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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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東娘連忙沖著弟弟使了個眼色。 郭向北雖是萬般不愿,可他怕jiejie怕得厲害,還是老老實實退了出去,剩得三人坐在里頭。 郭東娘就站起身來,去把主位上的交椅拉開,勸道:“大哥且坐,meimei今次有件事情來求你。” 郭安南狐疑極了,問道:“什么事不能叫下頭人來說?” 他嘴里說著話,眼睛卻不由自主瞥向邊上站起身來相迎的沈念禾。 多日未見,今日因要外出,沈念禾換了一身騎裝,腰間帶子輕輕一束,下頭踩著一雙靴子,頭上倒是沒有梳什么花樣,只用細(xì)繩同帶子扎了起來,干凈利落之余,更把腰形同兩條細(xì)腿顯了出來。 猶記得原來在京城偶遇時,她還有幾分少女的稚氣,此時稚氣稍退,被腰身一襯,越發(fā)顯得宜靜宜動。 郭安南有些移不開眼睛,到底大家族出身,自小到大,禮儀之道是刻在骨子里的,勉強(qiáng)沒有盯著人看。 沈念禾見他看過來,便順勢行了一禮,又略掃了他一眼,卻是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郭安南身上的官服干干凈凈,從冠帽到靴子,全都十分整齊,雖是匆匆而來,步履間卻紋絲不亂,除此之外,面色紅潤,雙目有神,行動間毫無疲態(tài),看著并不像兩天在外奔波忙碌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沈念禾見慣了裴繼安忙事時日日在外頭跑,褲腳、靴子乃至衣襟上全是泥點(diǎn)與灰土,縱然年輕體壯,因輾轉(zhuǎn)于村鎮(zhèn)同案牘間,整個人都顯出一種疲憊的“精神”。 由于透支精力同體力而疲憊,卻又因為一心做事而有一股昂然向上的“精神”。 與裴繼安相比,郭安南雖然也精神,可這精神卻是睡得飽足,不必憂心實務(wù)的“精神”,在這緊張之時,沈念禾自己都會不自覺地少睡一會,多忙一些,以求多做事,他在這等重要之處,卻表現(xiàn)出如此狀態(tài),就不那么招人喜歡了。 沈念禾輕輕一福,郭安南的視線就投了過去,由上而下看她的頭發(fā)、肩膀、腰身、儀態(tài),越看越覺得姿容出眾,名門閨秀正當(dāng)如此。 他只顧著看沈念禾,郭東娘只顧著看他,問道:“大哥,你來建平辦差,可有遇得什么難事?前次我聽府中幕僚在私下議論,說那羅知縣與楊知州本來沆瀣一氣,又是個外放多年的官,十分難對付——爹爹交于你的事情,辦得如何了?不如我從家中叫幾個人來搭把手?” 郭安南還分著一半心思去看沈念禾,多少有些沒聽進(jìn)去,心中暗想:雖是個名門閨秀的模樣,卻不知為什么跟著meimei來到此處?難道也是不放心自己?只這般過來,又有些不太合宜,果然裴家教得不好,若是有將來那一日,還是勸她多多在家中留著的好。 他過了好幾息,復(fù)才反應(yīng)過來,沉聲回答meimei道:“衙門的事情,我自會想辦法,不消你在后頭思量!” 第243章 南轅北轍 郭東娘見已是到這個地步了,郭安南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實在滿肚子火,可對著長兄,又當(dāng)著沈念禾的面,卻不好發(fā)出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大哥,你莫瞞著我,你手頭差事究竟辦得如何?昨日小公廳里頭都已經(jīng)傳開,說建平縣中一應(yīng)征召之事,幾乎沒有半點(diǎn)進(jìn)展,家中有幾個先生都覺得不好,還找向北來問情況——你這一處不說,再拖不過兩天,爹遲早要知道!” 