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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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商人復生后,眾人本想再休整一陣,誰知只再停留數(shù)日,一夜醒來,忽然滿地花草全數(shù)枯萎,一地不毛,再往前行數(shù)日,終見綠洲,始復得救。 第337章 兩廂 這一篇文字,名曰記錄,在沈念禾看來,卻同志異、傳奇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也曾去過高昌,倒是偶然間聽過當?shù)厝苏f荒漠事,盛夏之際,如若荒漠中某一地能在數(shù)日之內(nèi)連下幾場大雨,確實有可能忽然生出一塊綠地,花草叢生,蝶蜂紛飛,可從未有過雪蓮的說法。 須知雪蓮本產(chǎn)高山雪頂之處,高昌至于龜茲一路雖也有高山峻嶺,卻決計不是那文中所記載的地方,而雪蓮縱使頗有藥用,何時又能延年益壽,起死回生了? 沈念禾自家就是商戶,家中資財無數(shù),因受了腿上,更得李附網(wǎng)羅天下名醫(yī)神藥,短短數(shù)月之間,不知見過多少下頭覲獻上來的“奇珍異物”,其實不過頂個噱頭而已。 也不說是否當真有這樣厲害的神物,如若有,誰又舍得敬上呢? 自己永生不死難道不好嗎? 可再看這文書之上周弘殷的批注,分明已經(jīng)盡信,甚至還在后頭附上紙頁,將沿途道路全數(shù)畫了出來,又推測時間,足足寫了二十多頁紙,分析如何才能增加遇到如此神跡的可能,那字跡先頭還比較成形,后面喜悅之情幾乎力透紙背,龍飛鳳舞,險些叫人辨認不出來,字如其人,形如走火入魔一般。 沈念禾看到一朝天子做此行狀,當真又是可憐,又是可嘆。 她也曾雙腿盡廢,當時全不能接受,如若有人上得前來,同她說有什么妙法,無論其言、其行、其法究竟有多荒謬,那等走投無路的時候,畢竟也會如同將要溺死之人一般,將其視為救命浮木死死抓住,聽而行之。 不在其中時說話自然輕松,可等到自身置于其里,也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聽聞周弘殷年輕時四處征戰(zhàn),落下一身傷病,眼下年老,常與病痛為伍。又想健康,又想年輕,還想活得長久,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多半也就只能將著自己家業(yè)胡亂搗鼓,最多破家滅財罷了,可他身份太高,一旦有什么想法,自然就會鬧得人仰馬翻。 沈念禾暗自唏噓一回,將那些個書冊、探折、輿圖全數(shù)搬了出來。 一邊鄭氏卻是忽然道:“念禾,我今日起得太早,實在有些困頓,先回房去瞇一瞇,你自忙你的?!?/br> 語畢,也不停留,徑直走了。 沈念禾聽出鄭氏話音不對,卻也知道這種時候,實在不知當要說什么,還不如任其獨處來得好,猶豫了一下,本來已經(jīng)跟著上前幾步欲要相送,最后還是停了腳。 鄭氏在房里時說話倒是有頭有尾,此時出得書房大門,整個人的腦子里頭卻是糊成了一團,走出去不知多遠,明明先前說是要回房,然則她早不辨方向,漫無目的的,竟是走進了后園。 眼下雖然還是冬末初春,許多景色看上去不成氣候,可已經(jīng)有幾樣冬花生長了蓓蕾,尤其有角落一叢冬海棠,花朵已然盛放,蕭條之中玫紅、艷紅、嬌黃、雪白,色彩繽紛,十分美麗。 鄭氏愛茶盞碗碟,愛首飾衣物,尤其愛花愛草,搬來此地后,已是栽種了不少花木。 她多日前就開始惦記著這一叢花,可眼下那花開得再好,縱然就開在眼前、手邊,也全然未覺,只步伐僵直著不住往前走。 