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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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一點都不擔心她的存在是否會妨害曇摩羅伽的聲望,反而一個個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看來王庭朝堂并不穩(wěn)定,一國君主防著朝中大臣,大臣暗懷心思。 難怪曇摩羅伽一死,王庭就成了一盤散沙。 瑤英回到內殿,幛幔內靜悄悄的,只有蠟燭燃燒聲。 曇摩羅伽昏睡了過去。 般若跑回床榻前,屈身跪下,回頭看著蒙達提婆,滿臉期冀。 蒙達提婆長嘆一聲:“針灸只能減緩痛苦?!?/br> 瑤英點頭:“針灸只能拖一段時日,他撐不了太久。你們派去中原求藥的人什么時候能返回王庭?” 蒙達提婆一臉沉痛地搖搖頭:“攝政王怕消息泄露,只能秘密派人混在前往東方的商隊中伺機尋藥。他前后一共派出二十多人,如今商道被北戎截斷,去中原的商隊渺無蹤跡,唯一一支平安回來的商隊輾轉去了吐蕃,那個親衛(wèi)沒有帶回有用的藥材?!?/br> 瑤英回想這一路所見,葉魯大王子誅殺的那支王庭商隊里很可能就有為曇摩羅伽尋藥的親衛(wèi)。北戎橫亙在西域和中原之間,阻隔交通,王庭想從中原順利帶回藥物,難如登天,那些親衛(wèi)兇多吉少。 而且也來不及。 瑤英道:“我知道西域哪里有水莽草。” 般若和蒙達提婆眸中同時騰起驚喜之色。 瑤英看著他們:“在海都阿陵的營地里?!?/br> 她天生不足,調養(yǎng)了很多年,一直不能斷藥,凝露丸中的一味藥材就是水莽草。嫁去葉魯部落時,她帶去的嫁妝里有大量珍奇藥材和已經調制好的丸藥。當初她和親兵逃出葉魯部時只帶了些凝露丸,那些嫁妝全留在部落。 而整個葉魯部落最后都落到了海都阿陵手中。 瑤英篤定地道:“我打聽過了,海都阿陵搜刮來的財物都陸陸續(xù)續(xù)運送回來了,就藏在營地里?!?/br> 瓦罕可汗的兒子不會因為幾句謠言就偷襲海都阿陵,他的營地里藏了不少從中原帶回來的財寶綢緞。 蒙達提婆怔住。 能夠治好佛子的藥物在北戎? “北戎不會好心送藥給我們,我們也不能讓他們知道那些藥對王有多重要?!卑闳粽玖似饋?,愁眉苦臉,“我們也不能動手搶,王庭剛和北戎訂立了盟約,不能攻打他們。” 蒙達提婆沉默,涉及到軍國大事,他向來是不張口的。 般若急得來回踱步:“偏偏攝政王不在!阿史那將軍也不在!一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該怎么辦?” 瑤英看一眼床榻上的曇摩羅伽,道:“王庭用不著攻打北戎,那是我的嫁妝?!?/br> 般若回頭看她。 瑤英走到書案前,提筆在錦帛上寫了封信:“我以大魏公主的身份,要求北戎可汗歸還我的嫁妝?!?/br> 她停頓了一下,揚眉看般若。 “至于北戎會不會老老實實歸還我的嫁妝,就看這封信是由誰送去的。假如送信的人是王庭中軍,北戎可汗說不定會親自督促海都阿陵送還嫁妝?!?/br> 般若聽明白了她的話外之音。 王庭代魏朝公主找北戎討要嫁妝,不就是等于昭示天下:佛子答應魏朝公主的求婚了? 那這個漢女不就能光明正大地賴著不走了? “不行!”般若果斷搖頭。 