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嘴放干凈些。”

    盈袖忍著怒，把包子放在地上，她絕不會(huì)再吃一口陳家的飯。

    “小姐莫惱啊。”

    百善挑眉一笑：“喂狗的粗賤東西罷了，不值什么的，只是下次要吃，得知會(huì)我們一聲?！?/br>
    見大奶奶臉窘得通紅，淚眼盈盈的，百善的心竟也疼了下，這男人輕咳了聲，笑道：“我過來跟小姐說兩句話，沒別的意思。瞧小姐對(duì)尼姑挺好的，想來是要給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辦一場(chǎng)事了。咱們義莊的板不好，正巧，高縣令姨太太年前沒了，托大爺高價(jià)買了塊楠木，做了副好棺材，小姐要不要？”

    盈袖有些心動(dòng)了。

    “這下葬分兩種，一種是裹了草席子埋亂墳崗子里，任野狗貍子刨開叼去；另一種是請(qǐng)陰陽(yáng)先生，好生相個(gè)風(fēng)水寶地，緊接著尋幾個(gè)匠人，把陰宅蓋好……最后再叫和尚念三天經(jīng)超度，這才算把后事辦好了嘛?！?/br>
    “這，這得花費(fèi)多少?！?/br>
    盈袖小聲問。

    “一百兩開外了。”

    百善清理著指甲縫兒，偷偷看了眼外頭，笑得很壞：“關(guān)鍵是那塊楠木的板貴?！?/br>
    “我沒這么多錢。”

    盈袖咬牙，她似乎知道這刁奴想做什么了。

    “沒有，可以掙嘛?！?/br>
    百善舌尖輕舔了下唇，大著膽子，瞧向大奶奶的明艷的側(cè)臉，兩只拳頭相碰，弄出異樣的聲響，使勁兒暗示。

    “你想叫我賣身？”

    盈袖咬牙恨道。

    “呦，這可是你自己說的?！?/br>
    百善莞爾，循循善誘：“好姑娘，這都是遲早的事，你跟他服個(gè)軟又能怎樣?！?/br>
    “他做夢(mèng)去吧?！?/br>
    盈袖大怒。

    聽見這話，百善冷笑數(shù)聲，學(xué)著大爺?shù)臉觾?，懶洋洋窩在椅子上，不屑道：“你倒是說說，除了這條路，你還能在哪兒找著錢？去酒樓妓館賣藝也行，可是吹拉彈唱，你會(huì)么。”

    盈袖一怔。

    過去在南方時(shí)，楊柳河畔多秦樓楚館。她鄰居從良前是個(gè)暗娼，彈了一手好琵琶，閑來無事串門子時(shí)，倒是給她教過兩手。

    “敢問小哥，曹縣最大的酒樓是哪個(gè)?！?/br>
    盈袖起身，微笑著給百善見了個(gè)禮。

    “那要算升云酒樓了?！卑偕瓢欀蓟卮?。

    “在哪兒？”盈袖又問。

    “在你上午遇到歡二爺附近?！?/br>
    百善感覺有些不對(duì)勁兒了，坐直了身子，輕聲問：“你打聽這個(gè)作甚?！?/br>
    “沒什么?！?/br>
    盈袖看了眼柔光，嫣然一笑，擰身離去，走之前撂下一句話：

    “等著，我這就去籌錢?！?/br>
    ……

    百善半張著口，癡愣了老半天才緩過神兒來。

    男人噌地一聲跳起來，彎腰撿起大奶奶剛咬過的包子，忙不迭地往出跑，嘴里不停地叫喚“糟了糟了”。

    跑到外院后，百善先是叫了個(gè)暗衛(wèi)跟上小姐。

    隨后，他疾步跑向上房，也顧不上禮數(shù)，一把推開門。

    瞅了眼，嚯，大爺正躺在床上歇覺呢，他此時(shí)穿著厚軟的寢衣，翹著二郎腿，手里轉(zhuǎn)著折扇，唇角還勾著抹笑。

    “大，大爺。”

    百善磕磕巴巴地喊人。

    “怎么了?！?/br>
    陳南淮睜眼，笑著看向百善，神情愉悅，低聲問：“她把尸首收拾完了？你怎么跟她說的？”

    “這這這……”

    百善有些難以啟齒，用手帕托著包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邊，然后跪在地上，兩手緊緊捂住臉，怯怯道：

    “爺，我把事兒辦砸了。”

    “怎么砸了？”

    陳南淮笑了笑，瞅著床邊的包子，指尖輕撫著上面那個(gè)小小牙印，柔聲道：“說罷，爺不打你?！?/br>
    “奶奶說，說，哎呦！”

