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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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在他床邊的蔡嵐聽了,忙拉住要去傳話的胡黎耳語一陣。胡黎聽言,目光一緊,轉(zhuǎn)頭驚看向蔡嵐道:“你們這是要——” 蔡嵐一把捂住他嘴,將他拉出殿去,顫顫出聲道:“不,胡公公,我絕對不會害皇上!可若是皇上再被裴子羽蠱惑,要恕了裴子羽的罪……那我怕我爹急起來,會先要了皇上的命。” 胡黎目中更驚。蔡嵐紅著鼻尖,深吸口氣道:“胡公公,宮中你死我活不過是為了個(gè)‘利’字,我爹要的也僅只是‘權(quán)’。眼下爹已密詔我大哥入京,打的是攝政為王的主意,而我的私愿……只是想保下皇上的命。胡公公伺候皇上多年,想必也不忍看著皇上受苦受害,眼下……反正裴鈞大勢已去,死不足惜,你再與他牽連只是害人害己,倒不如照我說的去做……我保證!他日事成之后,蔡家必有你的好處?!?/br> 他湊近胡黎耳邊告誡道:“胡公公須知,這些年你也幫過我家中不少,如今只要裴子羽一死,我們就都安全;可裴子羽若是不死,我們就都得死?!?/br> 茫茫大雪漸漸蓋了皇城的金瓦,只同沿道高高的宮墻岔出了刺人眼眸的紅白二色。 天更冷了。一炷香后,胡黎袖手低頭回了姜湛寢宮,倚在姜湛床邊,猶疑一時(shí),才低聲稟告,說裴鈞被捕之后惱羞成怒,發(fā)瘋發(fā)狂、辱罵圣躬。他說得姜湛越聽越怒,一急之下,猛地咳了口血出來,雙眼一黑,昏厥過去。 蔡嵐在一旁照料,一見此景,當(dāng)即叫太醫(yī)想法子醫(yī)治,自己卻嚇得沒了主意,只好連聲問胡黎如何是好。 胡黎雙頰青白、全身繃緊,腦中幾個(gè)急轉(zhuǎn)之下,看向蔡嵐: “咱家方才聽皇上說,是要把那裴鈞……嚴(yán)懲治罪。蔡大人也聽見了吧?” 二人身旁的宮女太監(jiān)一時(shí)收聲相覷,目中相傳驚惶。蔡嵐聞言愣了愣,卻旋即反應(yīng)過來道:“聽見了……我也聽見了。我這就去傳皇上諭旨!” 這一晚,蔡嵐出殿見了蔡延,假傳圣旨,說皇上大怒,要讓法司徹查裴黨、絕不姑息。一時(shí)間,與裴鈞有關(guān)系的所有朝臣、士紳、學(xué)究、商人,都被御史臺和大理寺清查起來,個(gè)中事實(shí)在蔡、張主審的進(jìn)行中被極盡歪曲,一眾官員亦爭相舉報(bào)、反目成仇,守口如瓶者慘遭酷刑逼供,最終,是干過的事都招認(rèn)了,就算是沒干過的,也都干過了。 裴鈞被御史臺立罪成大jian大佞,所辦公差悉數(shù)遭到質(zhì)疑。被貶西北的蔡飏因此平反,入京回復(fù)原職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天牢之中,親手拿著短劍,狠狠扎進(jìn)了裴鈞的手掌。 裴鈞在鐵索桎梏間疼得咬緊牙關(guān)、額頭暴起青筋,面對蔡飏的迫害,卻絕不慘叫一聲。 蔡飏一巴掌扇在裴鈞臉上,又捏著裴鈞的下頜,將一瓶毒藥盡數(shù)灌進(jìn)裴鈞喉嚨里,瘋狂地笑道:“裴子羽,你這張嘴不是指鹿為馬、舌燦蓮花嗎?你再說??!我倒要看看你還怎么能說!” 顯赫功名,盛世榮寵,到頭來灰飛煙滅。 冰冷的牢獄內(nèi),老鼠和爬蟲在裴鈞的傷口上啃咬。他的手腳被獄卒毆揍斷了,布滿血瘡,恨到頭已沒有了淚。