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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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聽了,也不多說什么,只暗自記下。 過了晌午,蘭庭用過飯,正躺在暖閣里喝茶消食。 連氏忽然叫人送來一盆梔子花來給她,看著頗為討喜,花瓣雪白,綿柔嬌嫩,滿室盈香。 來送花的丫鬟說:“夫人說,上次大小姐說不喜歡茶花,這梔子花看著雅致可愛,大小姐看看可還喜歡?” “代我說多謝母親了,我很喜歡。”蘭庭既驚又喜,淺褐色的眼中散發(fā)出明媚的光彩,讓身后的丫鬟接了過去,笑意疏朗:“這是如何來的,養(yǎng)的這樣好。” 侯府是沒有養(yǎng)梔子花的,她知道。 丫鬟見討了大小姐高興,心里也喜氣,口齒清晰道:“這花是特地送來的賀禮,聽說咱們府里小姐歸家,特送來賀喜的?!?/br> 這種時節(jié),能以鮮花為禮的人家,定然不簡單。 蘭庭心里稍動,不動聲色地問道:“這是誰家送來的,倒是金貴?!?/br> 丫鬟這才露出一點(diǎn)茫然來,如實(shí)回答:“倒也不清楚是什么人家了,今日打理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的,許是忙得弄亂了?!?/br> “噢,我知道了,你回吧。”蘭庭這才打發(fā)了人去。 送花的丫鬟臨走時,紅霜抓了一把賞錢給她,這大冷天的,送一趟東西不容易。 碧釉回頭,瞧見小姐碰了碰盆中的梔子花,會心一笑,低聲絮語道:“他倒是厲害了。” 至于是誰,她們不敢問,小姐也不曾說。 接下來的半天里,大小姐都捧著這花看個不停,看是好看,聞也是好聞。 就是不知道,為何小姐這么高興,看著這花笑得比平日真切的多。 夏mama進(jìn)來時,都以為大小姐是魔怔了。 三日后,大雪初霽,天空終于放了晴,金色的暖陽普照多日來絪缊的天地,照耀著厚厚的積雪層層,檐下如同下雨一般,化掉的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謝明茵要養(yǎng)貓這件事,蘭庭原是沒當(dāng)真的,覺得她只是心血來潮,過一陣子就失了興致。 但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話,無論多長時間都會念念不忘。 “長姐,長姐?!?/br> 蘭庭正在臨窗練字,就聽外面?zhèn)鱽碇x明茵清脆的聲音,一大清早就到了信芳堂,著急忙慌地催著她出門。 “長姐,今日是出門的好日子,咱們快去聘貍奴呀,我都和禮部侍郎家的劉小姐說好了,她家老宅正有一窩貓兒,再不去,就都被旁人聘走了。” 謝明茵才十三歲,連氏斷斷是不肯放她一個人出門的,只好央著蘭庭陪她一道去。 聘貍奴是有門道的,民間也講究個養(yǎng)貓養(yǎng)狗要看花色,什么是吉利的,什么是不詳?shù)摹?/br> 蘭庭也在這府里待得有些悶,便應(yīng)了謝明茵的意思,與她一同去母親面前說此事,出門前都要先稟明父母,仆婦再去安排車馬以及隨行的下人。 她們到的時候,連氏正在讓謝如意試一副頭面,只好讓人先收拾起來,等她們進(jìn)來時,蘭庭瞟見里間的簾子微微晃動,不過什么都沒有說。 “既然已經(jīng)約好了,也不好失約,你們姊妹二人一同去也好?!边B氏瞥了蘭庭一眼,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記住,切莫在人前失了禮數(shù)。” 蘭庭才應(yīng)了喏,轉(zhuǎn)身就被亟不可待的謝明茵拉了出去,裙幅翩躚,露出了孩子氣。 聽著她們離開的聲響,謝如意才面色悵然地,從里面緩緩步出,抬眸去看欣慰不已的連氏,幽幽的說:“母親,三meimei是找長姐,她們一起出去了嗎?” 