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那你說,他們會不會也喜歡吃我這饅頭?” 吳進本就不是個笨人,吳桂花又說得這樣明白,他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姑姑是想我介紹我的同僚們來買你的饅頭?不行啊,膳食所要是知道你搶他們的生意,定不會與你甘休的。” 吳桂花已經(jīng)弄明白這里頭的道理,把自己的打算細細道來:“吳小哥你別誤會,我可沒這么想。我的意思是,你們?nèi)羰勤s得上飯點,就吃膳食所的飯,若是趕不上,偶爾一頓兩頓的,就到我這吃,想必那些大人們也不至于跟我計較這兩個饅頭吧?!?/br> 吳進思考了一下,笑道:“也是,你這里離永安門可遠,我們也只能巡邏時遇上了吃個兩回。每月若我們還照例把糧食給他們,那些人肯定不會管,說不定還巴不得我們自己到旁處找吃的,好把那些糧食省下來賣出去。大伙都傳膳食所的黃太監(jiān)這么摳,是因為他貪了不少我們的糧食。” “那這不正好。我不搶他們的生意。何況我也是為了讓侍衛(wèi)兄弟們有兩頓飽飯吃好養(yǎng)足力氣辦差,這主意還不好嗎?”見吳進還在沉思,吳桂花苦了臉道:“宮中度日艱難,那點月例哪里夠用。我也是沒辦法,要是吳兄弟肯幫我多領(lǐng)幾個人來吃飯,我給你抽成。” 吳進咽了下口水,顯然意動,只是沒等說話,宮道拐角處就傳來了有規(guī)律的踏步聲,一隊衛(wèi)兵轉(zhuǎn)了過來。 兩人都默契地咽下了后面的話。 第二日,吳進又一個人偷偷地到了重華宮,果真與吳桂花議定此事。兩人說好,吳桂花每賣十個饅頭出去,須免費送他一個,或是一小碟腌菜。這要求不過分,吳桂花鄭重應(yīng)下來,并要吳進弄來紙筆寫下來訂成契約。 為了這生意長久做下去,她還弄來個小本子改成了帳本準備記帳。 吳桂花原也奇怪,照說吳進一個世家子弟,便是破落了,也不至于為了一個饅頭跟她合伙做買賣,后頭跟他熟悉了,她才知道,原來吳進大哥為了將他補進金吾衛(wèi),幾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家底,以至于他大哥說好了的親事連聘禮都湊不出來,他自己則連媳婦的影都還摸不到。吳進早想去旁處尋些油水,但永安門本就是最窮的地方,他又沒有根基,去哪里找油水? 這都是后面的事了,先說現(xiàn)在。兩人一拍即合,吳桂花第二天就用吳進送來的面粉和雜糧不光做了饅頭,還做了耐放的黃米糕,分中午和晚上兩次,都賣給了吳進的同僚們。 至于皇宮許不許人賣饅頭,如果那些侍衛(wèi)口風不緊為她惹來麻煩怎么辦,目前全不在她考慮范圍里。一個寡婦能在饑荒年月把孩子們都拉扯大,不想干坑蒙拐騙壞良心的事,就只能去投機倒把偷摸做點小生意。那時候她一拖四都敢冒著蹲大牢的風險豁出去,沒道理活了一輩子,還比不上年輕的時候敢闖敢做?;蕦m里一萬多人呢,要是沒一點不法的事,正定門前的小集市是怎么開上的? 在挨過餓的人心里,再大的事,都沒有吃飽飯重要。 第13章 時間忽忽,轉(zhuǎn)眼進入六月中旬。 離吳桂花借尸還魂的那天也過去了一個多月,這段日子以來,她逃出皇宮的計劃尚無頭緒,秘密發(fā)展起來的小生意倒是越發(fā)有聲有色。 永安門常駐侍衛(wèi)有二百多人,每天分三班,每班八隊在皇宮中日夜巡視。吳進從相熟的同僚開始,給吳桂花發(fā)展了三十多個客戶。 這些侍衛(wèi)客戶們都是把糧食寄存到她這由她做成易儲存的食物,他們拿來最多的是面粉,也有粟米等雜糧。