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家中還有三五學(xué)徒，都是失了父母的。這些飯菜，若是姑娘不要了，可否與我?guī)Щ厝?？好讓他們也填填肚子?！?/br>
    輕鶴聽得點(diǎn)頭：“琴師便拿走吧?！彼f著兀自往樓下去。合別哥方才也起了身，忘了一眼忙著裝飯菜的方尋子，后跟著輕鶴下了樓。

    輕鶴走在前頭，合別哥后頭跟著。

    她偶有回眸看看，卻見他跟得緊，不耐煩了，頓足對他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合別哥笑著，“我回去城守府，不是這條路么？”

    她拿他無法，只好由得他跟著一路。從城守府前門進(jìn)了院子，過了前院，輕鶴直往后院自己房中去。方才走到長廊，手腕兒卻是被人一把拉住，身后那人聲音低沉，這才開口道，“拗不過你，你如今這幅模樣和襄陽城的白輕鶴，確已然是兩幅模樣。我那日將你帶上狼山，確是想讓你知道知道厲害的。想讓你莫再糾纏。”

    輕鶴擰了擰自己手腕兒，卻是松不開，“現(xiàn)在可是你在糾纏吧？”

    “我自是后悔了的?！焙蟿e哥說著一把將人拉回來自己眼前，“白輕鶴，自那日在狼山上起，我方才知道我心里有你?！?/br>
    迎著月色，輕鶴見得他眼里星辰，心中莫名有什么東西在四處亂撞。她心里自也是念著他的，只自狼山上那夜里起，她便覺著錯付了?！昂蟿e哥，你莫要說大話。若是騙了我，是要下地獄的。”

    “哼?！彼α寺?，直松了手，“我本打算，等得打完了仗，便帶你回河蜜見父親和母親。你若不信，那便罷了?！?/br>
    “罷了？”見他轉(zhuǎn)了身，她忙繞道他跟前兒，“你這人，如同個姑娘般，怎的話說一半就能收回，心給了別人，還能隨便罷了？”

    “沒得心，日子照樣過。沒得你輕鶴，不過就是單著一輩子罷了。怎的不能罷了？”

    輕鶴見他眼底幾絲情緒，看不清，道不明，只好垂眸下去，目光落在自己早擰在一團(tuán)的手上，“那你且好好幫赫爾真打仗，我可是等著你的。仗打完了，我還想回去大蒙吃羊rou呢。”

    話說完，她臉上早已羞紅。肩頭卻一把被人捂好了，身子也被人一把扣進(jìn)去懷里，在他懷里尋得三分梅香，多有冷氣兒。聽得他的聲音從頭上傳來，“我知道了。”

    凌宋兒這幾日，被蒙哥兒養(yǎng)得如豬。吃了睡，睡了便吃。恩和的藥膳一日兩劑，吃得她都覺著自己圓潤了一圈。這日早起，趁著蒙哥兒沒去前院，她直求著他，帶自己出門走走。

    蒙哥兒本是不愿，捏著她的下巴，“好不容易養(yǎng)起來了幾分rou。累壞了又得重來。”

    凌宋兒卻將他手拉了下來，“慶北城我還沒看過一眼，聽聞嚴(yán)華寺門外的齋菜頂好吃的。”

    聽得她攙吃的，蒙哥兒方才答應(yīng)?！靶?，好在今日也無事。便陪你出去走走?！?/br>
    城守府里出來，蒙哥兒也沒用馬車，只帶著她當(dāng)是散散步。

    臨著還有一個月就是新年，慶北城雖是剛從戰(zhàn)亂中走了出來，卻依然帶著幾分喜氣。百姓們還得吃飯，街上小攤小販不絕。

    隔著兩條街，便是嚴(yán)華寺。早過了初一，離得十五還有好些日子，寺廟里自是人也不多。只寺廟門外，除了兩間老字號的齋菜館子，還有一排齋菜小攤販。尋常百姓去不起那些老字號，從寺廟里拜佛出來，便順道吃餐便飯，當(dāng)做禮佛齋戒。

