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到夜里用過了飯食,喜春一行家去了才松了口氣兒。 這里的人太熱情了。 她跟周秉說:“還問我要不要土方子的,我沒回,只說了以后看緣分的?!毕泊河袀€開藥鋪的哥哥,自然是知道這生孩子不是一個人的問題。 像那些生不出孩子就往女方怪的實在是愚昧。 她今日應付得實在太累,夜里睡下前,還扭著周秉給她按了按,等周身的酸軟稍緩了些,這才窩到他懷里去,不光是她,周秉那邊要應付族老長輩,也是個不小的差事,夫妻倆閉上眼沒多久就睡了,沒丁點要胡鬧的心思。 喜春以為她這話很婉轉,實際就是變相的拒絕的意思,問話的嬸子應該是聽清了的,誰料翌日一大早就有人來敲門兒,正是昨日夜里問喜春要不要土方子的嬸子,直接往她懷里塞了幾幅藥:“這是我一大早去我妹子婆家求來的,你先吃著,吃好了再問我要,不早了,我得去田里了。” “噯...”喜春要說話,嬸子已經(jīng)走遠了的。 她只得捧了藥進門,隨手交給了巧云,叫她先拿去收著。 回頭又去睡了個回籠覺,還把自己帶點涼的手往周秉身上蹭去,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才老實了。 周秉眼都沒掙,把人摟到懷里不叫她作怪,暖呼呼的被子蓋著,喜春沒一會兒也睡了過去,她醒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沒人了。 周秉早早起來帶著周嘉出門了,幾個孩子也早早起來了,只有喜春還躺在床上,周澤幾個還得了大哥的交代,知道嫂嫂還在睡,沒敢胡天胡地的鬧,大聲嬉戲,在院子里打起了拳來。 是書院專門請了武先生來教的,不說叫他們要學到多大的本領,只是通過拳法強身健體,尤其是延津書院,刺頭兒多,冒頭的多,有這整日爭強好勝的精力,不如練練拳發(fā)泄發(fā)泄。 周蘭鈺就穿著他的白袍跟在兩個小叔叔后邊跟著“哼哼哈哈”的臉,小臉兒紅彤彤的,路過的大人孩子都往他們這里看。 走遠了,還聽到他們說甚“漂亮的小公子”云云。 強嬸兒端了碗當?shù)氐奶厣疵赘鈦?,站在院子里先看了會兒他們打拳,這才笑瞇瞇的招呼他們:“都吃了沒?這是糯米糕,一早新做的,你們拿去吃的。” 周澤站了出來,接了糕碗進門,沒一會兒就端著糕碗出來了,還道了謝,禮貌得很,強嬸兒笑瞇瞇的問他們:“你們還會打拳啦?這是什么拳法呀。” 周澤就回她,說是書院里頭的,只是普通的健身拳法。 喜春剛醒,這會兒踏出門兒,臉上還帶著兩分倦意,她也聽了下人說過了強嬸端糕點來的事兒,出門跟她道謝:“麻煩你了強嬸兒,一大早又為了我們忙碌的?!?/br> “沒事沒事,你醒啦?!睆妺鹂粗?,些微的光出來,打在她臉上,那張細白的臉兒跟打了光似的,散著一層朦朧,越發(fā)顯得她臉上粉紅通透,眉宇清雋,強嬸兒心頭嘖嘖稱奇:“都說我們蜀城好山好水,養(yǎng)出來的女子也漂亮,要我說,你這才叫漂亮呢?!?/br> 一大早就被人夸,喜春心頭也聽得高興:“哪里的,蜀城的姑娘確實個個白白嫩嫩的,漂亮著呢。” “今日有何打算的?要出去想找人,跟我說就是?!睆妺鸬?。 喜春今日想去學堂里看看,也沒瞞著,她打算等用過飯就帶幾個孩子去瞧瞧的。 “去學堂你就沿著這條道一直走,最下邊有間青磚瓦房就是學堂了?!睆妺鸾o他們指了路,這才告辭。 喜春又給她道了謝,馬婆子已經(jīng)給主子們備好了早食兒,他們剛來,吃食兒不多,馬婆子就一人給做了碗面條,配著強嬸兒帶來的糕點,也飽了肚。 用了飯,喜春先安排了家里的事,丫頭婆子灑掃房舍,馬婆子帶著小廝去采買rou蔬,給支了銀后,這才帶著幾個孩子往學堂去。 青磚瓦房好認,沒一會兒就到了,他們?nèi)サ臅r候,學堂里正傳來郎朗的讀書聲,聽音看進度,學堂的教學程度大概是能判定的。 比他們書院的進度要差一大截兒。 他們站了沒一會兒,里邊房門開了,一身青衣,蓄著胡須的中年夫子走了出來:“你們就是從外頭回來的周家人吧?!?/br> 喜春道:“是的,我們聽說學堂里正在授課,過來看看?!?/br> 夫子在幾個孩子身上看過,很是肯定:“都是進過學的吧,你們學到哪兒了?” 周澤幾個看了看喜春,見她輕輕點頭才回話,“剛學大學了?!?