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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問棺GL在線閱讀 - 第89頁

第89頁

    然而她將春光完整地,毫無保留地給了另一個人。

    阿音埋下頭,吸了吸鼻子,神情恍惚地問她:“你找螣蛇做什么呢?”

    李十一囁嚅了兩下唇線,見阿音倏然抬起頭來,盯著她:“你覺得我替你入了那盜洞,覺得欠我的,想要還我,是不是?”

    李十一蹙著眉頭搖頭,可幅度過于小,令它瞧起來反倒像個承認(rèn)。

    阿音的腔骨不受控地抖動起來,攪得撩人的眼光支離破碎,她用力咬著嘴唇內(nèi)壁,卻抵擋不了喉頭蔓延的哽咽:“你想要還我?”

    最后兩個字一出,眼淚終于漫上來,它們遲到得太久了,久得阿音不適應(yīng)地瞇著眼,以睫毛強(qiáng)制地接掌住。

    她原本應(yīng)當(dāng)抹眼睛,卻慌亂到難以自持地抹了一把嘴唇,鮮艷的口紅被擦除,慘淡地遺留在唇邊,顯得她落魄得似一個被遺棄的孤童。

    她輕嗤一聲,轉(zhuǎn)過頭去,扶著桌沿低聲道:“你出生入死,原來要找的不過是螣蛇。你想要彌補(bǔ)我,償還我,同我兩不相欠?!?/br>
    “你還……”她想起李十一捂住宋十九嘴唇的模樣,又想起宋十九低聲說她吻她的模樣,“你還不敢跟十九好,因著你未跟從前清算完?!?/br>
    不是這樣,她明白,但她怕極了李十一對她的憐憫,恨極了李十一瞞著她一次次將自己置入險(xiǎn)境,害怕同憎恨將她打得慌不擇路,令她口不擇言地想向李十一討一個反駁。

    若是她否認(rèn),她便原諒她。

    但李十一沒有,她的眉頭在阿音提起宋十九時抬了抬,而后便陷入死水一樣的沉寂里。

    阿音仰起頭,嘲諷至極地笑了兩聲,嗓子卻溫柔得似情人的呢喃:“可是李十一,你欠我的,就這么點(diǎn)兒嗎?”

    她側(cè)臉望著她,淚眼朦朧。

    “你十五歲那年腿斷了,我把你從雪山上背下來,背了整整一宿,你好了,我卻落下風(fēng)濕的病根子,將養(yǎng)了兩三年還未好得完全。”

    “你十七歲那年中了毒,我熬了整六個日夜灌你藥,一面哭一面罵,死活將你的王八命搶回來。你醒來那日我燒昏了頭,自床上跌下去,至今后腦仍有指甲大的窩?!?/br>
    “還有,還有……”她哽咽到難以成句,哭得眼淚簌簌往下掉,她抬手咬住彎曲的食指,卻仍舊止不住洶涌而至的委屈,她望著李十一,恨聲說:“這樁樁件件,我樂意,你管不著!我給你的你也別想還。”

    “你若是,”她泣道,“你若是要還,你便將十來歲的一并還我!”

    李十一看著她,這個自小伴在她身邊的姑娘此刻因她而淚盈于睫,她穿著絲質(zhì)良好的長袍,頭發(fā)上滴的水里有洋貨昂貴的香味,指甲打磨得十分圓潤,連蔻丹都是時興的洋瓶子裝的??伤L(fēng)華最盛的她,總想起當(dāng)初那個穿碎花衣,梳小辮兒的小姑娘,懶洋洋地自床的那一頭翻過來,偎著她撒嬌,說:“十一十一,今兒你再幫我打一桶水,好不好?”

    她總是說好。

    可令她難過的是,她對她說了幾千幾萬回好,卻不能回回都對她說好。

    這幾日,她時常在想,為何自己吻住了宋十九,對她做了毫無意義的承諾,而當(dāng)初對阿音沒有。她愿意以命來彌補(bǔ)自己的過錯,卻不肯給阿音一個如同十九一般的吻。

    直到今時今日面對阿音的崩潰,她才不得不承認(rèn),哪怕是習(xí)慣了承擔(dān)的自己,亦有無能為力,難以負(fù)重,甚至想要放棄的一刻。

    “我該如何還你呢?”她望著阿音滴落的水漬,低聲問。

    阿音一怔,難以置信地望著李十一,她猝不及防地感覺到了李十一的退卻和放棄,她抽動通紅的鼻頭,咬牙望著她:“你知道,不是嗎?”

    李十一怔住,緩慢地低下頭,將嘴角抿了抿,又放開,隨即抬起右手,撫上自己的領(lǐng)口,干脆而迅速地自上而下解紐扣。

    她悶頭解衣的動作仍舊閑散又漂亮,同阿音夢里見的沒什么兩樣。

    阿音卻笑了,她將迷離的淚眼從李十一臉上掃過去。

    “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絕情的人呢?”她輕輕問。

    第54章 誰令相思寄杜蘅(三)

    阿音推門而入時,屋內(nèi)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散亂的熒光,自床榻上一飄,從敞開的玻璃窗中飛出。

    阿羅側(cè)臥在西式紅木大床上,手指錯落著在空中抬了抬,殘留著方才玉蝶飛走的流光。

    她從未見精神的阿音如此狼狽過,兩手裹著睡袍環(huán)抱腰間,臉上的色彩一塌糊涂,沒了往日的風(fēng)光,蔫兒得似被糟蹋了一把的小白菜。

    小白菜撩她一眼,眼神仍舊斂著白菜梆子里的水靈,不客氣地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在茶幾上摸了一把,摸著一盒白色的女士香煙,旁邊擱著細(xì)長條的火柴盒。她熟練地點(diǎn)起煙,煙可是個好東西,它先是充盈你無話可說的口腔,而后精神你千瘡百孔的肺腑,再將被遺棄的情緒帶出來,自鼻腔或喉頭一哼,總有那么些輕蔑的樣子。

    最后呢?最后它跑到你的眼前,令你的雙眸變得霧蒙蒙的,將殘存的失落與哀愁一遮,便再不剩什么了。

    她這樣無所事事地想著,思緒卻驟然停頓,她忽然記起阿羅是從不抽煙的,卻在茶幾上規(guī)整地備好了她慣用的牌子。

    她側(cè)目看阿羅,阿羅仍舊側(cè)躺著,沒有起身的意思,將蒼白的臉頰枕在臂彎里,一頭青絲柔順又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