郭安南自覺乃是為了家族好,此時聽得meimei好似自以為有理,卻在此處數(shù)落自己,邊上還有個沈念禾站著,又覺丟臉,又覺惱火,然則見到郭東娘有備而來,顯然已是把事情問清楚了,便不好死頂著,只冷聲道:“爹遣人來問,我自然會跟他解釋,建平縣中不同其余地方,自有緣故,此乃公事,我也不好同你一個外人多說……” 郭東娘幾乎要被氣得笑了,語帶嘲諷地問道:“難道建平縣里的人都有三頭六臂不成?旁的地方都能做到,只你這一處不行?” 又道:“大哥先前也在清池縣中做過官,清池今次也好好的,怎么到了建平就不行了?” 郭東娘話語中并沒有其余暗示,可郭安南卻感覺她話里好似在隱隱指控:怎么你去哪里,哪里就不行?我看不是建平不行,是你不行。 他惱怒異常,口不擇言道:“你一個女子,整日只被父兄袒護(hù),哪里懂外頭民生疾苦!建平縣中接連遭旱,下頭農(nóng)人飯都要吃不起了,今年還要催著修什么堤壩水柜?!又要抽人、又要抽屋,你叫他們睡到哪一處?這般苦夏之日,暑熱襲人,在外頭悶著,不出三五日,那等老幼體弱的都要把命交代了!” 又道:“少了建平這一處,那圩田堤壩事最多也只慢上一點(diǎn),無傷大局,實在不行,明年還能繼續(xù)修,可不叫農(nóng)人種地吃飯,有地方住,他們立時就要鬧出事來!” 郭安南一向看起來寬厚溫和,對弟弟meimei都很少說重話,此時這般疾言厲色,又將事情拔高許多,郭東娘雖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可欲要反駁時,卻又找不出什么話來。 沈念禾見得郭安南好似已經(jīng)鉆了牛角尖,便站得出來幾步,出聲道:“不知郭公子這話是聽哪一位說的?” 郭安南喘了口氣,道:“誰人說的又有什么要緊?難道竟不是事實?” 沈念禾搖了搖頭,問道:“我記得公子是月初來的建平,到得今日,哪怕去掉在路上的時日,少說也有五天了吧?” 聽得她把自己的行程記得這樣清楚,郭安南面上倒是好看了些,心中有些竊喜,又忍不住有點(diǎn)計較。 應(yīng)當(dāng)是時時留意他,才能把日子數(shù)得這樣清楚,可自己再怎么也是個外男,而今兩人并未定下什么關(guān)系,這般惦記著,總歸有些不夠貞嫻。 郭安南把那淡淡的自得壓下,應(yīng)道:“今日乃是第六天了?!?/br> 沈念禾和聲問道:“既是已經(jīng)到了六天,想來早把衙門里頭各色征發(fā)條例、章程、規(guī)矩俱都看了,也下得各村、各鄉(xiāng)問得清楚,不知下頭人如何反應(yīng)?” 郭安南一下子被問得有些發(fā)懵,過了好一會才應(yīng)道:“方才不是說了?下頭人連飯都要吃不上,眼下正是農(nóng)時,又當(dāng)酷暑……” 沈念禾微笑問道:“不知公子哪里聽來的消息?可是親耳聽得農(nóng)人說的?” 她接連發(fā)問,語氣雖然溫和,可那問題卻很有幾分質(zhì)問的意思。 郭安南終于聽出些許不對來,只是萬姓書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同旁人說,最多將來被父親斥責(zé)時拿來辯解一回。 他皺了皺眉,道:“是我親眼見的?!?/br> 萬姓書為縣學(xué)當(dāng)中德高望重的老學(xué)官手書,又有許多學(xué)子和名,下頭還摁了不知多少紅手印,看上去密密麻麻,十分嚇人。 讀書人為百姓出聲,所寫、所書俱是活靈活現(xiàn),已是將農(nóng)人疾苦一并書于紙上,將眾人所苦一一列出,難道還不算親眼得見嗎? 沈念禾見他回得這般斬釘截鐵,雖不盡信,卻也不去反復(fù)追問,只又道:“既如此,不知他們可有填寫契書?那契書又何在?” 郭安南愣了一下,奇道:“什么契書?” 沈念禾早有準(zhǔn)備,將桌上擺著的一疊宗卷輕輕打開,翻到最后的一頁,輕輕推到郭安南面前,道:“上回公子來我這一處取看征發(fā)民伕、屋舍告示,此物也在當(dāng)中,當(dāng)初下發(fā)時建平縣中也有一份,小公廳還特地說過,如若轄下農(nóng)人不愿參與,必要簽押契書,承諾將來不分圩田,不用水柜水,一旦要用,需按時價付賬?!?/br> 當(dāng)日沈念禾給的宗卷厚厚一摞,郭安南雖然有看,卻只把要緊地方粗粗掃了一眼,后頭附的契書則是壓根沒有翻到,自然不知,此時接得過來,當(dāng)場一讀,頓生不滿,道:“這做法好沒道理!