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掠山河】(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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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將軍說笑了,我哪有如此好的胃口,能吃下沐 妘的重騎,只不過讓他們暫時歇歇罷了?!?/br> 「混小子,你是說你封了他們的進路和退路?隴南通道你不要了,破釜沉舟 只為了與我一戰(zhàn)?」 沐妘荷重騎此時正打算撤出隴南,可不曾想,來時的大路也被巨石斷木給阻 斷了。他們這一身重甲,自然是爬不得山,當然也棄不得馬。 「我并不想見識將軍的重騎,他們對斷牙而言是個巨大的威脅,只能以此法 讓他們暫歇了。至于退路,萬一我贏了將軍呢,那整個大沄不都是我的退路?」 沐妘荷又陷入了對棋局的沉思,「那你覺得慕青會在哪?」 「不知,正如你不知我的狼群在哪一樣?!?/br> 拓跋烈自信的說道,沐妘荷聞言微微苦笑,「你說的對,我確實不知你的狼 群在何處,與野獸為敵,我也是頭一次。不過我可以試著猜一猜……嗯,就下這 吧?!?/br> 沐妘荷不知是懶得思考還是有了思路,落子的速度突然快了起來。 「奔我而來顯然不夠明智,我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你有狼群,勢必有所防備,這 一點你必然會顧及,若是欲埋伏襲我后路,也無處可循。畢竟……」 「畢竟此處地勢寬曠,一馬平川,根本無處設伏,倒難怪夫人會選此地決戰(zhàn)?!?/br> 沐妘荷淺淺的笑出了聲,意味深長的說道,「某一刻,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在 和自己交戰(zhàn)。不虧是我的……」 「我不是你兒子,我只會是你夫君!」 沐妘荷剩下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只得重重喘了口氣,「娶母為妻,你當真 一點內疚負罪之情都不會有么?」 拓跋烈被這猛然的一問,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應,末了咬咬牙吐出 了一句,「與將軍魚水之歡甚美,不思其他?!?/br> 「你……不肖子?!广鍔u荷泄憤似的罵了一聲,可語氣卻又帶著些許羞澀的 異樣,一時間兩人都有些窘迫。 沐妘荷落下一子后,猛然抬頭看著拓跋烈,「你小子不會讓你的狼群去攻關 了吧!」 拓跋烈聞言 看了眼天色,敷衍的拉高了一側嘴角假笑了一番,「沐妘大軍皆 已出城,此時不攻寒云,更待何時。這時間,甕城怕是已經(jīng)拿下了。狼可不比人, 它們是會爬山的?!?/br> 說完,他又封了一子,這棋下到現(xiàn)在對他來說已有些索然無味了。 此時,阿刻依帶著狼群已經(jīng)登上了甕城城墻,兵士也已然躲進了藏兵洞中。 沐妘大軍全軍出擊,余下的太子軍根本抵擋不住從山腳爬上城垛的巨狼。 而入了甕城之后,阿刻依便遵照拓跋烈的吩咐將先前準備的幾百塊一人高的 銅鏡全都立在了翁城各處,主關上的守軍,哪怕只是低頭看上一眼,都會被銅鏡 反射的強烈白光照的頭暈目眩,別說是射箭,就連甕城目前的情況也無法得知。 「沒想到我此生專斷人后路,臨了自己的后路卻被親生兒子給斷了?!广鍔u 荷此時的表情根本說不清是喜悅還是無奈。 「只是即使你拿下了甕城,主關的陡壁即使是狼群也攀不上去吧。更何況我 還留了火油和雷木。實在不行,燒了甕城也未嘗不可。」 「確實如此,所以我并不打算去攻主關,我只想要封了你的退路,此時的崇 州是我的地盤,這廣袤的平原之上,以少敵多你的沐妘不是我的對手,而你也已 經(jīng)回不去寒云了!」 拓跋烈直到昨夜才把命令傳到阿刻依那里,阿刻依則連夜帶著親信安排相關 事宜,而正因如此,直到出軍前,都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此行的真正目標。見識 了沐妘荷的鷹盲之困,他越發(fā)明白機密的重要之處。 「所以你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太子?」 「而是你……」 拓跋烈說完,將手中的白旗扔進了棋盤之中。 「怎么不下了?」沐妘荷有些詫異的問道,「我已占了兩百余目,你早已輸 了,還下什么?」拓跋烈沒好氣的說道,沐妘荷看著滿盤的棋子,明明自己的白 子也不少啊,怎么好端端的就輸了? 「何為目?」她依舊盯著棋盤,頗為認真的問道。 「沐妘荷!」拓跋烈差點忍不住站起身來,他并不是對沐妘荷此時的冷靜而 驚訝,而是對沐妘荷的棋藝深感無奈,虧她明明一竅不通還能下的這么認真。 沐妘荷看著他,隨后也丟了手里的黑子,淡然的說道,「好吧,今日這盤你 贏了。