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了山，一直到了馬車?yán)?，兩人才再說起剛剛的事。

    林鴻恩在與孫女匯合的時候，樊保山已經(jīng)被綁了起來，現(xiàn)在就詢問起來，樊保山是犯了什么事。

    這位樊保山，林昭沒見過，林鴻恩還記得他是讓孫兒斷腿，兒子貶謫的罪魁禍?zhǔn)住?/br>
    “可能行刺的人是他招來的，除了侍衛(wèi)一直護(hù)著三皇子，他是跑得最快的。還生怕孫女兒也是行刺的人……”

    “……是樊管事說漏了嘴，喊他殿下，我才曉得這位是三皇子?！?/br>
    “……我注意到，本來行刺的人在掙扎，發(fā)現(xiàn)樊管事被捆了之后，就不動了，他們似乎恨得是樊管事，其實(shí)想要?dú)⑷首?，就是為了讓樊管事倒霉吧?！?/br>
    林鴻恩在聽林昭說這些訊息之前已經(jīng)猜測的七七八八，聽言之后證實(shí)了他的揣測，目光欣慰，“這樣很好，那位樊保山也算是得到了應(yīng)有的下場?！?/br>
    林昭的眉皺著。

    林鴻恩以為林昭這行救人之事，心性過于悲憫，便說道：“這位樊管事叫做樊保山，他先前在京都里，就做了不少壞事，死不足惜，你不必同情他。”猶豫了一下，林鴻恩說道，“你哥哥的腿就是他打折的，要不是遇到了孫大夫，這輩子都站不起了。”

    林昭倒不是憐憫樊保山，而是想著，倘若是只救好人，不救壞人就好了，這樊保山就是壞人。旋即又想到了那位道人的話，這人的好壞，她沒資格去斷定，就算是小紅尾，也從不去斷定人性的好壞。

    她眉頭松開，想著自己陰差陽錯讓樊保山活了下來，他壞事做盡到底還是去了，或許這就是那道人說的，世間之事，一飲一啄自有定數(shù)。

    像是周家有功德，所以會給一線契機(jī)，讓他們周家人得以保全，而做了壞事如同樊保山那樣，早晚也會因?yàn)樽镄卸D。

    想通了這一點(diǎn)，林昭抿唇一笑，朗聲說道：“我不同情他，就像是祖父說的，他應(yīng)得的?！?/br>
    第83章 羊rou粉絲湯

    建安府的官路是?？闯Ｐ碌?，每次行馬車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有一段路已經(jīng)翻新重建了，而云州的路，還是曾經(jīng)修筑的那樣。

    馬車的車簾卷子起來，林昭看著云州的景色，遠(yuǎn)處有層云滾滾，這樣的天色看上去似乎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如果不是坐著馬車，會有些熱，林昭的雙手撐在窗棱上，偶爾她的馬會追上來，用嘴巴拱一拱她的手，若是拱到了，就會發(fā)出長嘶聲。

    因?yàn)榭粗掠炅耍獾民R車陷入到泥水之中不好走，所以車程很快，終于在堪堪下大雨之前，住進(jìn)了客棧里。

    林昭在房間里就聽到了嘩啦啦的雨聲，聽雨手腳利落地擦著桌子，整理床榻，這次馬車?yán)镞€帶了鋪蓋，掖著被子整理好鋪蓋等物，甚至聽雨還點(diǎn)燃了帶著的香。