一般一斤糧食她做五個大饅頭,四個還回去,剩下的那個就是她的報酬。為了減少麻煩,他們從來不用現(xiàn)銀交易。吳桂花覺得這樣也不錯,反正銀子在她手里也沒用,這種以物易物的方式也不容易引來人眼饞。 吳桂花漸漸摸清他們來取食物的規(guī)律,有時候他們會天不亮就來——那是值夜下巡的一班,有時候他們會中午過了午時后才來——這是上午那一班,有時候他們會在晚上過了戌時才來——那是下午的那一班。 吳桂花一般會把這些糧食做成耐存放好攜帶的饅頭,但她知道,想把這些客戶留下來,并帶來更多的客戶,只有沒滋沒味的饅頭是不夠的。 反正這一帶人還沒有貓狐等野物多,吳桂花弄明白附近的情況,重華宮南邊竹林里的竹筍和西邊人工湖的魚便全遭了她的毒手。她分好幾次把林子摸了一遍,除了采到數(shù)筐竹筍之外,有時候還能找到一些木耳,菌子,野蔥野姜等小菜。值得一提的是,她有一次還找到了幾顆辣椒秧,被她如獲至寶地挖出來移栽到了重華宮后面帶著的那個小園子里。 這小園子已經(jīng)被吳桂花用偷偷挖出來的塘泥上過了一次肥,現(xiàn)在種了豆角,空心菜,南瓜等蔬菜,還在角落里點了幾粒甜瓜種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熟的那天。這些菜種全是她找吳進一點點淘換來的,除了換來的這些菜種,她也種了些好養(yǎng)活的野菜。正定門的黑市她沒再去,能不能吃到新鮮菜,就指望她這新開出來的小菜園子了。 據(jù)那些侍衛(wèi)們說,這座叫興慶宮的皇宮占地超過千頃,只算像重華宮那么大的宮殿都有三十多座。整座皇宮比她前世逛過的故宮至少大十倍,這么大的宮廷,有個這么大的林子和湖泊也就很好理解了。 整一個月,吳桂花就沒閑下來過。這附近人再少,也不是她能隨便挖隨便逛的。她抓緊時間將整個林子的竹筍都挖出來,把一部分竹筍泡成酸筍,另一部分曬干了存起來,又把釣到的魚用小火焙了做成魚松存放起來,這段時間補充營養(yǎng)就靠它們了。 她倒是想曬干魚,可現(xiàn)在天太熱,不等魚曬干就臭了。何況家里還有虎妹和小二黑一大一小兩只饞貓,有他們在,什么好吃的都別想守住。就連魚松,她都趁小二黑不在偷偷藏起來,不敢叫它知道了。 忙完所有的活,吳桂花看看躺在樹蔭底下,熱得像狗一樣伸舌頭的虎妹,又想起來一件事:“虎妹跟我上后面去扛竹子?!?/br> 虎妹歡呼一聲來了精神,跳起來沖到她前面,一氣兒沖到了后院。 吳桂花失笑:這丫頭咋跟驢似的,要她干活非得串根胡蘿卜吊在她腦門上? 一個月前,吳桂花偷摸在竹林砍了一顆竹子,說是給虎妹做涼席,從此叫她記上了心??蓻鱿氖钦f做就做的?砍下來少說要晾一個月殺青,這一個月里,虎妹沒少往后院跑,問她為什么把竹子放到太陽下面就能殺。 吳桂花少不得給她解釋并科普了一遍做涼席的流程,虎妹頗有實踐精神,這段時間,后院的那根竹子被她劈成幾塊,每隔幾天都不忘翻弄一回。 吳桂花敲了敲,看竹子全部都褪下了青皮,小心地用刀把竹rou刮下來,只留外面那層米黃還泛青的篾片,再招呼虎妹拿著塊石頭,把蔑片全部敲平整。 這活虎妹愛做,她力氣大,又能沉下心,盡管手上的工具不甚趁手,還是趕在中午吃飯前將所有的蔑片照吳桂花的囑咐改成了細長條。 “做得真不錯?!眳枪鸹ㄎ罩粭l條等長等寬的篾片不吝贊賞:“看不出來,虎妹的手也這么巧。” 虎妹昂著頭,握著拳頭一字一頓:“虎妹能干!”這話她不能更同意! 不防懷里被塞進一塊粗布:“既然這么能干,下午把篾片也打磨出來吧。記得表面和棱角要磨得沒有一點竹刺。這可是給你睡的,磨得不好被扎了可怪不著別人?!