說起來這么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輸,也是唯一一次?!顾f著便笑起來, 笑的春意盎然,兩枚梨渦也跟著綻放開來。拓跋烈?guī)缀跏且凰查g就明白了沐妘荷 的意思。 「你指的是這棋?所以此戰(zhàn)你仍是必勝?」 「是。一勝一負,你我也算是平手?!?/br> 拓跋烈凝眉了許久,低聲問道,「將軍何出此言?」 沐妘荷理了理罩袍,穩(wěn)穩(wěn)的站起了身,隨后信步走到了坡邊,「……因為這 崇州已然不是你的了。」她說完,扭頭看向了柳坡北方的惠城。拓跋烈跟著她的 視線望了過去。 「將軍何意?」 沐妘荷轉過身,她舔了舔下唇,不住的用手理著被風吹起的鬢角,似乎在斟 酌著接下來的用詞。 「崇州已復,你怕是回不了定南了?!?/br> 「你是說崇州六城……何時?難道是……」拓跋烈臉色瞬間蒼白,氣息也變 得越發(fā)混亂起來。他前前后后整理著思緒,最后猛然抬起頭看著沐妘荷。 「將軍可真是深諳人心兵道!是我太自負了,原本真的以為你因我背棄而悲 傷了多日。如今看來,自你我林中一別,你便已然謀劃了這大局。」 沐妘荷明顯聽出了拓跋烈語氣中的不悅甚至是慍怒,她像做錯了事的姑娘, 變得局促不安起來。 「我確實悲痛至今,只是若不早下決斷,之后便更加難以挽回……你已經(jīng)做 的夠好了,幾乎猜到了我的每一步,也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你真的是娘戎馬至 今所見過的最出色的主帥。只是你年紀尚輕……」 「夠了!」拓跋烈暴躁的打斷了她。 「所以車輦中根本不是你,五千沐妘護送著糧隊拖延了二十日,你就用這二 十日收了崇州六城?竟還未透出一絲的消息?」 沐妘荷試探般的往前走了兩步,拓跋烈并未阻攔,但卻用眼神阻止了她的靠 近。沐妘荷只得停下步子,搓了搓手指,輕聲道來,「你想知道,我自然不會瞞 你。自那日你走之后,我便已然決定要將你帶回身邊。回城后我休養(yǎng)了三日,其 實是讓探馬趕上慕青,偷偷帶著一萬沐妘折返了回來。曄州的糧監(jiān)便是壢國安插 的細作吧,所以我故意讓五千沐妘和他的糧隊同行,并在他眼前上了車。隨后與 慕青偷換了行頭,讓她代替我前往了寒云。而我則帶著一萬沐妘,趁夜再次穿過 了鷹盲山,急行至崇州 北方門戶息城。你令百姓休養(yǎng)生息,不做打擾,故而城中 防范本就不高。算是娘鉆了你善心的空子。于是五日內,我便已拿下了頭尾息惠 兩城。三日前王將軍麾下抽調的五萬將士也已繞行而至息城,如今六城已被我六 萬大軍所據(jù),寒云里還有十萬沄軍,故而此刻你已然……」 沐妘荷說不下去了,眼神則夾著緊張和期盼。 「而后你又獨自穿過崇州,半途混入車輦,隨大隊一起入了寒云,神不知鬼 不覺一般。我猜你入寒云的第一日,周將軍就已然接替你,前往六城指揮了吧。 可你如此大的動作,為何一點消息都未走漏?前幾日,斷牙還去過各城采購軍姿?!?/br> 「慕青是我到后第三日出的寒云,眼下她就在我們身后的惠城之中。至于守 城將士皆已換衣偽裝,大隊軍馬則分散駐扎在了谷地山林之中,除斷牙進城以外, 各城皆是戒嚴,只進不出,故而沒有走漏消息……你只是未曾想到,不然定會有 蛛絲馬跡可循的?!?/br> 拓跋烈聽完長長的出了口氣,這女人瞞天過海,帶著大隊兵馬踏入壢國,竟 然沒有直取定南,而全都朝自己而來,這用心未免太苦。 「你在我眼下擺了如此大局,我竟渾然不知,看來你沐妘荷無論何時都不會 松懈半分,真不虧是軍神?!?/br> 「只是比你多打了幾年仗罷了,待日后你年紀稍長,娘怕就不是你的對手了?!?/br> 一生傲慢的沐妘荷眼下在拓跋烈面前卻是無比的謙遜,似乎生怕觸動了他年輕氣 盛的敏感神經(jīng),此情此景不禁讓拓跋烈覺得有些可笑。前幾日她明明還在他的身 下承歡,只一轉眼便成了娘。就連說話的語氣和方式都變得似乎不像她。 「我已然又長了見識,事已至此,你我各自歸陣,決一死戰(zhàn)吧?!雇匕狭艺f 完,轉身便要走。沐妘荷不免一怔,顧不得其他,趕忙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拓跋烈頓時甩手,后退了數(shù)步,隨后凝著眉看了眼坡下的沐妘軍。 「將軍自重!」 「你還要與我一戰(zhàn)?」沐妘荷并未理睬他的話,只是急迫的問道,「那是自 然,紙上談兵終是空。你我兩軍兵馬未動,豈能就此定下輸贏?」 「倘若開戰(zhàn),惠城慕青立刻便會出兵封你東去之路,而此處地勢平坦,無遮 無攔,西五里是越水絕地,北有惠城所阻,南有一萬沐妘鐵騎。你這兩萬人根本 毫無勝算,即便你能突圍,匯合了援軍,可隴南通路已被我重騎所塞,你又還能 去哪?事已至此你還要與我為敵?」 沐妘荷加重了語氣,將所有的安排都合盤托出。她不愿與拓跋烈動手,倘若 自己傷了他一心培養(yǎng)起的斷牙,那他們母子之間的結怨不是越發(fā)難以解開。 「那依將軍之見,我該如何?倒旗納降,歸順大沄?」 