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顧之徒 第1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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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霜動了動酸麻的胳膊:“走吧?!?/br> 松齡陪沈懷霜一路走了出去,兩人邁過上書房外。 跨出石階的剎那,沈懷霜竟生出了一股喘了口氣的感覺。 他回首望去,巍峨的宮殿在他身后,隨著他腳步移動,離他漸行漸遠,紅瓦上折射著白日的流光,他望了好久。 沈懷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做,好像只有做了這樣一件事,才能讓他有一個去處。 太液池旁,冬日寒風吹拂,四周蘆葦飄蕩,放眼望去,滿目蒼白穗黃。 沈懷霜立在池水旁,湖水的味道泛了上來,他舉目望去,竟覺得這里也沒什么可看的。 風口處,他立了良久。世人都說皇城是一個好去處,宮室光明,金玉滿堂,可它就像銷骨處,不過是座樊籠罷了。 松齡怕他冷,上前,攏一攏了他身上的大氅。 那件灰青色大氅上頭繡著的是四爪的銀龍,白與銀線錯雜,分明是鐘煜的衣服。 沈懷霜迎風,下意識想脫掉,可他咳嗽了一會兒,到底覺得冷,他便改為翻了翻自己的手,低頭,摸索了會兒傷處,問道:“殿下這幾日除了叫你跟著我,還有說別的么?” 松齡一時不知怎么回話。 他沒料到沈懷霜會這么直白,張口囁嚅了下,道:“殿下時刻記掛著先生。” 沈懷霜嘆了口氣,呼出長長的白霧:“還有別的么?” 松齡道:“殿下除了與先生交談,平日里不大說話?!?/br> 沈懷霜道:“你別和殿下說我在上書房等他?!?/br> “奴才本不應這么做?!彼升g頓了頓,福了福應道,“可殿下要奴才一切聽先生的,先生說什么便是什么?!? 第115章 夙期已久,獨此一人 上書房內(nèi)空無一人。 內(nèi)殿與外殿隔著一道屏風,坐在里面,可以望盡屏風外的一切。 沈懷霜落座時,關(guān)節(jié)響了一下,渾身還是痛的,他攏著身上的衣服,靜靜地望著屋外。他之前關(guān)在屋子里也什么事情都不做都能熬過去,如今在凳子上枯坐,也不覺得等待時間有多長。 一炷香又一炷香的時間燒過去。 沈懷霜終于聽到了上書房外的腳步聲,慌亂,錯雜,邁步極其迅速。他抬頭,一眼撞上了伸手攥在門框上的鐘煜。鐘煜跑得渾身發(fā)熱,身上還穿著朝服,極其澄澈的明黃一下子入了沈懷霜的眼。 鐘煜剎那松了口氣,惶恐又緊張的面色松懈了下來。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邁過來道:“松齡回來得遲,我在文華殿找不到你,你……怎么不早告訴我你在這里?” 那眼神里的慌亂,沈懷霜看得懂。他伸出手,手腕上金鈴鎖鎖痕若隱若現(xiàn),從手腕上,繞著他全身,暴露在他所有露出的肌膚上,金色閃爍,像困住了他整個人。 沈懷霜道:“其實我到哪里都一樣,你總是能找到我的?!?/br> 鐘煜眉頭一顰,劍眉下,眸色流露出了一絲茫然和無措:“你怎么了?” 沈懷霜身后羅列像鋪陳開雀屏,又像把他困在樊籠中,身上白衣如故,但好像這樣的人就不應該關(guān)在這里。 鐘煜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摸索過每一個指節(jié),揉捏著,像是要給他紓解疼痛,企圖把它弄得暖和些。 