這幾日京中冷雨不停,沿途花木葉片上全是雨水,她不管不顧胡亂穿行,早已一頭鉆入花草之間,那水粘在身上,把衣衫都浸濕了,風一吹,又有頭頂樹葉雨水滴落,照著頭頸處澆下來,冰寒無比。 鄭氏被那水迎頭淋得一個激靈,這才慢慢清醒過來,恍惚之間,還以為自己尚在從前。 彼時七郎赴京趕考,必要帶著她同路,還說什么“分離一日,便是吃飯也不香了”。 當年裴家在京城已經(jīng)不敢再留產(chǎn)業(yè),兩人捎三兩個仆從進京,賃了個院子住下。 殿試那日一早,他打扮妥當,意氣風發(fā)同她道:“待相公給你掙個誥命回來。” 而今要是再來一回,她一定死死拖著他跑得遠遠的,再不要去什么殿試,更不去要什么官身、誥命,只要人還在…… 當日也是內(nèi)侍抬了一個大木箱子進門來。 她還以為是天家賞賜,丈夫當真點了前頭品次,然而來人面上并無半點喜色,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到一將那箱子打開…… 鄭氏站在原地,攥著拳頭,腦子里好似在想從前事,又仿佛什么都沒有在想,心中甚至都沒有往日回回想起來的苦楚,那痛太久,可能已經(jīng)麻了,只不知道為什么,遲遲平不下去。 *** 裴繼安一回司酒監(jiān),前腳進得門,后腳就被宮中的詔書追了上來。 周弘殷的話傳得很快。 軍將其實不過一個不算高品的職級,按道理只要中書簽押就夠了,然則這一份差遣任命上還有周弘殷的大印,說什么裴繼安才干卓著,人品高潔,得受軍將一職,上另有差遣云云。 只是一個簡單的任命書,居然不是流內(nèi)銓直接下調(diào)令讓本人去領(lǐng),而是安排翰林學士擬旨,再叫內(nèi)侍前來頒旨,如此情況,讓左久廉連養(yǎng)氣功夫都快破了個干凈,半晌才擠出一個笑來,道一聲“恭喜”。 裴繼安讓了位子出來,不管釀酒房也好,隔槽坊也罷,俱都回到了左久廉手里,任由他隨意分派,然則左久廉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天子親自下旨意,這是何等看重? 他確實不把裴繼安當做自己人,也不想提拔此人,可他看不上是一回事,別人看上了從他手里要走又是另一回事,況且這出頭的人還是今上,倒把那裴繼安的面子撐得如此漂亮。 原本他強讓裴繼安讓出隔槽坊,又命他去管釀酒坊,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那裴三會去尋詹掩夫,甚至詹掩夫還可能去找石啟賢,最后由上壓下來,說什么各退一步的調(diào)和話,不過這些他都不怕,早想好對策如何擋回去。 可而今出面的變?yōu)榱酥芎胍?,難道他還能闖進文德殿去,同天子說一聲——這姓裴的能耐不行,不如我好用,還是把他留在司酒監(jiān)。您瞧我怎樣?有什么差事,不妨使我罷? 左久廉自然不是看上了那軍將一職,而是看上了在天子面前出頭的機會。 官品有什么要緊的?天恩才最重要。 只要能叫天子記住自己這個人,難道還缺立功的機會? 天下人才多得是,為什么樞密院,政事堂里永遠只有那十幾個人?難道當真拔不出高個子了?還不是因為天子只用熟了這些人。 左久廉這幾年一直使力做事,在石啟賢下頭做牛做馬,就是想得個機會上去天子也好、太子也罷,這兩個人面前混個眼熟。 他是不想要裴繼安留在眼看就要立大功的隔槽坊,卻不代表不想要裴繼安去釀酒坊。 此人如此大才,要是去了釀酒坊,管起事情來自然事半功倍,雖然比不了隔槽坊,也出不得什么大功,然而隔槽坊、釀酒坊兩處一道,已是能叫明年司酒監(jiān)成大器,出大風頭,乃是他計劃里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要是他走了,隔槽坊畢竟是新坊,要是遇得什么突發(fā)之事,尋誰人去問? 