    凌宋兒自挽著他的手臂，指了指嚴(yán)華寺，“我想去幫孩子求道平安符，可好？”

    蒙哥兒幾分不愿：“不是來吃齋菜么？求佛拜神，你還得幾經(jīng)跪拜，身子吃不起?！?/br>
    凌宋兒自將手撫去了小腹上，“恩和說了，方才過了三個月，胎象也穩(wěn)當(dāng)。我自是虔心來為孩子求平安，菩薩們該要庇佑才對?！?/br>
    蒙哥兒嘆氣，只將她好生扶著，“不許多拜。虔心到了便是，禮數(shù)，你還是少做?！闭f著，方才扶著人，往寺廟山門里頭去。

    寺中梅花新開，花香撲鼻。凌宋兒尋得幾分清新，便直拉著蒙哥兒去了大雄寶殿。才又去了側(cè)邊的觀音殿。拜完兩位菩薩，方才問得一旁和尚，給了些許香油錢，討要了個平安符回來，貼身放著好了。這才拉著蒙哥兒出來。

    蒙哥兒指了指右手邊慈航齋，“這觀音的意頭好，你不是要吃齋菜的？”

    凌宋兒卻拉了拉他，指了指眼前的小攤販兒，“我覺得，總該去照顧照顧那多家的生意?！?/br>
    蒙哥兒幾分不明所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才見得那小攤位置上，已然坐了好些人。主廚的是薩日朗，那多那副高大的身板子，頭上綁著一圈兒圍布，幫著薩日朗打著下手。他這才明白了幾許，她怎的忽的喊著要吃嚴(yán)華寺外的齋菜。

    左右他原是被算計著的…

    第106章

    沒等蒙哥兒反應(yīng)得急, 凌宋兒便先走了過去。他只見得那邊人多，憂心她被人碰著撞著，忙上前扶著。

    那多見得凌宋兒, 忙指了指一旁早留出來的好位置, “公主, 快坐。”蒙哥兒走了身邊，看著那多沒個好臉色。

    “她身子方才好些, 你便讓她謀劃著這些？”他仔細(xì)想了想, 這好幾日，晌午議事完，下午定是找不到那多他人，不稍多想，便是來了這里。

    凌宋兒忙拉了拉蒙哥兒的衣袖，“全是我的主意, 你怪那多做什么？”

    蒙哥兒看著她幾分無奈，顧著她的身子, 便沒再難為那多, 直在凌宋兒身邊坐了下來, “你想吃什么？”

    凌宋兒直笑著望著那多, “你家薩日朗什么菜做的好？你且照著給我們上一遍？”

    “好勒！”那多說著, 直繞去了伙房旁邊。薩日朗正忙得滿頭汗, 沒來得及顧著來的是凌宋兒和赫爾真。方才見著，臉上幾分緊張了起來。

    那多哄了哄人，“你且將菜做好吃了便行啦?！?/br>
    薩日朗方才笑了笑, 忙著去切起豆腐來。

    片刻，三樣小菜上了桌。上湯豆腐，竹絲素雞，蓮藕炒青菇。素菜求個清淡，調(diào)料調(diào)味也用得少。凌宋兒自嘗了一口，卻都取了菜肴的鮮美。一旁蒙哥兒見她飯吃得香，便也作罷，起了筷子，再給她夾菜。

    凌宋兒卻將那青菇夾到他碗里，“你快嘗嘗，人家的手藝，可不會虧待了你家那多！”

    蒙哥兒拿她無法，動手嘗了嘗?！八谲娭心敲淳茫易允窃鐕L過一遍的。我憂心的也不是這個。”

    一旁那多又送了兩碗素面上來，筍絲、蘑菇絲、豆芽兒做的素碼。“公主，赫爾真，再嘗嘗這個?！?/br>
    凌宋兒自撥來自己面前，嗦起來面條。蒙哥兒直端起碗來，三兩口吃了干凈，直喊著，“那多，再來一碗?！?/br>
    一旁薩日朗聽得，終是松了口氣。那多也忙回話，“得！”

