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不管怎么樣，飯還是要吃的?！?/br>
    “知道?！编嵭∏镲@然不想多說，陳玉珍也不好多問，問了又怎么樣，她能給人家做主嗎？

    兩人靜悄悄在屋里坐了好一會兒，陳玉珍終于又開口了：“丫頭啊，嫁人吧，嫁出去自己過日子，也比現(xiàn)在差不了?！?/br>
    “……”鄭小秋卻不吭聲了。

    陳玉珍陪她坐了會兒，也沒說上幾句話，最后又勸了幾句，就下樓去了，回到院子里，林春梅問他：“怎么樣，那丫頭都跟你說啥了？”

    “啥也不說，就憋著。”陳玉珍淡淡回了句。

    “這丫頭從小就這德行，什么事憋在心里不說，就愛鉆牛角尖，縱杰也不是東西，自個兒親jiejie說打就打，前陣子倆人還好好的呢，小秋還給他做了條被子，倆人有說有笑的，一轉(zhuǎn)臉就鬧成這樣，你說現(xiàn)在的孩子……”林春梅又念念叨叨說開了。

    “不就是多交了點(diǎn)螃蟹，個幾巴說起來就沒完！”鄭縱杰像是又被林春梅說出了火氣。

    “別老螃蟹螃蟹的?！蹦沁呎燥埖泥嵖v鳴不干了，他家爺倆倒霉，這晚上都抽到短簽值班放哨，眼巴巴看著村里人到海邊捉螃蟹，愣是沒他家什么事，這會兒好容易吃上了，又被鄭縱杰他們家這么一鬧，來來去去地說，頓時也不樂意了：“老子吃你們家一點(diǎn)螃蟹怎么了，村里不要人站崗咋地？吃的那都是該的，翻來翻去說毛說？”

    “又不是我說的，我不還多給了嗎？”鄭縱杰嚷嚷道。

    “多給就多給了，當(dāng)誰稀罕呢，翻來覆去的說，老子吃點(diǎn)螃蟹還欠了你的？”鄭縱鳴拍桌子踢板凳，他爹還板著臉坐在邊上當(dāng)他后盾，鄭縱杰再看看自家那個軟趴趴的爹，底氣有些不足，哼哼了兩聲回屋去了。

    誰也沒想到，這一院子人，最后跳出來收拾鄭縱杰的，既然是鄭縱鳴，這小子向來都挺橫，嘴皮子利索人品也不咋滴，之前就跟高長叫過板，還不小心把毒蛇引進(jìn)村子，高長真挺討厭他，恨不得拎了丟出村子去，但也僅是討厭而已，就今天那個鄭縱杰，卻透著一股子惡心。

    鄭縱鳴把鄭縱杰罵焉巴了，高長的心情也爽快了些，再看鄭縱鳴那二貨，也覺得有點(diǎn)順眼了。

    大家都以為這事到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第二天晚上大家都去海邊捉螃蟹的時候，鄭小秋也跟著混了出去，大家問她捉螃蟹去呢，她就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卻不想剛出了村子，她就悄然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往馬路另一頭走，這大晚上的路上人還挺多，都是從附近各個村子往海邊去的，大伙兒也就沒留意到她的動向。

    “想去哪？”高長見她脫離了大部隊，便也跟著過去了。

    “去找花大姐?！编嵭∏镎f道，聽她那口氣，就像說去誰家串門一樣，可高長知道，她這一去，是不打算再回來了。

    “哦?！备唛L點(diǎn)點(diǎn)頭，還行，這姑娘還算想得開，想得開就好，見對面走過來一群人，最前面那個不是老魏頭又是誰，于是笑嘻嘻喊道：“老魏頭，再收個女弟子唄?！?/br>
    第章

    下雨的晚上,高長他們坐在自家門口，索帛正呼呼地?fù)u著繅絲機(jī),辛巴蹲在一旁的盆子邊上看著里面滾動的蠶繭。高長把家里的小桌擺了出來，桌上滿滿的堆放著蒸熟了的螃蟹，大黃手里拿著小錘,正一根一根地敲螃蟹腿,高長則坐在他對面剔蟹rou。

    喵仔在桌子底下轉(zhuǎn)悠,希望高長能一個不小心掉下一塊蟹rou來，當(dāng)然,失手的時候總會有的,可惜不多。英仔縮著脖子站在橫梁上，時不時咕嚕兩聲，下雨天對它來說實(shí)在是太郁悶了。