而釀酒坊,一時之間,又叫誰人去接手? 做得不好,他如何能立功,如何能再往上一回? 左久廉當著裴繼安的面恭喜了一道,回得自己公廳之中,越想越不對,忙使人遞了話去給石啟賢,想要使計將姓裴的留下來,偏偏這一向朝中實在事忙,石啟賢日夜不休忙于政事,一時半會,竟是找不到人。 *** 裴繼安哪里曉得他嗤之以鼻,甚至有些嫌惡的天子任命,在左久廉眼里居然就變成了求之不得的香餑餑。 他今日進得一回宮,又見了周弘殷,旁的想法都沒有,只覺得十分為自家七叔不值。 碰上的是如此一個天子,可笑二字,簡直都不夠形容的,不入官就不入官,黜落就黜落,何苦要投河去? 他在宮里時震驚的情緒多過其余,此時出來外頭,倒是漸漸想轉(zhuǎn)過來,仔細一思考,倒覺得趁著眼下帶人外出一回,未必不是好事。 第338章 生事 今日覲見時看天子那模樣,顯然已經(jīng)非類常人,再撐著不死,如此胡亂為之,用不了一年,朝中必亂。 裴繼安要是不走,就這般留在京城當中,不出頭還好,一旦因為酒稅事冒了尖,雖然人微言輕,可能為朝廷得銀得錢,自然也能給人賺銀賺錢,風云變幻時,遇事反而難以回避,倒不如遠遠躲開。 自上回聽得左久廉說要將自己從隔槽坊轉(zhuǎn)回釀酒坊,裴繼安早已做好了準備,今次雖然殊途同歸,卻是正好用來交接。 他平日里的宗卷本來就已經(jīng)做得無可挑剔,另有隔槽坊籌立以來的賬目,無論實際經(jīng)手的人究竟是誰,從始至終都歸在詹掩夫名下去簽押,又經(jīng)左久廉再審。 當日提出這個流程時,左久廉只以為這是裴繼安懂得進退,給自己面子,到得今時,卻是想要阻攔而不得,又兼人人看著天子下旨,沒有正當理由,也不敢拖延交接,只得收了一應東西,任他走了,背地里焦急不提。 再說裴繼安收拾東西回了潘樓街,進門尋了一圈,卻不見那兩個人,轉(zhuǎn)進書房,見里頭點了兩根火燭,桌案、地面上攤開許多書冊,又有大開的輿圖,沈念禾撿了張椅子,挪了張小幾子居中而坐,專心致志的樣子。 他推門進去,沈念禾早聽得動靜抬起頭來,一時有些驚喜,道:“三哥回來了?” 裴繼安便走近去看,見得這一地的書冊,又看邊上放著的大木箱子,倒是反應過來,問道:“這是宮中送出來的?” 沈念禾點了點頭,指了指面前的輿圖,忍不住問道:“怎么都是西北事,眼下也沒聽說要對高昌、龜茲用兵,翔慶也漸要告一段落——莫不是郭監(jiān)司那邊來了什么信?” 她說完這話,卻又有些猶豫,到底忍不住,又指了指一邊回鶻文的書冊,低聲再問道:“我還看到有荒漠雪蓮一事,陛下不會起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心思罷?” 裴繼安也不要交椅,只行到沈念禾面前,撐著她椅子的扶手半蹲在地上,輕聲將白日間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道:“他想叫我?guī)巳斊澩卟g的大漠里尋雪蓮?!?/br> 縱然沈念禾早已猜到了幾分,此時見得這匪夷所思的行事是真的的時候,仍然有些發(fā)懵。 從古到今,想求長生的帝王其實不在少數(shù),差人乘舟跨海、翻山越嶺的,也不是周弘殷頭一樁,然而從前事畢竟只是從前事,一旦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眼前,而身邊人還被卷入其中時,就不能輕易面對了。 她從前跟著商隊一同去高昌、龜茲,都是要盡量繞開荒漠沙丘,便是不能繞開,也要快速而行,可今次裴繼安領(lǐng)的差事卻是要在沙漠之中穿行,找一樣必定不存在的東西。 這又怎么辦得到? 過了好一會,她才長長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裴繼安道:“總不能跟著一同發(fā)瘋罷?