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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九倒吸一口涼氣,嘶一聲捂住嘴,梗著脖子遠(yuǎn)離了她半寸,五迷三道的,好容易才找回了些神識。 她望著李十一翻報紙的手,掖著嘴角小心地笑了笑,一時又覺皮相實(shí)在不重要,李十一的手才是寶貝呢,她幼時被那只手輕輕拍著,一下一下地,便似蕩在舟里一般,踏實(shí)溫暖極了。 水一蕩便到了晚上,輪船上到底不如地上舒坦,晃得人腦仁兒生疼,座椅間隔又近,到了半夜,宋十九便覺得腿有些抬不起來了。 她左右瞟了瞟歪頭熟睡的眾人,拖著腫得和蘿卜似的小腿往船艙外走,輕手輕腳生怕吵醒了李十一。 甲板上倒是開闊多了,沒了艙里頭悶哄哄的人群味兒,海風(fēng)又膩又咸地往臉上打,面龐濕乎乎的,靈臺卻清明了許多。宋十九雙手拉著欄桿往后悠著身子,仰臉同天上的星子打招呼。 輪船一晃,背心被一雙手托住,宋十九回頭,見是散著頭發(fā)的阿音。阿音笑她:“多大姑娘了,還同天老爺說話兒呢?” 宋十九瞇眼一笑,轉(zhuǎn)身靠在欄桿上,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美滋滋道:“再過幾日,我便要比你們高了。” 阿音一笑,不大一會子卻擰了眉,問她:“你便這樣一直長?那豈不是很快便老了,丑了,死了?” 她問一句,宋十九的臉便白一寸,她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心里頭霎時似鐘擺一樣不安定地左右晃起來,晃了五六下,她才攥住阿音的手,問她:“那可如何是好?我,我……再過幾日,便要成老太婆了?” 她顫著聲兒,怕得要哭出來,風(fēng)華正茂的李十一,和老太婆宋十九,她嘴里的“表meimei”,恐怕要成“表婆婆”了。 阿音原本只是想嚇唬嚇唬她,沒成想她果真急得變了臉,便也皺眉思索起來。想了一會子,道:“你這非人非鬼的,必定是有些能耐的,總不能讓你來這人世一遭,稀里糊涂便沒了。我猜呀,你這長勢,指不定能自個兒把控呢。” “當(dāng)真?”宋十九將信將疑。 “這樣,”阿音一甩絹?zhàn)?,攏著貂裘,“你每日睡前默念,我貌美如花兒,念它個百八十回,沒準(zhǔn)兒有效用呢?” 宋十九眼巴巴地望著她,見阿音一臉嚴(yán)肅,好一會子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阿音見宋十九嘟囔著咒語回了艙,欲言又止地將手收回來。 騙小姑娘,會不會遭雷劈呀。 第二日清晨,李十一正支著額頭睡覺,忽覺腰上癢酥酥的,似有棍子一下一下地戳。她困意十足地睜眼,實(shí)在睜不開,又瞇起了半只,只拿右眼虛虛張著,瞧著一旁有些上頭的宋十九。 宋十九將自個兒的手舉到她跟前,豎起來前后翻了翻,對她挑了挑眉頭,見她毫無反應(yīng),又將自己的頭發(fā)遞過去,一下下地掃著她的睫毛。 李十一捉住她的發(fā)尾,懶著鼻音,啞聲問她:“做什么?” “我,”宋十九放低了聲音,似做了一夜的賊,兩眼卻隱隱泛著光,“我沒長?!?/br> 第15章 終我一生,難尋太平(五) 話音剛落,涂老幺驟然驚醒,兩手緊攥左右扶手,如臨大敵地望兩邊瞧:“又,又入畫兒了?” 宋十九咳了兩聲,將李十一咳清醒了,抬手揉著額頭中央,聲音仍舊是啞啞的:“說罷?!?/br> 她糯糯的嗓子似幼鳥換下的絨毛,撓得人心尖兒癢酥酥的,與她同寢同食那幾日,宋十九總愛趴在她臂彎里,支著耳朵聽她將醒未醒時的一聲。 宋十九神秘兮兮地:“我又了不得了些,竟能將生長的形勢緩下來?!?/br> 說話間船艙里的乘客陸陸續(xù)續(xù)醒了過來,有的端著茶缸到外頭刷牙,有的趿拉著鞋尋方便去,涂老幺左右看了看,暗嘿一聲,這上等人睡眼惺忪地?fù)钢壑樽?,竟也是這么個不體面的模樣。 李十一“唔”了一聲,不曉得在想什么,五指仿佛剛剛活絡(luò)了知覺,把玩撲克牌似的,無意識地將宋十九的發(fā)尾繞在指縫里來回勾。 頭皮被扯得有些疼,宋十九卻忘了要將頭發(fā)拿回來,只怔怔瞧著她的動作。 所幸自個兒的頭發(fā)夠長,如此拉扯著也不至太尷尬,宋十九神游天外地想。 卻聽“啪”一聲脆響,阿音探過身子將李十一的手一拍:“今兒要下船了不是?” 李十一懶怠怠地皺了皺眉,將宋十九的發(fā)尾放開,反手揉著僵硬的脖頸,瞧了瞧外頭的景色:“仿佛是的。” 宋十九將自己的頭發(fā)接過來,神色復(fù)雜地望了阿音一眼。 阿音不明所以:“怎么?” 咒法沒了效用,尋仇不成? 宋十九搖頭,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要緊的,左右晃了晃身子,問涂老幺:“涂老幺,你多大了?” 涂老幺道:“我同你個奶娃娃說什么,我涂家小子再幾日也要同你一邊高了?!?/br> 講大話。宋十九撇了撇嘴,又探身問阿音:“阿音jiejie幾歲?” 阿音掏出鏡子補(bǔ)妝:“你既喊我jiejie,竟還問我的歲數(shù),成心的不是?” 宋十九再瞧一眼阿春,阿春正要開口,宋十九抬手阻止:“不必說?!?/br> 語畢她撤回身子,這才猶猶豫豫地看向李十一,問她:“十一,你,你幾歲了?” 李十一撥了撥劉海:“不記得?!?/br> “不記得?”宋十九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