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 身為北女王國的王子, 石汗那此時正站在宮墻上。 他看著來自大商的使團緩緩地接近這里, 面上竟是只有憂慮,而毫無喜色。 這是因為他知道女王不是真心想要讓大商的這位親王娶他王姐。 母親只是想要以求親的名義,從大商慈圣皇帝那里騙到個親王。 一名姓趙的親王。 在出使大商,留居神都的這一兩年時間里,石汗那已經(jīng)明白了一些事。 相比較起大商之人爾虞我詐以及彎彎繞,他是真的不夠聰明。 但那卻并不意味著他是駑鈍的。 是,這兩年他們北女王國的確強盛了不少。 而隨著慈圣皇帝的年紀漸長,大商朝中的一些人開始蠢蠢欲動,為皇位的繼承權究竟會落入誰手開始了暗中的爭斗。 這也讓大商的國力稍稍衰退了些。 可這也不意味著與魏國的攝政大將軍拓跋缺結(jié)盟,便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女王想要憑借被她以聯(lián)姻之名騙到手的趙氏親王向大商發(fā)起挑釁,以替趙啟一族奪回王位的名義向大商出兵。 這也是拓跋缺身邊的那名姓魏的青年謀士出的主意。 石汗那早在知道此番計劃的時候就已向自己的母親提出了反對。 他說:“母親,大商的皇帝雖年事已長,但她還不糊涂,也不可能把趙姓親王派來娶王姐的?!?/br> 可女王卻說:“大商雖是女人為帝,卻依舊是以男子為尊。她之前不還說過嗎?讓親王娶外族女子,這在他們那里,還沒這個先例。之后她即便能同意,那也是件屈辱之事。 “她那么恨趙啟一族的人,連她自己的親兒子都能放在漢陰那種偏遠之地,最后被區(qū)區(qū)幾個下人摁在水里給淹死了。 “遇到這等子事,她還不得高高興興地再從她還沒殺干凈的那些人里選一個出來,派來迎娶我兒?” 但他的母親錯了。 慈圣皇帝未有派來她平時看都不看一眼的趙啟一族皇室子弟,而是將她很喜歡的一名侄孫封為東海王,遣來此地。 女王陛下顯然是弄錯了一件事。 公主和親與親王娶親,其性質(zhì)并不完全相同。 大商既然已經(jīng)姓陳,那么慈圣皇帝自然得派一名陳姓親王來此,而不是前朝的趙姓親王。 這便是皇權與王權的區(qū)別。 騎著馬進到了宮城的信王嫡次子抬起頭來。 他看到了曾在神都有過幾面之緣的石汗那,便向人點了點頭。 可誰知,石汗那卻是在與之對視一眼后很快收回視線,并離開了他先前所在之地。 這令東海王感到有些疑惑。 可他還是繼續(xù)前行。 直至他抵達女王所在的宮殿。 直至……心中不忍的石汗那聽到那句“大商的皇帝不講信譽,竟拿一個姓陳的小子來糊弄我。來人!把這干人等全都給我拿下!” 而后,那封蓋有女王私印的書信便被人以飛騎送往拓跋缺處…… * 王城, 近郊軍營內(nèi)。 “妙極!此事實在是妙極!” 在屬于拓跋缺的王帳內(nèi),魏國的攝政大將軍身披鎧甲,顯然已是一副整裝待發(fā)的樣子。 在得到了拓跋寶率兵逼近王城的消息后,他已做好了親自帶兵前去擊殺的準備。 但也正是在此時,他收到了一封從朔方郡送來的信。 名叫步六孤弗的朔方郡守將稱,那位教攝政大將軍苦苦找尋了一個多月的和親公主現(xiàn)在就在他手上。 只需區(qū)區(qū)一點賞賜,便能讓他把大商太和公主拱手交到攝政大將軍的手上。 這封信里的口吻、以及那雖也可稱得上獅子大開口,卻還未離譜到過分的要求肯定是讓人看著愉快不起來的。 可拓跋缺卻是高興得直拍自己面前的桌案,甚至還將“妙極”一詞連說了三遍。 而后,他便把這封信交到了一臉疑惑的魏玄沖的手上。 待到魏玄沖看信時,拓跋缺依舊在大笑著。 他甚至還嘆道:“在我還未發(fā)跡時,雪中送炭者,唯玄沖一人。待我得勢后,錦上添花者,竟遍地都是!” 可魏玄沖卻是在看完這封蓋有守將印信的書信后目色凝重。 “朔方郡……” 魏玄沖輕聲念出了這個地名,而后他抬起頭來,看向拓跋缺。 魏玄道:“先前我們劃定過的,那些太和公主所可能身陷的地方里,倒是的確有朔方郡。然……我還是覺得此事的可信度并不高。得找送信過來的信使好好盤問一番?!?