「……我不用你歸順,只要你與我一起回云陽,便可還你皇子身份。屆時你 若不愿為大沄出力,我也隨你。只是,你決不可與娘為敵!」 這是沐妘荷想到的唯一解法,趁著拓跋烈還未闖下大禍,只要帶回云陽,給 陛下看了他的胎記,皇子身份定然可以拿回。至于之前母子間的陰差陽錯,待她 報了meimei之仇,收復了定南后,也只有以死謝罪了。只是如此一來他的狼弟之仇 便只能另作他圖。 她知道這樣的安排與他而言并不公平也有違其志,但眼下她已經(jīng)別無選擇, 她是位母親,她不能傷害自己的兒子,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兒子與自己為敵。 拓跋烈站在原地,臉上的躁怒慢慢的褪去了,他高高揚起了頭,恢復了原本 的冷冽。此時的神情簡直像極了那天街市偶遇時,坐在踏雪上的沐妘荷。 「呵呵……」拓跋烈突然笑了起來,接著一步步走到沐妘荷的身前,平原上 的風呼呼的吹,將他的大氅高高卷起,即便如此,他的聲音依舊沖破了風勢的阻 隔,如號角般震的她頭顱發(fā)顫。 「將軍,你回頭看看,無論大沄還是大壢,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這場決戰(zhàn), 我們之間的勝負決定了很多人的生死,決定了天下山河的命運。事到如今,你我 對陣于此,難道僅僅是因為一時意氣么!不……你我不過是被擺上棋局的棋子, 各自被身后黑幕下的巨手牢牢的捏住,除了一戰(zhàn)根本別無選擇!而你若是在戰(zhàn)場 之上對我留情,于我而言不過是奇恥大辱罷了!」 拓跋烈如同狂傲的頭狼,帶著不符其年紀的磅礴氣魄一字一句的質問著,而 他閃耀的雙瞳卻又透著看淡生死的坦然和決意。 沐妘荷恍惚了,他的意氣風發(fā)和少年老成瘋狂的撥動著她的心弦,原本已然 沉浸了多日的母性被這鋪面而來的銳氣撕得粉碎。她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對面前這個 少年或是男人的感情究竟為何樣,是舐犢之情 還是愛慕之意。 「所以,沐妘荷,丟去那些私情吧,我們之間的決戰(zhàn)從來就不是為了爭個勝 負,比個高下……」拓跋烈說完后,長吁了一口氣,眼光突然變得溫柔起來,自 鷹盲谷后,沐妘荷便再未見過這樣的眼神。 「畢竟,自那日長街一遇時起,你我便注定都輸了……」 說完,他猛然轉身大踏步的往山下而去,沐妘荷情急之下還想說什么,可卻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來得及喊了聲「烈兒」。 拓跋烈微微頓了頓腳步,半轉了頭,似提醒似警示的回了最后幾個字,「敢 問無月將軍何在?」說完不等沐妘荷回答,便步履帶風般的回到了本陣。 沐妘荷怔了許久,最后漠然收回棋盤山的長劍,轉身也下了坡,轉頭看了眼 這一萬沐妘鐵騎,沐妘荷微微閉起了雙目,再睜開時,原本心頭的柔軟便已然被 鐵鎖封進了心底深處,這是戰(zhàn)場,她已別無選擇。 「沐箭合擊,沖其本陣,盾騎策翼,展旗發(fā)令。」 「神弓展翼,襲其邊尾,狼騎徐進,以緩沖勢。」 兩人站于陣前,神情漠然的下著指令,可目光卻牢牢的鎖著彼此。片刻后, 隨著兩方號角齊鳴,這場天下矚目之戰(zhàn)終于拉開了序幕。 沐箭營萬馬當先,朝著拓跋烈奔襲而去,于此同時,斷牙的神弓騎衛(wèi),分作 左右兩邊兩邊四隊,如大雁展翅一般,在戰(zhàn)場上滑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隨著斷牙 狼騎的展開,整個陣勢便緩緩將沐妘包圍起來。 壢國馬快弓長,神弓側翼一輪齊射,天空便是漆黑一片,如同鐵雨,沐妘側 翼的盾衛(wèi)將馬盾舉過頭頂,以阻箭矢。可還是有人不斷的被射倒于馬下,而沖至 最前的沐箭,在聽到幾聲號角后突然便散作了三隊,兩隊直沖狼騎兩側,只留下 中間一隊繼續(xù)沖殺。 「沐妘荷要截斷雁翅根,左弓拉回,右弓襲后。狼騎全速,襲其中隊」拓跋 烈神色嚴峻的下著命令,令官趕忙揮動令棋。 很快,手握彎刀的狼騎便與急速沖鋒而來的沐箭撞在了一起。 「左右沐箭合圍,右側盾騎殿后,收縮本陣,不可與斷牙長弓比馬力?!?/br> 沐妘荷的神色同樣不輕松,拓跋烈說的多,他們都是被逼上戰(zhàn)場的,兩軍只 要接刃,便會有無數(shù)性命被他們的軍令捏于手中,目前她是以少敵多,斷牙軍戰(zhàn) 力絕非鄭起年之流可比擬,而她的這支沐妘也比不了曾經(jīng)的那一支。 兩人都不敢輕易的闖入戰(zhàn)陣,他們還需要時刻關注場面的變化。 左右沐箭分開之時,斷牙的狼騎和神弓已然主動斷了交疊,狼騎收縮后,左 右沐箭自然撲了個空,但狼騎后方卻瞬時空虛。無需多時,三路沐箭便可將狼騎 合圍其中。 而此時,左路的神弓已經(jīng)拍馬折回,在五十步的距離外,神弓幾乎是彈無虛 發(fā),中路沐箭死傷慘重。而狼騎后段因沐箭合圍也是節(jié)節(jié)敗退。 此時騎兵已然交著在了一起,除了將士自身血性,軍令已無大用。