    現(xiàn)在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開始儲存蟹rou了,螃蟹對他們來說算是比較容易捉到的海鮮，不需要下海，只要站在堤壩上拿根繩子吊就行了，所以一些勞動力足的人家，螃蟹常常多得吃不完，這時候，大多數(shù)人都會把螃蟹蒸一蒸，然后把蟹rou剔出來烘烤晾干儲存起來。

    桌子下擺放著好幾只竹筐，有裝蟹黃的有裝蟹rou的，還有裝蟹殼的，這些蟹殼最終也不會浪費(fèi)，除了一部分被老九叔和衛(wèi)常瑞收去入藥之外，白寶他們也在收，因?yàn)椴皇鞘裁春脰|西，所以基本上給個幾兩食鹽就能換回去小山一樣多的螃蟹殼。

    白寶這小子在海堤剛剛修好的時候，就讓他手底下的弟兄在馬路邊上修了個曬鹽場。其他村子的人，要是想去海邊曬點(diǎn)鹽自己吃沒有問題，但如果想跟他們搶生意，那是絕對不行的，就目前為止，這片地方上還沒誰敢跟白寶搶生意的。

    現(xiàn)在他又用食鹽換蟹殼，蟹殼這東西大家自個兒留著也是沒用，能換點(diǎn)鹽回來，大伙兒也都挺樂意，加上他們又是每次送絲收布的時候順便收蟹殼，也十分方便，所以白寶他們的買賣做得還算比較順當(dāng)。這家伙把自家院子整成了個小作坊，一群兄弟嘿呦嘿呦輪流拉磨磨蟹殼粉，各個都累得苦哈哈的。

    這兩天一下雨，大家也都清閑了不少，海邊不去了，地里也不怎么需要忙活，白寶他們也不往外跑了，村里的氣氛一下子就悠閑了起來。橘紅色的火堆驅(qū)散了陰冷和潮濕，村民們圍坐在院子里，各自干著手中的活，有時候還會說說笑笑。

    小孩們做完大人交代的事，就喜歡湊到一起玩，挑棍抓石子之類的大都是女孩兒在玩，男孩們更喜歡打紙炮滾硬幣什么的，不過無論是紙張還是硬幣，在這年頭都算是很稀罕的東西，所以輸贏是很要緊的，常常會爭得臉紅脖子粗。

    索帛在高長的鼓勵下也跟他們玩了幾天紙炮，這娃可謂是天賦秉異，高長旁觀了幾次，就沒見他輸過，因?yàn)檫€有一頭狼在旁邊盯著，也沒哪個大膽的敢耍賴，輸了就只好乖乖交炮，沒幾天功夫，村里的男孩就往高長家輸了一箱子紙炮，從此再沒人肯跟索帛玩了。

    索帛有些意猶未盡，辛巴也是一臉惋惜，因?yàn)橼A回來的紙張還是很有用的，他們把那些紙炮拆開，挑出帶圖案的各自收藏，又把一些干凈空白的紙張抹平了疊放在一起?，F(xiàn)在村里的孩子雖然也跟著和尚們讀書認(rèn)字，但早就沒有課本作業(yè)本這些東西了，用來習(xí)字的就是教室里的一個大沙盤，老師學(xué)生圍成一圈，教學(xué)都在沙盤上完成。

    日子就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就只有鄭國強(qiáng)一家，因?yàn)榕畠弘x家進(jìn)了女幫，村里人在背后難免要說幾句。前兩天吃飯的時候，有人看到林春梅臉上帶傷，就問她怎么了，她說自己上樓梯的時候摔的，可大伙兒都不信，猜想她是被兒子給打的。

    她自己既然不肯說，村子里的人就算想幫忙也是無從幫起的，這事也不好幫，好歹是人家兒子，你是能打還是能罵？何況說白了，這兒子也是他們家自己給慣出來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了芝麻難不成還想收西瓜？

    這雨也不知道怎么了，下起來就沒個完，村里幾個有文化的年輕人猜測，是不是因?yàn)楹Ｋ臐舛茸兊土?，所以水汽蒸發(fā)得快，于是雨水也就多了。這話是有幾分道理，可照這么說，那以后不得三天兩頭下雨，前陣子不還好好的？