    不多時候，那多再添了菜肴。卻小聲問著，“赫爾真，這一頓還吃得滿意嗎？”

    他卻只道，“不過是一頓齋飯，滿意也不說明什么?！闭f完，臺面上放了三兩紋銀。“今日的飯菜錢，你且收好?！?/br>
    那多望著桌上那三兩銀子皺了皺眉頭，老老實(shí)實(shí)，“這，這些個素菜素面加起來，也不過三十文錢。赫爾真這也給得太多了?！?/br>
    凌宋兒忙著拉了拉那多，一邊使著眼色與他：“赫爾真給你的，你便收了?！?/br>
    那多這才明白過來，直將紋銀收進(jìn)袖口里頭，“好好。多謝赫爾真?！庇謱α杷蝺喊萘艘话?，“多謝公主?！?/br>
    吃飽了午膳，凌宋兒習(xí)慣得要午睡。蒙哥兒自扶著她往回走。離了小攤兒，那多送出來幾步，又被蒙哥兒支了回去，“你且去忙你的?！?/br>
    “幫忙歸幫忙，軍務(wù)不能耽擱太多，我頂多讓哲言這幾日幫你看著些?！?/br>
    那多笑得憨：“好！好！赫爾真的意思，我懂了。”

    行出來小巷，凌宋兒卻去扶著后腰，“走得多了路，真是乏了?！?/br>
    蒙哥兒直將她攬著，緩緩前行，“回去府里，便好生歇著。為了他倆的事情，你折騰什么？早幾日晚幾日，又有什么不同?！?/br>
    凌宋兒笑了笑，“就知道，你該是要為難人家。”

    ……

    眼看著新年臨近，城守府里，掛起了燈籠，結(jié)起了彩球。難得一派喜氣。日子如常。只蒙哥兒早修書給了誓師時候的各族首領(lǐng)，草原上信誓旦旦，慶北、定北兩座城池，落入手中。如今進(jìn)軍北平，只等他一聲令下。

    這日傍晚，二人正用過了晚膳。蒙哥兒方才給她披好了斗篷，扶著她出門散步。走來長廊，卻見得親兵三三兩兩，正搬著酒壇子。

    凌宋兒卻望著一旁蒙哥兒，“你又讓他們買酒了？就算是備著新年，也該要少喝些?！?/br>
    蒙哥兒也幾分遲疑，“不是我買的?！?/br>
    正說著，見得那多拉著薩日朗從外頭回來，長廊里頭見得蒙哥兒和凌宋兒，直拜了一拜，“赫爾真，公主。薩日朗有話想跟你們說。”

    蒙哥兒望了望天色，“外頭冷，公主受不得寒涼，還是回去慢慢說?！?/br>
    “也好?！蹦嵌啻饝?yīng)著，便見得蒙哥兒扶著凌宋兒往屋子的方向走。凌宋兒偷偷一眼瞄見，薩日朗捂在懷中的紅色帕子小包裹。該是銀兩籌著到了。

    尋回來屋子里，蒙哥兒直吩咐了落落，去添些炭火回來。將凌宋兒扶著先坐下，他方才也坐去圓桌一旁?！罢f吧，什么事情？”

    薩日朗懷里抱著紅色小包裹，直遞過去放到了桌面上。對蒙哥兒和凌宋兒一揖，“我籌到嫁妝了，赫爾真。不多不少，十兩銀子。其實(shí)好些…都是軍中兄弟們湊的，剩下的，才是這大半月在嚴(yán)華寺門外擺齋菜攤賺來的。我且想嫁給那多的心思，沒得變。嫁給他若也得這般辛苦，只要他在旁邊，我也愿意?！?/br>
    蒙哥兒自抬手掀開那紅色小包裹，清點(diǎn)了銀兩。又指了指屋子外頭，“方才見他們搬酒，是多少數(shù)目？”