少了一半 兵力的沐妘荷依靠盾衛(wèi)的協(xié)防和逼迫,依舊保持著陣型不散。 斷牙的戰(zhàn)力確實讓她刮目相看,他們沖入戰(zhàn)場后便沒有各自為戰(zhàn),而是以兩 至三人為一小隊同時對付一個敵人,得手后便迅速尋找下一目標,如此一來,雖 然攻擊的頻率少了一倍,可是以多擊少,擊殺效率卻是高了不止一倍。而斷牙的 小隊多是父子兄弟,無論默契亦或是信任都更勝一籌。 一番混戰(zhàn)之后,沐箭的將士不斷的被斬于馬下。沐妘荷的心被揪成了一團, 她銀牙一咬,雙眼一閉,猛然揮了手。于此同時一陣恒長的號角聲頓時響遍了戰(zhàn) 場。 西北處一柄沐妘大旗頃刻便展了開來,轉眼之間周慕青便帶著大隊沐妘從惠 城周邊沖殺了出來,原本勉強處于平衡的戰(zhàn)局瞬間便傾斜向了沐妘軍。 「大都尉,敵勢浩大,這樣下去斷牙怕是難以阻擋,怕是要被困死在這柳坡 了。若不然,大都尉先行后撤,我等擋住沄軍,待與大當戶合流之后再戰(zhàn)便是?!?/br> 一名千戶跑到拓跋烈身前,聲嘶力竭的喊道,在他心中,千戶那里還有三萬斷牙, 尚有一戰(zhàn)之力,而這兩萬人便是拼個同歸于盡也是賺了。 周慕青帶了三萬人,一入戰(zhàn)場便將斷牙狼騎團團圍住,神弓隊四隊瞬時散作 十隊,雖死傷不多,可如今騎軍混戰(zhàn),也只能游走外圍散射,再不能齊射了。 拓跋烈搖了搖頭,「我不能丟下他們……」說完,他挺直腰身立于馬背之上, 鼓作了一口氣仰頭長嚎了一聲。 這一聲驚的不少軍士轉頭觀瞧,而此時,遠處地面原本一片平整的黃土地突 然動了起來,拓跋烈的狼群居然早早就在這片松軟的土地上刨了深坑一直匍匐在 平原的雜草之中 動也不動,大地融為了一體。 沐妘荷目光急速收縮起來,她真的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想法子讓他的狼群在 此地設伏了。若是她沒有拿下崇州,沒有慕青后援,戰(zhàn)局一旦不利,她必要往東 而去,那屆時,她便是自投狼爪。 聽到長嚎之后,那頭銀鬃的巨狼瞬間起身,回應了一聲狼嚎后便點燃了整片 平原。很快一片銀白泛著透亮的光澤,如一道瀑布般傾瀉而下。 「是狼,是狼!這到底是些什么狼……這是狼還是虎啊!」沄軍中夾雜了不 少王獻勛麾下的兵士,看到此番情景頓時亂了陣腳。 狼群一到,根本無需拓跋烈指揮,它們從四面八方?jīng)_殺而去,速度極快,馬 背上的槍刃根本觸之不及。而最重要的是,座下的馬匹徹底被狼群驚了。它們顧 不上主人的牽扯,拼命的想找地方逃竄。 巨狼的行動干凈利落,沖至馬脖前,扭頭咬倒馬匹,或是一掌擊碎馬首,隨 后便用利爪尖牙撕開將士的胸膛,一擊完成便立刻尋覓下一個受害者。 很快東南面的包圍就被活生生的撕開了一個口子,沐妘荷看著眼前一幕,銀 牙都快要咬碎了,直到今日她才體會到拓跋烈趨狼而戰(zhàn)的可怕之處,尋常戰(zhàn)法根 本無濟于事。 「沐騎后撤,盾衛(wèi)棄馬!」沐妘荷在第一時間下了軍令,待外圍王獻勛的將 士死傷大半后,狼群終于直面了盾衛(wèi)。 盾衛(wèi)在最短的時間里結成了三縱長列,長盾插于地下,隨后每人掏出了一個 火折,一聲令下后,便將長盾點燃。顯然盾的材質特殊,多半還淋了火油。而將 士則抽出弓箭,在一條火墻后瞄準了躍躍欲試的狼群。 拓跋烈微微笑了起來,不虧是沐妘荷,她果然早有準備。排頭的幾匹狼意圖 越過火盾,可盾上火勢太猛,稍稍靠近,便被燎去毛發(fā),即使兇猛如惡狼,也對 火有著天然的恐懼。 可沐妘荷一直都未下令放箭,雖然剛剛兩人棋局上說的漂亮,可她真的擔心 那小子言不由衷,要是真?zhèn)伺闼L大的狼群,到時候秋后算賬那可就麻煩了, 畢竟他可是為了一張狼皮就要去殺太子的混人。 「傳令,碎星!」說完,拓跋烈便帶著親隨狂奔而去,路上他又短促的嚎了 兩聲,為首的巨狼看了他片刻,隨后便帶著狼群拔腿而去,來去都如同一陣狂風。 令棋上下平舉又左右搖晃,最后直接偃了旗。原本被圍困的狼騎頓時會意, 從剛剛被狼群撕開的口子狂奔而去,隨后便與周圍的長弓一起,散成了幾人一組 的小隊,以突破口為圓心,朝著四面八方完全不同的方向碎烈開來。沐妘軍一時 間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追。 此時沐妘荷的目光卻牢牢鎖住了帶了幾十人往東南而去的拓跋烈,她知道甕 城還有他三萬斷牙,若是讓他們匯合,必然是件麻煩事。 「慕青,驅盡散敵跟上,你們先跟我追?!顾宦暳钕?,帶著一隊沐箭朝著 東南而去,兩方前后隔著數(shù)百步,不遠不近還能看見。 但沒過多久,拓跋烈一眾突然竄進了一片樹林。沐妘荷連忙勒住了韁繩,她 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己若是貿然闖入林地,不會自投羅網(wǎng)吧。 可按理來說,穿過這片樹林確實是最快到達寒云關的路。沐妘荷有些猶豫不 絕,從心而論,她并不怕被拓跋烈抓住,也并不在乎所謂軍神的名聲,因為對面 是自己的兒子,輸在兒子手里對她而言根本毫無所謂。 