    這一場雨從下午下到晚上，夏日里本來夜晚是姍姍來遲的，因?yàn)檫@場綿密不停歇的雨，入夜很早。

    林昭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嗅著熟悉的香沉沉睡去。

    意識陡然一黑，之后就是開闊的視野，林昭往前走幾步就看到了現(xiàn)在大了不少的池塘。

    因?yàn)橹肋@池塘里也可以呼吸，林昭直接跳入到水中，她幾乎是一入水就看到了小半尾巴是金色的小紅尾。

    “小紅尾，我還以為今晚上夢不到你們呢?！?/br>
    小紅尾擺擺尾巴，繞著昭昭游動，小魚兒們絮絮叨叨問起林昭白天發(fā)生的事。

    雖然水下可以說話，林昭一開始興致勃勃試了試，后面還是更喜歡在水邊說話。

    光潔而又平臺的大青石，她坐在上面，繡鞋可以點(diǎn)在水面上，還可以看到層層疊疊的荷葉，要是興致來了，其實(shí)她還可以跳在荷葉上。

    林昭原本以為是池塘的水不一樣，后來發(fā)現(xiàn)是她人在這個夢里不太一樣，她輕飄飄可以在水面上行走，還可以走在荷葉上。

    就這樣和小魚兒們說著話，說起了樊保山大約是要死了。

    小紅尾甩著尾巴，“他也做了一些壞事，讓我尾巴還掉了金線呢，也好?！?/br>
    能夠讓小紅尾的功德削減，樊保山肯定是犯了不少罪過的。

    林昭聽這這句話，問道：“小紅尾，這是你頭一遭功德削減嗎？”

    小紅尾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他肯定是壞人?！?/br>
    小魚兒們說：

    “就是就是，能夠削減功德，他的手里有人命嘞?！?/br>
    “應(yīng)當(dāng)是不止一條人命。這種壞人早就應(yīng)該被收啦?！?/br>
    林昭其實(shí)想著，樊保山還得她哥哥瘸了腿，但是在京都里怎么橫行霸道，祖父沒有告訴她，她心中還悄悄想著，若是樊保山死了，她高興是不是不大好，雖然對祖父說他是報應(yīng)，心中多少還有有一點(diǎn)小疙瘩，覺得自己不大良善，現(xiàn)在聽到小魚兒的話，徹底丟開了這件事。

    “那他真是壞?！绷终颜f道，“就是因?yàn)樗镉H救過汪貴妃，所以才能夠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活著?！?/br>
    林昭又忽然想到一樁事，“小魚兒，因?yàn)榫冗^樊保山，可以知道他有沒有積累功德，那么三皇子呢？”

    在林昭心中，汪貴妃是妖妃，不是好人，按道理三皇子被偏寵也應(yīng)當(dāng)是如此，只是今日里她摸過那個少年的腰身，好細(xì)啊，像是沒有好好吃飯一樣。

    林昭覺得他的眼睛也很清亮，雖然帶著點(diǎn)愁，但是一眼可以望到底，并不大像是什么壞人。

    小紅尾：“剛救了三皇子，他現(xiàn)在還沒有做什么事，倘若是有了功德的增減，我會告訴昭昭的?！?/br>
    小紅尾只能夠預(yù)知禍福，但是如果要是林昭救下了人，那人就與小紅尾有了締聯(lián)關(guān)系，可以通過小紅尾來判斷那人心性如何。

    倘若像是救下這人，多行善事，小紅尾身上的功德金線就會增加；如果要是活命的人如同樊保山這樣的，小紅尾的金線還會削減。不過大部分情況，功德金線是不大會增加也不會減少的。

    林昭點(diǎn)點(diǎn)頭，又和小魚兒們說了一些話，她從這個夢里離開。

    聽雨在看到林昭醒了，就讓小二端來水，等到林昭換好了衣服，敞開了窗，雨后清新的風(fēng)就灌入了進(jìn)來。

    客棧里的吃食很是尋常，既然到了云州，肯定是要嘗一嘗云州的美食。

    聽雨以前就在云州幫工，她本來就是在廚房里做事，她又有靈敏的鼻子，幾乎是一嗅，便知道這家做的好不好吃。

    清早林鴻恩帶著林昭吃得是羊rou粉絲湯，這里的高湯用的是羊骨和雞架一起熬制的，粉絲提前已經(jīng)浸潤好，在guntang的沸水里燙一燙，再倒入到碗中，用筷子夾上幾片切得薄薄的羊rou，用葫蘆舀上高湯，嘩啦啦地浸潤住粉絲與薄羊rou片，倘若是喜歡吃蔥花的，再給加上一點(diǎn)蔥花，粉絲浸潤在高湯里，因?yàn)闋C的時間恰到好處，吃起來不軟也不硬。