/br> 周辰幾個還早著,過了啟蒙的階段,如今正在學音韻訓詁,只有等通了訓詁后,才正式進入學習應試的科舉階段,便是習四書五經(jīng),大學是四書頭一篇。 夫子不認同的看了喜春一眼,仿佛是在說剛學大學這樣重要的時候怎么能帶著人到處跑的,喜春撇開臉。 不好回,當沒看到。 學堂里的進度還在啟蒙階段,上到三百千的進度,喜春還是按夜里跟周秉商議過的,一早來之前,先給他們講過的,看他們自己的意思要不要留在學堂里聽,夫子也問:“我們學堂里要留了幾個位置,你們?nèi)羰窃敢獗M可以來聽聽,都是村里的學堂,孩子們也沒去過別的書院學堂的,正好能交流交流?!?/br> 夫子還給他們發(fā)出邀請。 沒拗過,周澤幾個只得應了。 喜春聽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回去,馬婆子帶著人去采買了,還沒回來,幾個飛揚的小娘子捧著一方錦緞從門外走過,喜春叫住了人,看了看他們手里色彩鮮艷,料子花俏的綢緞:“這個,是什么?” 有小娘子揚了揚:“這個啊,這是我們蜀城的蜀錦呢,再過半月就是蜀城的錦繡會了,大晉做買賣的布匹商人都會來一觀,我們村里也織了不少,等著在錦繡會上呈上去,賣給做布匹的大商人呢。” 喜春早養(yǎng)成了做買賣的敏銳來,當下就道:“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的,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這有什么不行的,你來看看?!?/br> 作者有話要說: ~ ☆、第 119 章 喜春跟著村里的娘子們一路到了周家村的織布作坊里。 里邊有七八臺織布機正在織, 村里的婦人織布、撿線,里外都是人,外邊還有不少漢子在搬抬, 一副忙得熱火朝天的架勢。 帶她來的娘子也忙得很, 帶她來了后,說了聲兒請她四處看看就去忙了,強嬸走了來, 還有些意外:“你咋來了?” 喜春把看見村里的娘子們托布的事兒講了:“我就是好奇,這蜀錦色彩斑斕瑰麗,與我們秦州的花錦截然不同, 嬸子許也知道, 我們在外頭也是做了這布匹買賣的,鋪子上等閑進的也都是從各州府進的上等綢緞, 卻還未曾見過蜀錦這般的錦緞, 心頭實在是好奇?!?/br> 周家村也是做布匹的, 強嬸專門負責管理村里的作坊, 都是做布匹的, 喜春他們一來, 強嬸他們就下意識在他們身上穿的布料上看過了。 喜春對他們的布料好奇,其實他們也是的。 強嬸擺擺手:“這有何的, 大家都是姓周的, 不過我們蜀錦與你們秦州的花錦確實不同。” 強嬸帶著她在里邊四處看。 蜀錦與其他錦緞不同,是以染色的熟絲線織成,用經(jīng)線起花, 彩條起彩添花,用各色圖案和紋飾織成,布料上的每一針一線, 都是糅合了各色融匯,與其他地方的布匹單色截然不同,蜀錦圖案清晰,色彩豐富,上邊花型飽滿,十分有特色。 蜀錦的染料也是蜀城產(chǎn)自的草木植物。 喜春幾乎沒見過這等色彩斑斕的綢緞,倒也不是當真沒見過,喜春見過不少來自關外的紗,那些紗布與這個錦緞倒是有兩分相似,但喜春覺得蜀錦更為好看。 強嬸笑得樂不可支的,又很是驕傲:“你啊才回來還不知道,我們蜀錦啊其實往前數(shù),那叫啥,歷史長得很呢,到現(xiàn)在還有路子往關外銷呢?!?/br> 那就難怪了。 強嬸笑瞇瞇的跟她說:“其實我們蜀城除了這錦緞,還有蜀繡,畫絹?!?/br> 喜春聽到個新詞:“畫絹?” 強嬸隨手拿起一張薄如蟬翼白絹給她瞧,說是白的也不盡然,仿佛還帶著些金一般,極為薄,被卷成一卷,兩頭有木柄子固定。 “這就是畫絹?!?/br> 喜春捏著那薄薄的畫絹,心里還滿是不可思議:“就這個,是作畫的嗎?” “是呢,我們這里有筆墨,你試試?!?/br> 喜春當即就試了試。 沾了墨汁的筆在畫卷上輕輕掃過,雖不如宣紙和扇面平順,帶著絲絲的阻礙,但并不礙事兒,絹面兒與紙不同,滴滴點墨在上頭,墨汁絲毫不滲,反倒還帶出一些質感來,寫出來的字與她在宣紙扇面上看到的很大不同。 喜春也形容不出來,只覺得各有各的好,宣紙山的畫像一副靜態(tài)的美景,而在畫絹上的則好像一副動態(tài)的畫卷,尤其是交匯著各色絹線的畫絹,舉著時,透著別樣的美來。 