只是,萬一這小子真的把她綁回到營中,對外宣揚娶了自己,那屆時該如何 是好,想到這,她竟然有些臉熱。 「走,去寒云!」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前往寒云,就算他們在甕城合流,無非也就是再戰(zhàn)一 場,他還是必輸無疑。如此說來,倒不如等慕青一起,一擊而定。想到這,她的 步伐也慢了下來。 周慕青那邊和散敵周旋了半天,這才帶著大軍趕上。等到了甕城,已快至傍 晚。 城墻內確實有戰(zhàn)斗的痕跡,可守城的卻是太子軍??吹姐鍔u荷前來,甕城的 大門早早便開了。 「將軍,小心有詐!」 還未待沐妘荷回應,太子騎著馬神采飛揚的跑到沐妘荷身前,「恒兒恭迎大 將軍凱旋!」 沐妘荷的視線穿過白恒看了眼翁城中,滿城都是水跡,頓時惱怒起來。 「沒有我的命令,你竟私放了水牢?」 白恒一驚,趕忙解釋,「大將軍莫怪,今早將軍出征后不就,壢奴便帶著狼 群襲擊了甕城,守城將士無一幸免,萬分情急之下,這才越權放了水牢,淹了甕 城,將壢奴驅逐了出去?!?/br> 「主關居高臨下,以箭退之便可,何須動用水牢?!?/br> 「將軍有 所不知,那壢奴帶了數(shù)百面一人高的銅鏡,立于城內,將士在關上, 往下瞧上一眼,便雙目刺痛,頭暈目眩,那還能射得了箭。因此,壢奴拿下甕城 后所作所為我等根本無法探查,恒兒生怕他們借機侵擾主關,這才下令動了水牢 機關?!?/br> 沐妘荷的眉頭依舊沒有松開,可嘴角卻忍不住的揚了起來,「……銅鏡,真 虧他想的出來,盡是些野路子?!?/br> 「……將軍……」周慕青尷尬的在一旁小聲提醒著她,沐妘荷回過神,才發(fā) 現(xiàn)自己剛剛的語氣實在太過寵溺。還好聲線較低,沒有被旁人聽見。 可白恒說的下一句話卻徹底讓她驚了…… 「將軍勿憂,壢奴之首拓跋烈先前已被孩兒活捉了!」 「你說什么!」沐妘荷瞪大了雙目,嘴都快合不攏了。就連周慕青也忍不住 長大了嘴。 「不瞞將軍,恒兒之前就接到了密報,若拓跋烈兵敗必借道紫林前來甕城與 攻城壢奴匯合。于是便命人在紫林設伏,生擒了他。當然此功恒兒必然不敢獨占。 若不是前方將軍大勝,后方水牢機關驅敵。恒兒也擒他不得?!?/br> 沐妘荷一夾馬腹,上前兩步,依舊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當真擒了拓跋烈?」 「這還能有假,人已關在牢中多時。我派了數(shù)隊人馬埋藏在紫林以逸待勞, 雖說伏擊之時費了些周折,但還是有一隊人在紫林深處將他絆下了馬捉了回來。 恒兒好歹也從軍多年,在將軍眼里難道就真的如此不濟?」 沐妘荷死死攥緊了韁繩,她設想過無數(shù)的結果,可從來沒想過這一個。她那 出類拔萃的兒子居然被這么一個廢物生擒了。她心里突然一陣難受,忍不住的為 自己的兒子委屈。 她再也等不得半分,立刻進城,白恒緊隨其后,一臉的討好。一路上,沐妘 荷依舊在不斷思索。 「你在斷牙里安插了內線?」沐妘荷穩(wěn)了穩(wěn)心神后問道。 「嗯,是拓跋烈的侍衛(wèi),此人父親乃是大沄人士,流落在外被迫娶了壢奴為 妻。因而其子早有歸順之意,所以拓跋烈的一舉一動都難逃掌握。不過軍機大事, 恒兒不敢以此一人消息為準,因而未曾告知將軍?!?/br> 沐妘荷沒再回應,她此生真是恨透了細作二字。 「你們在外等候便可,我自己進去?!广鍔u荷以命令的口吻喝阻了白恒的跟 隨,獨自一人進了地牢。 白恒臉上帶笑,心里卻恨的咬牙切齒,沐妘荷一進地牢,他便轉身而去。信 步回到住處后,院中那十多個擒拿拓跋烈的將士還在等著賞賜。 「你們原是何處軍籍?」白恒幾天沒碰女人了,心頭癢的很,說話也是心不 在焉。 「稟告殿下,我等本是豫州軍?!?/br> 「嗯,此次你們立了大功,想要何賞賜?!拱缀愕恼Z氣愈發(fā)輕浮,心也早就 飛到了前幾日的那幾位歌姬的香肌雪體上去了。 「只愿能誓死追隨太子,刀山火海,在所不辭?!贡娙水惪谕暤幕氐?,太 子心頭更是飄飄而起。 「那你們以后就入我侍衛(wèi)營吧?!?/br> 「喏!」 白恒回到屋里,一邊想著美人,一邊又想著沐妘荷。沒想到在此荒蕪之地多 日,大功竟不費吹灰之力,來回踱步之后,他來到案桌之上,提起筆,思索了片 刻,落下了幾個字,「韓相賜啟……」 沐妘荷獨自一人快步穿過地牢隔間,下了兩層后沒行幾步,便聽到盡頭牢籠 中的皮鞭聲。她心頭一緊,顧不上將軍威儀,快步飛奔而去。 「住手!」 獄卒一愣,轉頭一看,頓時嚇的跪倒在地,「大將軍!」 沐妘荷抬頭看了眼被綁在立柱上的拓跋烈,他無力的垂著頭,內襯的白衣已 被染成了血紅。 她手握長劍,幾次想要拔出劍鞘但好在都壓住了。 「出去吧……」她壓低了嗓子,低沉如斷氣般的給幾個獄卒下了令。她不敢 去看他們的臉,否則總有一天她會親手宰了他們。 「可太子……」 「滾!」 一頓嘈雜聲后,獄卒們趕忙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很快,地牢里便空空蕩蕩的, 安靜的如同午夜的墳地。 