    這問題就沒人能回答得上來了，氣候系統(tǒng)是很復(fù)雜的，還需要對這方面有研究的專業(yè)人士才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不過專家們現(xiàn)在恐怕沒空，他們剛剛在西部高原地區(qū)安家不久，各個機(jī)關(guān)單位什么的，可能也會有縮減調(diào)整，估計很大一部分人都面臨著事業(yè)的危險，誰還有心情管外面是打雷還是下雨。

    距離白寶跟高長提起西南建立變異人政權(quán)已經(jīng)有一陣子了，小學(xué)那邊的變異人一直都沒什么動靜，時間久了，連白寶自己都忍不住要懷疑一下，是不是他用小人之心度了人家的君子之腹。

    然而變故就發(fā)生在下雨的日子里，這天上午高長抱著犬形的大黃剛睡下去不多久，約莫十點(diǎn)半的時候，大黃突然皺著眉頭睜開了眼，不久之后高長也醒了，隔壁，辛巴正焦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血腥味！屬于人類的血腥味！

    以大黃和辛巴靈敏的嗅覺，甚至能聞出這些血是來自多個不同的人。他們這片地方一直都比較安寧，突然從山上傳來這么濃的血腥味，很有可能是哪個村子受到攻擊了。這附近幾個村子的防御模式都很相近，如果有一個村子出事，就說明其他村子也很危險了。

    “好好看著索帛，我跟大黃出去看看?！?/br>
    高長到隔壁房間交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和大黃兩個人翻出了院子，沿著馬路一直往上走，越走就越確定出事的肯定是小學(xué)那邊。照理說是不應(yīng)該的，因?yàn)樾W(xué)那邊的防御模式雖然跟其他村子差不多，但是里面住著的都是變異人，他們的防御力應(yīng)該比別的村子強(qiáng)才對，何況現(xiàn)在還是白天。

    不是天災(zāi)，那便是人禍了，高長心里有些沉重，自從藍(lán)色陽光出現(xiàn)以來，他們村里雖然死過不少人，但目前還沒有一個人是被本村的人害死的，外村的也沒有，就是鎮(zhèn)上，也沒聽說發(fā)生過這樣的事。

    現(xiàn)在這些變異人，竟然在他們的地盤上開了殺戒，就算殺的是他們自己的人，那也是這對這片土地的褻瀆。他們到底把自己當(dāng)成是多大的人物，竟敢這么不把人命當(dāng)一回事？

    “我們所有變異人要牢記！自從我們接受了藍(lán)色陽光的洗禮！和他們就再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在這段新舊交替的時間里！那些沒有進(jìn)化的人！必然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要靠敵人的施舍茍且偷生嗎？我們變異人的尊嚴(yán)又該放在哪里？”

    “西南已經(jīng)建立了我們自己的政權(quán)！這片天下遲早都是我們的！現(xiàn)在，我要帶領(lǐng)你們?nèi)ネ髂?！為?chuàng)建我們自己的國度而努力！藍(lán)色陽光就是我們的保護(hù)神！誰能阻擋我們的建國大業(yè)??？”

    遠(yuǎn)遠(yuǎn)的，高長就聽到一段慷慨激昂的講話，說話的這個人高長見過幾次，也記得他的聲音，一個四十五六的中年男人，國字臉頭發(fā)濃密，時刻端著一副偉人的架子，一看就是個官迷，高長原先就以為他是個官迷，沒有想到，這竟是個赤|裸裸的野心家！

    “怎么，等不及想當(dāng)皇帝了？”在血水橫流的cao場上，高長咧著嘴問他，臉上少了平時的吊兒郎當(dāng)，兩眼也染上了殺意。

    “你也是變異人？”cao場上的變異人都亂了，黑幽幽的槍口也盡數(shù)指向這兩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高長可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翻過了兩道防御線，直接闖進(jìn)來的，在場的變異人中又有誰能做到這一點(diǎn)？可是說話的中年男人，眼里除了慌亂，卻多了幾分驚喜，若得此人相助，他必定可以成就一番大業(yè)。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高長不答反問，現(xiàn)在他所站的cao場周圍都修了圍墻，就在南邊的墻根下，東倒七歪地伏著十幾具尸體，高長大致看了一下，都是變異人，并沒有其他村子的人參雜其中。雨水摻著著血水流得滿cao場都是，這些人就站在同伴的鮮血上，熱情洋溢地談?wù)撍麄兊慕▏髽I(yè)。

