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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艷寵在線閱讀 - 第52節(jié)

第52節(jié)

    露珠倒是手腳麻利,頗為機靈能干,不出半個時辰就跑了回來。

    蘇若華已然起身,洗過了臉,正由芳年服侍著梳頭。

    露珠快步走到梳妝臺前,低聲道:“姑娘,都打聽到了。這湊分子的主意,實則是貴妃娘娘出的。她與淑妃娘娘一起籌辦壽宴,淑妃娘娘因說皇上囑咐國庫空虛,凡事從簡,不能耗費太過,但這壽宴不能寒酸,甚是苦惱,貴妃娘娘隨口就出了這個主意。”

    蘇若華看著鏡中的自己,眉眼之間盡是春情,這是蒙受雨露潤澤之后的樣子。這副媚態(tài)落在那些備受冷落的妃嬪眼里,可真是討厭透頂了。

    她輕輕問道:“主意是貴妃娘娘出的,但卻是淑妃娘娘包攬了各宮的份子?”

    露珠點頭道:“正是。”

    蘇若華淺淺一笑:“這淑妃娘娘當真是精明厲害,手腕高明,不動聲色之間就邀買了人心?!?/br>
    露珠不解,皺眉看著她。

    蘇若華又道:“貴妃只當人人都似她這般出身富貴,隨手就能拿出大把的銀錢。實則宮嬪們大多貧寒,何況咱們皇上……”說到此處,想說陸旻并不恩澤六宮,似有占便宜賣乖之嫌,便避開不談,繼而說道:“人大多拿不出一大筆錢來,少了又恐落人恥笑。淑妃娘娘此舉,既全了大伙顏面,又免了她們受勒掯之苦。這六宮上下,還不都念她的恩德,反而要厭恨貴妃娘娘了吧?”

    露珠忙忙點頭道:“姑娘說的很是,奴才出去問這一圈,各宮都夸贊淑妃娘娘慷慨大義,對貴妃娘娘頗有微詞呢?!?/br>
    蘇若華想及這兩人素日里的心性,側首道:“昨兒皇上不是囑咐,杭州進貢來的兩匹開了光的萬字綢緞,要送給太后么?待會兒拿上,咱們去壽康宮一趟?!?/br>
    露珠吃了一驚,說道:“姑娘,太后娘娘那邊只怕是……”

    蘇若華微笑道:“總也不能讓淑妃娘娘太過得意?!?/br>
    淑妃對她的敵意,她早有感觸,而這后宮她早晚是要進的。倘或就這么任憑淑妃一人獨大,于她日后可是大大不利。

    第五十二章

    露珠與芳年, 都甚感為難。

    太后不待見蘇若華,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即便是皇帝,平日里也時常叮囑她們, 如若壽康宮來人要蘇若華過去答話, 必要多派人跟著,且立時回稟于他。

    此刻蘇若華竟要自己送上門去, 那不是羊入虎口?

    露珠勸道:“姑娘, 還是別去了。那緞子,隨便差遣個宮人去就是了。您這過去,若是有了好歹,皇上面前沒法交代。”

    蘇若華微笑搖頭:“只顧著躲著, 能躲到幾時?我躲在皇上庇護之下,固然沒人能夠傷的了我。但我亦成了裹足不前,一事無成。如此這般, 不是我的性格。凡事,還是要未雨綢繆的好。”說著,瞧見這兩個丫頭臉上的擔憂神色, 又笑道:“太后總還要顧及皇上, 不會對我怎樣的。”

    露珠與芳年聽她如此說來,不好再說什么,忙著去吩咐布置。

    蘇若華梳洗之后,便取了膏脂輕輕勻臉,自得寵于陸旻,因陸旻說想看她妝容之后的模樣, 胭脂水粉她也用了起來。但想著今日既要去見太后,不欲與人留下把柄口舌,遂只涂了一層面膏,并不曾用胭脂,又自妝奩里揀了一支嵌了東珠的發(fā)釵簪了,略用了兩朵絨花便罷了。

    芳年已替她將衣裳取來,她看了一眼,見是一套粉色綢緞宮裝——嫩粉的褙子,藕粉色齊胸襦裙,裙擺上繡了幾朵薔薇花。天已回暖,宮人已換了春季裝束,她自也不例外。

    看這衣裳選的得體,正與自己心思不謀而合,蘇若華便微微一笑,這芳年看著不言不語,倒是個心思深沉的。

    她如今身份有些尷尬,雖說得皇帝寵愛,但到底還是個宮女,若是穿戴過于鋪張,難免被人抓著做文章;但若過于樸素,未免又顯得太過刻意,換成旁人或許還能糊弄一二,但今日要見的人是太后。趙太后何等精明,這點把戲伎倆怎能瞞得過她?一個不慎,就是弄巧成拙。