她一步步走到拓跋烈面前,顫抖著手,想要去捧他的臉頰。 「別碰我。」明明連頭都無力抬起的拓跋烈,聲音卻穩(wěn)如泰山。 沐妘荷的手指在虛空中僵住了,他是在怪自己么,他是不是已經(jīng)恨上自己了。 拓跋烈說完,抬起了頭,雖然一身都是傷,可雙目卻亮如星辰。 「我無大礙,剛剛只是裝模作樣,不然那些憨貨打個沒完,煩的很……」 盡管拓跋烈說的輕松,可這滿身上下的條條血痕卻如芒刺扎在了沐妘荷的心 頭。 「 別哭……煩的很!」 沐妘荷委屈的撇撇嘴,趕緊仰起頭止住了眼眶中的淚,她原本怎么也想不到, 這輩子居然會這么怕得罪一個人。 「你渴不渴,餓不餓?」 「無需將軍cao心,我必不會吃你軍中一粒米,喝一滴水?!雇匕狭夜V弊?/br> 叫道。沐妘荷剛準備去拿水壺的手只得默默的收了回來。 「呵呵,你若真是心疼,不妨陪我一起,看看你我忍饑挨餓之能孰優(yōu)孰劣!」 沐妘荷抿抿下唇,輕聲回了個,「好……」 拓跋烈倒是覺得沐妘荷的回答有些無趣,四下看了一圈后,毫無感情的問道, 「他現(xiàn)在是不是很得意?」 沐妘荷猶豫了片刻,反復斟酌著用詞,「這與你無關,是你的侍衛(wèi)做了他的 內應,無論你再有本事,也難防自己人的?!?/br> 拓跋烈挑著眉,似笑非笑的回道,「將軍這是在說鷹盲谷還是鹿隱山?」 沐妘荷被噎了個瓷實,不免有些惱怒,「你就不能好好和娘說說話么?縱使 我千錯萬錯,我也還是你娘,我也從不曾想過要害你!」 「想讓我好好說話?」拓跋烈絲毫不理她的申辯,依舊語氣輕浮。 「那也不難,只要將軍叫我一聲夫君,我便以夫妻之禮,與將軍相敬如賓?!?/br> 沐妘荷重重的吸了兩口濁氣,泄憤似的轉過身,「干脆打死你算了!」 「謀害親夫,可是要凌遲的?!?/br> 拓跋烈緊接著便補上了一句,沐妘荷背對著他并沒有應聲,她隱約察覺到, 拓跋烈如此言語,完全就是不想和她深談。 「將軍打算如何處置我?帶我回云陽?將軍就不怕我當眾和陛下?lián)屌??!?/br> 沐妘荷依舊沒有說話。 「還是將軍打算偷偷跟我私奔,若是能用太子人頭做禮,我也不是不能答應。」 可沐妘荷除了給了他一個筆直的背影外,完全是毫無反應。她的發(fā)髻高聳, 長發(fā)結成一線,安靜的垂在腦后,玄甲滿是風塵,遮蓋了甲鱗的光澤。那柄曾經(jīng) 橫在彼此胸前的長劍配合著主人的低落,默默的垂于如約素般瘦削的腰間。劍刃 悄悄的點在了地牢濕滑的泥地上,隨著她的轉身輕柔的劃了個半圓。 他見過她的柔軟和脆弱,以及她此刻渾身散出的孤獨和無助。 拓拔烈適時的閉上了嘴,原本輕浮的眉眼漸漸凝起,一旁刑桌上的油燈將兩 人的虛影投在了一列列的刑具之上。沐妘荷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就能讓這虛影 擺脫束縛。 可她沉默了許久后,還是轉過了身,動作輕柔的連衣甲的響動都不曾有,她 往拓跋烈的身前又走了幾步,直到兩人虛影融在了一起,一同藏進了皮鞭和枷鎖 的陰影下。 「我們終究都會敗是么?」沐妘荷的聲音從未如此失落和無助過。她彷佛回 到了曾經(jīng)的深宮冷苑,抱著她唯一的孩子承受著所有人的威逼。 拓跋烈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頭,任憑亂發(fā)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他已經(jīng) 死了,與其死在背棄和仇殺中,還不如死在鳳鳴下,至少那樣還能有活過的印記 和應有的尊嚴!」 沐妘荷倒吸了一口長長的涼氣,直到快要窒息時才忍不住喘息。片刻后,她 再次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往牢門外走去。直到盡頭拐角處,才聽見拓跋烈大聲 喊道,「沐妘荷,若我能活,此生非你不娶……若我死了,此生不可再嫁!」 沐妘荷只是微錯了腳步,隨后便消失在了盡頭…… 沐妘荷回到歇處,連衣甲都未褪,便徑直倒在了床榻之上。她終是想的太簡 單,他本就不只是十七八的孩子,這些年他所學的,所經(jīng)歷的早已遠超常人。 他說的對,十多年前無論是否被迫,她都做了選擇,為了大沄,為了蒼生百 姓,現(xiàn)如今再想扭轉,又談何容易。 此一戰(zhàn),斷牙統(tǒng)帥被擒,壢奴奔逃四散,太子的請表早已送去了云陽,眼下 只待陛下下旨,是就地斬殺還是帶回都城當眾正法。算算時間,最多六七日便會 有個結果,而沐妘荷和拓跋烈也僅僅剩下這六七日。 戰(zhàn)事已定,白恒自然天天是大宴賓客,尋歡作樂。沐妘荷則將自己關在房中, 諸事皆廢,她只是叮囑周慕青托話好生照看拓跋烈,卻再沒去看他,因為她不知 道自己該如何走出這牢籠和注定的敗局。 兩日后的深夜,沐妘荷依舊臥在榻上一動不動,雙眼無神的望著屋頂,腦中 回憶的全是這短短兩月來彼此間的過往。 想來不免可笑,三十年來,唯一入得自己法眼的男子到頭來竟是自己的兒子, 可如此英姿勃發(fā)的兒子到頭來竟被豬一般的太子給擒了,而自己的兒子給她的選 擇竟除了嫁便是殺。 