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顧杭瞇起眼睛,淡道:“拿下?!?/br> “是!” 兩名云劍閣的年輕弟子朝蕭玉案俯沖而來。顧樓吟召出霜冷,擋在蕭玉案跟前,只用兩道劍氣,便把兩人擊得后退了數(shù)步。 顧杭寒聲叱罵:“違背父意,打傷同門。顧樓吟,你這是要叛離師門么?!?/br> 顧樓吟玉容沉著,對著云劍閣一干人等,緩緩地舉起了劍。 林霧斂急道:“師尊,師弟他只是一時想不明白。你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把他勸回頭!” “不必?!鳖櫂且髌届o道,“我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路了?!?/br> 蕭玉案淡道:“你有啊,把我交出去不就得了?!?/br> 顧樓吟極淡地笑了笑,“蕭玉案,你真是……傷我的奇才。 蕭玉案本想再說點什么,對上顧樓吟的眼神,想想還是算了。 顧杭一聲令下,一個年長的宗師對顧樓吟高喝道:“少閣主,得罪了!” 顧樓吟雖然在同輩人中是翹楚,但他畢竟比宗師少修煉數(shù)十年,應對起來已是勉強,更別說還要護著蕭玉案。那兩個年輕弟子見他無暇分身,再次向蕭玉案襲來。 蕭玉案修為所剩無幾,只能束手待擒。不料兩人剛碰到蕭玉案,忽然慘叫起來。他們手背上劃出數(shù)條血跡,仿佛是被利爪所傷,傷口上隱隱冒著黑煙,顯然是中了毒。 這時,一個張揚輕慢的聲音響起:“就憑你們,也敢碰我?guī)熜??!?/br> 蕭玉案心中一動,“師弟?!” 慕鷹揚一身玄色,手握毒牙,稚氣未脫的俊顏上滿是殺意。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與他同來的還有蕭玉案幾日前才見過的李閑庭。 李閑庭似乎受了點傷,臉色有些蒼白,對蕭玉案微微一笑:“阿玉,我們來帶你回家了。” 云劍閣一名宗師道:“就憑這寥寥數(shù)人,還妄想從我等手上救人,不自量力。” 顧杭盯著李閑庭,道:“此人不容小覷,切莫輕敵?!?/br> “閣主放心,且讓我去!”說罷,劍如飛風,直擊李閑庭。 李閑庭從容以對,還不忘囑咐慕鷹揚:“帶你師兄先走?!?/br> “是,師尊!” 蕭玉案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慕鷹揚扛上了肩膀,瞬間胸口發(fā)悶,大腦充血。“咳咳,師弟……” 慕鷹揚劍眉皺起,邊帶蕭玉案突出重圍邊道:“你怎么輕了這么多?!?/br> “你先放我下來?!?/br> “放你下來等死嗎?!?/br> “……”蕭玉案掙扎不過,認命地趴在慕鷹揚肩頭。 有李閑庭和顧樓吟斷后,兩人逃得還算快。蕭玉案難受得想吐,昏昏沉沉中,他始終能看到一紅一青兩道身影護在他們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慕鷹揚猛地剎住腳步,道:“糟了,前面是懸崖,我們沒路了?!?/br> 蕭玉案勉強出聲:“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要吐你身上了?!?/br> 慕鷹揚終于把他放了下來,蕭玉案頭一陣暈眩,跌倒在慕鷹揚懷里。 慕鷹揚見他如此虛弱,質問道:“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的?你十幾年的修為是被狗吃了嗎!” 蕭玉案淡道:“顧樓吟要我的血,我就給他了。” 慕鷹揚瞪著他,“你說什么?!” “只有這樣,他才會娶我?!?/br> 慕鷹揚妒火攻心,已是口不擇言:“蕭玉案你是不是犯賤??!你就那么想嫁給他?!” 蕭玉案站直身體,抬起手,用盡全身力氣向慕鷹揚揮去——啪。 被甩了一耳光的慕鷹揚臉偏到一旁,徹底呆住了。 蕭玉案看著自己的手心,喃喃道:“我早就想這么做了?!?/br> 可是,他為什么可以這么做?【都有】居然沒阻止他? 難道…… 蕭玉案顫聲道:“是我想的那樣嗎?是嗎?” 【都有】冷漠的聲音在蕭玉案腦海中響起:“天下蒼生,誕生之初,已定命數(shù),你自不例外。無奈你輪回之時稍有偏差,導致你率性而為,隨心而欲,性情大偏其道。若放任不管,定然篡改天命劫數(shù)。我因此而來,只為助你走完既定的命數(shù)和劫數(shù)?!?/br> 慕鷹揚已經(jīng)緩過神來,氣急敗壞地說著什么,可是蕭玉案除了【都有】的聲音,什么也聽不見。 “如今你前半生命數(shù)已完,劫數(shù)已盡,我亦功成身退。后半生的路,便由你自己走了。” 蕭玉案的眼眶刷地一下紅了。被師弟欺負的時候他沒哭,被師尊拋棄的時候他沒哭,被蕭渡利用的時候他沒哭,被顧樓吟取血的時候他還是沒哭。 他現(xiàn)在,哭了。 遠處傳來打斗之聲,云劍閣的人似乎已經(jīng)追上來了。嘈雜聲越來越大,在一片細碎的光波中,他又看到了一紅一青兩道身影,來到了自己面前。 “阿玉別怕。有師尊在,沒事的?!?/br> “蕭玉案,我當初沒讓你死,今日也不會讓你死。” 蕭玉案輕聲道:“你控制我這么久,不給點補償?” 慕鷹揚問:“你在和誰說話?!” 