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他們身體力行。 聞人椿捏著霍鈺手上的皮膚,盡管回了臨安,他也沒有懈怠訓(xùn)練,手上線條愈發(fā)明顯,力氣也愈發(fā)大了,方才掐著她的腰都快要掐斷。 “想什么呢。”霍鈺替她理著額發(fā),那些碎發(fā)早就被汗水打濕,一根根地散著,飄著愛意的味道。他愛極了她床幃中的模樣,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用力地寫著她愛他。 聞人椿搖搖頭,她不過是胡思亂想。 “是不是把你抓疼了?” “沒有?!彼曇粝裎孟?,qing、yu散去的她又開始犯羞,“怎么會想要練拳?” “難不成你要我去練腿?”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br> “旁人不會想到我一個瘸子,一個日日貼膏藥喝湯藥的人還有本事出拳還擊。出其不意,才能以防萬一?!?/br> 聞人椿點點頭。 “而且萬一我娘子想跑了,我也能把她一把抓回來。你說對不對?” “別瞎說,誰是你娘子!” “難道你還想嫁給別人?!”他作怒漢狀,翻身將她帶到身上,又逼著她將方才的戲碼顛倒著演了一回。 顛龍倒鳳、魚水恩愛,聞人椿在力竭之后,一雙眼中只剩燭火下隱隱發(fā)光的椿花。 她與他的相對著,每一枚花瓣都相同。 他們是被祝福過的,應(yīng)當(dāng)能走下去吧。 第48章 成全 確認(rèn)過霍鈺的心意, 聞人椿又待了幾日便想打道回府。說來真是奇怪,系島并非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但她身子里好像就是長著一條以系島為根的絲線。 誰想霍鈺滿口拒絕:“既是回來了, 怎么能走。”見不到她的時候,霍鈺尚且懂得克制, 但近在咫尺嘗過了甜頭,他不甘于遙遙相思。 “我在這兒什么都幫不上, 還要你分神?!甭勅舜贿€有沒說的, 那便是她不愿見著聽著霍家人、許家人的事情。這些烏糟糟一籮筐的事兒只會提醒她東西南北四面憂心, 而她又是解決不了的, 還不如采藥曬藥來得輕松。 霍鈺看破不說破,只笑她是勞碌命、一刻不得閑。 “正好這宅子百廢待興, 栽的花、砌的瓦,樣樣要決定,煩都煩死人。不如你就跟著監(jiān)工, 他問什么你便拿主意?!?/br> 這怎么行。且不說她從沒干過這個活計, 她要以什么身份在宅中指手畫腳。 聞人椿抿了抿嘴, 有些失措。 她甚至小心眼地想到, 要是霍鈺將此事交給還瓊姑娘, 還瓊姑娘一定會cao持得很好吧。瞧, 無須旁人攛掇,她自己就能想到不愿想起的事。 霍鈺將束發(fā)的冠子遞到聞人椿手中, 他沒有很快挪手,而是淡淡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不必?fù)?dān)憂,縱使你挑了紅墻配綠瓦,再養(yǎng)一只七彩鸚鵡守門口,為夫也不會說什么的?!眱H剩兩人的時候, 霍鈺從來不知分寸為何物。他以為夫自稱,以娘子稱她。 但那畢竟只是閨房密語。 出了屋有誰會承認(rèn)。 見她垂著臉、不聲不響地替他將碎發(fā)理好,霍鈺又說:“小椿,總有一天我會將你明媒正娶?!?/br> “嗯?!彼龔澚藦澴旖恰;翕晭状稳笔阈匾埽倌局樸皭澬膽n也實在太不懂事了。但她心中如同明鏡,那一天或許要等很久。 自從接下修宅子的活計,聞人椿就似是這座府邸的管家,從每一根柱子到每一個人,都要記得清清楚楚。