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種種緣由,盡數(shù)想盡,偏偏尋不著半點線索。直到此時才忽然驚覺,忘了最簡單的一種可能。 各方都寧愿將此事揭過,是因為有件更緊要、更迫在眉睫,絕不容分心的大事。 “開封尹說,那時候問了楊顯佑?!?/br> 云瑯道:“楊顯佑的原話是‘事已至此,縱然名不正言不順,總歸木已成舟,又能如何?!?/br> “是啊。”老主簿費解道,“這話不就是說,皇上都已經(jīng)登基了,縱然有辦法揭穿他當初行徑,畢竟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 云瑯抬眸:“誰說楊顯佑這話,說得一定是當今皇上?” 老主簿一陣愕然,怔立在原地。 “這封血誓擱在我們手中,有無限用處。只要將它收好,就能在必要時刻要挾皇上,甚至是一條保命的退路?!?/br> 云瑯問:“可襄王府拿著它干什么?只憑一個楊顯佑,就能要挾皇上做不愿做的事,把蕭朔從文德殿撈出來,何必一定要一張血誓?” 老主簿心頭駭然:“是因為——” “是因為他們要把這封血誓,拿給世人、拿給不知道它的人看。” 云瑯道:“看了之后呢?就坐在襄陽府,等著皇上乖乖下罪己詔禪位?” 前后的蹊蹺反常,忽然在這一刻盡數(shù)連起來,成了一條明顯得不容人忽略的線索。 襄王今年反常進京,醒目到招搖的剽悍戰(zhàn)馬。 大理寺盜誓書,對蕭朔的反常厚待,對他的輕輕揭過。 各方看似平靜得近乎詭異,其下暗流洶涌,只怕險灘已至。 “倘若襄王的盤算,是先亮出誓書,揭穿皇上曾與賊人相與謀朝,再發(fā)動兵馬,行逼宮之時,名正言順奪位。” 云瑯道:“如今……丟了誓書,偏偏逼宮之勢已成,兵馬已齊,時機迫在眉睫,容不得再分心尋找?!?/br> 云瑯抬眸:“楊顯佑對心腹同僚,會怎么說?” 老主簿細細一想,心頭悚然:“事已,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br> 云瑯眸色清明銳利,慢慢道:“縱然名不正言不順,總歸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老主簿心頭巨震,立在原地。 “兩次行刺,皇上置若罔聞,不惜折損國威對戎狄示弱,為的原來是這個。” 云瑯扯過條雪下枯枝,看了看:“時局已亂,不進則退,禁軍虎符該收回來了?!?/br> 老主簿喉間干澀,咽了下:“可要同王爺商量……” “自然要叫他商量。” 云瑯失笑:“可惜,屠蘇酒一時半刻只怕喝不成了。派個人去找琰王殿下,說他府上——” 云瑯覺得這說法格外有趣,饒有興致,慢慢咬著字:“他府上那位少爺,心血來潮,有事找他……” 老主簿剛要應聲,忽然見著一道人影遠遠策馬過來,怔了下:“連勝將軍!” 連勝快馬趕到兩人面前,下了馬,朝云瑯行了個禮。 大理寺一案后,連勝就入了殿前司。他早有執(zhí)掌殿前司的經(jīng)驗,跟隨在蕭朔身側(cè),已將各部署雷厲風行整飭了一遍。 如今他親自來找人,無疑是蕭朔有要緊的急事。 “殿下有事找少將軍,末將回府,府上說少將軍出來了?!?/br> 連勝平了平氣,對云瑯道:“殿下說,是比喝屠蘇酒更要緊的事……請少將軍立即過去。” “看來小王爺也有發(fā)現(xiàn)?!?/br> 云瑯笑笑:“正好,我們兩個對一對,互通有無?!?/br> 老主簿壓不住心頭喜悅,連連點頭:“好好,您與王爺一同謀朝,定然萬無一失了……” “謀朝?” 云瑯捻了捻枯枝節(jié)間嫩芽,輕輕一彈,松開手:“我沒打算謀朝?!?/br> 老主簿微愕,抬眼看過去。 云少將軍回身,披風掀開冰涼的細碎雪粒,旋身上馬:“皇上引以為傲的侍衛(wèi)司暗兵靠不住,除了我,沒人能領兵平亂。真到不可為之時,給也要給,不給也要給。” “給御史中丞帶話。” 云瑯單手勒著馬韁:“想辦法,我在大理寺的弓劍,鎮(zhèn)遠侯府的槍,三日內(nèi)備齊?!?/br> 老主簿胸口竟激起無限熱意,強自定了定心神,低聲應是。 “本該是他的東西?!?/br> 云瑯:“樁樁件件,逐個清算?!?/br> 云瑯:“有我在,就要一樣一樣盡數(shù)搶回來。” 