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沒亮，云淺月便醒來了，她剛一動(dòng)，容景便醒了。

    “將你吵醒了？”云淺月伸手揉著額頭，這一夜總是做夢，夢到的全是她姑姑，這十年來，與她相處的點(diǎn)滴，明明是很久遠(yuǎn)的事情，像是突然間就被她都記起來了。大腦未曾休息的后果就是頭疼。

    “你一夜沒睡好?！比菥澳瞄_云淺月的手，如玉的手代替她的手給她輕輕揉按。

    “嗯，做了一夜夢?！痹茰\月靠在他懷里。

    “因?yàn)楣霉茫俊比菥霸儐枴?/br>
    云淺月點(diǎn)頭，輕聲道：“不見到姑姑，我不去想她，就和這些年一樣，覺得她就是活在宮里。我甚至半年不去見她，知道她好好的，也不用掛念?？墒亲蛉找姷搅怂驮谔嵝阎?，她要死了。姑姑和我比玉青晴那個(gè)女人和我更像母女?！?/br>
    “這是她自己的決定，更改不了的事情。”容景溫聲道。

    “我其實(shí)能體會(huì)她的心情，她一直就喜歡孩子，看著宮里女人一個(gè)個(gè)的生，而她卻不能生養(yǎng)，別人的子嗣承歡膝下，而她卻只能眼看著。若是個(gè)涼薄的不喜歡孩子的女人到也罷了，可是她偏偏喜歡孩子，本來以為沒了希望，哪知道突然有了希望，懷了身孕，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肚子里的生命。她想要留下孩子，不想打去，讓他活著。作為一個(gè)母親，她其實(shí)也沒有做錯(cuò)?！痹茰\月輕聲道：“爺爺雖然罵她，但心里面其實(shí)也是尊重她的選擇，否則的話，那個(gè)糟老頭子有的是強(qiáng)硬的手腕給她打掉，但他沒有。姑姑這些年在宮中活得沒有靈魂，如今懷了孩子雖然生子果吸食了她的精血，讓她形將骨枯，但她這八個(gè)月來，活得比以前有靈魂多了，我雖然沒陪在她身邊，但昨日一見，她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但臉上依然有光色，我就能體會(huì)。作為一個(gè)想要孩子的母親，她做出什么，也不框外，母愛可以脫離一切之外?！?/br>
    容景柔聲道：“別想了！你答應(yīng)了姑姑讓她安心去沒錯(cuò)，總之無法挽回，若是這個(gè)孩子有福氣活下來，我們就照顧他也無不可?！?/br>
    云淺月點(diǎn)點(diǎn)頭，伸手抱住容景的腰，將頭埋在她懷里，喃喃地道：“容景，你真好！”

    容景輕笑，“你不應(yīng)該是今日才發(fā)現(xiàn)我的好??！”

    “自然是早就發(fā)現(xiàn)了。”云淺月低聲道：“姑姑一直以來沒求過我什么，夜天煜我都能救了，沒道理不管姑姑的孩子。只要他有福氣，有那個(gè)命活著，我就照顧他，若他沒福氣，也就罷了，是他沒那個(gè)命活著?！?/br>
    “嗯！”容景點(diǎn)頭。

    “可能我們要辛苦一些了。”云淺月又道。

    “只要你在我身邊，別惹桃花，其它的辛苦我不怕?！比菥靶Φ?。

    云淺月本來難受頭疼，卻被他兩句話就給治愈了一般，她好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想著這個(gè)男人啊，有他在，真的能給她撐起一片天，什么煩惱和麻煩在他面前似乎都輕若云煙。

    二人再無困意，便躺在床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

    天色微亮，容景起身去上朝，云淺月繼續(xù)睡回籠覺。

    容景走后，云淺月反而睡得熟了。一直睡到響午，被青裳喊了起來。

    云淺月迷迷糊糊地只聽到青裳在耳邊說，“淺月小姐，太后生了！”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著青裳，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么？”

    青裳站在床前，本來推醒云淺月，見她醒來，撤回手，輕聲道：“淺月小姐，宮里傳出消息，太后生了。”

    云淺月騰地坐起身，“姑姑生了？不是才八個(gè)月嗎？她怎么……”