    還是這般好,既不扎人的眼睛,又不顯得卑微寒酸,免得令人以為她另有所圖。

    蘇若華穿戴收拾已畢,露珠也將皇帝所說的兩匹緞子取來,拿給她看。

    蘇若華瞧了兩眼,緞子倒是稀松平常,杭州的綢緞從來聞名天下,但在這皇宮大內卻不是什么稀罕物,上面繡著最吉祥如意的萬字不斷頭的花樣,倒也是常見的花色。但只一點,這是杭州靈隱寺大師開過光的緞子。

    陸旻曾對她說起過,太后如今改了性子,忽然信起佛來了。壽康宮那小佛堂布置的似模似樣,每日還要做早晚功課,甚而太后還有意要在宮里養(yǎng)幾個小尼姑,陪她禮佛念經(jīng)。于是,地方進貢了這么個東西,送與太后是再好不過。

    她與陸旻私下還曾笑過,太后一輩子不知造了多少殺孽,臨到頭來卻想著佛祖保佑了。

    蘇若華看過,吩咐露珠將緞子包好,芳年端了一碗羊奶羹來,說道:“姑娘,這是去見太后,還不知多少話要說,吃些東西罷,免得精力不濟。”

    蘇若華笑道:“你倒是仔細?!北愣诉^碗去,將羊奶羹一飲而盡。

    因有陸旻的交代,她還打算回來同他一道用早膳,便再不曾吃別的,漱過口,帶了露珠一道出門。

    芳年口舌不伶俐,蘇若華鮮少打發(fā)她出門,一向只留在體順堂里看守門戶。

    歩出養(yǎng)心殿,走在宮道之上,一路上所遇之人,無不面露訝異之色——自從得寵,她甚少出養(yǎng)心殿,即便有差事去內侍省,也往往是打發(fā)別的宮人去。這一來是陸旻說要時時能見著她,不喜她出去亂走;二來她身份敏感,后宮不知多少人嫉恨,出去就容易招惹是非。

    今日一早出門,委實罕見。

    眾人投來的目光,既有殷勤奉承亦有艷羨,更改甚而還有晦暗不明的嫉妒、鄙視。

    蘇若華倒是坦然,她已在這個位置上了,得了皇帝的獨寵,如此都是避免不了的。

    壽康宮距養(yǎng)心殿路途雖不甚遠,但走起來也頗費一番功夫。

    過了螽斯門,才折過一個彎道,遙遙便見貴妃的儀仗正聲勢浩大的過來。

    蘇若華暗中也覺好笑,成日不出門,今兒才踏出養(yǎng)心殿,迎面就撞上后宮里這個最不可一世的主子。

    她與露珠忙退在一旁,下拜行禮,將頭低垂著,只想貴妃就此過去,彼此兩不相擾。

    趙貴妃坐在高高翟輿之上,居高臨下,于地下的情形看的甚是分明。

    她一眼就掃見了那抹裊娜的身影,遂吩咐道:“停下?!?/br>
    跟隨的宮女吟霜忙忙喝令隊伍止步,趙貴妃自上而下睥睨著地下跪伏著的人,冷笑了一聲:“這地下跪著的,可是養(yǎng)心殿新提拔的掌事宮女?”

    蘇若華心微微一提,曉得趙貴妃這是沖著自己來了。

    這位主子脾氣暴躁,仗著太后,在宮中從來跋扈橫行,除了那些依附于她的,余下宮嬪無不怨聲載道,加上太妃壽宴那湊份子的主意,可謂是無腦至極。

    然而,盡管她是這么個脾氣,到底位高權重,當真發(fā)起狂來,不管不顧要處置自己,待皇上聞訊趕來,一場苦頭是吃定了。不管如何,還是要謹慎應對。

    蘇若華心中微一盤算,吟霜已然斥道:“貴妃娘娘問你話,怎么不回答?!”

    趙貴妃嗤笑道:“當真是個下賤的坯子啊,被皇上寵幸了幾次,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連主子娘娘問話,也敢不答了!你可還記著,你眼下還只是個宮女罷了,是個再卑賤不過的奴才!”這末后一句,她已說的極其憤懣。

    趙軟兒雖滿口說著根本不在乎陸旻,也壓根不在乎什么皇上的寵愛,然而她畢竟是嫁給了皇帝,她一向心高氣傲,眼高于頂,既嫁了陸旻就要當宮里最榮寵的女人,就想占據(jù)他最多的寵愛,哪怕她自稱一點兒也不稀罕。

    然而陸旻對她的忽視,深深挫傷了她,這以往后宮里誰都不得寵也罷了,饒是那個淑妃,面上看著受寵,皇帝也鮮少為她出頭撐腰。

    倒是這個蘇若華,陸旻竟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宮女,險些廢了自己!這讓她情何以堪?