三哥還在忙隔槽坊的事情,難道朝中不缺銀錢了?怎么就落到你頭上?” 這樣一個天子,他不早死,此時的折騰就只是個開頭而已。先折騰離得近的,自然就是王公大臣,由近而遠,過不了多久,就會波及到天下百姓。 雖然四周無人,裴繼安還是將手指按在沈念禾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低聲道:“噤聲,這話不要再說?!?/br> 沈念禾也曉得厲害,忙閉了嘴,倒是想起鄭氏來,又伸手裴繼安的手輕輕撥開,道:“不止怎么回事,今日宮里來人送書,嬸娘與我一同去接了,看著倒十分不自在似的。” 第339章 借力 裴繼安循著沈念禾的指引看過去,這才留心到一邊的大木箱子上覆黃綾,又看那箱子形狀并不常見,長多過方一倍有余,并不太像書箱。 他聽父親說過從前事,此時一見那箱子,就知道問題所在,遲疑了一下,還是同沈念禾道:“你想來早有聽說我那七叔進京殿試的舊事,卻不知其中細節(jié)?!?/br> 沈念禾一向聰明,只聽這一句,就猜到了幾分,眼神微凝,跟著看向那書箱。 裴繼安道:“當日嬸娘跟著七叔一同入京,等了許久,不見有人送殿試結(jié)果來,最后只等到宮中送來一個大木箱,那箱子形制便與此類同,里頭裝的……” 他沒有把話說盡,沈念禾卻已經(jīng)盡知,面色一變,再看那書箱時早知端倪,再想到鄭氏反應,忙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嬸娘在房中做甚。” 裴繼安搖了搖頭,道:“你我去了也無用,不如由她靜一靜?!?/br> 逝者已逝,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人總不能一直活在從前。 想到往日,又想現(xiàn)在事,沈念禾更覺胸悶,一口氣憋著始終出不來,忍不住問道:“三哥,今上要你去高昌、龜茲,可這一來一回少說也有兩三年,不知要遇多少事,一旦耽擱了,誰曉得甚時才能回來……況且荒漠之中那樣險惡,你……當真要去嗎?” 雖然是天子所令,不能抗旨,可不知道為什么,沈念禾總覺得如果面前這裴三哥不愿意,他是能想到辦法的。 裴繼安點了點頭,聲音卻放得更低了些,道:“隔槽坊所得甚多,其勢不可擋,可朝中十數(shù)年來用事太多,國庫早已入不敷出,一旦見得隔槽法能充稅銀,縱然曉得任其發(fā)展,后果不堪設想,卻必定不會管控,我便是留在京中,過得一年半載,隔槽坊勢大時,也要設法脫身,眼下雖然有些早,卻未必不是好事?!?/br> 他解釋了一回,又道:“況且今日覲見,陛下看著……猶是雄心勃勃,便像你方才說的,不知后續(xù)又會有什么動作。” 周弘殷早就一副撐不住的樣子,看著明明油盡燈枯,可過了一二年,反倒越發(fā)精力旺盛,自己難受就罷了,就要去折騰別人,叫旁人也不得順心。 遇上這樣的皇帝,既然不知道他何時會死,自然只能先遠遠讓開,就像路見狂吠瘋狗,總不能湊上去叫它咬罷? 裴繼安復又指了指桌案上的翔慶輿圖,道:“我是郭保吉舉薦,宮中態(tài)度不明,郭家一門幾乎都被軟禁在京,這不過是個開始,卻不曉得等翔慶事畢,還有有什么安排,難保不被牽連?!?/br> 按他所說,仿佛比起留在京中,去往高昌、龜茲已是上選,可沈念禾哪里又會不知道,便是當真去了,也是九死一生。 由翔慶去往龜茲,先要經(jīng)行西涼,再過宣化、肅州,再過回紇、沙洲、伊州,其中路過不知多少外邦、部落,那一大塊地方自前朝就紛亂不休,到得現(xiàn)在,不僅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更亂,再兼近乎半數(shù)都與大魏并不交好,如何能輕易穿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