【都有】道:“一條命,夠不夠?!?/br> “夠了?!笔捰癜篙p聲道,“我問你,若我跳下懸崖,會怎么樣?!?/br> 【都有】:“安然無虞。” 蕭玉案緩緩抬頭,眼眶中的淚凝成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美人流淚,不知心念誰。 護在他周圍的三人,他一個都沒多看一眼。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跑去,奔向懸崖,奔向—— 自由。 緋紅的嫁衣宛若一團轟轟烈烈的火,燃燒,綻放,無比華麗,無比炫目。 最終墜落。 他也終于,自由了。 第18章 時間在這一瞬仿佛停滯了。 第一個發(fā)現(xiàn)異樣的是慕鷹揚。不久前還在他懷里微喘的師兄臉上忽然有了光彩,他從未見過師兄露出這種表情,就好像是找到了他追尋一生的寶物。明明他已經(jīng)修為散盡,虛弱得隨時可能會跌倒,但在那一刻他似乎奇跡般地痊愈了。他跑得那么突然,那么快,明明自己就在他身邊,他仍然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說。 火紅的嫁衣從眼前飄然而過,慕鷹揚根本來不及反應,本能地伸出手,卻只抓到了一條紅色發(fā)帶。 散落的青絲隨著嫁衣的袖擺和衣擺一道在風中飛揚。蕭玉案就這樣在一片蒼翠蓊郁中奔跑著,點燃了一道又一道火焰,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到了懸崖邊也沒有減速。 從未有過的恐懼涌上慕鷹揚的心頭,他不顧一切地沖向那道艷紅的身影,想要縱身而下,卻被李閑庭抓住衣領,拽了回來。 “師兄!”慕鷹揚赤紅著眼睛,平生第一次對師尊動起了手,“放開我!師兄他下去了,我要去找他!” 李閑庭在慕鷹揚身旁設下結界,慕鷹揚出不來,其他人也進不去。接著他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 “不,不!”慕鷹揚瘋了似的,一次又一次徒勞地撞向結界,“讓我出去!我要師兄,我要去找?guī)熜帧?/br> 近乎絕望的悲鳴響徹整座東觀山,正在和同門纏斗的顧樓吟循聲望去,卻只看到了一抹嫁衣的衣角。 那件嫁衣他再熟悉不過,是他親自選的錦緞,挑給蕭玉案的,上面什么刺繡都沒有,純粹的紅色,就如同蕭玉案本人一樣。 蕭玉案今日穿上了他選的嫁衣,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動人,只一眼,便讓他眼中再容不下旁人。 然后蕭玉案……蕭玉案他消失了。他消失在懸崖邊,沒有任何前兆的,甚至連一個回眸都沒有給他。 為何?沒有理由,完全沒有理由。半個時辰前,他們還牽著同一根紅綢——他們馬上要拜堂了。 無論是出于什么理由,蕭玉案是想嫁給他的。為了嫁給他,他不惜取了三十盅血。眼看他們就要成親了,眼看他們就要共度一生了,蕭玉案為何要走? 不……他不能接受,他接受不了。蕭玉案是……是在同他玩笑么。他還記得,兩人初識的時候,蕭玉案偶爾會和他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雖然后來他一次都沒對他笑過了。 顧樓吟腦中一片空白,他忘了手里的本命劍,也忘了自己正在同三個云劍閣的弟子周旋。他僵在原地,任由一個來不及收劍的同門將劍刺入自己的胸膛。 “顧師兄!” “師弟!” 刺傷他的同門亦大驚失色,慌亂地把劍拔出來,“對不起少閣主,我不是故意的……” 溫熱粘稠的鮮血一滴滴落下,他居然沒有任何感覺。 懸崖,蕭玉案在懸崖下面,他要去尋他。 鮮血將喜服染成了暗紅色,他跌跌撞撞,不顧一切地向懸崖跑去。 林霧斂和陸玥瑤趕到他身邊,一左一右拉住他。 “師弟!” “顧師兄你受傷了,好多血,你流了好多血!” 顧樓吟聽不到兩人的聲音,他死死地盯著前方,原本澄澈的雙眸交織著濃烈的愛恨,他的神情絕望而狼狽,帶著孤注一擲的執(zhí)著。他拼命地向前走,陸玥瑤和林霧斂兩人竟沒有攔下他。 旁邊的弟子見狀紛紛上來幫忙,顧樓吟又向前走了兩步,終于被完全拖住。他用霜冷撐著自己的身體,緩緩,緩緩地跪下,吐出一大口鮮血。 林霧斂焦急萬分,從腰間掏出一個玉瓷瓶,道:“師弟,這是凝香止血丸,你快吃下它,先把血止??!” 顧樓吟一動未動,眼中只剩下灰敗的死志,看不到任何求生的欲望。林霧斂被這樣的顧樓吟嚇到了,他甚至覺得此刻的顧樓吟在……一心求死。 顧杭看著顧樓吟,一身冷瀟之意,道:“帶他回云劍閣?!?/br> 幾名年輕弟子立刻稱是。不知無力反抗,還是心字成灰,顧樓吟木然睜著眼睛,任由他們將自己帶走。 顧杭身后的一名弟子道:“蕭玉案是覺得自己走投無路,所以干脆跳崖了么?!?/br> “肯定是了。我們人這么多,又有閣主和諸位宗師在,那個青衣人再厲害還能以一敵十不成?!?/br> “蕭玉案不會御劍之術,修為又所剩無幾,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定然難逃一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