里帶著說不出的滄桑, 就連皺紋仿佛都深了些, 語氣卻依然是慢悠悠的:“莫急?!?/br> 小七的包子臉頓時皺成了一團(tuán), 她怎么能不急呢?她今日原是一早出發(fā)來給三郎報信的,誰知路上雪水凝冰,濕滑難行, 她緊趕慢趕, 走到午時居然還差了好幾十里, 著急之下, 她不斷催馬快行, 結(jié)果忙中出錯, 踩進(jìn)冰坑, 馬腿折斷, 她也摔了個七暈八素;幸好遇到了同樣要去往武功的這輛馬車, 這才搭乘了一路,趕車的老伯人是極好,就是不愛說話,性子也太慢了些…… 瞧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和依然走得不緊不慢的馬車,小七不由扶額哀嘆了一聲:“我倒是不想著急,可我家小郎君一定早就等急了!” 老車夫悠悠地嘆了口氣:“其實等人的滋味也沒什么不好,縱然有些著急,心里至少歡喜期盼;總比猛不丁收到個壞消息強(qiáng),所以這世上的壞消息,都不妨送得慢些,你又何必如此著急?” 他一路都沒怎么說話,突然說了這么一大篇,小七聽得瞠目結(jié)舌,有心辯駁,卻不知該從哪里駁起。就在這時,前頭的道路終于往兩邊一分,往左那條路的盡頭,赫然便是李家莊園。她再也忍耐不住,轉(zhuǎn)身對老車夫道:“阿伯,多謝你搭我這一路,我先下車過去了!” 老車夫忙道:“莫急莫急!這條路上沒雪,我讓馬跑得快些?!闭f完他一甩馬鞭,拉車的黃馬果然跑了起來,沒過多久便到了莊園門口。 小七忙不迭地跳下了馬車,向車夫欠身行禮:“多謝阿伯送我來此?!?/br> 老車夫依舊擺手:“不必多禮,我也……” 他話沒說完,小魚已從門里噌地躥了出來:“你們總算到了!”說著又伸脖子便往后看:“娘子呢?” 小七苦笑道:“我是來報信的,長安那邊出了點事,娘子只怕還要再晚些才能過來了。” 小魚“啊”了一聲,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那娘子今日到底還能不能來?三郎都已眼巴巴地等了一整日了!” 小七苦著臉搖頭:“我也不知道。娘子就是怕三郎久等,才讓我來報信的,結(jié)果我在路上摔了一跤,馬也摔壞了,還是搭了人家的馬車才到的……” 小魚這才注意到趕車的老伯并非李家人,忙向他道了謝,又吩咐人招待車夫,自己拉著小七便往里跑,小七卻是一瘸一拐地走不利落,小魚干脆一把背起了她,飛也似地跑了進(jìn)去。 她這幾下動作著實有如兔起鶻落,老車夫看得不由一呆。一旁的管事上前笑道:“這位老兄,今日多謝你仗義援手,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到我們莊子用頓便飯?回頭我家小郎君自有謝禮!” 老車夫恍然回過神來,緩緩地?fù)u了搖頭:“不敢當(dāng),只是……我家主人一直掛記著貴府的小郎君,今日既然到了貴府,回頭我還是去給他問個安吧?!?/br> 管事吃了一驚:“您家的主人是?” 老車夫笑了笑:“我家主人姓巢,如今是朝中的太醫(yī)令?!?/br> 他眼前的莊園里,燈火已經(jīng)從里到外一盞盞地點了起來,那昏黃的光芒照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將這個笑容映照得顯得分外愁苦。不遠(yuǎn)的高樹上,幾只寒鴉被燈光驚起,高聲叫喚著飛向了遠(yuǎn)處,那嘶啞的聲音,仿佛是在給這日暮的平原帶去刺耳的消息。 此時,百里之外的長安城里,金光門前的火焰終于徹底熄滅,積雪的長街上,也終于響起了歸心似箭的馬蹄聲。 柴府的門前,柴紹不等馬匹停穩(wěn)便飛身而下,早已等候多時的三寶忙迎了上來。 柴紹一面把韁繩丟給門衛(wèi),一面便皺眉問道:“阿哲今日如何?” 三寶忙道:“小郎君今日還算平穩(wěn),胸悶氣短的癥狀已是好多了,只是身上還痛癢難忍。醫(yī)師適才還說,看樣子應(yīng)該不礙事了,那些疹子只要按時涂藥,過幾日也自然會好?!?