她一筆一劃、赤字墨字、勤勤懇懇,久而久之倒是字體愈發(fā)娟秀起來,再經(jīng)霍鈺握她手腕逐一修正練習(xí),更像大家閨秀的出品。 府中人丁興盛起來,有好些小廝女使都是新買來的,青蔥稚嫩,壞處是辦事不牢,好處是受了罰卻還能傻呵呵;少許則是從老霍府要來的,因是霍鈺開了口,躺在床上的霍老爺二話不說總算做了件人事。其中便有當(dāng)年守著后門的巴爺。 聞人椿與霍鈺原想給他安排一個吃空餉的掛名活計,好讓他頤養(yǎng)天年,可他不干,挑了一處側(cè)門道:“就這兒了,老頭子我一定好好守著這扇門?!?/br> 安置完巴爺,聞人椿還得安置籮兒。 她知道霍鈺不樂意見到籮兒在眼前蹦跶,但世道艱險,她亦多有體會,放任籮兒去外頭闖蕩她實在不忍心,便在臨安的一處藥材鋪里給籮兒尋了個分揀藥材的活計。而后她又將籮兒引薦給陳雋,倒沒存過胡亂拉郎的心思,只是想他們每回見面能打聲招呼,那藥材鋪的人便不敢看人下菜。 可惜籮兒本性難移,穩(wěn)妥日子過久了,又開始把天真話放在嘴邊。 “你也算死里逃生,不曉得禍從口出嘛。”今兒聽的人是聞人椿,自然不會多計較。但藥材生意紅火起來,府上也是人多眼雜,總能混進幾個愛惹是非的。 籮兒乖乖聽罵,同時攔下聞人椿付銅錢的手:“這串糖葫蘆我請你吃!”她嘴上講得不多,但知道自己的安生日子是聞人椿為她爭取來的。 “小椿姐,還是你命好,跟對了主子。哦哦哦,不該這么說,小椿姐說不定很快就要變成主子了。” 看起來聞人椿方才的教訓(xùn)還不夠深刻。 于是她照著籮兒的手背就是三下打:“不準(zhǔn)胡說八道!” “唔,誰瞧不出來少爺對你別有情意啊,他們私下都這么說的?!?/br> “……反正你不準(zhǔn)再說?!?/br> 時至如今,聞人椿已經(jīng)不想再問霍鈺何時成婚何時生子的事。那絮絮叨叨明里暗里的樣子,多問幾次,自己都會嫌棄自己。 何況他說得明明白白,一切才開了頭,根基不穩(wěn),前有霍鐘,旁有許大人,要平衡其間關(guān)系已是難事,更別說隱在暗處的苛捐雜稅、城中富賈都在虎視眈眈。 他要護著家業(yè)護著她,多出一個小娃娃,實在疲于應(yīng)付。 這算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吧。 而她不過是個小人。 那就信霍鈺的,一步步走下去便好了。反正有他哄著,漫漫長夜也不算寂寥。 聞人椿心思重,想東想西,咬下一顆糖葫蘆都不知道味道是苦是甜,反而身旁的籮兒大呼:“真好吃!我要記住這兒,往后天天下了工來吃。” “小心荷包。”聞人椿勾上她的手,兩人相攜著,邁著輕快步伐往前走去。 她愛和這樣的人相處。 但世上像這樣不染世事的人并不多。 受過的傷、遭過的劫常常讓很多人逃不過蛻變,純粹的變復(fù)雜,博愛的變吝嗇,溫言細(xì)語收起來,甚至連一絲純真表情都不肯給。 許還瓊應(yīng)是其中的一個。 盡管她面上無二樣,言語依舊軟糯,聞人椿還是瞧出了幾縷不同。 離她們上次相見已是一月有余。 許還瓊今日拖了件灰蒙蒙的袍子來的,上面紋路珍稀,瞧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把人心都往下壓了壓。 她瘦了,顯出高高的顴骨,原本高于聞人椿的個頭此時反而更為脆弱一些。 “還瓊姑娘好?!甭勅舜桓I碇乱?,她以為許還瓊是來尋霍鈺的,便又說:“二少爺出門了。” 