边@活計席子做好了也能干,可這丫頭現(xiàn)在越發(fā)活潑,不給她找點事做,她準保要鬧點岔子。 虎妹胸膛挺得高高的:“扎不著!”她抱著麻布和篾片,搬了個木墩子,坐在樹下,一條條開始耐心地打磨了起來。 吳桂花看一會兒,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前兩天幾個侍衛(wèi)給她送來幾斤蠶豆,她當天泡了一些,準備晾干了做蘭花豆。天太熱不好吃得太干,她有時候會煮些粥給他們,蘭花豆容易保存,佐飯也香。 吳進中午來的時候果然很喜歡,就連他那個姓江的什長吃飯的時候也多挾了幾顆。 吳桂花待人一向大方,臨走前給幾人抓了一大把:“餓了留在路上吃。” 吳進倒是不客氣,笑嘻嘻地接過來,還順便幫江什長包好:“什長拿著吧,喝酒的時候嚼點這個可香?!?/br> 江什長有些不自在地掏了掏荷包:“不能白吃你的……” 吳桂花知道他不喜歡占人便宜,想了想,說道:“這一把半把的我也不好跟您算帳。不如這樣,江什長若是喜歡,不妨再帶半斤一斤回去,下回隨便拿些米面給我抵錢就是。” 江什長這回沒再推辭,吳桂花給他包蠶豆時嘆道:“要是有花椒和辣椒就好了,味道會更豐富?!彼频叫〔藞@的辣椒苗長得不錯,可想它結(jié)果子,少說還要等兩三個月,這幾個月沒辣椒吃,嘴里都覺得沒味。 “辣椒?那又是什么?”吳進插了句嘴。 吳桂花已經(jīng)知道,原先她司空見慣的很多東西,這個年代的人或許聽都沒聽說過。她沒多糾結(jié),給吳進描述了一下辣椒的美味以及它的功用,這個嘴饞的年輕人就已經(jīng)心急得不得了:“姑姑總說這些好吃的饞我,這回該不是家鄉(xiāng)特產(chǎn),京城里沒有的東西了吧?” 吳桂花提起這事就是想托他有空打聽一二的,說道:“這我也不知,只是前兩日我在竹林里看到過兩株野生的辣椒秧苗。想來別處肯定也有的,若是進哥兒你在哪看見了,我想托你幫我弄些種子來,只有兩株頂不了用?!?/br> 吳進滿口答應(yīng),隨口道:“姑姑以前家境肯定很好,連花椒都吃過。我還是小時候我爹在的時候家里來客人時才舍得拿一點出來泡茶用?!?/br> 吳桂花:“……”不就是個花椒么?干啥這么稀奇?拿花椒泡茶,你們這些人可真會想! 她忍著一肚子話把兩人送出門,回頭去了后院,虎妹的蔑片敲得差不多了。她便用小刀開始抽絲。這是個很考驗經(jīng)驗的細活,吳桂花還是年輕那會兒為了養(yǎng)孩子抽過。這些年不編席子,她一開始手有些生,到后面越來越順手,抽出來的絲幾乎一般長短。 其間虎妹蹲坐在她旁邊,聚精繪神地盯著她動作,不知道有多上心,還幾次躍躍欲試,想從她手里搶過來自己弄。 吳桂花卻不能把這活交給她做,前些天她偷摸砍過竹子之后,過了兩天吳進跟她來講八卦,說這些天看竹林的張?zhí)O(jiān)到處亂罵,詛咒偷竹子的人不得好死,還派了他的小徒弟日夜在林子里守著等著捉那賊。她這才知道,別看這些林子湖泊平時沒人來,可只要有產(chǎn)出的地方就有人盯著。京城有竹林的地方不多,竹子又是見風長的東西,林子總共這點地方肯定不能放著它長。于是,每年就有一些老竹被砍下來運出宮賣掉,賣下來的錢自然就到了張?zhí)O(jiān)手里。 吳桂花比張?zhí)O(jiān)好就好在她住在竹林旁邊,趁著沒人薅兩把不會有什么事,但砍竹子留碗大個疤在那,這不是明擺著留證據(jù)給人么?萬一叫看守的人逮個正著,十成十完蛋。 因此,這段時間她一直沒敢往那去。她就納悶,既然他們知道賣竹子換錢,怎么不知道賣竹筍更掙錢?凈逮著那又重又不值錢的竹子守,這不是買櫝還珠嗎? 