    近來,她時常在養(yǎng)心殿附近轉悠,就是尋機會找蘇若華的麻煩。

    她是貴妃,處置一個宮女,還不成么?

    蘇若華聽了這一言,心中暗嘆了一聲:嘴上叫著她,明知道她是誰,還要問,不是蓄意挑釁么?若非有太后在后面,依著這趙貴妃記吃不記打的脾氣,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前回因著她挑釁,陸旻已然申斥過她,甚而要廢了她的貴妃位份。如今她才被放出來,又故態(tài)復萌。

    她心念一轉,垂首回道:“回稟貴妃娘娘,奴才正是養(yǎng)心殿宮女蘇若華。娘娘既已知奴才是何人,又何必再問?”

    這口吻并不恭敬,可以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果不其然,趙貴妃杏眼一瞪,火冒三丈:“好個賤婢,竟敢這樣跟本宮說話!以下犯上,冒犯本宮,就該打死!”

    跟隨她的眾人,心頭頓時一緊,各自哀嚎:這貴妃娘娘怎么就不知道教訓呢?上一次就因此事吃了虧,今兒又滿口喊著打死了。她被禁足不打緊,連累著他們這些底下服侍的,被太后責罵不知勸阻,罰俸挨板子,這主子還渾然不覺呢。挨板子也罷了,不過咬牙挺過去,這罰月俸可是當真不好過,宮人大半清苦,再少了這個進項,更加捉襟見肘了。

    吟霜從旁低聲勸道:“貴妃娘娘,這兒離養(yǎng)心殿太近了,又是眾目睽睽。在這兒生事,恐留人口舌,太后娘娘那邊又有話說?!?/br>
    趙貴妃倒還記得前回的事,聽了她的勸,悻悻然道:“本宮不過隨口一說,又沒把她送進慎刑司。再說……”話未完,她忽然一眼瞅見蘇若華發(fā)髻上簪著的芙蓉玉嵌東珠發(fā)釵,頗為興奮道:“你頭上那是什么?!”

    蘇若華不由抬手摸了一下發(fā)髻,頓時明白過來,她微一猶豫,唇角便淺淺一勾——這位貴妃娘娘,今日看來是鐵了心要與自己為難了。既如此,那也不必給她留什么顏面。

    跪在她身后的露珠卻捏了把汗,此時皇上還在朝堂上,沒人能去送信。待皇上下了朝,趙貴妃已不知怎么發(fā)落姑娘了。也怪她自己,只想著姑娘體面一些,卻忘了違制這一茬了!

    只聽趙貴妃吩咐吟霜道:“你去瞧瞧,莫不是本宮花了眼?”

    吟霜應命,走到蘇若華身側看了一眼。

    她倒是顧忌著蘇若華是皇帝愛寵一事,換做旁人,她早已上手,把那發(fā)釵拔下來了。

    當下,她向趙貴妃回稟道:“娘娘,這宮女頭上戴的,是一枚芙蓉玉嵌東珠發(fā)釵。玉并珠子,都是上好的,在宮里都是妃位以上的主子方可佩戴?!痹挸隹?,吟霜卻有幾分憂慮。蘇若華既敢戴出來,必定是皇帝的賞賜。趙貴妃要此處發(fā)難,頗為兇險。但貴妃已然發(fā)了話,只好這么著了。如今她只盼著,皇帝只許蘇若華在養(yǎng)心殿內佩戴,是她自己戴出來招搖的。

    趙貴妃甚是歡喜,冷笑道:“都聽聽,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敢佩戴妃位以上的飾物!本宮竟不知,這后宮的綱常已然顛倒至這個地步!淑妃協(xié)理六宮,看來管的是不怎么樣啊,連這樣的混賬事都冒出來了!”

    蘇若華聽著,挑了挑眉——這貴妃娘娘倒也并非全無頭腦,借著這個事既要懲處自己以來泄憤,亦是要扯淑妃下水。

    看來,那壽宴湊份子、淑妃一總包攬的事兒,她已然聽到了,人人背后議論,這位貴妃娘娘心里必定是不痛快的。

    趙貴妃斥責了幾聲,便下令道:“還不快將這個膽大犯上的宮女拿下,送到慎刑司去!”