分田也就罷了,難道此時不能出力,將來就不能用水不成?” 又道:“建平數(shù)萬戶人家,時間又這般短,還要一一叫他們簽押,簡直強(qiáng)人所難!下頭吏員、役人如何來得及做?!” 沈念禾卻不與他爭執(zhí),只道:“眼下只建平未有反饋,清池、宣縣兩地已是收回大半,可見不是全然不可行?!?/br> 她也不去捉著郭安南不放,徑直轉(zhuǎn)向了一旁站著的郭東娘身上,微笑問道:“今次修造圩田、堤壩,朝中并無半點(diǎn)撥付,所有銀錢、材料,俱是郭監(jiān)司統(tǒng)籌籌來,除卻公使庫自籌自出,另有大半乃是沿線農(nóng)人、百姓所給,眾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如若俱都沒有,就騰挪房舍予役夫抵扣,如若郭姑娘身在其中,見得旁人什么都不愿出,將來又同樣能用田用水,水夠的時候還罷了,一旦不夠,又會如何作想?” 郭東娘冷笑一聲,道:“老天給誰生了這樣大的臉?竟能如此厚顏無恥?” 沈念禾又看向郭安南,問道:“不知郭公子又如何想?” 郭安南皺眉道:“率土王民,百姓難免會互有爭議,官府卻不能厚此薄彼。” 沈念禾便道:“那依郭公子所想,又當(dāng)如何?” 郭安南仿佛被噎住了一般,不知如何回答。 這本就是一個悖論,世間事又怎么可能做到完全均分,更何況宣州乃是沿江支流,洪澇甚多,今年澇、明年旱,旱時尋常農(nóng)人連自己喝水都想省出一口來澆地,又怎么可能愿意分給旁人? 說一句難聽的,真正到得那個時候,就算有錢,也未必有人愿意把水往外賣。 小公廳叫農(nóng)人各自簽押,其實并非想要他們將來掏錢買水,最要緊是讓人想清楚,不要為了一時眼前利,不顧將來而已。 沈念禾見他半晌不語,復(fù)又問道:“不知郭公子來建平六日,去過幾處村鎮(zhèn),見過多少個農(nóng)人,有無問過他們是否愿意簽押這一份契書?” 郭安南張了張口,道:“衙門自有人去,下邊也已是來人說了各自請命……” 郭東娘忽然開口問道:“衙門里邊誰人去的?不是那羅知縣手下吧?” 郭安南心中甚是不滿。 他一直覺得父親太過注重黨派之爭,遇得事情時,難免過于偏頗,看人都帶著先入為主,此刻見郭東娘一個女子,卻把父親多疑之心學(xué)了個十成十,便勸誡道:“農(nóng)人貧苦,徭役苛重,豈非一目了然之狀?怎可為一己之私,立一己之功,就要自己去拿一葉障目,不顧百姓艱難?” 又把自己在“萬姓書”中看來的話學(xué)了幾句,道:“建平縣下頭村野之間,許多農(nóng)人一日連一頓糊口飲食也難得,哪里能出銀錢?田畝正當(dāng)農(nóng)時,外出服役,誰人來看顧?家中只有茅舍兩間,挪得出來,自己又能住去哪里?如此情狀,誰人去問話,誰人去宣諭,那人是我派去的,還是羅知縣派去的,難道會有什么區(qū)別?” 郭安南語重心長,道:“凡事要多想一想,縱然閨中千金,也不能作‘何不食rou糜’語,否則只會徒增人憎。” 說到此處,他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動,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沈念禾,道:“天熱路遠(yuǎn),眼下四處都在修堤造田,路上不太安定,今后若非什么要緊事,沈姑娘還是少出門的為妙?!?/br> 語畢,見得時辰不早,才道:“叫小二上菜吧,我陪你們稍坐片刻,還要回衙門忙事?!?/br> 一面說,一面招手待把小二叫來,正要開口,卻是忽然聽得不知何處一陣嘈雜人聲,有婦人同小兒嘶聲裂肺大聲哭叫,喊聲震天,哪怕隔著門窗,依舊清晰可聞。 外頭鬧了不知多久,不但聲音未歇,反倒越來越大,不多時,聽得咚咚聲連起,竟是有人敲了建平縣衙門口的升堂鼓。 此時乃是正午,這間茶樓就開在縣衙不遠(yuǎn)處,一時之間,樓中嘈雜聲四起,嘈嘈切切,哪怕樓上樓下,前后左右,全是人聲,俱都在四下詢問發(fā)生了什么。 郭安南雖是父親安排來催辦圩田堤壩進(jìn)度的,旁的事情可以不管,卻也有些坐不住起來,起身推開臨街的窗戶往外眺看。 