連氏眼皮一顫,將謝如意拉過來,鄭重地說:“如意,有娘在這呢?!?/br> 謝如意靠在連氏肩頭,目光凝著謝蘭庭用過的茶,熱氣未散,暗暗咬緊了唇瓣,手指攥住了連氏的衣袖。 雖說是天晴云散,但街上的人,還是比較少的,倒是這天空純凈的,像是沒有一絲雜質(zhì),陽光也刺目得不可直視。 慶安侯府的馬車?yán)铮x明茵正舒服地靠在蘭庭的肩上,閉著眼小憩,她早上活潑潑的,到了馬車?yán)?,吃了兩個桔子后,又昏昏欲睡起來。 蘭庭本來打算推開叫醒她的,卻見謝明茵的丫鬟坐在下面,朝她雙手合十地作揖,小聲吶吶地說:“三小姐坐馬車總有些不適。” 謝明茵居然還暈馬車……蘭庭只好任由她繼續(xù)靠著,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嬌氣還是如何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眼皮從出府后,就跳個不停,心中也不平靜。 怪哉。 此刻,福臨街靜謐的后尾巷里,兩壁皆是高墻,常年不見陽光,積雪未化,檐下懸冰。 褐色衣裳的男子扶著墻壁,一路跌跌撞撞的,朝前面奔去。 到盡頭時,眼前驀然飄蕩起一抹黑色衣角,頓時心下一片冰涼。 不用抬頭,他都知道,自己無路可逃了。 “師兄,”圓領(lǐng)官袍的青年官員從兵差后走出來,負(fù)手而立,清直孤然,鷹隼般的目光審視著他,眼尾挑起一道褶皺,微微低首,嗓音溫柔地威脅道:“你將人交出來,我放你一馬,你也好讓我回去,對殿下有個交代?!?/br> “薛珩,你別忘了你的師門,”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后,反手鎖住身后的兵刃,疾聲厲色道:“跟隨定王,只是死路一條?!?/br> “這些并不相干?!毖︾衤勓裕佳凵鷧?,單手解下了黑色斗篷,并不正眼看人。 他旋指握緊了刀柄,滿是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師兄,各為其主,你若是選擇歸順,咱們便是同袍,有話好說?!?/br> “早知你是以權(quán)謀私的小人,合不該引薦……不用廢話了,動手吧!”褐衣男子不耐道,率然抬手,與薛珩持刀相向。 “好罷,我知,你不會背叛老師和廢太子的?!毖︾駠@息的話音未落,驟然抬眸欺身而上,手中橫刀出鞘,毫不留情地朝對方面門狠狠殺去。 窄巷之中,一片刀光劍影,兵刃相擊間,不時發(fā)出清脆“鏘”聲,映得白雪泛銀光。 第13章 薛珩 半路上,蘭庭動了動有些僵酸的肩膀,隨口問道:“劉小姐家的老宅子,在什么地方?” “嗯?”謝明茵睡得迷迷瞪瞪,過了會,她才清醒過來:“噢,在福臨街?!?/br> 靠在長姐身上,真舒服??! 蘭庭斂下了眼睫,這么巧嗎,不過,趁此時去看看也好。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福臨街,就見禮部侍郎家的下人,已經(jīng)在外等候,這老宅子是尋常百姓住的院落。 侯府的馬車上,有特制的徽紋,很容易就辨別出來。 蘭庭與謝明茵下了馬車,并肩往里面走去,謝明茵滿心期盼,蘭庭心不在焉。 到了里面,正有一位與謝明茵同齡的小姐等候,知書達(dá)理,亭亭玉立的,見著謝明茵,明顯眼前一亮,謝明茵快步走過去,看起來二人關(guān)系很密切。 雙方分別見過禮后,劉小姐笑盈盈的,一雙眼睛笑成了彎月,喚了她一聲蘭庭jiejie:“jiejie喚我雯月即可?!?/br> 然后,就帶著二人去看貓兒,邊走邊說:“這原是我父親未曾當(dāng)官時,祖母為了父親進(jìn)京趕考買下的,地方小了些,但挺清凈的,住了好幾年,現(xiàn)在也舍不得賣了?!?/br> 貓被安置在后罩房,謝明茵一看見毛茸茸的小貓仔,差點(diǎn)就撲上去了,劉小姐也笑瞇瞇的。 