她想著心事,又想到酸筍不知道泡得怎么樣,趕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把竹絲抽好,招呼虎妹一起抱到了廚房里。 為了竹席不被蟲蛀,抽完絲后還需放在鍋里煮一天,直到竹絲完全變色。 于是吳桂花又晾又煮的料理好那些竹絲,直到三天后,虎妹的竹席才在千呼萬喚中終于成型。 她的酸筍也到了開壇的日子。 第14章 京城,石廠巷 江洪下了馬,看這會兒飯鋪人多,也不要人招呼,自去柜上端碗酒漿,找個空桌子坐下,仰脖干掉一大碗,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 老板忙里偷閑看見他,叫了聲:“江大哥,你忘拿花生了?!?/br> 江洪正好取出袖袋中的蠶豆,向老板揚一揚:“不必,我今日吃這個?!彼依锞退粋€單身漢,他懶得開火,宮里上值只包兩頓飯,下值后的那頓他一向在家門口的這間飯鋪里解決。 老板忙完一圈,快手炒了兩盤時鮮菜,再切一碟子紅燒羊rou給江洪。就手拈起面前的蠶豆放進嘴里,眼睛頓時一亮:“這蠶豆炸得真好,江大哥你在哪買的?” “是同僚送的?!?/br> 老板巴巴看他:“是哪個同僚?哎喲江大哥你別誤會,我不是那成天圍著來給你說媒的長舌婦,我就想問問您家同僚這蠶豆是咋炸的,也忒香忒脆了。” 江洪跟這老板不是一兩天的交情,知道他開這個飯鋪一是為生計,二是為興趣,偏出身所限,尋不到好師父,好奇地多問了一句:“不就是幾顆蠶豆嗎?跟別的蠶豆味道不是差不多?下鍋炸就是了,用得著專門向人家請教?” 老板羅老二又拈了兩顆丟進嘴里,享受地瞇起了眼:“江大哥不知道,都是開火做菜,做菜跟做菜可不一樣。就拿這蠶豆來說,這些豆子有大有小,有老有嫩,其中千差萬別不可細述。要將它們炸得一樣又好看又酥脆,可顯功夫。叫我自己摸索,不知道要浪費幾鍋豆子,還不一定炸得出這味。江大哥……” 江洪叫羅老二拉著說了一肚子的豆子經(jīng),臨走得了個請托:拜托他問問炸蠶豆的方子。 吳桂花第二天是聽江洪這么說的:“……我也是卻不過人情來問問,就算他愿意付銀子買方子,可你在宮里又有哪里用得著銀子?若是你覺得有為難之處,就當我沒問過?!?/br> 吳桂花哪能把上門的好處往外推?趕忙道:“江什長開口,這忙我定是要幫的,只你也說得對,我這方子雖不值錢,萬一人家知道是不要錢得來的,還不得什么人都來打聽?這樣吧,銀子就免了,你讓他看見有什么沒見過的調(diào)味料給我捎點進宮,若是沒有,給我送幾斤鹽也行?!?/br> 江洪便是再不懂,也知道吳桂花只是意思意思要了點東西。這事本就是他提起來的,哪里會嫌她提的這點要求麻煩? 有江洪做中人,吳桂花也不怕那人賴帳,當即把心得說了出來。 秘訣很簡單,泡水的時候加點鹽,炸制之前再把清理干爽的蠶豆放在油里泡半天,油溫怎么掌握,她只能說個大概讓那人自己去摸索就是了。 這世上很多本事本來就是說出來容易,可沒人領(lǐng)路,想戳破那層牛皮紙,難著呢!不然都知道匠人們收徒弟都當牛馬使,怎么還有那么些人擠破腦袋也要送自己的兒女去當人牛馬?真正的本事,拿錢買別人都不會教! 羅老二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按照吳桂花的秘訣,他自己試了兩鍋,就炸出了差不離的味道,雖然比不上江洪吃的原版,但找對了方向,追上原版只是時間問題。 他很痛快地付了帳,考慮到江洪不便攜帶,體貼地把鹽換成了三斤飴糖。這年頭糖比鹽貴多了,尤其他還買的上好的白飴糖——這一斤頂三斤粗鹽呢! 