    “據(jù)說是昨日夜里喝了催生的藥，昨日折騰了一夜，今日折騰了一上午，剛剛傳回消息，說生了。”青裳解釋道。

    “活的還是死的？”云淺月問。

    “是活的！”

    “是男的還是女的？”云淺月又問。

    “男的！”

    “姑姑呢？”云淺月想著她的身體本來就已經(jīng)不行了，喝了催生的藥，折騰了一夜又半日，怎么受得?。?/br>
    青裳低聲道：“太后死了?！?/br>
    云淺月身子一震，不再說話。

    青裳看著云淺月，知道她和太后情同母女，即便太后執(zhí)意不顧生命生下孩子，即便太后對她避而不見，但總歸是這些年來情誼深厚，她明知道她會(huì)死，但還是難免傷心。

    過了許久，云淺月啞聲問，“孩子怎么樣？”

    “孩子不足月，生下來奄奄一息，攝政王用真氣護(hù)住了他，將一株五百年的靈芝熬成了汁液喂他，據(jù)說沒事兒了，只要好好將養(yǎng)，就能活著。”青裳道。

    “容景呢？”云淺月又問。

    “世子也在宮里，攝政王照看孩子，世子處理太后的后事?！鼻嗌训馈?/br>
    “云王府得到消息了吧？”云淺月閉了閉眼睛，開始披衣下床。

    “得到了，云老王爺有心里準(zhǔn)備，沒事兒的，您放心吧！”青裳見云淺月穿衣，輕聲問，“淺月小姐，您要進(jìn)宮嗎？”

    “嗯，進(jìn)宮?！痹茰\月點(diǎn)頭。

    “那奴婢去吩咐人給您備車?！鼻嗌岩娫茰\月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云淺月穿戴妥當(dāng)，抬步出了房門，凌蓮和伊雪見云淺月出來，立即迎上來，擔(dān)憂地看著他。云淺月對二人搖頭，“我沒事兒，你們留在府中吧！”

    二人點(diǎn)點(diǎn)頭。

    出了紫竹院，來到云王府門口，青裳已經(jīng)吩咐人備好了車，云淺月坐上車，馬車向皇宮內(nèi)走去。

    昨日，也是這個(gè)時(shí)候，文萊和關(guān)嬤嬤前來接她進(jìn)宮，她陪姑姑在榮華宮里坐了半日，聽她說了她從小到大的事情，她最后讓她答應(yīng)她照看孩子，又想見她爺爺，她就知道她在處理最后的念想了，卻沒有想到她提前催生，大約是知道若是自己再挺著的話，腹中的孩子也活不了吧？短短一日的時(shí)間，卻是陰陽永隔。

    午時(shí)的大街很是熱鬧，人潮熙熙攘攘。隱隱能聽到有人在說新帝降生的喜事兒。

    云淺月挑開車簾，向外看去，京城還是一如既往，不像是老皇帝離開的時(shí)候，全天下為其戴孝披麻，京城死寂一片，甚至還隱隱有些喜悅的感覺。新帝降生是大事兒，是喜事兒，太后即便貴為國母，駕崩了，為之國之大喪，但也掩蓋不住這件新帝臨世的大喜事兒。

    云淺月放下簾子，想著這樣也好，天圣人人歡喜她的孩子出生，應(yīng)該是姑姑樂見的。

    馬車來到宮門口，云淺月下了車，便見到宮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車輛。都掛著各府家眷的牌子，太后崩逝，朝中凡是有品級的命婦都要進(jìn)宮為太后守孝。

    朝中各府的命婦們都聚集在宮門口，以德親王妃為首，等待人來齊了一同進(jìn)宮。

    眾人見云淺月來到，都連忙上前，云淺月的身份如今再不是云王府紈绔囂張跋扈不懂禮數(shù)的嫡女，而是才華名揚(yáng)天下，一篇《諫君書》連當(dāng)世大儒都稱頌的驚才女子，天下學(xué)子對她推崇備至，百姓們這些日子提到她，都再也不覺得她配不上景世子。而是紛紛換了一種說法，恍然景世子慧眼，怪不得萬千女子獨(dú)獨(dú)喜歡云淺月，原來是有道理的。

    德親王妃拉著云淺月的手，眼眶微微泛紅，勸慰道：“淺月小姐節(jié)哀順變，太后是找先皇去了！生是夫妻，死也是夫妻，有先皇在，她……”