三天兩頭幾碗餿飯,叫他整個(gè)人像破布一樣癱軟在地上,而刑訊時(shí),被吊在他對面墻壁上的方明玨和閆玉亮,也與他是同種境況。 可這一切,病中的姜湛都無從知曉。 他的病似乎是真不見好了。 某一晚,他從濕冷的夢中醒來,自覺是清醒了些,聽外面?zhèn)鱽斫z竹聲,問過胡黎,才知道此日是年尾國宴。 他望著窗外連綿的雪,忽地想起,這十年來,過去每一年的今日,都是裴鈞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入宴堂,就一如他當(dāng)年被裴鈞拉出寢宮、推上皇位一樣。 他想起自己十六歲時(shí)偷親裴鈞后躲進(jìn)樹叢的悸動與窘迫,也想起第一次共裴鈞赴云雨之地時(shí)的緊張與欣喜。此時(shí)看向遠(yuǎn)方夜空上掛著點(diǎn)點(diǎn)疏星,他還能找到裴鈞從前在流螢殿里教他認(rèn)過的北極星,更還記得那些關(guān)于星星的故事。 他扭頭問胡黎:“裴鈞呢?” 胡黎一凜,模糊道:“回皇上話,還關(guān)在牢里呢。” ——牢里。 如此裴鈞,到底還是負(fù)了他。 姜湛空洞的心胸再度被冷痛填滿。他獨(dú)自坐在國宴高臺上一言不發(fā),只覺周遭所有人都在暗中窺探他,那一雙雙眼睛像極了一道道尖利的鋼針,芒刺般扎在他背脊上,耳邊傳來的細(xì)碎議論中,不是“裴鈞”二字,便是江東的案子。 離開國宴回到宮中,他一腔憤恨難泄,不免對那些證實(shí)了裴鈞之罪的人都起了殺心,于是先招來賣師求榮的鄧準(zhǔn)賜下毒酒,接著還想再殺曹鸞,卻又因曹鸞所言,得知此人是家親被脅才不得不指證裴鈞,一念之差,沒能下得去手。 曹鸞走后,他積壓在心底的悲怒依舊無處宣發(fā),想到氣極,眼中的冷滅漸化為陰鷙的恨,忽而揚(yáng)手掃落了御案上金雞鎮(zhèn)紙。 ——這是他十七歲時(shí),裴鈞在京城斗雞賽事上贏回來的物件兒,不過送給他把玩,他卻一直留到如今。 掌心傳來割裂的銳痛,他握緊拳頭,鼻息一亂,立時(shí)再度猛咳起來。 宮人的驚呼奔走中,送了蔡延出宮的蔡嵐恰好回來,見此景忙把姜湛扶到床榻中躺下,萬分痛心地拭掉姜湛唇邊的血跡,直守到太醫(yī)侍奉好湯藥退去了外殿,才見姜湛從昏睡中神志不清地醒來,咿呀著,虛弱地對他說話。 蔡嵐連忙拾袖點(diǎn)了眼角,俯耳上前,卻聽姜湛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令說:“宣……宣旨,讓……讓裴鈞,進(jìn)宮來見朕。” 蔡嵐雙目一瞠,心中浮起死寂般的冰冷來。在姜湛再度昏睡過去后,他扶著床框起了身,也不知是怎樣到了殿外。 蔡延已然聞訊趕來,身旁陪著孔武有力的蔡沨。二人急問蔡嵐皇上如何,蔡嵐只步履虛浮地經(jīng)行他們,走到廊中頹坐下道:“皇上要宣裴鈞覲見。” 蔡延目中一驚,與蔡沨相覷一眼,擰眉沉思下,暗暗將胡黎拉到一旁,把一個(gè)小小的木盒塞到胡黎手中道:“胡公公,皇上應(yīng)是病糊涂了,還勞您快去給皇上看看藥?!?/br> 胡黎的手猛地一顫,瞪目看向蔡延身后一無所知的蔡嵐,再看回蔡延,氣聲道:“蔡太師,這可是——” “快去吧,胡公公?!辈萄訉⒛悄竞芯o握入胡黎的手心,雙眸在半闔的眼簾后鷹凖地盯著他。 胡黎背脊猛地一顫,雙唇抖動一時(shí),卻沒能再說出話來。他赤紅著眼睛,轉(zhuǎn)身便流下了淚,可步履卻不敢耽擱,只得佝僂著身子,捏著手中那要命的木盒,艱難地走過崇寧殿外高大富麗的游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