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爹不必著急,皇上不會怪罪,大梁出了兩百萬兩銀子感謝皇上的養(yǎng)育之恩,為了避免給我們定王府帶來麻煩,今日紅月在大殿上只字未提定王府。如今國庫空虛,皇上需要銀子,那兩百萬兩他不可能不收,而他若收下了,你們收養(yǎng)大梁皇室中人在明面上便是得了皇上的認同的,他若再反過來尋我們定王府的麻煩,那就是在伸手打他自己的臉?!标戠竦暤?。 陸榮:“十三弟這么肯定?” 陸榮這話剛問出口就后悔了,年僅二十五歲的大燕丞相,何時出過錯? 他既然敢說,那就定然是萬分肯定的。 陸珩補充道:“不過,大哥和爹還是需要進宮一趟,將整件事情的原委清清楚楚地告訴皇上,再向皇上請罪,求皇上賜你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收養(yǎng)了別國皇女之罪,此時不容耽擱,爹和大哥現(xiàn)在就進宮吧?!?/br> 陸榮和陸宏光深知陸珩說得有理,一起離開進宮去了。 東籬院,許若蘭聽聞鳳青梧這幾年的經(jīng)歷后,許久都未說出話來。 鳳青梧道:“……我活著,本該告訴爹娘一聲,好讓你們安心,但我身份與以往到底有不同,我生怕告訴了爹娘,讓旁人知曉了會給爹娘帶來麻煩,所以才一直未說,這些年讓娘傷心,實屬女兒不孝,我女兒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忍著?!?/br> 許若蘭抬袖抹淚。 她知道鳳青梧中箭后被帶走,躺了兩個月才轉(zhuǎn)醒,心疼得心肝都在疼,后知道她原是南梁皇女,便震驚不已,又聽她入?yún)R城賑災與陸珩相遇,好歹松了口氣。 她能理解鳳青梧的無奈,她當時被帶入金陵,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人,雖然女皇是她的生身母親,但母女到底分開了整整十五年,哪有什么感情。 她有多害怕多無助,而為了保護他們定王府,她又隱忍了三年有余,這些年她卷入大梁朝堂,朝堂上陰云詭譎,處處都是暗箭,她一個女兒家,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許若蘭哽咽地問:“女皇對你,可好?” “她只有我一個女兒,她將我弄丟了,我也并非她養(yǎng)大,她心中對我極為愧疚,雖然不如您這般會主動與我說心里話,卻也不像旁的那些處處管控自己兒女的母親,她凡事都順著我,只要是我想要的,都會想方設法讓我得到,對我是極好的,娘且放心吧。” “那就好。”許若蘭嗟嘆道。 她以為鳳青梧此次回來便不會再離開,可是她到底想錯了,她既然是南梁皇女,如何不會離開?此次她身為南梁來使入汴京,等她辦完了來使該辦的事情,這汴京就留不住她了。 也好,許若蘭默默地想,還全須全尾地活著,總是好的。 而正院里,待陸宏光和陸榮兩人離開后,屋里便只剩下陸珩和王景華兩個人,陸珩端起茶盅淡淡抿了口茶,神色很是怡然,王景華已許久不曾見他這副渾身放松的樣子,今兒難得見到,眉頭卻皺了起來。 王景華忍不住問:“你心頭是不是還念著她?” 陸珩覺得王景華這話問得有些可笑,他回答道:“娘何必明知故問呢?” “你們身份有別,一個是大梁皇女,一個是大燕丞相,她是要繼承南梁大統(tǒng)之人,根本不可能嫁進我們定王府,你這份兒心思,該歇了?!蓖蹙叭A氣道。 陸珩聽著,更覺得好笑。 “當年她與許嘉致訂了親,我知道她要嫁給許嘉致,我便決定終生不娶,后來她墜入臨溪湖,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我也以為她死了,我本想隨她而去,這些年活著,不過是撐著一口想要報仇的氣,如今她既回來了,您以為,我如何才能做到歇了那份心思呢?” 陸珩的口吻很是清淡,他笑了笑:“除非我死了?!?/br> 王景華又紅了眼睛。 她記得那段日子,那是定王府極為黑暗的日子,定王府喜事變喪事,陸珩身受重傷倒在臨溪湖邊,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整整半個月才轉(zhuǎn)醒,那半個月里,她日日夜夜心驚膽戰(zhàn),生怕陸珩就那么去了,好容易熬到他轉(zhuǎn)醒,他卻完全變了樣子。 第67章 以前陸相時在的時候, 他尚且還有點人氣, 陸相時死后, 他是半點活氣都不見了, 整個人每日每夜都籠罩在陰郁之中, 就像一個活死人。 他變得極少開口說話,也再不出席任何宴會, 他為了查清陸相時大婚當日發(fā)生的事情,變得很忙很忙, 后來丞相突然暴斃, 朝中六部無首, 皇上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整日焦頭爛額, 他便主動請纓,暫代丞相之職。 