    “德親王妃說錯(cuò)了，姑姑早就后悔嫁入皇室了，這一輩子是夫妻她都做夠了，活著已經(jīng)形同陌路，死了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愿他們兩不相見吧！黃泉路上兩不相見，投胎之后永不相見。”云淺月截住德親王妃的話。

    德親王妃一僵，后半句話沒說完吞了回去。

    眾命婦大氣也不敢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就淺月小姐敢說。

    “人還沒到齊吧！王妃在這里等著吧，我先進(jìn)去了。”云淺月撤回手，走向?qū)m門。

    德親王妃不由得松開了手，她自然知道因?yàn)槔匣实劢o太后吃了生子果，她才一直不能懷孕，后來又吃了一顆，讓她有了身孕。那個(gè)孩子無非是老皇帝作為給七皇子夜天逸執(zhí)掌皇權(quán)的踏板而已。帝后生前就形同陌路，她也沒說錯(cuò)。她不知道該說什么，看著她走進(jìn)宮門。

    夜輕暖站在德親王妃身邊，見云淺月走向?qū)m門，她快走幾步，跟上云淺月，輕聲道：“云jiejie，我與你一起進(jìn)去！”

    云淺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二人進(jìn)了宮門后，眾命婦們一時(shí)間無人說話。片刻后，一位命婦道：“淺月小姐哪樣都好，就是說話不給人留情面?！?/br>
    德親王妃看了那位命婦一眼，嘆道：“她和太后姑侄情深，如今太后死了，她心里難受。淺月小姐是真性情?！痹捖洌娪謥砹藘奢v馬車，最后的兩位命婦到了，便對眾人道：“走吧，我們進(jìn)去?！?/br>
    眾人應(yīng)了一聲，齊齊走進(jìn)宮門。

    皇宮里已經(jīng)掛上了白帆，剛一入宮，便聽到了從榮華宮傳來隱隱哭聲。肝腸寸斷，宮中雖然妃嬪美人后宮三千粉黛都被夜天逸清走沒有了，但還有公主和宮女以及太監(jiān)。如今顯然是那些人在哭。

    云淺月來到榮華宮，榮華宮的守衛(wèi)已經(jīng)撤了，宮內(nèi)已經(jīng)搭建了靈堂。

    以六公主為首的一眾皇子公主已經(jīng)跪在靈堂前。

    文萊守在宮門口，顯然是在等云淺月，見她來到，連忙上前，“淺月小姐，太后的靈堂剛剛搭建了，太后的衣裝如今還未穿，景世子吩咐，說等著您來穿，之后再入棺?！?/br>
    云淺月點(diǎn)頭，四下看了一眼，沒看到容景，問道：“容景呢？”

    “景世子去了國庫，為太后選陪葬之物?！蔽娜R道。

    云淺月不再說話，向內(nèi)殿走去。

    夜輕暖跟在云淺月身后。

    二人進(jìn)了內(nèi)殿，關(guān)嬤嬤紅著眼眶迎上前見禮，低聲道：“淺月小姐，太后遺言，讓奴婢轉(zhuǎn)告您，她將您當(dāng)親女兒，這個(gè)孩子不過是圓了她一個(gè)當(dāng)母親的夢而已。您能照顧他便照顧，若是照顧不到的話，不要強(qiáng)求。在她心里，您是第一位的。”

    云淺月抿著唇點(diǎn)頭，姑姑還是愛她的。

    關(guān)嬤嬤不再說話，挑開內(nèi)殿的簾幕。

    云淺月想著昨日她就站在這里害怕往前走一步，害怕姑姑同趙可菡一樣，轉(zhuǎn)眼就死在她懷里，可是如今姑姑還是死了，這一步總要走進(jìn)去，即便她不想，也要為她親手穿衣，要為她裝棺。她蜷了蜷手心，走了進(jìn)去。

    殿內(nèi)無人，太后躺在床上，顯然已經(jīng)被人清洗過，身上穿著嶄新的代表后服顏色的紅綢里衣，一套大紅的后服疊得整齊地放在床頭，在等著她來穿。

    她走到近前，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淚水即便模糊了視線，也能清晰地看到她姑姑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大約他知道孩子活著吧，她犧牲了這么大，甚至生命，換得的孩子，只剩下一口氣活著，也是她最大的欣慰。