瑤英一攤手:“現(xiàn)在佛子命在旦夕,唯一能救他的藥近在眼前,我無兵無將,北戎不會因為我的一封信就送還我的嫁妝,到底該怎么辦,你們自己做決定?!?/br> 畢竟現(xiàn)在需要水莽草的人不是她。 曇摩羅伽命懸一線是其一,大臣們才剛剛被打發(fā)走,過不了兩天他們會再次要求面見君主。 他們沒有退路。 般若臉上神情變幻,一時氣憤一時擔憂一時猶豫,回頭看著昏睡過去的曇摩羅伽,掙扎了半晌,接過瑤英手里的信。 “漢女,你敢發(fā)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瑤英一笑,看向蒙達提婆:“法師,我句句實言?!?/br> 蒙達提婆雙手合十:“貧僧相信公主?!?/br> 說著朝般若頷首,用梵語說了幾句話。 般若緊緊攥著信,手指用力到扭曲,脖子一揚:“好!我去云浮城找赤瑪公主和阿史那將軍商量,假如公主和將軍也同意,我就親自去送這封信!” 他一咬牙,轉身沖了出去。 其他親兵將瑤英送到偏殿一間屋子看守起來,蒙達提婆歉疚地道:“還望公主見諒,佛子病危之事不能傳出去?!?/br> 瑤英明白他的顧忌,笑著搖搖頭,示意無事。 他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她也希望曇摩羅伽能度過這個難關。 她從西域北道回到中原的希望就寄托在他身上了。 第42章 拿回來 般若騎馬出了圣城, 直奔云浮城而去,半道上剛好迎面遇見返回王庭的赤瑪公主。 大道上沙塵滾滾, 走在車隊最前面的青年高鼻深目, 挺拔健壯,身騎駿馬, 腰佩長刀,一身孔雀藍半臂織錦長袍,腳上及膝長靴, 腰帶上別了一把短匕首,肩披金紋白袍,正是王庭中軍將官的裝束。 般若迎了上去:“阿史那將軍!” 阿史那畢娑認出般若,松了韁繩,碧綠色的眼眸閃過一道憂色:“你怎么會離開王的身邊?” 般若驅馬上前, 帶著哭音小聲道:“蒙達提婆法師說, 王撐不了幾天了!” 阿史那畢娑抬起頭, 望著王庭的方向,眼底隱隱有淚光閃爍,雙手緊握成拳。 般若擦了下眼角, 取出李瑤英寫的信:“現(xiàn)在只有找到水莽草才能救王,這個魏朝公主說她的嫁妝里有水莽草, 北戎的海都阿陵王子奪走了她的嫁妝, 我們必須奪回她的嫁妝,才能找到那些藥材。” 他三言兩語說完來龍去脈。 兩人交談間,隊列停了下來, 紅發(fā)褐眼、面蒙輕紗的赤瑪公主在侍女的攙扶中下了馬車,眉頭輕皺,問:“為什么要停下來?” 畢娑示意侍女退下去,和赤瑪公主說了水莽草的事。 般若急得直撓腦袋:“公主,現(xiàn)在該怎么辦?要不要試試這個魏朝公主的辦法?法師說,當初要不是魏朝公主為他辦理通關文書,還大方贈予他車馬行裝,他不可能越過層層封鎖來到王庭,他說這一切都是佛陀的安排?!?/br> 他固然因為李瑤英褻瀆佛子而憤怒,但是生死關頭,他寧愿相信這一切真的如傳說中說的那樣:佛子是阿難陀,魏朝公主就是佛子的摩登伽女,她是佛陀派來考驗佛子的。 那就說明佛子還有救,阿難陀最后通過了考驗,佛子也能! 瑤英的信寫的是漢字和突厥語,畢娑是突厥王族之后,自然認得突厥語。 他低頭看信,擰眉沉吟。 赤瑪公主冷冷地掃一眼般若,怒道:“羅伽是王庭王子,是高貴的佛子,怎么能和低賤的漢女有牽扯!” 畢娑聞言,抬起頭,目光微冷:“羅伽病重,只有安息丸能暫緩他的痛苦?!?/br> 赤瑪公主冷笑:“我曇摩一族上下兩百多人命喪漢人之手,漢人是王庭的敵人,我恨不能吃光他們的rou!喝干他們的血!羅伽是王庭君主,他不會忘了王庭的血仇!” 般若想起曇摩羅伽的身世,不敢吱聲。 