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弄，你去買些甜嘴的吃食來。”李著月忙舉袖掩了自己的半張臉，不教身側(cè)香弄窺得她的異樣之處來。

    “小姐……”

    見香弄立住不走，李著月不免有些心焦：“你且去，你是聾了么？怎就聽不見？”

    香弄猶猶豫豫，見自家小姐已是有些惱了，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挪步去了。

    見香弄身影藏在了人群當(dāng)中，李著月稍稍嘆了一口氣，剛一抬眼，便見那藍(lán)出現(xiàn)在自己眼眶中——

    “小姐可是在尋我？”那人儀容俊美，眉目動(dòng)人，而他手上拿著的，不就是李著月的面紗么？

    “我好像誤拿了小姐之物?！蹦切≠\居然俊俏地嚇人，引了月波涓涓的失色，調(diào)了李著月的魂魄。

    “敢問小姐芳名？”

    李著月見那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心下是愈發(fā)地窘迫，袖子居然也是忘了掩：“李……著月?！?/br>
    “在下楊詰，無意冒犯，還望著月小姐海涵?！睏钤懸宦牭竭@個(gè)名字，眼中便閃爍著奇異的光來。

    星河明淡，清霄吐月，李著月面前的男人是從隱秘之處而來的海洞仙客，是她今生今世命定的擲果潘郎。

    楊詰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從他嘴中而出的一字一句堪比鈞天之樂，無以過也：“著月小姐，我會(huì)去找你，你我暫且別過?！?/br>
    “那不是李府的十六小姐嗎？”

    “怎么生的那樣好看？”

    “莫不是仙子？”

    “她怎么在此處待著？”

    ……

    就在李著月被人群人聲包圍后，那個(gè)叫楊詰的又悄無聲息地遁入夜色當(dāng)中，偷走了她的面紗，竊走了她的真心。

    那夜的金陵城六街三市，燈為瑩煌，歌聲遍滿，人人快活：一來，正是天官節(jié)的好時(shí)候；二來，那個(gè)被李閆卿護(hù)得很好的十六小姐容貌現(xiàn)了世，眾人多了另外一樁閑談話頭，怎能不悅？

    后來，李著月沒能想到，楊詰居然真的來尋了自己，以一種極其隱秘的方式告知自己他會(huì)來，所以七月十五那日，李著月誤會(huì)了信中所言，這才不顧禮數(shù)地奔至門外，偶合之下替李終南結(jié)了圍。二人后來是雖是見上了，只是不知為何楊詰成了刑部員外郎樓北吟。

    “敢問……君記否？”七月某夜的月色盈窗里，李著月這樣問來。

    “都記得，都記得，月兒仙姿佚貌，楊某一見難忘?！睏钤懶χ鴵嶂钪碌聂W發(fā)，溫聲道，“總不能誤了玉人寒夜，你說是不是？”

    那一晚，誰然百炬金花燭，渡襪歌梁暗落塵。

    所以當(dāng)楊詰求自己去演一出戲去栽贓曉舟珩之時(shí)，李著月想都沒想便應(yīng)了下，哪怕出賣的是她的名節(jié)，她也在所不惜。

    只因楊詰應(yīng)了自己，待這這出戲演罷，他會(huì)帶自己走。

    果真，楊詰也不曾食言，在他帶著傷再次潛入她閨房之時(shí)，真真是帶著她走了。

    然后……那便是李著月噩夢的開始。

    ……

    李府的十六小姐，應(yīng)該是那個(gè)粉粟生肌，臨夜新梳洗的閨中女子；而并非是此刻這個(gè)槁項(xiàng)黃馘*，面容枯槁，雙頰深凹，與旁人爭搶布施的那個(gè)市儈女子。

    李終南遲疑一陣，目光微微在曉舟珩側(cè)臉停了一停后，猛地就朝李著月的那處奔去，一伸手就將她拉出了人群。

    李著月被李終南這樣一拽，嘴中居然罵了幾句讓人始料未及的臟字，等她在蓬頭垢面間看清了來人后，居然發(fā)起狂來——

    “他是個(gè)瘋子！”李著月撕心裂肺地狂叫著，揮舞著枯瘦的雙臂打在李終南的身上，這哪里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他教你來捉我的是不是！”

    “十六妹，你莫要這樣?！崩罱K南眼看人要聚集而至，他忙去點(diǎn)李著月的xue，“失禮了?！?/br>
    “他就是個(gè)騙子，他到底是何人，你答我，他是樓北吟還是楊詰？”李著月欲絕哀哀，儼然癲狂，半分聽不進(jìn)旁人言語，也不知她近日是經(jīng)歷了甚么使得如此非人非鬼，悼心失圖。

    李終南又是挨了兩下蠻錘，連曉舟珩也被抓破了袖口，甚至還被撓出了血，二人好不容易控了李著月，教李終南點(diǎn)了xue道使她昏厥了去。

    之后二人連忙移步他處，將李著月扶至樹下靠著。

    然后，這樣暫時(shí)安頓好后，李終南深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眼看向正給李著月蓋上外衣的曉舟珩，突然就這么問向了他：“恕汀，你是否也知曉她與樓……楊詰在不久前出走了？”

    曉舟珩真的沒能料到李終南居然如此耿直不遮掩，完完全全將老底暴露給了自己，這廂手微顫，也立直了身子看了回來，眉頭鎖得更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