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楊詰，你了解多少？”李終南將自己的外袍脫下，給曉舟珩披了上，又順勢握了他的腕子，檢查他方才被李著月所抓的傷口。

    這倒是輪到曉舟珩驚訝了，他夷猶半響，盯著李終南的玉冠，還是答了：“身份成謎，好像真的是楊府楊埭山小妾所生的孩子，早年在江湖上以偷盜度日，只不過在一年前，突然失了蹤跡，不知去往了何處?！?/br>
    像李終南這樣聰慧之人，他能猜到自己的身份，曉舟珩也不覺奇怪，雖然他不知他是從何時起就暴露了自己，或者是他并未猜到，出于試探也說不定。

    “失蹤么？”李終南抬了眼，此刻的他，不再像是瑤臺閬苑的神仙，那迎面撲來的意懶神疲反而讓曉舟珩發(fā)起憷來，“并非是失蹤，他那一年是一直同我在一起的……因為我與他都有一筆帳要算，還有啊……”

    “你別說了，終南，求你別說了?！睍灾坨裥南旅靼字翗O那是甚么帳，只要李終南將余下之言說干說盡，那他們二人之間便再無退路可言。

    橫在二人之間的那座粉赭色紅泥墻門，終于還是在這秋日里，被世間所謂的種種機緣敲了開。

    “其實應該是我本就要尋他罷，總之我們二人便有了個計劃?！崩罱K南并未停住，聲音雖逐漸低緩，但眼神愈發(fā)定毅起來，“我是為了我?guī)煾?，而他是為了他的娘親……”

    也是過了許久之后，曉舟珩每每回想這一刻時，總覺得二人之所以再難分開，除過本就訂下的綢繆，那就是源于在這日李終南先他邁出的這一步——

    “這沒甚么的，恕汀，反正你遲早都會查到的，與其這樣，不如讓我先說?！崩罱K南笑著，他眼底神色教人有種說不出的寂寥與悲愴，“七月十四晚，我是在楊府?！?/br>
    作者有話要說：李府的女眷名字我真的是胡亂起的。

    槁項黃馘：gǎoxiànghuángguó頸項枯瘦，面色蒼黃。形容不健康的容貌。

    第76章

    曉舟珩一言不發(fā)，仿佛成了一塊多孔而峻峭的奇石，偶過的秋風徘徊于他與李終南二人之間。

    “怎么，恕汀，你信了我那么多次，怎這次就不信了？”見曉舟珩半響都沒能應聲，倒又是李終南先開了口，“還是說，你不愿意信？”

    “出自你的口中之言我自然都信得?！睍灾坨駥⒗p結的心緒稍微擱了擱，“所以你與楊詰一拍即合，有了去楊府的計劃……但是樓北吟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李終南將路上遭人追殺，遇到樓北吟后楊詰與其交換身份一事講給了曉舟珩。待言罷，曉舟珩馬上便聯(lián)想到一月前，唐昶告知自己在楊府發(fā)覺的樓北吟尸首后，朝廷欲以其為主犯而結案，遭沈騫翮阻攔一事。

    也不知圣上對這件事是否知情。

    當時曉舟珩對樓北吟出現(xiàn)在楊府一事就十分不解，他明明應該在朝中任職，怎就來了八桿子打不著的楊府？奈何那晚曉舟珩的注意力不在那處，也就沒有細想。聽了李終南這樣一說，曉舟珩反而感到更加困惑——樓北吟為何會跟著李終南與楊詰？他是從何處得知二人計劃的？為何李終南與楊詰能答應樓北吟交換身份一事？難不成楊府滅門真是樓北吟所為？

    “你后來可聽到有關樓北吟的甚么信？”

    “不曾?！崩罱K南現(xiàn)了一絲淡淡倦意，垂下首將曉舟珩的袖口翻起，“我總覺……替換身份著實是失策之舉，也說不上為何，總覺那個真正的刑部員外郎定是藏著甚么事。”

    李終南有雙骨節(jié)清晰的手，手背上延伸著山巒起伏似的藍色靜脈，這讓曉舟珩不由走了片刻的神。

    只見李終南掏出繃帶為曉舟珩纏上手腕之后，接著嘆道：“說來還是怪我，若不是我急于尋找?guī)煾甘攀赖恼嫦?，可能也不會被樓北吟開出的條件所誆騙?！?/br>
    “……他很可能不是要騙你，也許真的是知道甚么隱情也難講?！睍灾坨裉謸芰藫芾罱K南的絲發(fā)，“那樣年輕的狀元郎真真是可惜了?！?/br>
    曉舟珩突然如此想來并非只是一時興起，只因這時的他才發(fā)覺，自己再如何努力，都記不起樓北吟的那張臉。不僅對他沒有甚么印象，連對那人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看來這個樓北吟，真的是個人物。

    “我是甚么時候暴露的?！睍灾坨癫黹_了話題，問起了另外重要的一事，他真的很是好奇自己究竟是從何時起就xiele自己的行蹤，一坐一起皆入了他的眼里。

    “暴露？恕汀在為夫面前談何暴露？”李終南嘴角輕輕抿著，帶出了一點笑意，“并非是像你發(fā)現(xiàn)我那樣，你不妨猜猜具體為何？”

    “我哪里能猜到？”曉舟珩搖了搖頭，“你且說罷?！?/br>
    李終南眉眼之間露出了無比寵溺的情態(tài)，他的手隨即便如蛇蚺般攀上了曉舟珩的腰間：“其實啊我是認得關逡楓的?！?/br>
    “你……”曉舟珩瞪大眼睛，只覺體內枝枝節(jié)節(jié)都擰成了一打，“這算哪門子的暴露！所以你一開始就知曉……我是朝廷的人?！?/br>
    “好罷好罷，是我錯了，你莫要跟我計較這些了。”后半句還未說完，就被輕笑聲替了去，李終南伸了另只手摟了曉舟珩，箍著勁兒就往自個兒的懷里帶。

    “你既然知曉我是朝廷中人，那為何起初，還誤以為我是鐘不歸的公筆吏？”

    “我也是在那件事之后，才與關大人取得了聯(lián)系，畢竟他與我?guī)煾赋鍪乱嗍敲摬涣烁上?，也算得上是心懷愧疚的一人?！崩罱K南一挑眉，話音一轉，“恕汀，你應該也認得沈大人罷。”

    “沈騫翮沈大人？我與他并不怎么相熟。”

    “是么？我倒是與他認得?！崩罱K南笑起來，“不過你與他終會相熟的，他來查鎮(zhèn)江丹徒的案子，估計最后還是會來金陵?！?/br>
    旦夕間各樣層出不窮的念頭讓曉舟珩不能轉過彎來，于是他微仰起頭，再次直視了那雙狹長的眸子：“為何？終南……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