    除了粉絲之外，這羊rou粉絲湯里還有切得細(xì)細(xì)的嫩豆干，這豆干是一直被高湯浸潤著的，輕輕一咬口中就是汁水溢出，讓人品嘗到羊rou湯的鮮美。

    吃了粉絲和豆干，再要用勺子舀上羊rou湯送入到口中，guntang的湯讓人身上出了薄汗，昨個兒因?yàn)橄逻^雨，今兒天氣還有些微涼，吃這樣的湯格外暢快。

    無論是粉絲還是豆干，都不大飽肚子，這里還有炕過的火烙饃，有人習(xí)慣用手把火烙饃揪成小塊兒，飽滿地沾了羊湯這樣吃，也有人喜歡單獨(dú)啃烙饃。

    最外面一層是焦脆的，里面則是蜂窩狀的軟芯，口味繁復(fù)味道很好，林昭注意到，還有人帶了番茄醬，用火烙饃蘸番茄醬吃。

    去年因?yàn)榉烟?，只是自家吃，還送了交好的幾戶，今年種的多了，現(xiàn)在這番茄醬已經(jīng)賣到了云州。

    那人注意到了林昭的目光，笑著說道：“這叫做番茄醬，是云香樓的新品，小姑娘要不要試試看？這樣還怪好吃的?！?/br>
    云香樓的東西并不算很貴，不過當(dāng)出現(xiàn)了新品的時候，因?yàn)楫a(chǎn)量有限，價格還是會略略上浮，就有人笑著說道：“吳老三，這番茄醬你怎么就給小姑娘嘗，不給我嘗嘗看？”

    吳老三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你吃得少了？”然后看著林昭。

    林昭笑道：“多謝您的意，我吃過番茄醬，我覺得這里的火烙饃還是配著羊rou粉絲湯最好吃?！?/br>
    攤鋪的主人因?yàn)樯夂煤苁敲β?，不過聽到了林昭的這話還是說道，“我就說了，不需要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烙饃配著羊rou粉絲湯最好，最開始有什么薔薇醬的時候，也是這般吃，你看看不過是一時新鮮，現(xiàn)在有還這樣吃？”

    吳老三哼哼，“這番茄醬不一樣?！北緛硐胝f著醬是甜的，想到了各種花醬也是甜的，就說道，“這酸甜的味道開胃，伴著這個火烙饃，我都可以多吃一個?！?/br>
    林昭彎眼咬著火烙饃，想著旁人喜歡吃這番茄醬就再好不過了，建安這個地方還是很適合種番茄的。

    想到了番邦的植株，林昭又想到自己委托給孫大夫的番薯來，希望等到秋天的時候，那番薯就像是冊子里說的那樣，可以長出許多的小番薯。

    當(dāng)趙昶安經(jīng)過這個攤位的時候，就看到了林昭彎眼咬著餅子吃，她很快注意到了趙昶安，飛快地放下餅，提醒了祖父。

    衛(wèi)淞與汪德全昨晚上喝了酒，兩人早晨還是宿醉，只有趙昶安并不想在宅院里吃飯，而是打算在外看看有什么吃的，結(jié)果遇到了林昭與林鴻恩，他本來要去的是前面的食肆，看著林昭吃得香甜，此處人又多，就起了興致，想要嘗一嘗這攤位上的食物。

    他還從未這樣吃過，難得離開了京都，約束他的小舅舅也還萎靡不振地宿醉中，這樣一想，他大跨步往攤位里面走。

    “少爺?！笔虖念~頭上的汗水都要出來了，緊緊跟著趙昶安試圖勸說他，“還是到前面滿香樓這個食肆，這里攤位不干凈?！?/br>
    鋪?zhàn)拥闹魅擞行┎淮蟾吲d，但看了趙昶安一眼，這位小少爺一身衣裳看著貴氣，就連腳下的皂靴都用的是好料子，怕得罪人，此時不悅地咕囔著說道：“我這里干凈著呢，指不定比前面的滿香樓還好?！?/br>
    那位吳老三笑著說道：“少年人，你得管管你家侍從，這樣說可不妥當(dāng)，太得罪人了。劉來這里的羊rou粉絲湯是一絕，每天高湯都是夜里熬制的，東西從來不過夜，放心吧，比前面的滿香樓還好，味道沒話說，也干凈得很?！?/br>
    其他人聽到了吳老三的話，也紛紛附和說道：

    “就是，滿香樓的東西都是忽悠外地人的，咱們云州的都喜歡吃這一家的羊rou粉絲湯，今兒天氣也合適，吃一碗羊湯，舒坦！”

    “劉來的東西很好，他家賣東西從來都沒有剩下來過，干凈著呢。”