他過于年輕, 但勝在能力始終頂尖, 皇上也信任他,又苦于遲遲沒有合適的人選,便讓他任戶部尚書兼代丞相,他就更忙了, 沒日沒夜地忙, 有時候一兩個月都不回王府,直接住在戶部大院,除此之外,為了辦事, 他還經(jīng)常到處跑,這三年來,大燕的各個州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再后來,皇上任命了新的戶部尚書,他也從代丞相升到了丞相。 他整日忙著公務,想見他一面,比見皇上都難。 這三年來,他過得多辛苦,旁人無法想象,王景華以為,她這個兒子這一輩子只怕也只能這樣了,他再也不會笑,也不會哭,陪伴他的只有無盡的惆悵和悔痛。 可是如今,他卻又有了活氣。 他的人生本應該十分圓滿,家族寧和、仕途順暢,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娶一個溫良賢淑、知書達理的妻子,生幾個乖巧懂事的孩子,這一生便是人人都艷羨的人生,可惜他遇到了陸相時,這一切,便都毀了。 在他眼中,所有的一切都不及陸相時重要。 王景華問道:“那你想要如何?” 陸珩仍舊笑著,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的笑,他溫和地望著王景華,連聲音聽起來都帶著幾分暖意,他道:“我與紅月,自然是要在一起的。”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吳mama在門外道:“王妃、十三爺,許家三少爺過來了,現(xiàn)急匆匆地沖進了東籬院里,奴婢怕鬧出什么事來,過來稟報一聲?!?/br> 王景華一聽,就覺得腦仁疼。 她也沒心思跟陸珩掰扯他的打算了,起身讓吳mama攙扶著去東籬院,陸珩道:“娘,您別著急,我先過去看看,您慢慢來。” 說完便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 而此時,東籬院里,許嘉致震驚地望著眼前的人,她一身淺碧色的打扮,清麗婉約,娉婷玉立,像朵花兒似的,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 許嘉致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不是人人都是陸珩,他雖然也努力,雖然天賦也過人,但是和陸珩卻是沒法相比的,他入仕兩年,如今還是六品,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若不是他爹回府時隨口提到“那南梁皇女怎地和陸家四姑娘生得那般相似”,他也不會想著派人去打聽。 而這一打聽,就得知陸珩帶了個姑娘回定王府。 陸珩那人,除非有皇命讓他接待哪位女子,否則就算是皇后,只怕都難差遣他,而這世上能讓陸珩帶回定王府的,五根手指頭都能數(shù)過來。 但那也是以前陸相時還沒死的時候,后來陸相時死了,陸珩也就跟個死人似的,渾身半點人氣沒有,能讓他帶回定王府的,便一個人都沒有了。 許嘉致將前后的事情聯(lián)想起來,就猜測許是陸相時真的回來了,他一時頭腦發(fā)熱,急于印證他的猜測,便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 他一見到鳳青梧本人,就愣在了當場。 鳳青梧斂衽行禮道:“三表哥,許久不見,別來無恙?!?/br> “你……”許嘉致喉嚨有些發(fā)澀,他話音頓了頓,問道:“你可好?” “勞三表哥掛念,我一切皆好,”鳳青梧淡淡地笑,她提起茶壺給許嘉致倒茶,“外面冷,三表哥快坐下喝杯熱茶驅(qū)寒吧?!?/br> 許嘉致有些腿軟,杵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他的目光凝著鳳青梧,雙拳死死地握緊,而后像是忽然積攢了力氣一般,大步上前,伸手一把將鳳青梧抱住。 他這番動作實在太過觸不及防,許若蘭沒有反應過來,就連鳳青梧自己也沒有反應過來,等她被抱住的時候,她才下意識地去推他。 然而,許嘉致卻抱得緊,根本不容許她掙脫。 “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他們都告訴我你死了,你既然沒有死,為何不回來?”許嘉致既悲且喜,心情復雜,“你為何不早點回來?” 鳳青梧掙脫不開,道:“三表哥,你先放開我?!?/br> 許若蘭也提醒道:“嘉致,你快放開紅月,你嚇著她了?!?/br> 許嘉致卻聽不進去:“你我本是有婚約的,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原該嫁給我的,我們本應該是夫妻,你該是我許嘉致的妻子……” “你的妻子另有其人。”