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要離開了，這些蠶蛹帶到西南，對你們村子并沒有影響啊，何況，變異人得勢是早晚的事，今天我們帶走蠶蛹，但是以后，誰又知道會給你們的村子帶來什么樣的好處呢？”話里的意思，等他們哪天得勢了，高長有的是求他們的時候。這個瘦高男人很會說話，當(dāng)初這群人剛到這片地區(qū)的時候，就是他出面跟當(dāng)?shù)厝苏剶n的。

    “誰知道呢，萬一到時候你們告上一狀，說我把你們頭兒給殺了，那我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备唛L分明是油鹽不進(jìn)。

    “你不要欺人太甚！現(xiàn)在你要是肯離開，大家就當(dāng)沒照過面，以后等我們得勢的時候，也放你一條生路，不跟你計(jì)較這段時間的剝削壓迫。要是撕破臉，也沒你什么好處！”說話的是人群里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正是血?dú)夥絼偟臅r候，又自詡天子驕子，自然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

    “是啊，剝削?！备唛L搖頭冷笑：“給你們地方住，分給你們種子耕種，甚至都不肯在別人面前提起你們變異人的身份，讓你們穿上綢布衣褲，蓋上蠶絲被，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日子實(shí)在是過得太苦了，沒把你們當(dāng)爺供起來實(shí)在是太對不起了。”

    高長現(xiàn)在心里也明白了，人家根本不把你當(dāng)同類，你對他們再好，他們始終覺得你低賤，稍微有點(diǎn)良心的，這會兒大概都在墻根下躺著呢。

    “今天你們就只有兩個人，除非有把握把我們都?xì)⒘耍蝗荒阌肋h(yuǎn)都是變異人的敵人！”變異人的身手都很好，尤其他們這群人中，還有幾個練家子的，只要他們分散開逃，也并非就沒有一線生機(jī)。

    “我也正是這么打算的?！弊詮母唛L露臉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打算要給自己留下隱患。

    “你！”說話的變異人氣急，但是因?yàn)榧蓱劯唛L他們的身手，不敢輕舉妄動。

    “都說完了？說完了就上路吧，你排第一個，你排第二個?！备唛L先指了指那個戴眼鏡的，又指了指剛剛說話的年輕男人：“要是還不明白我為什么要?dú)⒛銈?，都問吧，不用客氣，我讓你們都做明白鬼?！?/br>
    高長并不喜歡殺戮，若非必要，他又為什么要平白往自己手上沾染鮮血？既然躲不過，那好歹也給自己找個殺人的理由吧，也讓這些人死得明白，就算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死，也明白高長為什么要?dú)⒘怂麄儭?/br>
    “你……你為什么一定要?dú)⒘宋覀儭！比巳褐?，終于有人艱難地問了一句，這兩個男人的身手他們也看到了，一旦動起手來，他們這些人恐怕是生機(jī)渺茫。

    “因?yàn)槟銈兺髫?fù)義，因?yàn)槟銈儦垰⒆约旱耐?，因?yàn)槟銈兓钪褪莻€隱患?！?/br>
    “人不是我們殺的，我們沒有辦法，我們……”想活，誰不想活，這時候這些變異人都亂哄哄地開始推卸了起來，辯解自己是冤枉的，并沒有參與殺戮。

    “這些話，還是留著等過會兒到地底下跟那些死人說去吧?！备唛L不相信他們的無辜，十幾個變異人，豈止一個兩個人就可以輕易制服的，如果真心要反抗，那些犧牲者中，只要再加入十來個人，眼前的慘狀就不會發(fā)生。

    該說的都說完了，高長的眼神冷了冷，打算大開殺戒，卻被大黃攔了下來?！拔襾?。”他笑了笑說，他是犬族，人類不是他的同族，人命之于他，并不是什么負(fù)擔(dān)。

    大黃按照高長說的，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刀，在那個戴眼鏡的男人脖子上一揮，人頭便應(yīng)聲落地，然后是那個剛剛?cè)碌煤艽舐暤哪贻p男人，他見情況不妙，扭頭往圍墻邊跑，最后被一刀劈在后頸上，也是身首異處。

    剩下的變異人見是躲不過去了，就開始集結(jié)起來對大黃發(fā)動攻擊，經(jīng)過不到十分鐘的纏斗，大黃身上一根汗毛都沒傷到，變異人卻倒下了小半。這還是在高長沒有出手的情況下呢，這些變異人終于認(rèn)識到，雙方的實(shí)力差距太大，并不是人海戰(zhàn)術(shù)就能改變的，于是紛紛開始撤退。

    大黃竄到高長身邊，用極快的速度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了，連短褲都沒留下，扒下的衣服都掛在高長手里讓他拿著，這院子里到處都是血水，可別把衣服弄臟了。大黃脫完衣服以后，化出犬形，猛地向那些變異人撲去，每一次揮動利爪，收割的都是一條人命。