衙門外頭擠滿了人,除卻當(dāng)中披麻戴孝的,另又有許多看熱鬧的聚集一旁,對著當(dāng)中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正當(dāng)此時,小二終于姍姍來遲,連聲歉道:“叫貴客久等,方才下頭動靜太大,掌柜的怕驚了客人,叫人先把門關(guān)了,耽擱了一會。” 郭東娘奇道:“外頭什么事?怎么這樣大聲響?” 那小二嘆道:“好似是下邊村里頭打死人了,這才鬧來縣里頭……” 又道:“聽說是為了修水柜的事情?!?/br> 他這話一出口,房中三人俱是不約而同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郭安南訝然問道:“哪里出的事?難道是修水柜的工地上打起來了?” 他頓生緊張之心。 如果工地上出了事,被鬧得大了,少不得又要算在郭保吉頭上。 那小二搖頭道:“哪能啊,修水柜都是上頭派人下來管的,做得好的話,下頭個個有糧食發(fā),誰人敢去鬧這個事,手來不及抬就被邊上人摁下了!” 他嘆一口氣,略有些唏噓地道:“聽人說是里正瞞著村里人,不肯給人曉得修水柜的事情,誰知最后還是走了風(fēng),他不肯承認(rèn),最后鬧得起來,人一多,一時失手,竟是打死了?!?/br> 郭安南只覺得莫名其妙,問道:“這有什么好瞞的?” 小二笑了笑,道:“公子看著像是個讀書人,想來不知道,今次朝廷修水柜,征了一批役夫,如若家里沒有人丁,就出錢買斷,要是錢也沒有,可以把房舍騰挪出來,但凡做了這些,將來水柜、堤壩修好,遇得旱時就能用水,可要是一應(yīng)不出,將來旱時只能花錢買水,還要原本那些個出錢出力的人同意肯賣給你?!?/br> “你且想,真要旱了,哪個傻子肯賣水的?眼下只要出一丁點(diǎn),將來百倍千倍都買不回來,農(nóng)人把田地看得比命還重,那里正這樣要緊的事還敢瞞著,豈不是找死?” 郭安南只覺得對方說的話句句他都能聽到了,可合在一處,句句的意思都聽不懂,忍不住把聲音升高了好幾分,問道:“難道他們竟是搶著想出錢出力修水柜不成?不是說去歲干旱,各處都窮,飯都吃不起了?” 小二奇道:“正是連著旱了好幾年,才知道水柜要緊,堤壩要緊罷?好容易衙門今次肯幫著修了,咬咬牙,今歲修好,將來一勞永逸,又不是蠢的,誰只貪這點(diǎn)小利?實在挪不出人手,也沒錢,不是還能把房舍讓出來嘛?” 又道:“聽得說州中肯出頭修水利,農(nóng)人沒有不高興的,勒緊褲腰帶都要先湊著修了,況且要是出得多,將來說不得還能分圩田——聽老人說,前朝丹陽圩田時好大一片上等地,眼下都被水淹了,等開出來,怎么也不會差,大家都搶著要想辦法分哩!” 郭安南聽這言語甚是荒謬,幾不愿信,厲聲道:“你這話哪里聽來的,可有什么證據(jù)?” 那小二聽他語氣不太好,定睛一看,卻見得郭安南身上穿著官服,登時嚇了一跳,哪里還敢多言,急忙擺手道:“小的胡亂說,官人點(diǎn)菜,點(diǎn)菜!” 第244章 念禾喜歡什么樣 郭安南先前才當(dāng)著meimei同沈念禾的面大言不慚,斷言建平縣中絕無半個農(nóng)人愿意修造圩田、水柜,話才落音,就被小二當(dāng)面把剛蓋好的房子拆了個稀巴爛,一來覺得十分沒面子,二來也生出些狐疑。 他從前看野史也好,聽先生、教授說民間故事也罷,乃至之前在清池縣做官,也看到過不少官府給百姓下封口令,或禁止他們在外邊討論朝廷政令,或只準(zhǔn)眾人說好話,不給他們說壞話。 此時見得小二滔滔不絕,屁股全然坐在小公廳那一邊,他本就不信,越想越覺得其中有詐。 ——好好歹歹自家也做過戶曹官,知道大多數(shù)時候,衙門的利益,同百姓的利益是矛盾的。朝廷要收賦稅,農(nóng)人難道會高興自己辛辛苦苦種的糧谷就這般繳上去? 騙傻子罷? 秉著這種想法,他看向店小二的眼神里就多了幾分俯視與忍耐,先讓人把包廂的門關(guān)了,復(fù)才道:“你不必瞞著,是誰人給你們通了氣,要你等鼓吹修水柜事?你且直說,我不會追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