陸珩沖進來,握住許嘉致的手腕,他下了力道,一把將許嘉致甩開。 許嘉致一個踉蹌,若不是許若蘭眼疾手快地扶他一把,他得被陸珩甩在地上打滾。 陸珩將鳳青梧拉到身后:“你娘已另外給你議了親,你的未婚妻乃是林文冉,三個月后,你和林文冉就要舉行婚禮,怎么?你忘了?” 這件事鳳青梧也早就聽說了。 林文冉比她年紀小,一直都喜歡許嘉致,后來她死了,許家就另外給許嘉致定了親事,定的就是林文冉,論家世背景,林文冉身為侯府嫡女,的確是配得上許嘉致的。 而當初葉雅萱為了讓許嘉致答應這門婚事,一哭二鬧三上吊,什么手段都用過了,最后許嘉致抗不過自己母親的逼迫,終于妥協(xié),兩家議了親,婚期就定在來年二月份。 許嘉致臉色慘白,他是和林文冉有婚約,可他并不想娶林文冉。 鳳青梧溫聲道:“三表哥,婚姻大事,是結(jié)兩姓之好,你與文冉表妹既然已經(jīng)訂了親,便當好生對她,還請三表哥切勿再失禮了?!?/br> 許嘉致如被人打了一巴掌,他悲痛地望著鳳青梧:“可是我們也是有婚約在的。” “陸相時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站在三表哥面前的,不是陸相時,是大梁皇女鳳青梧,請三表哥不要弄錯了。”鳳青梧輕聲說。 許嘉致有些茫然。 陸相時身為定王府世子的嫡長女,他是配得上的,但是鳳青梧身份尊貴,乃是大梁皇位的繼承人,就如同他們大燕的太子殿下,鳳青梧的身份,他是配不上的。 他心口悶痛,凝著鳳青梧問道:“所以你是不承認我們之間的婚約了?” “三表哥說笑了,現(xiàn)在與你有婚約的人乃是寧遠侯府的嫡女林文冉,不是我鳳青梧,三表哥這般說話,文冉表妹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傷心,還望三表哥慎言?!兵P青梧道。 她生氣了,因為他以為她死了,在她死后,他和別人有了婚約,她不高興了,所以才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來,都怪他,為什么當初要被逼答應這門婚事。 許嘉致不愿意接受,分明不該是這個樣子,他要娶的人分明是陸相時。 許嘉致狠狠地咬了咬牙,他望著鳳青梧道:“我和林文冉的婚事,我自會解決,但我和你的婚事,我絕不可能就這么算了。” 許若蘭一聽,眉頭大皺:“嘉致,你什么意思?” 許嘉致沒有回答,他轉(zhuǎn)身就走,他心里亂得一塌糊涂,走著走著,他突然就跑了起來,一路飛快地沖出了定王府。 鳳青梧抓住陸珩的衣袖:“他不會鬧出什么事情來吧?” 許嘉致的事情陸珩根本懶得管,他能猜到許嘉致要做什么,但是他翅膀太軟了,根本飛不起來,他想做的他也根本辦不到。 “不用管他?!标戠衲坏馈?/br> 鳳青梧還是有些擔心,怕許嘉致會鬧得沒完沒了的。 許若蘭看鳳青梧拉著陸珩的衣袖,不由地擰了擰眉,她請陸珩坐下喝茶,陸珩才剛坐下,王景華就趕過來了,見許嘉致不在,奇怪道:“人呢?” “已經(jīng)走了?!痹S若蘭扶著王景華坐下。 王景華看了眼鳳青梧,面色復雜,心情沉重,她道:“許嘉致既然已經(jīng)和文冉有了婚約,與紅月的婚事自然就作罷了,紅月,你明白吧?” “明白的,我已經(jīng)和三表哥說清楚了,他如今的未婚妻是文冉表妹,不是我,我撇清了與三表哥之間的關系,希望三表哥真的將我的話聽進去了?!兵P青梧道。 林文冉乃是王景華的親外孫女,比起她這個沒有丁點血緣關系的,王景華自然會無條件地偏向林文冉,她不想老人家認為她在挑事,便先將自己撇開。 看許嘉致的反應,他是要鬧事的,但她能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能做的也已經(jīng)做了,至于許嘉致能不能聽進去,會不會真的鬧事,她就管不著了。 她得先說清楚,以免有些人又將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安在她的頭上。 時辰不早了,鳳青梧不愿意再繼續(xù)呆下去,這個家里除了陸宏光,說到底還是王景華最大,而王景華不喜歡她,她繼續(xù)留著,也著實礙人眼睛。 鳳青梧道:“祖母,娘,我今日來,便是想看看你們的,如今見你們都好,我便放心了,時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外使館了?!?/br> 第68章 許若蘭一聽她要走, 立刻傷感起來。 她拉住鳳青梧的手道:“半月居還給你留著, 桂mama和白芷白薇都還在半月居住著, 你既然回來了, 就住在半月居吧, 不好嗎?” “娘,我不能住在定王府的, 會招人閑話?!兵P青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