    不消片刻功夫，整個cao場上除了高長和大黃，就再沒有一個活人了，但是高長知道，教師里還有一個，正瑟瑟發(fā)抖地躲在暗處。

    “出來吧，林芳?！绷址?，是這些變異人中，高長少數(shù)記住的名字中的一個，因?yàn)閺男【透棠涕L大，高長深刻地體會到，在這個社會中，無論是從體力上還是地位上，女人們都處在怎樣的弱勢，所以他同情女性，因?yàn)檫@些弱勢并不是她們自己造就的。

    “你……你行行好，放我走吧，我一個女人，不會對你造成什么威脅的?！绷季?，林芳微弱的求饒聲終于從一個雜物堆里傳了出來。

    “在這群人里，要往上爬，不容易吧？”高長自顧自問道。

    “……”林芳大概不知道這時候該怎么說才合適，于是她選擇了沉默。

    “你費(fèi)盡心機(jī)手段才終于爬這么高，今天一朝被我毀了，心里大概快要恨死我了，若是得以走脫，八成是要勵精圖治臥薪嘗膽，將來一旦有機(jī)會，定是要讓我嘗嘗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滋味?！备唛L根本不相信這林芳是什么善茬，真正無害的女人，是像他奶奶那樣，即使被命運(yùn)逼到死角，也不愿意做一點(diǎn)違心事女人。這不是軟弱，倔強(qiáng)地堅(jiān)持著自己的善良，這才是真正的堅(jiān)強(qiáng)。

    “嗚嗚……”雜貨堆里傳來一陣模糊的哭聲，然后林芳開始斷斷續(xù)續(xù)講起了自己悲慘的遭遇：“……他們就這么走了，半點(diǎn)都不管我的死活，當(dāng)初我們剛結(jié)婚的時候，那個男人還什么都不是，我一個人養(yǎng)家賺錢，供他做生意，虧了幾次，才終于有了一點(diǎn)起色，讓他也終于活得像個人了，嗚……可是他們就這么走了……我兒子……”

    高長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后你就變異了？”

    “哈哈，老天爺總算了開眼了，老娘不但活了下來，還成功變異了，那個男人他肯定想不到……”林芳又哭又笑狀若瘋癲。

    “可你最終卻把自己弄到了這般境地?！崩咸鞝旈_眼了，讓你成了變異人，在無邊的黑夜里，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運(yùn)啊，你把它當(dāng)成上天對你的恩賜也好，補(bǔ)償也好，卻惟獨(dú)不應(yīng)該是兇器。

    “不！這不公平！”林芳像是聽出了高長聲音里的殺意，一下從雜物堆里竄了出來，把自己的雙手伸到高長面前：“我的手壞了，根本不能織布，我根本沒有活路，除了跟他們?nèi)ノ髂?，還能怎么樣？”

    “當(dāng)初你要是不在我們村子里動槍，這雙手現(xiàn)在肯定還是好好的?！备唛L冷漠地看著她，說到底，這一切不過是她自食其果，又能指望誰為她的悲慘負(fù)責(zé)？更何況，高長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是愿意本本分分織布過日子的人，她的心已經(jīng)野了，被那些權(quán)力和欲望勾得泯滅了人性。

    “不！不！你不能這樣做！就算你把我殺了，也不能阻擋變異人統(tǒng)治世界！不！不！我不能死在這里！你膽敢……”無論她多么不甘心，都無法阻擋高長手里的刀刃，飛速劃過她的動脈，鮮血噴灑，片刻之后，這個有故事有野心的女人，就成了一具冰涼的尸體。

    高長從他們收拾好的那些東西里，翻出所有的汽油柴油食用油，一股腦兒全撒在cao場上房屋上，然后兩人退出cao場，往里面丟了個點(diǎn)燃的打火機(jī)，烈火剎那間沖上天空。

    “快變回來，把衣服穿上，別被人看到了?！备唛L勉強(qiáng)沖大黃笑了笑，精神有些疲憊。

    “嗚……”大黃伸出舌頭舔了舔高長的下巴，像是表示安慰，對于他化形的提議置若罔聞，高長無奈，反正這會兒也不下雨了，陽光穿過云層絲絲縷縷地照射在地面上，估計(jì)這時候也不會有人出來活動，于是抱起大黃，慢慢往村子的方向走。

    “阿彌陀佛！”高長剛離開小學(xué)不多遠(yuǎn)，突然聽到前方的路邊傳來一聲佛號，那大和尚坐在馬路邊的一塊石頭上，正是那寶華寺的方丈。若是他不出聲，高長怕是要把他當(dāng)成石頭的一部分了，可見這和尚道行深厚。

    “師父怎么會在這里？”高長笑了笑，也并不十分慌張。

    “路過，路過?！贝蠛蜕凶隽藗€揖，一派從容淡定，似乎真是散步經(jīng)過一般。

    “哦？師父是去往何處，竟會路過這里？”高長笑問。

    “早間聽聞小學(xué)那邊似有異動，和尚便打算去看看情況，半途中見有友人先行去了，便在此等候消息?！?/br>
    “那師父可曾看到聽到什么？”高長面色微變。

    “阿彌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贝蠛蜕幸荒樓f重地誦了一句佛號，然后問高長道：“兩位施主又為何會在此處？”

