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柚忽然想起重逢以后宋祈年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

    所以他是在看了她寫的那些日記以后，看見了她那些不為人知的心酸暗戀之后，對她產(chǎn)生愧疚和同情了？她在身邊的時候無所謂，她一旦抽身離開他就不適應(yīng)了？

    許柚朝他邁開腳步。

    每靠近少年的側(cè)影一步，看清少年的臉一寸，她的慍怒就深一點。直到悄無聲息地站在宋祈年的身后，冷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宋祈年?！?/br>
    少年背脊rou眼可見地一僵。

    良久，他才轉(zhuǎn)過來，種種情緒交織在眸底，“你看到了？”

    許柚臉色平靜地伸手，“拿來，還我?！?/br>
    宋祈年將手表還了回去。

    “你為什么要撿這塊表？”許柚眸中一潭死水，“或許你撿的不止手表吧，還有我的成績單？日記本？讓我猜猜，你撿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會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這個女孩兒真會自作多情，尤其是看到日記本里寫的那些東西，一定還會覺得我很好笑吧?！?/br>
    “不是的?！彼纹砟暄壑杏羞^一絲慌亂。

    他感覺什么東西在慢慢流失，卻無法阻止。

    “不是嗎？”許柚壓住鼻腔那點酸澀，“那是什么，是你在看了這些東西之后，開始對我愧疚了，在意了，有感情了？”

    她有些哽咽：“你這是在可憐我嗎？”

    “我沒有，許柚?！彼纹砟晗胍獱孔∷氖?，可又克制地沒動，他看著她微紅的眼，有些心疼，“你那時候轉(zhuǎn)走了，我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才會把你扔掉的的東西撿起來。我是看了你的成績單，你的日記本，可是我從來沒有因此覺得你可笑，更不會覺得你自作多情。從京北遇到你之后，我放不下你，也并不是因為日記本對你產(chǎn)生愧疚，而是因為——”

    “我本來就在意你?！?/br>
    許柚聽完，臉色毫無波瀾，“你的在意，我早就不關(guān)心了?！?/br>
    “至于我的其他東西，希望你盡快還給我。”

    在她決定轉(zhuǎn)學(xué)的那一刻起，“宋祈年的心意”這件事就注定了再也不會牽扯到她的情緒，喜歡在意也好，不喜歡不在意也無所謂，她早就不在乎了。

    破舊的手表放在掌心，許柚靜靜地看了幾秒，而后手掌朝下，任由手表的表盤重重地砸落在地。瞬間，殘缺的腕表此刻徹底成了碎片，表盤分了幾瓣開，四分五裂，一地狼籍。

    “不要——”宋祈年脫口而出的阻攔，還未出聲，碎裂響已經(jīng)堵在了他的喉嚨。

    他目光有一瞬的失神。

    許柚淡淡道：“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想要我別越界、離你遠一點的人是你，現(xiàn)在裝成這幅后悔不及的樣子的人也是你。宋祈年，你捫心自問，最先疏遠這段關(guān)系、最先拋棄這段關(guān)系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是你先推開我的。”

    ……

    reunion酒吧里，酒保和服務(wù)員們都被打發(fā)下了班。

    整個大廳里只有玻璃碎片碰撞的細碎聲。

    周京堯站在吧臺邊，眼神愣愣地看著一點一點撿玻璃的人，許久后才回神，猶豫再三，“流血了，你還撿？”

    宋祈年無動于衷，單膝著地的那條腿挪了挪，面對著酒吧大門的方向。他伸手，面前忽然多了一雙皮鞋，像是有些剎不住車般，那些鞋的主人趔趄了下，險些踩住他的手，而后定定地停在那塊碎玻璃前。

    他不曾抬眼，只淡淡提醒：“腳?！?/br>
    那雙鞋的主人愣在原地，沒動。

    宋祈年這才冷淡地掀開眼皮，抬頭，“李睿，抬腳?！?/br>
    世界從未比此刻安靜過。

    李睿匆匆趕來，他臉色愕然，眼神也呆滯著，覺得眼前這一切假的像幻覺。

    認識這么多年了，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視角俯視宋祈年，也是第一次見他這么卑微地去做一件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少年何其驕傲。

    他那根傲骨，從沒向誰折彎過。

    就在今天，他低下了頭。

    而對象，是別人的女朋友。

    ……

    宋祈年帶著那堆碎玻璃回了公寓。

    跨年夜前夕的夜晚，街道上張燈結(jié)彩，家家戶戶都縈繞著幸福熱鬧的氛圍。唯有他這間公寓，冷清得像是沒有人生活。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fā)上，黑色碎發(fā)耷拉在困倦的眼皮上，神經(jīng)有多疲累，頭就有多疼。他半死不活地躺下來，闔起的眼皮掀開，桌邊擺著一瓶安眠藥和一瓶撬開蓋的高濃度酒精。

    吃了安眠藥可以進入睡眠。

    宋祈年伸手握住藥瓶，愣了幾秒，他自嘲似的笑了一聲，轉(zhuǎn)手拿了旁邊的酒瓶。仰頭，抬手灌下一大口。冬夜里，冰涼的酒液入喉，像是帶著絲絲寒意入體，刺激得胃部開始痙攣。

    “你的在意，我早就不關(guān)心了。”

    女孩兒毫無波瀾的一句話，在他腦海里一遍遍地回放著。

    思念卻在這一刻瘋漲。

    他不經(jīng)思考地打開手機，點進許柚的朋友圈，看著她更新的動態(tài)。

    ——這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看她生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