    然而有前車之鑒,跟隨趙貴妃的眾人,竟無一個動彈。甚至連她的心腹吟霜,亦有猶豫之色。

    蘇若華抬頭,向著趙貴妃微微一笑:“貴妃娘娘,這發(fā)釵是皇上特特準許奴才戴的。奴才初得時,因想著規(guī)制,并未佩戴,還惹得皇上動了怒。是以,奴才不敢不戴。這后宮之中,還當以皇上的心意,最為要緊。娘娘說,奴才說的對嗎?”一語未休,她竟還扯上露珠:“露珠,你說,昨兒晨起,皇上說了什么話?”

    露珠哪里不知她的意思,雖明知如此刺激趙貴妃恐更令她大怒而不可收拾,但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往前闖了。再則,捉弄這個狂躁的趙貴妃,似乎也挺有趣兒的。

    她笑道:“姑姑說的是,昨兒晨起后,姑姑本想照舊戴宮女規(guī)制里的絹花,皇上卻發(fā)了好一通脾氣,說給姑姑置辦了那么多首飾,姑姑卻都不肯佩戴,白白辜負了他的心意。落后,皇上還親手將這沒東珠發(fā)釵簪在了姑姑頭上,并說以后每天都看姑姑戴著,不然就是抗旨不遵呢。”這事兒是有的,并非露珠信口開河。但其時,陸旻與蘇若華只是在閨房玩笑,并未如露珠所說的這般鄭重。

    誰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此刻能被搬來用了。

    蘇若華便向趙貴妃一笑:“貴妃娘娘,奴才可并未說謊。您看,奴才若是聽了您的教誨吩咐,那可就是抗旨不遵了。娘娘您自然明白皇上的心意是最重要的,不會逼迫奴才抗旨罷?”

    這番措辭神態(tài),可像極了那些恃寵生嬌的妖妃jian妃。

    她在宮中浸yin了十年之久,耳濡目染,自然也學到了許多作態(tài),此刻端出來只不過是為了膈應趙貴妃。

    果不其然,趙貴妃勃然大怒,甚而連額上的青筋都跳了出來,一手指著地下的蘇若華,不住發(fā)顫道:“你這個賤婢,竟然敢抬出皇上來壓本宮!”

    蘇若華毫不畏懼,一字一句道:“貴妃娘娘,皇上是這六宮之主,更是天下之主,聽從皇上的旨意行事,乃是理所當然,怎談的上抬出皇上壓誰?”說著,她唇角一勾,繼續(xù)以言語刺激著趙貴妃:“奴才也是好意,將皇上的心意告知娘娘,免得日后娘娘伴駕之時,說錯了話,冒犯了皇上,那罪過可就大了?!?/br>
    趙貴妃幾乎被她氣的仰倒,小臉煞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吟霜看不下去,從旁說道:“蘇宮女,饒是你得皇上寵愛,但你如今畢竟還只是宮女之身,如何能對貴妃娘娘如此不敬?”

    蘇若華抬眸看向吟霜,淺笑道:“奴才哪兒有膽量對貴妃娘娘不敬?奴才打從方才到眼下,都還在地下跪著呢。”

    她雙眸明亮,璀璨如星子,唇邊的笑意更是燦然,直將吟霜逼的退后兩步。

    這個氣勢,正是后宮寵妃所獨有的,眼下竟落在一個小小的宮女身上,當真令人氣結!

    吟霜為她主子抱不平,然而腦子里也糊涂了,一時半刻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蘇若華說的不錯,她在這兒已跪了許多時候,貴妃有意為難,是人人看著的。這事兒別說人傳了,就是蘇若華吹吹枕頭風,皇帝也要越發(fā)不待見貴妃了。

    蘇若華睨著貴妃的神態(tài),看她如何癲狂露丑,她手中倒還握著一張牌——便是那場拙劣未遂的刺殺。

    此刻是否要把這張牌暫且露給貴妃,好讓她忌憚?

    但貴妃縱然無腦,她背后的太后卻是個狠厲人物,弄不好倒促使太后下了狠心殺人滅口,可就弄巧成拙了。

    正巧這個時候,淑妃身側的大宮女秋雁自宮道那邊過來,向著貴妃行了一禮:“貴妃娘娘,我們娘娘有事請貴妃過去商議,還請貴妃娘娘移駕前往。”

    貴妃被氣的昏頭漲腦,想要懲處這個蘇若華,卻又畏懼著陸旻,若就此罷了,難免叫人笑她氣勢低了。正愁沒臺階下,淑妃就打發(fā)人過來了,她忙點頭道:“既是淑妃相請,本宮沒工夫同你這個婢子在這兒磨牙。待將來本宮閑了,再來處置!”言罷,吩咐起駕。

    將來,將來是什么時候?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貴妃這簡直是落荒而逃。

    堂堂貴妃,能被一個宮女逼迫的逃遁而去,想來也可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