    百善使勁兒抽了自己一耳光：“她要去酒樓賣身去！”

    “什么？！”

    陳南淮大驚，立馬下床穿衣。

    男人臉色陰沉的厲害，罵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老陳家祖墳要冒青煙了。她這是要下我的臉面么，不識(shí)好歹的東西，瞅著我心慈手軟，就敢在我頭上撒尿了?！?/br>
    “爺，爺您別動(dòng)氣?！?/br>
    百善怕挨打，不敢過去，眼睜睜地瞧見大爺氣的連鞋都穿反了。

    百善狠狠心，鼓起勇氣跪行過去，幫大爺穿衣，試探著問了句：“爺，您這是要去哪兒？”

    “哼！”

    陳南淮重重地冷哼了聲：“她既然敢當(dāng)婊.子，我他娘的就敢當(dāng)嫖.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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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陳盈盈

    天色將晚, 寒氣逐漸涌了上來。

    街面越發(fā)冷清了，商販起碼少了一半?？h衙的軍牢們到處抓賊人，抓便抓吧, 可這些為虎作倀的混賬, 居然欺壓到老百姓頭上，城北賣豆油的苗掌柜, 多好的人, 居然全家都叫扣走了，就連四鄰都沒能幸免……

    盈袖聽了一路，也心驚膽顫了一路。

    果如百善所言, 曹縣已經(jīng)亂了……

    可再亂, 達(dá)官貴人們?cè)撓硎艿囊粯硬徊? 幾個(gè)大的酒樓和妓館依舊熱鬧非凡。

    因早上走過, 盈袖不用詢問就找到了升云酒樓。

    她沒進(jìn)去, 躲在角落里躊躇了良久。

    偷偷瞧去, 升云酒樓就在三丈之外，真正是個(gè)氣派所在, 外頭長(zhǎng)桿上掛著五彩旌旗, 日頭還未落下, 就已燈火通明。

    酒樓里不斷有茶飯量與酒博士吆喝小二，給貴客們端酒食；腰間系著棗紅色的手巾的中年婦人如同穿花蝴蝶般, 到處穿梭著給客人斟酒添茶；

    一些從外頭進(jìn)來的閑漢，端著滿是干果、rou脯、瓜子兒的木盤，點(diǎn)頭哈腰地找尋生意；

    還有數(shù)十個(gè)濃妝艷抹的妓.女, 她們有些坐在酒桌前陪著喝酒玩樂，有些站在廊子下，等客人叫, 而有些比較大膽，抱著琵琶直接上去彈唱，討點(diǎn)賞錢。

    ……

    盈袖緊張地心咚咚直跳。

    她是街面上長(zhǎng)大的姑娘，自然知道邁出這步，意味著什么。過去為了貼補(bǔ)家用，偷偷畫了春畫，饒是這樣，都叫哥哥嫂子責(zé)罵了許久，更別提做這樣的事。

    可……為了柔光，她愿意的。

    想通后，盈袖俯身，在墻角的雪堆里挖了些不太干凈的雪，雙手搓成水，撲在臉上，然后用袖子細(xì)細(xì)擦，潔了面后，她用手指把稍稍有些凌亂的發(fā)絲捋順。

    做罷這些事后，盈袖低著頭，大著膽子走向升云酒樓。

    誰(shuí)知還沒踩上鑲了銅的臺(tái)階，立馬有個(gè)兇巴巴的小二上前來，拿著手巾驅(qū)趕她：

    “走走走，去其他地方要飯去?！?/br>
    盈袖臊的臉通紅，居然將她當(dāng)成了乞丐婆。

    低頭一看，她的確太不堪。

    五錢銀子一身的襖裙如今臟亂不已，被污血弄得極臟。

    “小哥好?！?/br>
    盈袖微微屈膝，深呼吸了口氣，抬頭。

    “呦?！?/br>
    那小二瞧清了“乞丐婆”的樣貌后，瞬間驚住了，說話也溫柔了幾分：“姑娘，你有事么？”

    “我，我，我……”

    盈袖股足了勇氣，低聲道：“我有點(diǎn)事，要見你們掌柜的，可不可以?！?/br>
    女孩只感覺喉嚨像被堵了，實(shí)在難以啟齒，可一想到柔光，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想在你們酒樓，賣，賣藝?！?/br>
    “哦?！?/br>
    小二了然一笑。

    他打小就在酒樓做活兒，這些年見多了那些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來酒樓賣，還不是家里實(shí)在過不下去了，不然誰(shuí)肯吃這口飯。眼前這位姑娘瞧著面生，口音也不像本地人，身上又臟又臭，可架不住人家臉子美，身段也窈窕，估摸著是急用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