他又蹲了下來,仰起頭,捧著沈懷霜的手道:“你靈氣不夠,我把靈氣全輸給你,你若覺得不舒服,我讓金鈴索再松松,想去哪里和我說一聲,你若愿意,我陪你去。我身體也好得很快……” “子淵。”沈懷霜手滑過鐘煜的面龐,他都不知道多久沒這樣叫過他了,看著鐘煜,又挪開目光,緩緩啟口,道,“你鎖著我是沒用的?!?/br> 鐘煜眸子一頓。他像全然沒聽到沈懷霜說的那句話,忽而拉扯嘴角,澀澀笑了下:“你倒是慣會糊弄人的。之前你也很喜歡騙我,總拿我不知道的東西推脫?!?/br> 沈懷霜手仍貼著鐘煜的面龐,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道:“沒有人告訴過你,真的到了飛升之時,哪怕我不在靈氣豐饒之處,天雷還是會來。在崐侖飛升和在大趙飛升的區(qū)別,只有靈氣足與不足,若我不以抵抗,結(jié)局也不過是灰飛煙滅而已。” 沈懷霜垂下眸子,長睫掀動,眨了兩下,他拉住了鐘煜的手,低頭望了過去,用平靜目光和口吻,道:“之前我沒心平氣和你說過,如今,我說了,你會希望我灰飛煙滅么?” 哪怕暖爐里燃燒著金絲瑞炭,暖意也似乎隨之驟降,涌來層層涼意。 鐘煜握著沈懷霜的手,一動不動:“什么時候的事?” 沈懷霜:“不多時,最長不過幾個月。天雷會來找我,渡劫時我本該在崐侖,哪怕大趙靈力稀薄,它照來不誤?!?/br> 鐘煜跪得身上朝服都皺了,明光一晃,他緩緩站了起來,大腿和膝蓋上,衣服滿是褶皺,他低頭,望著沈懷霜,看了會兒。 幾個月…… 幾個月……怎么會那么快。 沈懷霜抽開了自己的手,道:“到了那個時候,你會不會放我走?” 話語如一記重錘,重重地砸落在青年心上。 鐘煜聽得脊背發(fā)涼,那些妄誕早已灰飛煙滅,他像是從萬丈峭壁墜落,陡然被摔得粉身碎骨。 “……”鐘煜幾乎在用氣音回答,開口斷斷續(xù)續(xù),說完這句話想再不能說什么。 “你別問我。”鐘煜面龐緊繃,長吐一口氣。他又握住了沈懷霜的手,抬頭時眼底還有悲色,可他的眉頭沒再皺一下。很快,他用平靜去掩飾失望,一層層蓋住了它。 “畢竟幾個月,也能有幾個月的寒來暑往。往多了算,我們還能有兩百日。”鐘煜居然還能坦然地開口,像是沒有聽到沈懷霜說的話。他很少樂觀,也從來不樂觀,卻執(zhí)拗地和沈懷霜一條條陳述道。 “兩百日也有兩百日的過活,算上日夜,我們還有四百個日出和日落的半天?!?/br> “你看,少一天就會珍惜一天,也許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們都能想通了?!?/br> “就像之前我和你說的那樣,我們一起住,到哪里都可以。” “先生,我們一起搬出去吧?!?/br> 天邊一聲驚雷,破開了春夜的濃霧。 春夜來臨,屋外淅淅瀝瀝地又下起了一場雨,落雨聲不斷,夜風吹動廊上的宮燈,燈光一晃一晃,光芒落在沈懷霜和鐘煜身上。 宮燈搖晃,沈懷霜落在搖晃的光下,如同落了滿身白晝。 明暗交替時,鐘煜在沈懷霜面上看到了流傳的光,他望著他,對著他低笑了聲:“你覺得怎么樣呢?” “對你來說,我就有那么重要么?”沈懷霜的聲音好像很困惑又異常清醒,“有什么必要,要你一直這樣待我?!?/br> “你之前也不是總覺得,我們這樣什么都不是么?” 鐘煜說著從沈懷霜身前離開,他背過身,立在陳舊的書架前,躬身翻起一個古樸的匣子。匣子開合,他抬臂牽扯到了肩上的傷,險些把匣子都摔地上。鐘煜穩(wěn)住手,緩緩打開了它,“很早之前我就把這個東西留著了?!?/br> 沈懷霜靠著椅背,偏頭沉默時,幾乎不能再抬頭看去。他抬頭時,心底又像籠罩了一層厚厚的霧氣。他在那團霧里看什么都不分明,可有什么東西又藏在那團霧的后面。 庚帖朝沈懷霜舉了起來,鐘煜躲在庚帖之后,像把自己藏住了,又像給沈懷霜變戲法一樣,要逗他開心。 “沈懷霜,我對你是——”說到這里,鐘煜聲音哽咽了,但他又提了口氣,笑了下,“是很誠心的?!?/br> “起碼在崐侖的時候,一直如此?!?/br> “最早之前,我們是師徒。師徒之間喜不喜歡這種話不能隨便說?!辩婌嫌掷@到了桌子前,落下庚帖,他撐著桌面,低頭在硯臺上倒了清水,墨錠一圈圈在硯臺上磨著,磨出來的墨汁卻是明亮的金色。 “所以我就是一直想著——我們什么時候回崐侖了,我好好在崐侖和你說一回。” “你不明白情意也好,推拒也好,我們總要試一試的。而且興許……”鐘煜手一抖,那塊墨錠落在了硯臺上。他找錦帕裹了墨錠的尾端,抖著手,仍是低頭道,“興許你想的,和我想的,也是一樣的?!?/br> 墨汁很快磨了出來。 沈懷霜沉默地看著,好像那點金色晃到了他。低頭時,他心口也抖得好厲害,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讓他覺得好悶、好沉。 所有的話都傾壓下來,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現(xiàn)在這事這樣便這樣吧。這帖子被我藏那么久,總要見人一回?!?/br> “我想著你這事這么久,也總該要一個結(jié)果?!?/br> 鐘煜又捺了幾下墨筆,確保在宣紙上勾出的金色足夠濃厚純正,他又收拾了一圈桌面,除去桌上所有的雜物。他跑到了沈懷霜身前,從后面抱住了他,下巴擱在沈懷霜肩上。 “來了。” 沈懷霜不動。 鐘煜也就靠在他身后耐心地等他。 沈懷霜動了動。鐘煜也起身攬著他的胳膊,臂膀虛虛摁在他肩上。 沈懷霜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上,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過去的。 他想他要是不愿意大可以從這間屋子里出去。 他不想寫就不想寫。 他不想見鐘煜就不見。 可他被鐘煜抱著,扶過了所有能支撐的東西,挪在書桌前,指尖上遞來了墨筆。 他低頭看向了那張墨紅色的庚帖。 庚帖顏色紅正,紅紙扉頁鏤了梅花的形狀,不同于任何一份庚帖,紅梅落筆被人親繪,每一筆都很工整,落筆極其珍重。大概物主做廢了很多張才得了這無暇的一頁紙。 ——要它世間獨此一份,唯一不二。 歷來男婚女嫁,以表嫁娶之意。 庚帖上要寫姓名、八字,男方定親也要送釵、釧、果,女方要用筆墨紙硯答復。求娶之前,要送大雁,還請人算八字。 沈懷霜早忘了自己八字是什么時候,鐘煜從后面攬著他提筆的時候,他頭腦里很空,好像連落筆也不會。 筆握在手里,他壓根沒動,也沒用力。 身后,鐘煜握著他的手,額頭靠在他肩上,一字一句地寫。 「我與先生,夙期已久,人間無此?!?/br> 「不學楊郎,南山種豆……」 鐘煜的字寫得很工整,好幾次碰到傷口,他筆尖都要停一停,唯恐把字寫歪。狼毫落在紙上,沈懷霜眼前字都不像字,好像所有的字都拆開了,只認識筆畫。 寫到最后一行,鐘煜笑嘆了一聲:“這句話說的就是你和我認識了很久,世上再不會有你這般對我的人。而我也不會再選擇除你之外的任何人?!?/br> 沈懷霜眼底朦朧了,眨眼間,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他從來不曾這樣落過淚。分明沒什么情緒,心底也是冷的。 可淚水再淌,就要落在紙上。 他又不想把這份庚帖弄臟,偏過頭,斂起下巴,讓它淌在了脖子里。 他沒把這份庚帖太當真,空口紅紙而已,沒有見證,沒有結(jié)心,寫了也不代表什么。 “庚帖最后一句話要寫?!?/br> “終身所約,永結(jié)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