十分朦朧又帶著光滑潤綢的美。 “嬸子,這個畫絹能賣一卷給我嗎?相公他喜歡作畫,我想拿回去叫他在畫絹上作畫一作?!毕泊翰幌胝急阋?,她看得出來這作坊忙得很,想來就是為之前給她帶路的小娘子口里所說的錦繡會。 她還想問問這錦繡會是什么。 強嬸直接拿了一卷畫絹給她,不要喜春掏錢:“收你銀子那就太見外了,你們外頭的周家?guī)土宋覀兌嗌俚??就現(xiàn)在這幾臺織機還是靠著秉哥兒才弄來的呢,頭幾年我們這織布作坊不好,村里織不出幾匹布來,也掙不了幾個銀錢,還是秉哥兒給解決的,說是你們秦州那邊的織機,改過的,跟以前的可不一樣?!?/br> “聽說這還是你的主意呢?!?/br> 喜春自己都不知道。 周秉還強行給她頭上按名聲呢。 經(jīng)過強嬸一番說,喜春腦子里也抓到點頭緒,改織機的事兒她是有些印象的,秦州那邊他們周家的花錦作坊出產(chǎn)的花錦好,但織機能織出的布匹不多,喜春跟周秉提過改良織機的事兒。 如今的織機工序太過復雜,從頭到尾要七十幾道,實在太過繁瑣復雜,喜春就提過一嘴,后邊倒是聽下邊人說過,作坊的產(chǎn)量增加了,她當時聽過后也沒放在心上,如今想來,恐怕是周秉找了匠人把織機改良過了。 “嬸子,錦繡會又是什么。” “那個啊,說白了就是綢緞布匹大會,只是這名兒難免要起得好聽些的,就是這四周相鄰的府城里的大商人三年一度的來我們蜀城看錦緞,采布匹,這也是我們最大的一筆買賣了,哦,對了,我們這個錦繡會就跟你們那邊那個淮州的綢緞會是一個意思。” 是霓裳會。 淮州的霓裳會喜春當然知道,他們秦州的花錦也被送過去參加了幾回的。 她只是沒想到,蜀錦的規(guī)格這么高,都能堪比淮州的霓裳會了。 喜春拒絕了強嬸要送她回去的話,“你們忙,我自己回去就行了?!?/br> 這里忙成這樣,喜春哪里好叫強嬸專門送自己的,一段路,走幾步也就到了。 喜春回去的時候,周秉帶著周嘉已經(jīng)回來了,還帶了兩盒糕點回來:“聽說是本地獨有棗泥糕,又帶了些蜀城獨有的辣味兒,我買了兩盒,你嘗嘗看?!?/br> 喜春從他手里接了過來,開了盒子嘗了一塊兒,家里就有酒樓,喜春也不是丁點辣吃不了的,糕里的辣味不多,她是能接受的,又給周秉兄弟兩個遞了糕點過去:“嘉哥兒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周秉就點頭:“都辦好了,只等科舉正式開始了。” 科舉是大事兒,下場請人作罷的學子更是多得很,這個時候無論是請人作保的秀才公,還是要下場的學子,都是一個雙項選擇,無論是學子還是秀才公,在作保前都會先考察一番對方的人物品性。 學子作弊被科舉除名,也會牽連到替他們作保的秀才公。 而秀才公在作保前,也會考察學子的人品道德,以免為了幾個作保費牽連到自身身上來,這些秀才公,一般替保的學子都是本地查得到的學子,有書院包票或是在四鄰鄉(xiāng)里名聲極好的,像周嘉這等從外頭回來參加科舉的學子,是他們最不愿擔保的。 周秉來之前先在書院開過了信件,信中詳細介紹了周嘉的背景,書院、學業(yè)情況,清平縣的周家又是府城里出了名兒的人家,只要消息靈通的都知道周家在盛京里出了個侍郎大人,要走科舉之路的學子誰不是為了一舉成名天下知,出入朝廷的,周大人的后輩回鄉(xiāng)里參加科舉,找擔保人并不難。 科舉臨近,周嘉幾乎是日日書本不離手。 喜春都怕他讀成了個書呆子,每日叫幾個小的在院子里打拳跑動,平日看一兩個時辰的書就叫他歇一歇。 錦繡會的事喜春也問過他,還有村里的織布坊,那卷畫絹留給了他作畫,還央著他當場作了一副,“你說,我們布匹鋪子是不是缺點什么?” 夫妻多年,周秉哪有不知道她意思的,忍著笑:“布匹鋪子是差一種布料,書肆也還差一個畫卷?!?/br> 喜春面不改色:“對,就是這個意思?!?/br> 周家沒有書肆,但他們可以把這個畫絹賣給書肆。 問他為何早前鋪子里不進蜀錦,周秉的意思是,“太遠,麻煩?!?/br> 他淡泊名利,不像喜春一樣一心鉆進了錢眼里一般:“蜀城離我們秦州遠了些,但正以為遠,這里頭才大有所為啊。” 周秉遞了面巾給她,聽她繼續(x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