    “這位老爺子和小姑娘看著也是金貴人，可以吃的，還有啊，咱們吳老三也是家財萬貫啊，你看都是在這里吃飯。”

    聽到了后面的話，攤位上的人發(fā)出了善意的哄笑聲。

    趙昶安很少接觸這些市井的東西，之前在京都里，他雖然可以出宮，總是被約束著，今日里當(dāng)真有被松開了禁錮的感覺。眼睛微亮薄唇也翹了起來，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很堅(jiān)決，“就在這里吃?！?/br>
    趙昶安與林家祖孫兩人坐在一桌，他們兩人本來就是剛吃上，此時吃的更慢一些。

    趙昶安等到撒了蔥花的羊rou湯上來，用筷子夾著粉絲吃，等到吃完了之后，還不忘對著林家祖孫含笑說道，“果然很好吃?！?/br>
    第84章 租賃房屋

    趙昶安的儀姿很好，或許是因?yàn)橥糍F妃自個兒出身不高，不大認(rèn)字也不會什么禮儀，在皇帝心中，汪貴妃是真性情，十分質(zhì)樸，汪貴妃自己是有些自卑的，所以在教導(dǎo)兒子禮儀方面下了大功夫。

    林昭看著趙昶安的動作，又是恍惚了一下，覺得有些眼熟。

    上次見著樊保山她覺得眼熟，那這次呢？

    林昭仔細(xì)想了想，小魚兒點(diǎn)她的眉心入夢中夢一共有兩次，兩次都是周家人，三皇子的動作這次讓她覺得眼熟，應(yīng)當(dāng)是和她被拐以前的記憶有關(guān)了。

    或許她在哪兒見過這樣的儀姿？

    這樣想著，林昭對三皇子有些親近之意，就去旁邊桌子拿了辣椒油、醋還有另一個小碗來，“你要試試看加這些的味道嗎？”

    “好?！壁w昶安掃視一周，點(diǎn)頭同時對林昭道謝。

    趙昶安先試了試醋，加一點(diǎn)醋可以壓住羊rou特有的膻味，但是也導(dǎo)致了高湯少了那種濃郁的鮮，醋味太重遮住了其他味道，辣椒的話，汪貴妃是不愛吃的，她吃了之后，臉上起過痘癥，就不愛吃這些，導(dǎo)致趙昶安是第一次吃辣。

    用小碗盛的羊rou粉絲湯，淋了辣椒油之后又是一種風(fēng)味，辣椒油的噴香和羊rou湯本身的鮮美糅合在一起，一下就讓趙昶安喜歡上了。

    因?yàn)榈谝淮纬岳?，他白凈的面頰迅速紅了起來，仔細(xì)去看眼眶里還有些濕漉漉的，這一下柔和了他身上的那種疏冷感覺。

    “是不是太辣了？你不習(xí)慣吃辣？”林鴻恩擔(dān)憂地問道。

    “我很喜歡?！壁w昶安抬起頭，眼睛發(fā)亮，“就像是剛剛那位說的，這里的粉絲湯很好?！?/br>
    林鴻恩經(jīng)歷過的事情多了，不至于因?yàn)閷O兒腿傷的事情記恨這位三皇子，不過對他也是親近不足，現(xiàn)在看著他的模樣，心中一想，十五都沒到，也是個孩子呢，加上剛剛林昭給他拿個東西，都還會道謝。

    林鴻恩心中一嘆，很難對三皇子生出什么惡感來。

    辣椒油是從別桌拿過來的，趙昶安既然喜歡這個味道，就多用了一點(diǎn)辣椒油，才把素白瓷罐還給別桌。

    這羊rou粉絲湯本來就是發(fā)汗的，他有加了不少辣椒油，鬢角都有些濕漉漉的，等到吃完用帕子擦了嘴，唇瓣宛若是涂了口脂，面頰上泛著如桃花一樣的粉色，他這般清俊秀美，足以想象那汪貴妃是什么模樣，難怪一直圣眷在身。

    吃東西的時候，趙昶安是不說話的，等到吃完了之后才詢問起來他們的打算。

    林昭一邊走著，一邊說道：“每月的初一二，十五十六是休沐日，還有三天時間，我和祖父先去一趟牙行，定下靠近貢院的屋子，然后再去書院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