此番種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將軍!大將軍!」 正當沐妘荷神游之時,周慕青急切的拍門聲傳來。 沐妘荷緩緩起身,打開了門,一眼就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原本應是寂寥的邊關深 夜入耳卻是一片隱約的嘈雜。 「出了何事,你如此驚慌?」 「將軍,今夜子時過后,偶有關中將士腹痛難忍,原本并未引人注意,可不 曾想,短短半個時辰后,整個寒云的將士皆有此狀,具大夫診斷,乃是中了毒?!?/br> 沐妘荷原本無神的雙瞳頓時明亮了起來,「中毒?何人何處下毒可曾查明? 有無幸免者?」沐妘荷一邊發(fā)問,一邊趕忙撤回屋中披掛帶甲。 「還未查明下毒之人,應是水源之中下了毒,毒性很強,但卻不致死,只是 來勢洶洶。因五千沐箭一直秉承食不同釜,飲不同源,故而幸免,至于其他沐妘 便……」 沐妘荷猛然怔住了,「你若真是心疼,不妨陪我一起,看看你我忍饑挨餓之 能孰優(yōu)孰劣……」先前獄中拓跋烈的戲言頓時跳入腦中,她這兩日確實未進一水 一米。 「將軍,怎么了?」 「生擒拓跋烈的將士何在?」沐妘荷抬頭質問道,「屬下這就去查!」周慕 青一拱手扭頭就走,沐妘荷便立刻往關頂而去。 片刻后,周慕青已然趕到,這次卻比之前更為匆忙,「關中亂作一團,那些 人現(xiàn)在一時找尋不到!現(xiàn)甕城及主關門已被人打開,壢奴已然進了甕城,直奔主 關而來!如今沐箭正從關下趕來,關上除親隨外已無人可用!水牢也尚未填滿。 將軍,眼下該如何是好!」周慕青臉色慘白,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會突然變 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沐妘荷聽完,輕哼了兩聲,隨后突然便笑了起來,「烈兒,烈兒,你可真是, 我就知道你怎會被白恒擒住……我早說過,他是不世出的帥才,也是個徹頭徹尾 的瘋子。擒住他的那些將士乃是斷牙假扮,他們知道太子軍編制混亂無度,又知 我不會輕易進那樹林。他以自己為餌,將這十多斷牙送進了我等的腹地!」沐妘 荷越說越興奮,回頭看著周慕青大聲喊道,「你說他是不是天才,人心軍政無一 不通,你說他是不是瘋子,哪有主帥以自己為餌,去演苦rou之計的!」 「將軍……」周慕青有些哭笑不得,眼下大軍壓境,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這時又有親隨來報,「稟將軍,壢奴先頭已有數(shù)百人闖進主關之中了!」 「不過幾百人,慌什么,先放下龍門閘,阻擋后軍。其他人隨我先去地牢!」 沐妘荷剛下完令,又立刻舉起手掌,「不,隨我去太子寢宮!」 主關門洞中端有一道青銅鑄造,厚約半丈的巨閘,此閘一旦放下,沒個幾十 工匠折騰個幾日,便休想升起一寸來。 此時,拓跋烈早已從地牢里出來,內應的斷牙帶來了他的龍嘯和鎧甲,穿戴 整齊后,便直奔太子寢宮而去。 「大都尉,沄軍放了鐵閘,甕城的斷牙被堵住了!」 「讓他們撤吧……」拓跋烈沒有絲毫猶豫的回道。 「撤?如今寒云空虛至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yōu)楹尾灰还淖鳉鈯Z下此關?」 拓跋烈頓了下步子,微微轉頭,嗤笑了一聲,「奪下此關?你可知沐妘荷尚 在寒云,她一人便可抵過二十萬大軍,咱們甕城里才多少人?若不早撤,恐怕就 撤不了了。別廢話了,快去發(fā)令,甕城斷牙全部撤走,讓大當戶按計劃行事!」 眾將很快便來到太子住所,白恒已然收到了消息,正慌忙的穿著衣物。出門 之時恰巧與拓跋烈碰上。 太子殿內的水食均是曄州專供的,故而還有百十個侍衛(wèi)無恙。兩方一碰,根 本來不及說一句話,便廝殺在了一起。 白恒乘亂騎上馬,徑直往關下而去,拓跋烈顧不得其他,奪了一匹馬,趕忙 追了上去。 兩人兩騎一路沖下了山,白恒常年游獵,馬術倒是極為在行,加上胯下乃是 寶馬良駒,一時間拓跋烈竟追他不上。只是下山后,白恒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了 林地之中,馬速也不得不慢了下來,兩人之間的距離這才緩緩拉近。 拓跋烈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前方白恒的背心,他握緊龍嘯,耐心的等待著最后 一擊。 「烈兒!」沐妘荷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了過來,拓跋烈微微提了嘴角,心想 這女人來的倒是快。 還沒等他追上白恒,沐妘荷已然快要追上了拓跋烈,兩騎只隔了半個馬身。 沐妘荷一邊追趕,一邊大呼,「烈兒,你不可殺他,無月,慕青還有我三族老小 性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若他現(xiàn)在身死,會有很多無辜的人遭受牽連?!?