彼時聞人椿正忙著栽種府門口的花,見了許還瓊,她便停了手,想請遠(yuǎn)道而來的許還瓊至少喝盞茶,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袖管都被花泥染了臟淤。 好在許還瓊不在意,站在一旁輕聲道:“你忙吧?!?/br> “那我請人帶你去找二少爺吧?!?/br> “我不是來尋他的?!?/br> 聞人椿強撐出的波瀾不驚到此為止。她愣愣地“哦”了一聲,抬頭看對方,眼波清明,似是運籌帷幄。 幸得監(jiān)工出聲相救:“椿姑娘,這幾株是特地從山野懸崖挪來的,與其它不屬一個品種,您給個主意,放哪個位置好?” 聞人椿于是向許還瓊歉意地看了看,便折回花壇旁。 她比著顏色、位置,最后選在一處偏東的位置上。 “不放中間嗎?” “就這兒,霍……”她為自己的決定小有得意,差些直呼霍鈺名諱,“我們府的少爺不喜歡規(guī)規(guī)矩矩置于正中的?!彼s忙收起自己的雀躍,同監(jiān)工好好解釋道。 “也是。我只見過種松蘭竹菊牡丹花的,種這個還是頭一遭。這是什么花來著?” 礙于許還瓊在場,聞人椿不好答:“山野小花,聽過便忘了?!?/br> “不過看久了倒是蠻好看的,跟別的都不一樣?!?/br> “嗯嗯嗯?!甭勅舜贿B聲應(yīng)和,不想再繼續(xù)。 卻聽身旁插進一個聲音:“這叫重瓣椿花,喜溫暖濕潤,城中已經(jīng)不多見了?!?/br> “沒錯,就是這個名!”監(jiān)工不懂她話里有話,接得快極了。 聞人椿卻是心中有數(shù)的,畢竟這是她與霍鈺心照不宣的心意。記得那日還是她還下了十萬分的決心、厚著臉皮去跟霍鈺講的,結(jié)果霍鈺滿口答應(yīng),說是整座府宅種滿椿花也不是不可。除了最要緊的兩樣,其它的,霍鈺真的樣樣依她。 但這心意在許還瓊面前就像一把鹽,洋洋灑灑燒得灼痛。 聞人椿向監(jiān)工丟下一句“你們繼續(xù)忙”,便匆匆將許還瓊引去前廳。 她想去洗手更衣,卻被許還瓊攔住:“不必這么見外的?!?/br> “那……也實在太不得體了?!?/br> “同我無需講究這些的?!?/br> “還瓊姑娘……” “別喊我姑娘了。你應(yīng)該知道,我如今就是個寡婦,從婆家掃地出門,哪還能在乎得體不得體?!?/br> “你不必這樣想,你這樣年輕,知書達(dá)理,又有許大人護著。何況城中二嫁的也不在少數(shù)?!甭勅舜豢床坏脛e人被命運壓得自怨自艾,自然而然勸了很多。 許還瓊卻是擺擺手:“這些話,只有說的人才會信。” 見她如此,聞人椿只好長長嘆出一口氣,她確實不懂許還瓊的遭遇。 也許比道聽途說的還要磨人心性吧。 “倒是你,同鈺哥哥相伴這么久,如今落下腳,還不請吃喜酒嗎?”問這話的時候,許還瓊又換了一副面孔,她提起了精神,眉毛彎成從前端莊模樣。 聞人椿來不及細(xì)究便被這話問住了。 她搖搖頭,不準(zhǔn)備說實話。 “外頭都傳遍了。便是你不承認(rèn),說是空xue來風(fēng),我也瞧得出來的。” 聞人椿仍是傻笑。 “小椿,你比我勇敢。當(dāng)年只有你肯奮不顧身去救鈺哥哥,他待你好、要娶你,都是應(yīng)該的。” “二少爺并沒有要娶我。”聞人椿心想,她這也不算撒謊吧??伤褪菦]法和許還瓊推心置腹、開誠布公,哪怕她知道許還瓊也有心酸無數(shù)。 “還瓊姑娘不必?fù)?dān)心?!?/br> “擔(dān)心?”許還瓊好笑地看著她,這好像是重逢之后她第一次笑得那么像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