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池小秋一低頭看這孩子,忽然便想起這女子是誰了。 原來就是前些日子在江娘子鋪前見的那個。 這可不是送上門來打招牌的機會! 她笑瞇瞇回道:“我認得阿姊,以前我在江娘子鋪上賣魚時便常來,今個就送你一份。” 那娘子一拍手,著惱道:“我說怎么他家的酥魚像是變了個個,原是換了人,那鋪上娘子竟也不說一聲!你等著!這魚我不白拿,回去便說與街坊,日后只往你這來!” 池小秋笑彎了眼睛,心里愈加舒暢。這娘子也不是虛應故事,接下來幾天時便有人直接找上門來問:“這可是池家的酥魚?” 每日都賺得盆滿缽滿,池小秋總是樂呵呵的,她總是盤算著,若再能這樣賺到月底,除卻要給常家的,她還能凈賺三四兩。 三四兩欸!以前在家時,爹娘合成一塊也沒這么多! “需得提防著江家生事。”鐘應忱畫圖常常通宵,好容易閑暇時,忙提醒她。 池小秋冷笑道:“她昨日還有臉攔我下來!” 江娘子近日酥魚生意讓搶了大半,來吃飯的人也少了許多,再有之前的食客將此事拿出來,指責她以次充好,連信譽也打了對折。 “小秋妹子,我卻沒看出來,你這年紀小小的,過河拆橋的事卻做得順當?!?/br> 她陰陽怪氣的語調半點沒讓池小秋不安,當日因著酥魚,她家來客漲了多少,這旁邊的人家都清清楚楚,自己半點沒漲價便讓她家占了獨個便宜,已算是對得起江家。 當日送給她家多少客人,今日便拿走多少,公平得很。 江娘子見她面上并無波動,也不理會,只是徑自往前走,待想上前廝打一場,卻又想起池小秋一身力氣,能將她家木凳子給輕松折了。 打也不敢打,罵也不敢罵,錢還一天比一天少,江娘子被噎得半死。忽想起一件事情,便追在后面道:“莫怪我這做jiejie的提醒你一句,這酥魚生意可不是我一家的!” 可不是,不僅不是你這忘恩的江家的,也不是那偷了香料的王八的! 池小秋便不信,還有偷盜的賊反要去主人家打盜竊官司的! 鐘應忱搖搖頭,卻也不再說她,他按了按昏昏沉沉的頭,活動了一下手腕,咳嗽兩聲,重又埋頭畫起來。 近兩天,池小秋眼見他出的畫稿越來越多,比以前還要多上一倍,只覺得不對。 她問:“他們又欺負你了?!” “談不上欺負,不過使些絆子。”鐘應忱目光微涼,微微冷笑道所有人都賭這硬塞與他這一組的畫稿出不來,也不知他做成的那天,別人又是什么表情。 池小秋一句話沖到腦門:“你和我一起!等鋪子做起來,我多給你兩分!咱們不去他家受氣!” “不必?!?/br> 這本書,說不定便能成為他的籌碼。 能換來更好的東西。 池小秋想了想,也無其他辦法,只能拿舍出些錢,拿雞蛋團了幾十個薺菜團子留給鐘應忱,自家又去出攤了。 可今天她等來的并不是丁啷作響入甕的銅錢,而是一個眼熟婆子,帶了幾個精壯漢子將她團團圍住。 “便是你偷拿了別家的酥魚方子?” “我沒有!”池小秋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不要臉的人,怒目而視。 那婆子哼一聲:“若沒有,你這酥魚用的香料,怎的和我家秘制的一模一樣?!” 周圍人都炸開了鍋,渡口都是做小生意的,信義二字最重,秘制手藝便如人命根本。 偷人方子便是謀財害命! 第13章 一場混戰(zhàn) 婆子一使眼色,那幾個猿腰虎背的漢子便都圍攏上來,眼看便要扭住手腳。 池小秋怎是肯讓別人轄制命門的人,稀里匡啷數聲巨響,她隨手抽出旁邊的凳子椅子招子砧板,直接往他們臉上招呼。 她去拿東西時,那幾人還不以為然,只側個身拿手稍擋了一下,腳步仍舊向前邁去。 也是,小姑娘軟綿綿的力氣,那東西能不能飛出兩丈還難說呢! 下一刻—— “哎呦!” “我的媽呀!” 地上歪七豎八多了兩三個掛彩的人?;蚴敲忌涎圻呉黄锨?,或是胳膊上劃破了皮,血正往下流。 池小秋趁著這一片混亂,一腳踩上高杌子,順手拎起一個小木凳子,往地上狠狠一摜。 四周頓時一靜,能清晰地聽到有人齊齊倒抽了口冷氣。 畢竟,這一個凳子,從完好無損到現(xiàn)在地上的凄慘模樣,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池小秋突然就想到了這婆子是誰! 當日進方家側門的時候,開門的小子曾喚她:秦mama。 池小秋指責的聲音就在這一片沉默里顯得愈加辭嚴意正:“你使了人來要強行擄我,便是怕我跟你說理嗎?!” 秦mama一呆,江娘子原先跟她說過,池小秋很有些力氣,她只當多帶兩個幫手便好,卻沒想到,這丫頭哪里像個姑娘家! 她原想著直接趁亂將這丫頭撂到偏僻角落,亂棍打上一頓,恐嚇兩句,量她再有八個膽子也不敢再出來。 誰知這一條便行不通了。 她正在懊悔間,池小秋的手指直接點向她:“你說我偷你家的秘方,你還要說你偷我的咧!” 秦mama此刻便慶幸,虧得自己多留了一手,她冷哼一聲,從兜里取了一個袋子打開,挨個給眾人嗅了一遍,冷笑道:“她平日里做的酥魚,可是這個味?” 這些日子,渡頭上的人少有沒有嘗過池家酥魚的,熟悉的香味一出,便有許多人點頭。 指點池小秋的人頓時多了起來。 “好利落模樣,卻沒想到是黑心黑肺的人!” “若我家方子讓人偷拿來賣錢,天天咒他下地獄炸油鍋!” “這不是賣池家酥魚的小秋?別是弄錯了吧!平日瞧著倒是個端正孩子?!?/br> “你可別讓騙了,早聽東面的江家鋪子為露了酥魚方子哭了好幾回呢!” 池小秋也學她似模似樣冷哼了一聲:“要拿東西誰不會,姑娘我也不是沒有!” “或是偷了香料,或是偷了方子,難道你自己便不能做一份出來?” “說到現(xiàn)在,你丟的是東西還是方子,連你自個也不知道?”池小秋話里帶著嘲諷:“我卻能說的明明白白,我丟的卻正好是你手里這個!” 兩邊調料一模一樣,氣勢誰又不輸誰一籌,吃瓜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信誰更好。 方才那個拿江家娘子說事的路人又在下面嘀嘀咕咕:“可聽江嫂子說,這酥魚原是她家先賣的。 先前吃過江娘子家飯的人也點頭:“可不是,我也在她家嘗過?!?/br> “池家不也說原是在江家寄賣的嗎?” “江娘子可不是這么說的!” 池小秋抱著手臂,指頭一轉,直接將那個人點了出來:“江娘子是哪時候說的?我敢當了她的面說整個二月,她家的酥魚都是我寄賣的,臨街的張婆婆和杜二叔都知道!她可敢當我面這樣說?” 這路人臉色一黑:“我不過是個路人…” “我什么我!你既然口口聲聲替江娘子說話,還在這里充什么過路人!江jiejie的委屈為甚她自己不來說?!” 氣炸了的池小秋這會連害怕也不曉得,她又扔下了一個重錘:“江家現(xiàn)今賣的酥魚,用了什么香料我一嘗便知道,比你現(xiàn)今手里的少了一份花椒,也沒有調進梅汁,這就罷了,魚rou下鍋時還又用葷油煎了一遍,又油又老又咸,換我我也不愿吃!” “這樣的魚,我可沒臉去賣!” 她這話一出,旁邊有人哄笑起來,有兩家都嘗過,最后成了池家常客的人喊道:“這話卻不錯,他家如今也太難吃了些!” 秦mama這會臉黑的能滴出水來,卻不能現(xiàn)承認是她偷了,若是讓人認出來,報給了主人家,從上到下皮不脫一層她的! 她往旁邊使了個眼色,便有個人從人群悄悄溜走了。 秦mama轉過臉來冷冷道:“我年紀大,說不過你這個伶牙利嘴,眼里沒長輩的小丫頭,既如此,你可敢跟我巡檢司老爺那里說個清楚?” 她現(xiàn)在只想著在這渡頭人來人往去扯個干凈,莫要讓方嬤嬤失了這個進項,便打算使了這個法,先押了她走,外面風言風語要如何,便好說了。 池小秋卻眼尖,早盯住先前走的那人,心里只叫不好。 鐘應忱先前與她說過,宰相府的門房勝過七品官,官宦人家里奴仆成群,盤根錯節(jié),出外比一般人還要風光,若真是得罪得死死的,卻比主人家還要難纏。 池小秋往秦mama處看了看,她的眼神若是把刀,自己早被剁成rou泥了。 既然已經得罪死了,又能如何?池小秋也不覺得此刻放軟了身段,便能立時和解。 索性把他和自己都放到明面,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要真是自己有個好歹,頭疼的便是方家。 這般想著,池小秋便直直嚷嚷出來 :“巡檢司里老爺有許多,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你既是方員外家的,自然認識許多老爺,便冤枉我這個不認識老爺的不成?” 池小秋怎么知道她是哪家的?! 她這話仿佛一個驚天大雷,秦mama臉色立刻變了:“你…你莫要胡說!” “我怎么胡說?你們幾個不都是西橋的方員外家的?你既有調料方子,自然藏在家里,我怎么上門偷來?” “人人都說方員外是個大善人,年年周濟窮人,寒天臘月發(fā)衣裳,災荒時候設粥棚,四羲書院的房子,十二街上重修的橋,個個都是員外老爺出的錢。怎的出了你這么個家賊,倒去冤枉別人家來?” 柳安鎮(zhèn)經商之人眾多,好訟之風盛行,像這等豪戶欺負小民的戲碼,最是容易傳出去,這會聽見還有這樣的新聞,都拉了別人過來聽。 秦mama眼前一黑,已經能想到若是此事傳揚開來,自己的下場會是怎樣。 雖說是方嬤嬤私下里的經營,可事若一出,中間牽頭搭線的都是自己,方嬤嬤萬萬不認,壞了老爺聲名,自己這一家子還不得踢腳賣了出去! 她眼下已經悔青了腸子,原以為不過是帶人來威懾敲打一頓,卻惹來這一場斷送一家子的麻煩。 旁邊烏涌涌一群人,看見秦mama驚恐臉色,早已信了大半,一時議論聲大起來,眼看群情激奮。 不能暈,不能暈,若是暈了,這事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偏旁邊跟著的幾個小子沒眼色,看架勢不對,手足無措挨上來問:“秦mama,這…” 氣得秦mama心里連連念著蠢貨,本要掐自己胳膊的手換了個目標物,剛要罵出聲,卻見挑唆自己的罪魁禍首正站在遠處看熱鬧。 兩下里目光對著正著,秦mama眼里快要噴出火來,那人頭一縮,驚慌下便要溜。 秦mama忙顫巍巍指向那個要逃走的人,青著臉道:“快去把那賊婦捉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