/br> 「與我何干,白恒今日必死無疑!」拓跋烈惡狠狠的扭頭回了一句。 「烈兒,你不要逼我!」沐妘荷只有 一個念頭,那便是必須攔下拓跋烈,不 然不僅僅是身后三族,就連拓跋烈自己,也定無生路。 「你若真有本事,便救他試試!」拓跋烈大喝一聲,槍尾猛擊馬臀,頓時又 近了一大步。 而前方的白恒已經(jīng)嚇得神魂俱碎,慌亂之際,竟縱馬踩上了一根斷木,頓時 馬失前蹄,栽倒在地。 拓跋烈眼前一亮,雙腳夾緊馬腹,手肘后撤,直沖而去,白恒躺倒在地,正 對上拓跋烈惡鬼一般的雙曈,手腳并用,往后滾爬著。 沖到位置后,拓跋烈一勒韁繩,戰(zhàn)馬前蹄騰空帶動馬身扭轉一邊,將早已饑 渴難耐的龍嘯讓了出來。 就在此時,緊隨其后的沐妘荷,死盯著龍嘯的走勢,眼下她已來不及挑槍擋 住龍嘯了,她只有一個機會,便是出槍擊中龍嘯槍桿,只要拓跋烈此一擊未中, 她便可攔下他。于是,沐妘荷也勒住了韁繩,踏雪以同樣的動作讓出了鳳鳴來。 隨著兩匹駿馬的嘶叫后,癱在地上的白恒,看著眼前一黑一白的馬蹄左右劃 過后,便是騰空而起如天神般的兩人以及兩柄破風而去的銀槍。他被此情此景壓 的動彈不得,只得親眼見證自己宿命的走向。 千鈞一發(fā)之際,拓跋烈突然在馬背上站了起來,盡力的向前傾著身子,在最 后一刻扭轉了身形,將右手的龍嘯送的更遠,同時將自己的胸膛轉向了沐妘荷并 伸出了左手自下而上,將鳳鳴的槍尖上抬了一尺。 拓跋烈的龍嘯一舉擊碎了白恒的護心境,將他的身體牢牢的釘在了地上。白 恒絕望的看著月空,慢慢擴散了瞳孔。月亮隨后從云層中彈出了頭,慷慨的灑下 一片銀光,照在了馬背上如雕塑般僵直的兩人身上。 除了槍刃穿破血rou的撕裂聲外,沐妘荷已然再聽不見任何其他的聲音了,她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手中的銀槍被一只手往上撥弄了一下,接著便劈風斬浪般刺入 了主動送上前來的胸膛之中。 拓跋烈嘗試著想把龍嘯拔出來,可槍扎的太深,他頂著劇痛幾次用力都未能 如愿,末了,他松開了握槍的手,擦了擦自己嘴角不斷滲出的血跡。微微扭頭給 了沐妘荷一個爽朗的笑容。 「對不住了夫人,我還是沒來得及學會你的槍法……」 沐妘荷的顫抖從握槍的指尖開始,逐漸擴散到全身,她緩緩松開鳳鳴的槍尾, 槍桿隨之彈起,拓跋烈卻被這微弱的彈動擊潰了身體的平衡,徑直向后栽倒了下 去。 「烈兒!」直到拓跋烈的身體發(fā)出沉悶的落地聲后,沐妘荷才撕心裂肺的喊 了出來。聲線帶著血淚,如末日將至的哀嚎,將林中的鳥兒驚的四處慌逃。 沐妘荷滾落下馬,跌跌撞撞的跑向拓跋烈。 「……別……過來!別……讓人看見……」白風烈盡力抬起頭,想阻止沐妘 荷的靠近??摄鍔u荷早已三步并作兩步跪倒在他身邊,雙眼茫然,渾身戰(zhàn)栗,不 知該怎么觸碰他。 白風烈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整個上身都微微躬起, 沐妘荷趕緊捧住他的肩,將他的頭架在自己的雙膝上,嘴里卻只是夾雜著哽咽, 不住悶哼著,根本說不住一句話來,像是一只受驚的幼獸。 「從來不愿聽我的話……」吐出污血后,白風烈反而趕緊輕松了一些,他知 道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可自小飽經(jīng)風霜的身體自然有著更為堅韌的耐受力,這樣 也好,可以再多看她幾眼。 沐妘荷依舊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悶哼,雙手虛停在她親手刺中的傷口上不住的晃動 著,卻遲遲不敢按下。 白風烈心里一陣疼,他慢慢抬起手捧住了沐妘荷的臉頰,「帶著……我的人 頭……去救無月和你們的族人吧……然后以為太子報仇之名……去做你最想做的 事……殺你最想殺的人……」白風烈的聲音很輕,帶著曾經(jīng)的溫柔和愛慕。 沐妘荷一句也沒聽進去,她還在想該怎么處理這個傷口,她偏了三寸,偏了, 一定偏了,偏了么?有沒有偏?往哪偏的?怎么偏的?偏了么? 豆大的淚滴一粒接一粒的砸了下來,任憑白風烈的拇指如何去擋都無濟于事。 「夫人……看著我……」 沐妘荷悶哼的聲音越發(fā)急促,她換亂的移動著視線,強迫自己看著白風烈同 樣滿眼血跡的臉頰。 「……不可傷心過久……你的孩子早已去了……只是上天垂憐……命我來陪 你月余而已……勿憂……勿念……」 沐妘荷很想說些什么,可她的嗓子完全失去了控制,白風烈綻著微笑,從她 的眉間,一直看到嘴角,而后默默補上了兩個字,「……勿嫁……」說完,他用 盡最后的力氣拉住沐妘荷的后脖,將她早已被淚水沾濕的臉頰輕輕帶到 自己的眼 前,緩緩吻住了她的雙唇。 閉上雙眼前,白風烈在她耳邊說了最后一句話,「……我們注定會輸……但 我會讓你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