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哥難得應和了一聲：“什么？”

    “其實老師，也是孤兒院長大的?！?/br>
    似是隨性提起，話語間的輕松與坦然，是完全可以聽出來的。

    “很驚訝嗎？”

    “不……”其實有點，嘉哥心想，像蘇老師長相這么出色的男孩，怎么可能會一直留在孤兒院長大呢？這一向是領養(yǎng)人最喜歡的孩子類型。

    “嘉哥，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溫柔？”

    嘉哥：……我看你是眼瘸！

    “好了好了，吃完就趕緊回去，要早點睡，否則要長不高的?！?/br>
    嘉哥三口兩口將關東煮的湯喝盡，瀟灑地將盒子投入旁邊的垃圾桶，雙手插兜站起來：“走了?！?/br>
    等走到門口，歡迎再次光臨的電子音響起，譚昭將手里的垃圾丟進垃圾桶，似乎還聽到了少年別扭的一句：“這個詞，更合適你?！?/br>
    回到馮少年家，已經是半夜了，幸虧明天不用上班，譚某人決定睡了大懶覺。

    開門進去，玄關的燈居然開著，客廳的壁燈也開著，譚昭脫鞋走進去，看到馮少年裹著毛毯睡成了一個憨憨。

    “……”

    譚昭心里有點感動，看著這睡姿又有點好笑。

    剛好，馮修嵐也恰好醒來，他本就睡得不沉，醒了一會兒，便道：“人找到了？”

    “嗯，找到了?！?/br>
    譚昭沒細說，馮修嵐對此也不大感興趣，打了個哈欠，就回去睡覺了。

    第二日，陽光甚好。

    譚昭睜眼起來打開手機，就看到了常玥發(fā)來的道歉和感謝短信，他簡短回了短信，這才磨蹭著起來。

    小馮同學非常用功，已經在客廳里學習了。

    “喏，早餐！”

    “謝啦，馮同學！”

    譚昭比了個謝謝，邊吃邊說道：“開心不開心，今天就能去拆石膏了？”

    馮少年嘴硬得很：“小孩子才會開心?！?/br>
    “哎，這樣的嗎？老師那時候拆石膏，可開心了?！碑吘挂恢皇窒丛瑁娴挠悬c困難啊，更何況是一條腿呢。

    “……”馮同學拒絕接這句話。

    石膏是約了醫(yī)生下午拆，順便復查，現(xiàn)在醫(yī)療系統(tǒng)完善，馮修嵐早早就在網上預約了，等拆了石膏，又看了恢復情況，醫(yī)生宣布愈合良好后，馮修嵐也露出了輕松的神色。

    “走走走，老師請客！”

    馮修嵐：“……老師，你確定以您這個花法，工資卡里還有錢嗎？”

    譚昭聞言正一臉郁卒時，馮少年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第11章 青春校園（十一）

    在跟蘇老師熟悉起來之前，馮修嵐一直是個獨行俠。

    而他的手機通訊錄也是一片貧瘠，貧瘠到什么地步呢，一個電話號碼都沒有，這就導致馮同學在聽到是自己的手機響時，表情楞了一下。

    悅耳的鋼琴聲還在響，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香圳本地的。

    馮修嵐在看到屏幕上的那串數(shù)字后，半點兒猶豫都沒有，直接原將手機揣回了兜里，不掛斷，但也沒拒聽，就任憑它喧囂著。

    譚昭的記憶力甚好，他只瞄了一眼電話號碼，就明白過來馮少年為何不接電話了。

    這是那位何秘書的電話號碼。

    剛拆了石膏，馮修嵐的走路姿勢還有些笨拙，等他倆一前一后走出醫(yī)院，電話已經響過五遍了，并且鍥而不舍，很快又打了過來。

    馮修嵐終于臉帶不耐地接起了電話。

    那頭，卻并非何秘書的聲音，而是一個中年男子略顯低沉的急促聲：“馮修嵐，你在哪里！”

    馮少年握著手機的手陡然一僵，整個人瞬間繃了起來，就像一張瞬間被拉緊的弓一樣，但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我以為，您不會關心這種事情。”

    “我不管你在哪里，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回老宅一趟?！?/br>
    那頭話音撂下，電話就被掛斷了。

    這哪里像是一對父子該有的對話，但這確實就是一對父子，何其諷刺。

    馮修嵐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其實他心里早已不期待那些所謂親情了，但……終究還是不甘。

    外婆讓他不要恨，蘇老師說他溫柔，其實他心里……充滿了恨。

    他恨馮家人，所有人。

    “走吧，不想去的話，老師帶你去散散心?！?/br>
    馮修嵐當然不想去，也不會去，等“窮游香圳半日行”回到小區(qū)門口時，卻還是被何秘書堵了個正著。

    何秘書依舊是那副精英模樣，對著馮修嵐道：“修嵐少爺，請?！闭f著，恭敬地給馮修嵐開了車后座的門。

    馮修嵐徑直往小區(qū)里走，鳥都沒鳥何秘書一下。

    “修嵐少爺，請您不要為難我們?！?/br>
    今天拆石膏的好心情終于全部殆盡了，馮修嵐的拳頭捏得死緊，很想出手跟人打一架，但他知道這跟何秘書沒有多大關系，下命令的另有其人。

    “需要老師陪你一起去嗎？”

    何秘書剛要拒絕，馮修嵐已經率先開口：“不用，我能應付的，蘇老師不用擔心?！?/br>
    譚昭站在小區(qū)門口看著車子遠遠駛過街道口，隨后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系統(tǒng)：宿主，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譚昭什么作風？這事兒要擱江湖上，他肯定早就出手了，他慣來恣意妄為，像這種沒有良心的父母，見一個修理一個，見兩個修理一雙。