    “云jiejie，你若是難受，就哭出聲來吧！”夜輕暖伸手接住云淺月的眼淚，不讓它滴到太后的臉上。

    云淺月閉上眼睛，伸手捂住臉。想到比起姑姑對她的好來，她對姑姑真的不算太好。她甚至一度懷疑她為了孩子和夜天逸達(dá)成了某種協(xié)議。其實(shí)就算達(dá)成某種協(xié)議，她身在這個(gè)太后的位置，腹中懷著天子，有著比尋常人更大的苦衷，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卻因?yàn)椴幌氡灰固煲萃{而沒陪在她身邊陪她走最后一程。

    殿內(nèi)靜靜，人人無聲，空氣中凝結(jié)著莫大的傷痛。殿外傳來很大的哭聲，卻聽不出來多少傷心。

    許久，云淺月放開手，掏出娟帕，抹了淚，動(dòng)手給太后穿衣。

    夜輕暖站在一旁，默默地幫忙。

    半個(gè)時(shí)辰后，太后的衣裝穿好，有宮里的嬤嬤來為她上妝。之后又有人進(jìn)來，抬著太后裝棺，云淺月跟著走出內(nèi)殿。

    榮華宮靈堂外，朝中文武大臣，朝中各府家眷命婦，皇室的皇子公主，黑壓壓一片。

    先皇皇后，天子生母，太后生前日日困守榮華宮，如今榮華宮繁華不再，草木凋零，但是她的喪事看起來竟然比當(dāng)初老皇帝大喪還要輝煌一些。

    云淺月在眾人的目光中為太后蓋了棺，回身，見夜天逸走來，她對他清聲道：“姑姑蓋棺，不定論了！關(guān)于她的生與死，留給千古之后的人去評說吧！”

    夜天逸點(diǎn)點(diǎn)頭，“好！”

    云淺月又問，“孩子呢？”

    “染小王爺在看顧?！币固煲萆硎秩霊?，拿出一卷明黃的卷軸，對云淺月道：“這是母后死前留的懿旨?！?/br>
    云淺月看著夜天逸，并沒有伸手去接。

    “是母后親手寫上去的?！币固煲菅a(bǔ)充道：“景世子當(dāng)時(shí)也在?！?/br>
    云淺月接過圣旨，緩緩打開，看了一眼，之后遞給夜天逸，淡淡道：“你宣讀吧！我接旨?！?/br>
    夜天逸接過圣旨，展開，聲音低沉地開口，“哀家出生云王府，蒙祖訓(xùn)入宮為后。自嫁給先皇之日起，謹(jǐn)遵禮儀，秉持后德。上天厚我，留下一子。承天運(yùn)祥照，恩寵吾兒，愿佑百年。云王府侄女云淺月，自幼歡笑膝下，哀家早已經(jīng)將她當(dāng)做女兒。哀家大限，不能見吾兒成長，但愿侄女能為我看其長大，特此托孤，尊帝姐。不求天子貴，只求是尋常。攝政王景世子見證。欽此！”

    夜天逸念罷，榮華宮外數(shù)百人鴉雀無聲。尤其是那一句“不求天子貴，只求是尋常。”令眾人深思。

    “云淺月接太后懿旨！”云淺月跪下，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接過圣旨。

    夜天逸盯著云淺月看了一眼，緩緩將手中的圣旨遞給她。

    云淺月拿到圣旨，在手里緊緊攥了一下。之后緩緩站起身。

    夜天逸看向眾人，沉聲道：“太后千歲！”

    眾人驚醒過來，齊齊出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帝姐千歲！”夜天逸又沉聲道。

    眾人連忙齊聲喊道：“帝姐千歲！”

    云淺月看了夜天逸和眾人一眼，對夜天逸問道：“夜輕染在何處？”