/br> 柴紹松了口氣,隨即心里一動:“那三娘……娘子她說了什么沒有?” 三寶搖頭道:“娘子什么都沒說,她一直守著小郎君,并沒有出過院子一步。” 柴紹點頭不語,卻暗暗嘆了口氣:早知如此,她根本不用這么守著阿哲,今日的事一樁接著一樁的,竟生生拖了她一天! 他和三寶一問一答,腳下卻絲毫沒有停頓。三寶順口又將這一日府里發(fā)生的事都稟報了一遍:凌云那邊已經(jīng)接管了家里大小的事務(wù),大家還算服帖;莫姨娘說是病倒了,起不得身,不過醫(yī)師們都說應(yīng)該不打緊;二郎總算回家了,不知為何卻去找凌云嚷嚷了幾句,好在很快便偃旗息鼓,一個人跑到演武場去練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刀…… 柴紹自來不愛留心這些內(nèi)宅瑣事,問得一聲莫姨娘和二郎并無大礙,也就不再掛心。說話間,兩人已來到了阿哲的院外,里頭早已燈火通明。柴紹原是疾步而來,猛然間瞧見院子里的燈光人影,腳下卻不由得一頓。 看門的婢子早已脆聲叫了起來:“阿郎回來了!” 上房門簾猛地一起,卻是小環(huán)快步奔了出來,一見柴紹便激動道:“大郎,醫(yī)師說了,阿哲沒事了,阿哲真的沒事了!”她這兩日守著阿哲沒有合眼,神色憔悴不堪,此時含淚帶笑,容光煥發(fā),整個人像是又活了過來。 柴紹心頭也覺安慰,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阿哲總算好了,你也不必再這么干熬著?!闭f完目光卻不由得又看向了門簾處。 小環(huán)怔了怔,眼里的光芒頓時暗了下去,又忙抬手擦了擦眼淚,歉疚道:“看我這一高興,什么都忘了,娘子一直在等大郎回來,也早就等急了?!彼仡^看了一眼,卻見門簾挑起,凌云終于走了出來,臉上卻并沒有什么焦急的神色,反而有些空茫茫的。 柴紹迎上兩步,站在了凌云跟前,卻不知該怎么開口才好。 凌云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整個下午,她一直都坐在窗邊,一直在聽著外頭的動靜,一直在等著柴紹回來,直到日落西山,暮鼓響起。這份焦急的等待,才化為了深深的失望。 她知道,這一切都怪不得柴紹,自然更加怪不得阿哲——雖然醫(yī)師剛剛說過,他的病應(yīng)該不打緊了,可這種事既無法預(yù)料,也不能拿來冒險。 她不怪任何人。 只是,玄霸一定會很失望吧?他說不定都等了自己一天了,就算小七已把消息送到了,他大概也不會想到,自己今日居然根本沒能出發(fā),說不等他此刻還在等著自己回去…… 想到玄霸這一天來的心情,她心頭酸澀,目光也變得有些黯淡。柴紹心里頓時愈發(fā)不是滋味,脫口道:“明日一早,我就陪你回去!” 小環(huán)霍然抬頭,嘴唇微動,卻什么都沒說,又慢慢地低下了頭去,倒是屋里的阿哲大概等著有些急了,啞著嗓子叫了聲“阿耶”。 凌云回頭看了一眼,到底還是搖了搖頭:“你還是陪阿哲吧?!彪m然醫(yī)師說他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了,可萬一呢?萬一有什么意外,所有的人都會承受不起,所有的付出也都會白白浪費,就連玄霸心里也會過意不去吧? 柴紹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夜色終于徹底降臨了,如鴉羽般漆黑,如冰底般深冷,沉默地籠罩著長安城的萬家燈火,也籠罩著城外的廣袤原野。 李家莊園里,玄霸的屋子依舊溫暖又明亮。 靜靜地看著面前的老者,玄霸心頭漸漸變得一片澄明,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眼前驀然揭開,在這一刻,世間萬事萬物都變得如此清晰明了,包括那個叫做命運(yùn)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