    “想要成就偉業(yè)，必然是要有犧牲的，也許你現(xiàn)在不能理解我為什么這樣做，但是總有一天，你們都會明白，歷史潮流是容不得任何人阻擋的?！蹦莻€男人義正言辭地說。

    “別做夢了，你這輩子都沒有當(dāng)領(lǐng)袖的命?！备唛L毫不客氣地揭穿他滿口道義后面的狼子野心。

    “我甘愿為建國大業(yè)獻(xiàn)出自己的一生！”這人顯然很會唱高調(diào)，然后他又開始賣力地拉攏高長：“你也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既然已經(jīng)通過了藍(lán)色陽光的洗禮，自然就是我們中間的一員，那些村民除了拖你后腿，還能給你帶來什么，你為他們撐起保護(hù)傘，他們卻終有一天會視你為異類?！?/br>
    “哦？我倒覺得挺好，起碼他們不會推我去犧牲。”高長不想再跟他廢話，于是最后又問了一個問題：“想嘗嘗犧牲的滋味嗎？”

    “！”那人雙目暴睜，cao場上所有的槍口都指向高長，在這片地方，大家都知道高長身手好，可誰也不敢想象，他竟然能躲過子彈。高長幾個閃身，好幾槍便都打空了，他日日修行，可不都是在做白工，眨眼功夫，他便把那個男人的脖子捏在了自己手里。

    這時候，大黃也把cao場上那些人的武器都繳了，像破銅爛鐵一樣隨便堆放在地面上，卻再也有沒人敢伸手去撿。

    “怎么樣，殺人和被殺的滋味，是不是很不一樣？”面對這樣一個人渣，高長心里半點(diǎn)憐憫也無，既然他輕視生命，那就讓他嘗嘗被輕視的滋味吧。

    “嗬……嗬……”男人被捏著脖子舉起來，兩條腿無力地蹬著，像一只垂死的鴨子，在死亡面前，什么野心什么報復(fù)，都統(tǒng)統(tǒng)想不起來了，整個世界就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強(qiáng)烈的想要繼續(xù)活下去的欲望，不想死！

    “咔嚓”一聲響，高長果斷地捏斷了他的脖子，垂死的滋味不用別人來告訴，高長自己就最清楚，他也曾經(jīng)一個人躺在陰冷潮濕的床上，慢慢回憶著過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美好的，不那么美好的，心里反反復(fù)復(fù)只有一個念頭，想活。

    “現(xiàn)在輪到你們了?！毕駚G垃圾一樣把那個男人的尸體丟在流淌著雨水和鮮血的地面上，高長轉(zhuǎn)過身去，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群變異人，眼底沒有一絲寬容。

    第章

    “這大下雨天的,你們打算去哪兒？說起來,你們這些人還欠我不少布匹沒還清呢?！备唛L看著屋檐下一輛輛裝滿貨物的板車，和同樣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氖畮讉€籮筐，突然想起來這些變異人請他捉野豬,當(dāng)時說好用織布的勞工來抵,算起來，他們現(xiàn)在還沒交夠布匹呢。

    “溝里的野豬還給你。”那個戴眼鏡的瘦高男人說話了,沒猜錯的話，這家伙應(yīng)該是二把手。

    “哦,想退貨,那也得先問問我的意思吧，好歹也先打聲招呼,你們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溝里的野豬自生自滅，萬一被別人抓了，那我豈不是成了冤大頭？”這些人，滿心滿腦子都是建國啊天下的，卻連最基本的信義都不講：“還有前陣子氣溫驟降，我們村的人還借了不少蠶絲給你們做被子，也還沒還清呢吧？”

    “高長兄弟，村里人對我們的好，大伙兒都記在心里呢，你也知道，變異既然是大勢所趨，那變異人掌握這世界的主權(quán)也是早晚的事，我們不會忘記你們的恩情的?！边@話說得挺有技術(shù)，軟中帶硬。

    “說的倒是人話，只可惜辦的都不是人事。你們就是這么感念恩情的？”高長抬腳踢翻了他身旁的一只籮筐，籮筐里疊放著幾個笸籮，笸籮里白白綠綠的，不就是桑葉和蠶蛹嗎，這幾籮筐蠶蛹桑葉，在高長他們村里根本不值幾個錢，可要把它們從村里弄出來，那可就難了，不使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怕是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