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李終南答不上，或是沒有那塊玉佩，只怕是，只怕是……

    “終南身為李氏八子，卻不能盡孝表悌，這次歸家，便再無遠(yuǎn)行打算，我在外之事已了，現(xiàn)只求服侍幾個姨娘左右，教育弟妹，等父親凱旋。”還不待眾人反應(yīng)，李終南自行一杯下肚。李韞奕干澀一笑，憮然不已，下午見他之時那人可一句未提，礙于客人面前有些話不好直言，李韞奕只好干咳了一聲，道：“如此，那再好不過。理應(yīng)這李府也是歸于八弟名下，我這個庶出長子，些年也是代六弟管理罷了?！?/br>
    卻不料李終南連連擺手：“六哥誤會了，終南并非要與六哥爭甚么家主之位……”

    還不待李終南說完，只聽席間傳來一陣?yán)溧?，循聲望去，只見十三少爺李韞光雙手抱臂于胸，一臉不屑：“他不是來爭就怪了。”

    曉舟珩又暗道一聲不妙，自己并非第一次見李韞光，那人性格乖戾，略微輕狂，真真是個挑茶斡刺的主，若是開口，必是風(fēng)暴無疑。

    “十三弟?！?/br>
    “怎么，還不讓說了？”李韞光一翻眼，“六哥礙于情面說不出口的，就讓我來說，他何時將李府當(dāng)自己家了？想來便來，說留就留，真真將李府當(dāng)成勾欄瓦舍了？”

    李韞光兩道濃眉，生得一雙惡眼，向席間眾人掃去，怒火更是從眼珠中奔出：“虧你是府里嫡長子，大娘過世，你在哪個小倌身上鬼混？”

    李韞奕又干咳一聲，向李韞光使眼色，可惜那人全然不覺，李終南也未覺如何，后背挺得筆直，嘴角還有噙著一絲笑容。那琵琶奏至第四段，曲中一人，突然高歌自聊，起舞爭輝；這廂是愁多恨多，無人取醉。

    曉舟珩暗道，李終南這廝臉皮真他娘的厚。

    “這些年來他對李府不聞不問，甚么盡孝表悌的話，光面堂皇，漂亮之極，有甚么意思？我可不是十五弟，隨便就把不清不楚的人往府上領(lǐng)?！闭f罷還瞪一眼身邊默不作聲的李韞緯，“明明早已過了束發(fā)之年，怎么做事還像個豎子一般！”

    “十三弟！”

    “六哥！”見李韞奕抬高了聲音，李韞光亦是氣急，“爹臨行之前說這次回來便會讓爵，他這次回來是否圖了國公之名，六哥還不清楚嗎？”

    “舍弟頑劣不馴，讓諸位見笑了。”李韞奕并未直面回應(yīng)，先告罪一聲，舒緩了片刻表情，轉(zhuǎn)向李韞光，“十三弟，有些事情你尚不清楚，可是你只用知曉這席上的就是你八哥，大娘的親生兒子，李府的嫡長子，就是了?！?/br>
    李韞光又是冷哼一聲，顯然對李韞奕的這番說辭毫不認(rèn)可。

    韓鐵衣自顧自悶了一口酒，又湊過身來：“曉老弟，你說李將軍的爵位，會傳給誰?！?/br>
    曉舟珩低下頭去，“你覺得如何？”

    “我倒覺得十三少爺是個人物?！表n鐵衣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漬。

    曉舟珩嗆了一口水，正欲問韓鐵衣為何有此一說，那屏風(fēng)后的樂聲卻冷不丁鉆入了曉舟珩耳中。

    與此同時，李韞奕一拍案幾，怒然起身，眾人皆以為是李韞光方才那一席話惹了事端，皆有些誠惶誠恐，卻不料李韞奕徑直走向那屏風(fēng)前。

    只有曉舟珩心下了然，曉舟珩雖不擅音律，卻在好友亦是“金陵三杰”之一皇甫褚的熏陶下，還是聽得一些。方才那首憶少年本已完矣，本是東方星，眾客醉；可那伶人卻自作主張，又接了一段，與之前那首描述觥籌交錯之景不同的是，新起的曲子哀怨艷麗，如女子囁嚅，哀徹不已，也難免惹得李韞奕不悅，只是沒想到，李韞奕不顧眾人在席，會如此失儀。

    “何人讓你彈這首曲子的！”

    里面那位佳人不應(yīng)聲，捧著花梨象牙，手撥五弦，無間隙也，集暮云之遠(yuǎn)，盡渺意之大成。

    李韞奕一個反手扯了那屏風(fēng)，女子瑟縮了一下，淚珠盈睫，雙手繼續(xù)翻騰。

    “誰教你的這首曲子！”

    不知為何李韞奕突然惱怒，眼看李韞奕的十指抽搐著便要就要攀上那女子的脖頸。

    只見屈夜梁閃電般離席，去拉開二人。

    “不好了不好了。”只見廳外一小婢氣喘而至，摔跪在門欄上。

    如當(dāng)頭棒喝，驚醒席間眾人。起初那婢子哆嗦著，瑟瑟地哭出了聲，后來只聽厲聲哀道：“玉，玉英jiejie，死了。”

    碎屏后兩人手同時一抖，一人雙手下滑至另一人雙肩，又瞧著滿手虛汗，低嘆一聲；一人奏了最后一聲，突兀刺耳，弦斷曲終，撕破漫漫長夜。

    作者有話要說：*出自魏晉，郭璞，瑾瑜玉贊。

    文章小結(jié)：韓鐵衣，字東叱，李閆卿部下，現(xiàn)任李府武習(xí)先生，人稱疾斗鐵父韓東叱。

    新登場人物：六少爺李韞奕，十三少爺李韞光，韓鐵衣，以及一位不知名的琵琶伶人。

    婢女玉英首次出現(xiàn)于第四章，在十五少爺李韞緯的安排下在秋水閣照顧才回府的李終南；第六章李韞奕有所提及。

    第8章

    不知是婢子的那一哀嚎，或是突然失儀的李韞奕，這下廳堂里可是真真闃寂無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