第六十九章 殿前司巡街巡到醉仙樓, 聽見馬蹄聲響。抬頭看時,已有人利落下馬,將韁繩順手拋在了蕭朔手中。 近來侍衛(wèi)司不少伺機找茬, 都虞侯見他臉生, 心頭一緊,橫刀上前攔阻:“放肆!什么人——” “無妨。”蕭朔握穩(wěn)韁繩,“撤下罷。” 都虞侯愣了愣,仍握著刀,回頭看了一眼。 蕭朔將馬交給身后護衛(wèi), 迎上來人,細看了看:“不妨事了?” “早該不妨事?!?/br> 云瑯有些天沒活動過筋骨,放開馬跑了一段,神清氣爽:“有沒有屠蘇酒?要新開的, 拿冰鎮(zhèn)上……” 蕭朔看著蹬鼻子上臉的云少將軍, 抬了下嘴角, 將人拎進酒樓:“有參湯。” 云瑯一不留神, 叫他照頸后輕輕一按, 清了下嗓子, 聲音不情不愿一低:“……喝夠了?!?/br> “再給你加碟酥酪。”蕭朔笑了笑, “上去等我, 有事同你說?!?/br> 都虞侯跟著蕭朔這些日,沒見琰王殿下有過半點笑意, 此時眼睜睜看著他眼底溫然, 一陣愕然, 又悄悄照云瑯仔細打量了幾眼。 云瑯有了零嘴吃,心滿意足,朝都虞侯一拱手便上了樓。 都虞侯看他舉手投足, 竟覺得隱隱眼熟,心中莫名跟著牽動:“殿下……” “本官巡視至此,覺得疲憊,恰逢午時休憩,上去坐坐?!?/br> 蕭朔道:“帶人巡視,不得疏忽?!?/br> 都虞侯忙收回念頭,低頭道:“是?!?/br> 蕭朔解了腰牌遞給他,略過醉仙樓酒博士的熱絡招呼,徑直上樓,進了琰王府素來定下的松陰居。 - 雅間內(nèi),云瑯已摘了披風,照舊坐在了那一扇窗前。 他認得蕭朔的腳步聲,仍看著窗外景致,不用回頭,將手里剛剝好的栗子拋過去。 蕭朔聽見風聲,揚手接了云少將軍堪比暗器的栗子仁,合上門:“梁太醫(yī)說,你經(jīng)脈舊傷累累,還該再調(diào)理幾日?!?/br> “我天賦異稟?!痹片橅樋诤?,“現(xiàn)在生龍活虎,力能扛鼎,一頓飯能吃八個饅頭……” 蕭朔已有數(shù)日不見他這般有精神,看了云瑯半晌,點了下頭:“好?!?/br> 云瑯還在亂講,聞言一愣:“好什么?” “我去讓酒樓置辦?!笔捤返溃耙蛔鸲?,八個饅頭。” 云瑯:“……” 蕭朔神色坦然,回身就要出去吩咐。 云瑯眼睜睜叫他將了一軍,偏偏又生怕蕭朔真能干得出來,眼疾腿快,過去將人面紅耳赤拽住了:“干什么,聽不出玩笑?胡鬧……” “你也知道胡鬧?!笔捤返?,“才好轉(zhuǎn)些便迎風騎馬,若著了涼,有你好受。” 云瑯穿得厚實,又暖暖和和裹了披風,知道蕭小王爺只是cao心成癮,不同他計較,將人一并拉到窗前坐下。 蕭朔被他扯著,斂衣坐了,拿過暖爐擱進云瑯懷里。 云瑯由著小王爺cao心,乖乖接了焐著手,又看了一眼窗外的繁華街景,將視線扯回來。 “忽然找你,是有些事同你商量?!?/br> 蕭朔撥了撥爐中炭火:“本想回府尋你,巡街到一半便回去,總歸太過惹眼?!?/br> 云瑯饒有興致:“琰王殿下巡街,定然沒有敢找茬惹事的?!?/br> 云瑯才從府里出來不久,他受衛(wèi)準托付,想起還在開封府大堂上苦哈哈拍驚堂木的開封尹,咳了兩聲,壓壓嘴角:“新官上任三把火,盡忠職守,好生威風……” “是你說的,叫我揚殿前司軍威。” 蕭朔淡聲道:“如今不用了?” “用。”云瑯不怕事大,“再多抓些,把開封獄塞滿了,還有左右軍巡獄。” 蕭朔不受他攛掇,掃了云瑯一眼,拿過熱騰騰的茶壺,倒了兩盞參茶,將一盞細細吹了遞過去。 云瑯接過來,小口小口抿著喝,抬頭正迎上蕭朔視線。 云瑯既不曾給小王爺那杯加巴豆,也不曾把參茶偷偷倒在蕭朔坐墊上,被蕭朔這樣看著,一陣莫名:“看我干什么?” “不做什么?!笔捤返?,“只看看,喝你的茶便是。” 他這幾日忙得團團轉(zhuǎn),分身尚且乏術(shù),回府也只是略停一停,等云瑯睡熟了便要再走。 此時清清靜靜坐了,說上幾句閑話,看一看云瑯,奔走cao持的疲累就已散了大半。 云瑯一愣,迎上蕭朔視線,忽然明悟,笑了笑:“閉眼?!?/br> “不必?!笔捤孵久嫉?,“有正事,你——” 云瑯向來沒耐性,扯過披風,給蕭小王爺當頭罩了個結(jié)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