    “在帝寢殿?！币固煲莸?。

    云淺月拿著圣旨向帝寢殿走去，夜輕暖看向夜天逸，見他點(diǎn)頭，立即跟上了她。

    來到帝寢殿，便聽到里面隱隱傳來孩子的哭聲，聲音極小，幾乎不聞，但是聽起來令人揪心，似乎下一刻就會(huì)斷氣，再哭不出來。

    云淺月心下一緊，快步向里面走去。守在帝寢殿外的人見云淺月來到，都齊齊見禮，并沒有攔她，顯然已經(jīng)被夜輕染交代過了。

    進(jìn)了內(nèi)殿，云淺月一眼便看到宮女嬤嬤一大堆跪在地上，夜輕染正抱著一個(gè)被子裹成的圓筒焦急地走著，嘴里哄著什么，哭聲是從被子里傳來。

    “小丫頭，你總算來了，真慢！”夜輕染見云淺月來到，松了一口氣。

    云淺月見他額頭有細(xì)微的薄汗，沒說話，伸手去接她懷里的孩子。

    “你會(huì)抱嗎？”夜輕染懷疑地看著她。

    “會(huì)！”云淺月點(diǎn)頭。

    夜輕染將孩子遞給她，皺眉道：“從救過來會(huì)哭了之后，他一直在哭，有一個(gè)多時(shí)辰了，這樣下去的話可不行，你……”他話音未落，孩子已經(jīng)不哭了，他“咦”了一聲，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到你懷里就不哭了！你給他施了什么魔法？”

    云淺月不說話，看向懷里的孩子，他也正睜開小眼睛好奇地看著她，雖然身量極小，大約也就四五斤重，小小的五官已經(jīng)分明，酷似她的姑姑，大約是哭得太久，太厲害，即便如今不哭了，還帶著絲抽抽搭搭的喘息聲，她想著幸好像她姑姑，否則若是像老皇帝的話，她怕是會(huì)厭惡得將他扔出去。

    “哥，云jiejie沒有施什么魔法，肯定是你不會(huì)抱孩子?！币馆p暖也上前看著云淺月懷里的孩子，對夜輕染道。

    “怎么是我不會(huì)抱孩子？她們這些人挨個(gè)抱了個(gè)遍，都不行，他一直哭個(gè)不停。早先還吃靈芝的汁，后來也不吃了，水也不喝，一直哭?！币馆p染眉頭立即豎起來，“你們不信問問這里的這些人？”

    “回淺月小姐，回小郡主，小王爺說得正是?！钡厣系娜肆⒓待R聲道。似乎也跟著夜輕染一樣松了一口氣。

    “他這么小，就能看出來像太后了?！币馆p暖輕聲道：“也有些像云jiejie！”

    “太后和小丫頭本來是姑侄，就有幾分相似。他有些像小丫頭不奇怪?！币馆p染看了云淺月一眼，見她只盯著孩子看不言語，他問道：“小丫頭，太后裝棺了吧？”

    “嗯，裝了！”云淺月應(yīng)了一聲。

    夜輕染不再說話。

    云淺月盯著孩子看了片刻，見他不再抽搭了，反而打了個(gè)小小的哈欠，頭一歪，在她懷里睡去，她從帝寢殿帶來的傷痛和陰霾因?yàn)樗@個(gè)小小的表情和舉動(dòng)被沖散了幾分，忽然笑了。老皇帝雖然令他厭惡，即便他死去多時(shí)，他也厭惡他，但孩子無辜，而且他還是她姑姑的骨rou，能保他一輩子的話，那么這一刻起，他愿意保他一輩子。

    “真神奇了！”夜輕染嘖嘖了一聲，不滿地道：“我和夜天逸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救回來，可是他在我們懷里一直哭，被弱美人接過去就不哭了，弱美人走了之后他還哭，如今在你懷里又不哭了。竟然還睡著了？這個(gè)小東西剛從娘肚子里爬出來就不認(rèn)夜家的人？”

    云淺月心思一動(dòng)，沒說話。

    “哥，這是天子，你竟然罵天子是小東西。治你的罪！”夜輕暖笑著道。

    夜輕染哼了一聲，嘟囔道：“他本來就是個(gè)小東西，這么小，我一只手指頭就能提起他來，若沒有那株五百年的靈芝和弱美人的提神丹，他如今還哪里活著？”

    “再小也是天子?！币馆p暖提醒他。

    夜輕染又哼了一聲，沒反駁。

    “他有名字了沒有？”云淺月問。

    “太后生前給起了名字。”夜輕染看了云淺月一眼，道：“叫夜天賜。”