看著兩個小姑娘逗貓上了癮,蘭庭說了一句:“我出去走走。” 謝明茵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不想太早回去。 聽見長姐要出去,只顧得上“嗯嗯”地點(diǎn)頭。 這次出來,她和謝明茵各自只帶了一個丫鬟,后面還有仆婦,蘭庭完全沒想過,這貓帶回去,是要養(yǎng)在信芳堂的。 她只是當(dāng)自己來做個陪客。 走出后罩房,蘭庭問紅霜:“我記得夏mama說,章氏在福臨街,對嗎?” 紅霜稱是,說:“就在這條街的街尾?!?/br> 蘭庭沒有多言,讓人去與三小姐說了一聲,就出了劉家的老宅,往外面的街尾去了。 紅霜跟了上來,要同她一起過去:“小姐,奴婢跟著您。” “不用了?!碧m庭擺了擺手,讓紅霜等人留在了外面,自己朝街巷面走去,越往里走,越有些陰冷。 幸而,很快就看到了那間院子,圍墻外種了一大叢的翠竹,蘭庭走過來,隨后微微嘆了口氣,看見這院子的門扇上著鎖,臺階上落著一層厚雪,顯然,章氏并沒有在這里住。 撲了個空,她低低吐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往回走,舉目掃了一眼四下,并沒有人。 走出去三四步,到了竹叢旁。 “誰?”蘭庭驀然駐足,風(fēng)雪搖動間空無人聲,垂在寬袖中的手指漸漸握緊,橫眉冷喝道:“出來!” “許久不見,”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從背后欺來,頭頂傳來清越的嗓音:“蘭庭?!?/br> “火澤……”蘭庭的氣息略微急促起來,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才轉(zhuǎn)過身來:“你怎么會到盛京來?” 他難道不是應(yīng)該在鏡州定王府嗎? 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難道是因?yàn)樗??這個想法一閃而過,很快又被理智否決。 火澤不是這樣的人,她太了解他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所想的那樣了。 這盛京的天,終于是要變了。 “你喜歡盛京嗎,”薛珩微微垂首,捋了捋她柔軟的鬢發(fā),不答反問:“還是鏡州?” 薛珩少時在南地久居,耳濡目染之下,說的都是鏡州話,他的嗓音如敲冰戛玉,玉石之聲般,口音本就偏向斯文溫柔,更加顯得這家伙人畜無害。 當(dāng)初王府的人,就是如此被他騙了。 定王妻妹對薛珩一見鐘情,而后,又因?yàn)橐姷剿椎蹲舆M(jìn),紅刀子出的血腥場面,被嚇得退避三舍,再也不敢與這廝謀面。 原道是一位光風(fēng)雯月的如玉君子,哪知背后是十方赫赫的殺神。 早說了,薛火澤這人,只是看似純良。 蘭庭沒有回答,接連反問道:“你接到我給你的信了,也是你告訴侯府的是不是,梔子花也是你送的?” 她問的很焦急,仿佛這次不問,下次就問不到了一樣。 大概,是怕他死掉吧。 “所以,喜歡嗎?”薛珩微微一笑。 他生的淡薄削瘦,輪廓如同干凈利落的工筆畫,眉頭被春水融了一點(diǎn)墨色,卻又蘊(yùn)著如清江石的干凈清冷,唇紅齒白間,眼眸清冽又堅(jiān)定。 偏偏這樣一個人,喚作火澤。 “喜歡。”蘭庭無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她喜歡梔子花的,除了薛珩沒有其他人。 她五歲見到的薛珩,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日日食不果腹,顛沛流離,就這樣,他還是收留了蘭庭,給她取了名字,帶著她輾轉(zhuǎn)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