    但怎么說呢？

    [馮少年心高氣傲，這是他的家事，你別看他準備偷偷離開香圳，心里頭憋著壞呢。]

    系統(tǒng)：所以呢？

    [他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包括我。]

    系統(tǒng)：……那常玥父母，你就插手？

    [那不一樣，而且你以為我說的那番話能頂多少用？]

    系統(tǒng)：?。磕銈內祟惖男乃?，可真復雜。

    在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分析看來，常玥的情況確實同他家宿主所說，既然是事實，為什么常玥的父母不認同？承認自己的女兒優(yōu)秀很困難嗎？在系統(tǒng)看來，品德的優(yōu)秀，遠比成績的優(yōu)秀重要很多。

    系統(tǒng)表示不懂。

    復雜嗎？確實挺復雜的，愛是真的，責罵也是真的，或許當場的時候，常玥父母聽進去了一些，但倘若下次常玥的考試名次再往后跌，說不定還會背地里怪他多管閑事，說他難怪帶的班級這么差云云。

    所以，他大概只能期盼下次常玥同學給力一些，才能讓他那番話的效力再長久一些。

    譚昭望了一眼月色，隨后慢悠悠地踱著步子進了小區(qū)。

    而另一邊，馮修嵐已經站到了馮家老宅的門口。

    馮家在香圳本地很有名氣，老宅造得氣勢磅礴，夜色中就像一只巍峨的巨獸一般，馮修嵐雖然姓馮，對這里卻沒有絲毫的熟悉感。

    作為這座宅子主人的兒子，他在這里沒有房間，來過的次數(shù)一只手也數(shù)得過來，比馮家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還要像個外人。

    “修嵐少爺，請?！?/br>
    馮修嵐穿著一身三中的深藍色校服，站在老宅金碧輝煌的大廳里，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一天到晚，沒個正行！就知道打架，長輩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你外婆就是這么教你的嗎？”馮父從環(huán)形的樓梯上下來，他穿著一身精致的高定西裝，明明已經年近五十，卻仍然身姿挺拔，英俊的臉上此時滿是怒色。

    馮修嵐馮懟懟的外號，不是白叫的，聞言就是一嘲：“畢竟我的親生父母都不教我，你還能指望我的外婆教我什么？”

    “混賬東西！你媽知道你跟人打架被人打斷了腿，擔心得都生病了！”

    “她生病，關我什么事情！”

    “好啊你，翅膀硬了！跟外頭的人學壞了，就你這樣還跟……想要繼承馮氏？我看你是做夢！”

    馮修嵐的目光一直看著馮父，這是他的親生父親，卻從未教養(yǎng)過他一天，此刻他義正辭嚴地責罵他，就像他是從小帶在身邊教養(yǎng)長大一樣，多大臉？！

    “這種夢，我從來不做?！瘪T修嵐已經猜到會是這種場面，但他還是被惡心到了，“如果沒有什么事，那我就走了。”

    “站?。∧銒屗龘哪恪?/br>
    馮修嵐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一樣：“擔心？她的擔心，可真是來得有夠晚的?！?/br>
    “住口！”馮父氣得涵養(yǎng)都失了一半，他的妻子是他唯一的柔軟，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妻子，即便這個人是他的親生兒子，“你以為你的命是誰給的！別以為你現(xiàn)在長大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以為你長這么大，錢都是誰出的？是我和你媽！你打那么多人，是誰為你擺平的！是我！你這是什么眼神！”

    “嘁?！瘪T修嵐轉過身，表情說不出的復雜，“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外婆留給我的，我從小到大的吃穿用度，也都是外婆的錢，你和那個女人的錢，你以為我會用？”

    “我為什么跟人打架？你不知道嗎？我的腿是誰打斷的，你真的沒猜到嗎？說得這么冠冕堂皇，你要是真想打死我，那就直接打死我好了?！?/br>
    “你——”馮父已經舉起了手。

    馮修嵐此時，鋒利得像只刺猬：“你要是下不去手，那我就走了，那個女人你愛哄不哄，跟我沒關系，我從小，就不是你們的兒子，不是嗎？”

    “修嵐……”

    樓梯上，不知幾時有個女人輕柔喚了一聲，她穿著一身白色的旗袍，因為保養(yǎng)得當，這個年紀居然還帶著幾分少女氣質。此時她望著陌生的兒子，眼淚都要落出來了。

    馮父立刻迎了上去：“你還生著病呢，怎么就下來了，性子怎么還是這么急。”語氣，簡直跟剛才完全是兩個人。

    愛情，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如果世界上的愛情都是這樣，馮修嵐這輩子都不想沾染一分。

    “修嵐，你爸他只是嘴上說說，他怎么會舍得打你呢?！瘪T母拍了拍自己的丈夫，上前兩步說道，說完還咳了兩聲，一副虛弱模樣。

    馮修嵐看著馮母臉上的關心，忽然惡劣一笑：“是嗎？那我被人打斷腿，他為什么不替我將那些買兇打斷我腿的人送進監(jiān)獄？”

    馮母一貫來是個“善良”的人，什么送進監(jiān)獄這種話，她是不愛聽的，聞言就皺了眉：“我聽你爸說了，他們也才十七的年紀，也知道錯了，我家修嵐是個善良的孩子，肯定會原諒他們的，對不對？”

    馮修嵐對馮家大哥的怨恨，忽然就少了兩分，以前他不怎么接觸，現(xiàn)在一接觸才發(fā)現(xiàn)，跟這種三觀神奇的父母住在一起，腦子肯定也不正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