    “嘿嘿?！备唛L心里陡然輕松了許多，笑道：“雨后空氣清新，出來散散步?！?/br>
    “如此，甚妙甚妙?！贝蠛蜕袕氖^上站起來，和高長一起往回走，至于高長懷里的那只大狗，他卻好像全然沒有看到一般。

    “師父為何不怕這藍(lán)色的陽光？”眼看著天上的云層漸漸消散，太陽越來越大，這大和尚卻能泰然自若的走在柏油路上，半點(diǎn)不受影響，高長就算再笨，也看出這大和尚絕對是個變異人了。

    “阿彌陀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施主看這陽光是殺器，在老衲看來，卻是虛無，即是虛無，又因何會為它所傷？”

    大和尚不肯正面回到高長的問題，而是打起了哈哈，高長卻不是個好打發(fā)的，他琢磨了一下和尚的話，然后又笑嘻嘻地追問：“那咱們寶華寺中，有幾個和尚能把陽光看成虛無的？”

    “阿彌陀佛！”和尚又誦了一句佛號，然后把嘴就像老蚌的殼閉得死緊，任高長再怎么旁敲側(cè)擊，都死活不肯再吐露半個字。

    第章

    高長和大黃翻墻回到村里,又無聲無息進(jìn)了自家屋子,到索帛他們房間跟辛巴打了個招呼,一人一犬就倒頭睡覺去了，這一覺，直睡到將近晚上七點(diǎn),白寶來拍他們家大門的時候,才被吵醒。

    “干嘛？”高長瞇著眼睛打著哈欠,一臉不情愿地出來開門。

    “小學(xué)那邊出事了。”那群變異人一直都是白寶心里的一根刺,可如今這根刺被人拔了,這家伙看起來卻并不十分高興?！翱禳c(diǎn),院子里說話。”

    “行吧，一會兒就到?！备唛L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讓他趕緊走。

    “嘖，瞧你們一家睡得，也不送索帛去上課?！卑讓殔s不急著走，該通知的人都派手底下的兄弟去通知了。

    “這不下雨呢嗎，寶華寺放這些娃娃幾天假?！备唛L轉(zhuǎn)身回屋穿衣服去了，順便把大黃從床上扒拉起來，這家伙這會兒還趴床上睡得正香呢，高長就不愿意他用犬形睡覺，掉一床的毛，清理起來麻煩得很。

    “雨早停了，就沒見過像你們這么不上心的家長，別人家的孩子剛剛都送寶華寺去了……”白寶還站在他家門口念念叨叨，高長在屋里聽了也不以為意，少上一天課怎么了，他從前就沒少逃課，現(xiàn)在也不見他比別人差哪兒。

    等高長他們到院子里的時候，村子里其他人也都到齊了，整個院子被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大伙兒都已經(jīng)吃過飯了，高長把鍋里熱著的飯菜取了，找了個角落，領(lǐng)著自家?guī)卓诔燥?，順便聽聽他們說話。村民們對高長的晚起也不以為意，他們家不用抽簽出工，經(jīng)常睡得比別人晚，村里其他人不需要出工的時候也會睡得晚一些，這很常見。

    “想必大家也都多少聽到了點(diǎn)風(fēng)聲，小學(xué)那邊出事了，我們弟兄到的時候，那莊子已經(jīng)被燒了個九成九，看樣子，里頭的人八成都死光了，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大伙兒還是小心這些，沒事就別往外頭跑了?！钡热硕嫉烬R了，白寶就先開腔了，今兒本來也是他把大伙兒集中起來的。

    聽了白寶的話，院子里頓時嗡嗡起來，一整個莊子的人都死光了，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么小事，有人就問了：“待在村子里有什么用？變異人都死了，咱還躲得過去？”

    “怎么，鄉(xiāng)親們覺得我們這群兄弟還不如那些變異人？要真是這樣，那些變異人能乖乖替咱織布？早調(diào)了個兒了。”白寶說到這里，臉上的表情陡然嚴(yán)肅了起來?！罢f到織布，我身上倒是帶了一樣?xùn)|西，大伙兒也都跟著看看。”

    白寶從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半片被燒得焦黃的樹葉，雖然已經(jīng)被燒得不成樣子，但是村民們每天跟這東西打交道，又怎么會認(rèn)不出來。

    “桑葉！”當(dāng)下就有人說出了它的身份。有那些腦子活絡(luò)一點(diǎn)的，已經(jīng)猜到白寶這片桑葉是從哪里得來的了，一時間震驚的震驚憤怒的憤怒，小學(xué)那邊出現(xiàn)桑葉，這說明什么？

    白寶掃了掃眾人的表情，說：“這確實(shí)是桑葉沒錯吧？剛剛咱兄弟們從小學(xué)那邊的廢墟里翻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們要是沒有蠶蛹，要桑葉做什么？咱這個村子里，就因?yàn)檫@點(diǎn)東西，日子才過得比別的村子好，家家戶戶都存了些布匹。誰能想得通，這東西到底是怎么出了咱們這個村子的？”

    “這事不好說，也不一定就是咱們這些村民干的?！闭f話的是五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