畢娑面色不改,撥馬轉了個方向,“公主,你知道羅伽為什么讓我送你去云浮城嗎?” 赤瑪公主沒做聲。 畢娑將信揣進懷中,緩緩地道:“我是中軍騎士,本該隨駕左右,羅伽怕他這次守不住王庭,擔心你會被北戎欺辱,派我送你去云浮城,直到他和北戎訂立盟約,再送你回來。有了盟約,不管他是死是活,你始終都是曇摩家的公主,即使城破,瓦罕可汗也會善待你?!?/br> 他停頓了一會兒,回頭看著赤瑪公主。 “現(xiàn)在羅伽命在旦夕,只有漢人公主的藥可以救他,你只記得對漢人的仇恨,就一點都不為羅伽著想嗎?他這些年是怎么熬過來的,你都看在眼里?!?/br> 赤瑪公主一語不發(fā),面紗下的臉孔冷如寒霜。 畢娑策馬行到隊列前方,叫來副將,遞出自己的信物:“派人送公主回城。你去召集人馬,在沙城等我的號令。我將這封信送去北戎?!?/br> 他轉向自己的親隨,“假如北戎不認賬,我將親自率領中軍去北戎牙帳討要魏朝公主的嫁妝!王庭中軍永遠忠于佛子!” “忠于佛子!” 眾人朗聲聽令,聲震云霄。 般若趕緊跟上畢娑,問:“要不要派人去高昌知會攝政王?” 王庭的軍政大權在攝政王蘇丹古手里。 畢娑身形一僵,輕輕地嘆口氣:“不必了,蘇丹古不在高昌……他要是在這里,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決定。佛子為王庭犧牲這么多……只要能救佛子,一切罪責由我承擔。” 假如信是假的,他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假如信上所說是真的,他豁出性命不要也得把水莽草搶回來! 般若應是,道:“魏朝公主說,她會擬好名冊,讓她的親隨送至中軍,假如北戎想賴賬,她的親隨可以指認北戎王子,她曾被北戎王子囚禁,她的親隨知道那些財物藏在哪里?!?/br> 畢娑挑了挑眉,他光顧著水莽草,倒是沒想到這點。 “那位魏朝公主很聰明?!?/br> 般若輕蔑地撇了撇嘴巴。 畢娑不敢耽擱,快馬加鞭,沒幾天就找到瓦罕可汗的牙帳所在,單人匹馬沖入北戎大營,奉上信。 瓦罕可汗剛剛離開沙城,正準備去西州,看完信,十分驚訝。 阿陵什么時候扣押了一位魏朝公主? 畢娑立在瓦罕跟前,不卑不亢地道:“讓海都阿陵過來當面和我對質!魏朝公主的親隨就在沙城,他們可以作證,海都阿陵囚禁我們王庭的客人長達半年之久!還扣押了公主的嫁妝!我們王庭從來沒有為難過北戎商隊,即使兩國正在交戰(zhàn),北戎商隊也能去圣城交換貨物,大汗,請您遵守盟約,送還公主的嫁妝?!?/br> 幾位王子正好也在帳中,聞言,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小王子走到瓦罕身邊,小聲道:“父汗,前不久海都阿陵確實藏了一個絕色美人在營地里,我聽人說那個美人是他從中原擄來的,沒想到竟然是一位公主?!?/br> 瓦罕可汗臉色微沉。 小王子冷笑了兩聲:“父汗,海都阿陵狼子野心,您還不信嗎?他藏的不是尋常美人,而是魏朝的嫡出公主,王庭佛子的客人!他隱瞞您這么久,胃口不小吶!還有,他身為北戎王子,居然侵吞財物!是想造反嗎?” 瓦罕可汗淺褐色的眸子冷冷地看一眼小兒子。 小王子臉色蒼白。 瓦罕可汗收回目光,眼神閃爍了兩下,飛快做了個決定,看向畢娑,哈哈大笑:“不愧是阿史那的子孫,果然英勇!這事或許是誤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