    “太后說他叫云天賜吧？”云淺月?lián)P眉。

    夜輕染看著云淺月，正色地道：“小丫頭，他姓夜，是天圣新帝。太后一生端嚴(yán)，母儀天下，這等事情不是隨意更改的。他姓不了云，只能姓夜。”

    云淺月不置可否，無論是夜，還是云，只是一個(gè)姓罷了。她抱著孩子向外走去，“我?guī)貥s王府。”

    夜輕染一把拽住她，“不行。”

    云淺月停住腳步挑眉。

    夜輕染皺眉道：“小丫頭，天子怎么能出宮？你懷里面抱著的不是小孩子，而是天圣的天子。是新皇?！?/br>
    “我不帶他出宮也行，你看得了他嗎？”云淺月詢問。

    “太后懿旨你是帝姐，對你托孤，從今日起你就住進(jìn)帝寢殿或者榮華宮吧！”夜輕染看著她道：“自古以來，沒有天子生長在臣子之家，更何況你帶他去的地方又不是云王府，而是榮王府?！?/br>
    “我不住在宮里?！痹茰\月斷然道：“若是你不同意，那就從今以后你看著他，我雖然答應(yīng)姑姑幫她照顧孩子，但可沒答應(yīng)住進(jìn)帝寢殿。他姓夜，又不姓云。我只是幫忙照看而已，他又不是我的職責(zé)?！?/br>
    夜輕染眉頭皺緊，問道：“你知道帝姐代表著什么嗎？太后的懿旨賜封了你，會(huì)昭告天下的。你從今以后，就是天子帝姐，對天子行照看監(jiān)護(hù)之責(zé)，你怎么能說他不是你的職責(zé)？你已經(jīng)接了旨了吧！”

    “我對他行照看監(jiān)護(hù)之責(zé)是不錯(cuò)！我?guī)s王府養(yǎng)著，也沒違抗旨意?！痹茰\月道。

    “總之不行！你不能帶他去榮王府?！币馆p染也斷然道。

    云淺月將懷中的孩子塞進(jìn)他懷里，“那他就交給你照顧吧！我不管了?！痹捖洌Р较蛲庾呷?。

    夜輕染連忙接住孩子，抬眼，見云淺月毫不猶豫地向外走去，他立即喊，“小丫頭，你怎么就這么倔？天子本來就不該帶出宮放在臣子之家！”

    云淺月仿若未聞，轉(zhuǎn)眼間出了帝寢殿。

    夜輕染又“喂”了兩聲，見云淺月真走了，他瞪眼看著晃動(dòng)的簾幕，想追出去，看了一眼懷里的孩子，又作罷。

    “哥，怎么辦？云jiejie走了？”夜輕暖看著夜輕染。

    夜輕染皺眉，有些惱恨地道：“我哪里知道怎么辦？她如今一心認(rèn)準(zhǔn)云王府了，太后托孤和姑侄情意都抵不過一個(gè)榮王府對她的吸引力，容景到底給她下了什么*湯？帝寢殿和榮華宮是天下間最尊貴的地方，榮王府豈能比得過？”

    夜輕暖輕聲道：“景哥哥本來就很好啊！榮王府的紫竹林很漂亮?！?/br>
    夜輕染聞言瞪了夜輕暖一眼，惡聲惡氣地道：“你去問問夜天逸怎么辦？本小王才不看顧這個(gè)小東西，哭得人心煩。”

    “他如今都不哭了。”夜輕暖道。

    “這是睡著了，醒來沒準(zhǔn)還會(huì)哭?！币馆p染道。

    他話音剛落，懷中的孩子忽然醒了，睜開眼睛，見是夜輕染，當(dāng)真“啊”地哭了起來。

    “看吧！他又哭了?！币馆p染皺眉道。

    夜輕暖立即道：“他真的又哭了，哥，要不我去將云jiejie找回來？讓她抱走孩子吧？”

    “不可能！天子養(yǎng)在榮王府，當(dāng)皇宮不存在了嗎？”夜輕染揮手，煩悶地道：“你去找夜天逸，問問他該怎么辦。”

    夜輕暖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一眼夜輕染懷里的孩子，轉(zhuǎn)身出了帝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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