不過他當手藝人的,明白比起人家的方子,他還是占了大便宜,又托江洪捎話:“不知道你同僚家缺什么,有不少要到藥鋪里尋。你讓他說個大概出來,到時候我?guī)退羯?。?/br> 吳桂花缺的東西多,可她哪能讓江洪當搬運工來回跑?好不容易跟江什長搭上更深的關(guān)系,她不愿意輕易放棄,開玩笑說:“你那個朋友要是能找到花椒種也行,反正我這有地,先種上,說不定三年后我種出來還能做出麻辣味的炸蠶豆呢。”花椒種要長成能結(jié)果的花椒樹,少說需要三年。 過幾天江什長再來時從懷里掏出個紙包:“你看這些種子能用嗎?” 吳桂花有點發(fā)傻:枯黑的枝條上一粒粒黑色的籽,他還真弄來了花椒種! 現(xiàn)在吳桂花什么東西都缺,尤其是種子。她心里雖覺得三年后說不定她早逃出宮去了,可老年間落下的愛囤東西的老毛病讓她愛不釋手地翻看這些小寶貝:“我先試試,不用等三年,要是秋天這些種子能成功抽芽,我再教他炸蟹黃蠶豆作謝禮?!?/br> 蟹黃蠶豆?江洪深深看她一眼,那些貴人們有賞菊吃蟹的傳統(tǒng),聽說螃蟹就數(shù)母蟹的蟹黃最是美味,她一個小小宮女,如果住在河邊,有機會嘗新,知道這些不稀奇,可用蟹黃做菜,這一聽就是對食物的性味很了解,她從何得知這些東西? 吳桂花就像是新得了寶貝的守財奴一樣,她小心地把這幾粒種子浸泡在熱水里育種,又想到初種的花椒籽不能用肥力太高,太黏稠的土,院子里沒有合適的土地,她望了眼竹林的方向,蠢蠢欲動。 她跟吳進幾次打交道下來,發(fā)現(xiàn)彼此脾性甚投,又是同一個姓,索性開始姐弟相稱,有了這層名份在,很多話也說得開了。 吳進告訴她,只要她不砍大竹子,那些枝枝椏椏的,張?zhí)O(jiān)肯定不會計較,這一片竹林有好幾畝,每年掉在地上的枝椏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怎么可能真會看得這么嚴? 吳桂花本來就是個閑不住的人,在屋里憋了這幾天,早難受得渾身發(fā)癢。如今有了正經(jīng)理由,立刻坐不住了。 就在江什長送來花椒種子的當天晚上,吳桂花頂著滿天黃蒙蒙的星光再一次出了門。她準備再去采幾根竹子,編個竹簍子,篩些松軟干燥的沙土來種花椒。反正又不能出門轉(zhuǎn)悠,時間多的是,夠她下足心力在那些寶貝莊稼上了。 虎妹也扛著鋤頭跟著去了,這孩子除了在吃喝上有點難伺候,其他方面特別聽話,是個很好哄的孩子。吳桂花出門不帶她,她也沒意見,就每次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瞅著她不聲不響,弄得她怪心虛的,所以這回對她耳提面命半天,還是把她帶了出去。 她先警告小二黑:“你可得給我好好放哨,要是我被人抓住,以后你就沒這么好吃的烤魚吃了,知道不?” 小二黑回頭撩她一眼,轉(zhuǎn)身躥進了林子。 吳桂花就當它聽懂,招呼虎妹跟在它后頭也一頭扎了進去。 竹子這東西長得快,幾天沒來,吳桂花就感覺地上又發(fā)了一大片竹筍。 她蹲下身子,熟練地摸索著竹筍的個頭,半趴在地上掰了一個又一個。反正天這么黑,她看不清好賴,只要摸著能吃的東西,就一股腦的往帶來的袋子里扔。等回去了慢慢挑,吃不了的就晾在后院,曬干了當柴禾燒也不錯。扔著扔著,她仿佛聽見不遠處有不一樣的聲音,有人在說話。 其實這地方晚上熱鬧得很,竹林里風一吹,到處都在沙沙響,還有不遠處各種各樣動物的叫聲。這么多聲音里,最不該出現(xiàn)的,就是人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