/br> 可那卻只是得到了拓跋缺的一句——“用不著那么麻煩?!?/br> 拓跋缺道:“我們信不信,那太和公主又是不是真的在朔方郡,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豹騎將軍會不會信,又愿不愿賭。” 此時的拓跋缺正是意氣風發(fā)時。 他期待了三十多年的好運終于開始眷顧起了他。 他想要的一切也似乎都正在順理成章地到來。 攝政大將軍從魏玄沖的手上拿回那封書信。 他邊看邊笑道:“豹騎將軍現(xiàn)在記掛著的,一共也就是兩樣而已。其一,那些同他一起被俘的四千商軍。其二,流落于魏國的太和公主。 “我們已經(jīng)握緊了其一,現(xiàn)在又有了其二的消息,路已經(jīng)放在他眼前了,我們便讓豹騎將軍好好選一選?!?/br> 拓跋缺把話說到了這里,魏玄沖便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攝政大將軍想要以此來引誘豹騎將軍向他請命,帶兵去往朔方郡。 計是好計。 因為無論俞松謀怎么選,對于他們這兩個出題人來說,都只會有益處,而絕沒有害處。 只是他卻無法也因此而感覺到雀躍。 在魏玄沖陷入沉思時,拓跋缺的聲音便又傳了過來。 他說:“快要出城打仗了,我得去看一看母親。這封信上的消息,便由玄沖帶給豹騎將軍吧?!?/br> 魏玄沖帶著些許地謹慎應道:“是?!?/br> 拓跋缺:“對了,我對這個步六孤弗有所耳聞。傳言他打仗的本事是還可以,卻既是貪財好色,又還不講信義。玄沖可別忘了把這些也一起告訴豹騎將軍?!?/br> 在魏玄沖應聲之后,拓跋缺便低聲笑了起來。 他腳步輕松地走向帳外,也讓魏玄沖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 當帳篷的門簾被守在一旁的侍從掀起時,寒風就吹了進來,吹起魏玄沖那故意留了一簇的額發(fā),讓他露出了額角處那多年未褪的傷疤。 待到已然走到了帳外的拓跋缺又喚了一聲“玄沖”,這位身上也有著趙啟一族血脈的宗室后裔才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氣,走出王帳。 * ‘來朔方郡同我會合’ ——那是一張稱得上既無首,也無尾的手信。 上面既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 但這卻是來自神都的紙,紙上的飄金也是神都的權貴所喜歡的工藝。 而那簡短的八個字,則更是讓俞松謀所熟悉的,晉越縣主的字跡。 正坐在屋里的豹騎將軍俞松謀將這張紙看了許久。 而后他便用火折子點燃了這張紙。 他看著這張手信漸漸燃起。 也看著那出自趙靈微之手的,仿若男子一般勁瘦有力的字跡漸漸化為焦灰。 他的腦袋里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猜測,卻是微弱且雜亂,讓他有些抓不住。 魏玄沖便是在此刻到來的。 自這位蘭陵長公主之孫與拓跋缺一同來到這里之后,他又單獨來拜訪過俞松謀好幾次。 有時他會和豹騎將軍暢談一番,有時他則會同對方下一盤棋。 他看似是過來一次次地試圖說服對方,讓其與自己一同為拓跋缺效力。 可……他又何嘗不是在這位同鄉(xiāng)人的身上尋找故鄉(xiāng)現(xiàn)在的樣子? 有一次,他甚至還在與豹騎將軍下棋時脫口而出了一句:“神都的牡丹花,還是粉白色的最受人喜歡嗎?” 那時的俞松謀愣了愣。 他在這位“說客”的面前,向來是少言寡語的。 然而那一次,他卻是說道:“是。再過一個月,神都的牡丹花也就要開了吧?!?/br> 而在那之后,他甚至還說了一句:“但,較之牡丹,我更喜歡芍藥花?!?/br> “何故?” 上一次見面時的魏玄沖問出了這個問題,卻并未得到一個答案。 今日,他又來了。 但這一次,魏玄沖看起來卻不是一派輕松的模樣了。 他甚至……不像是真的想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