    “十壇子的女兒紅。”薩日朗說著，方才抬眸了起來。眼底已然紅了。“我母親父親都是奴隸，自是不像中原家中生了女兒，要埋著好酒去地下的。這些酒，也都是這陣子賺來的。”

    凌宋兒看著幾分不忍，見一旁蒙哥兒手撐在膝蓋上，仍是端坐，似是沒有松口的意思，她忙小聲勸著，“她一個女兒家，你還得為難人家到什么時候呀？”

    蒙哥兒方才對他們二人道，“公主算了日子，大年三十是上吉，闔家團(tuán)圓，也當(dāng)做你們成家的日子罷?！?/br>
    那多欣喜，樂呵著一把將旁邊薩日朗抱了起來，房中轉(zhuǎn)了三圈兒。“我那多可得討到老婆了！”

    薩日朗方才落下的淚水，隨即被笑聲吞了去。臉色羞赧得不像話。

    蒙哥兒只擔(dān)心著凌宋兒被他們兩人碰著，忙來護(hù)著人，“行了行了，要慶祝去外頭慶祝。”

    那多只收斂了幾分，將薩日朗放回去地上。蒙哥兒卻將桌上銀兩重新包好。對那多道，“這些，你自好好收起來?；槭?，我和公主為你們籌備?！?/br>
    那多這才取了嫁妝放回自己懷里，薩日朗在他身后，卻是對蒙哥兒和凌宋兒一揖，“赫爾真，公主，薩日朗得多謝你們了?！?/br>
    凌宋兒大大方方：“不謝！”

    蒙哥兒卻壓著聲響，“早些回去吧，公主得歇息了?！?/br>
    那多這才帶著人，出去了屋子。

    房里剩的兩人，落落送來了新一爐的炭火。又去打了水來給二人梳洗。熄了燈火，凌宋兒自躺去了床里，蒙哥兒側(cè)身來她身邊，將人往自己懷里捂了捂，仔細(xì)交代，“婚事的事情，你多讓親兵去做，自己莫要動手。還有十日，到底也不算太急，我們出門征戰(zhàn)在外，不必事無巨細(xì)，只需得夠得上禮數(shù)，不虧待了他們便好。”

    凌宋兒在他懷中碎碎：“都聽你吩咐的，赫爾真大元帥?！?/br>
    年三十，白日里辦婚宴，夜里赫爾還要和將士們吃團(tuán)圓飯。

    府里打點(diǎn)一新，喜慶的顏色。午時拜了天地，凌宋兒卻早早跟著赫爾真當(dāng)了一回“長輩”。那十壇子的女兒紅，一早備好了來招待將士們的。那多別提多開心，午時喝酒，直將自己喝醉了過去。

    入了夜，副將們和軍長，紛紛來了府里吃團(tuán)圓飯。凌宋兒自出來隨著他見了一圈兒人，昂沁、合別哥、莫日根都來了。下午喝的酩酊大醉的那多也起了身。

    敬酒回來自己桌前，凌宋兒卻覺得幾分奇怪，小聲湊到他耳邊，“怎的獨(dú)獨(dú)不見了哲言？”

    蒙哥兒這桌，坐的都是親信，他只大聲道，“哲言，別有任務(wù)。帶著人馬去了三峰山做前鋒，突擊北平，來個措手不及。”

    一旁合別哥本好吃著菜，忽的頓了頓筷子。那多卻是擰著眉頭，“赫爾真你怎的沒跟我們早說？”

    “我也該準(zhǔn)備準(zhǔn)備，如若哲言要接應(yīng)援兵呢？”

    蒙哥兒卻擺手，“此行是突擊，人少。自然是要出其不意。我們大軍在慶北城外，不論哲言得手與否，我們隨時都能接應(yīng)。你方才成親，還是先將就著你的溫柔鄉(xiāng)。等他有信回來，再作打算?！?/br>
    凌宋兒聽得卻是幾分蹊蹺的，他想來軍中行事，都要和副將們一同商量，不做商量便起了兵，還是頭一回。她看了看一旁合別哥，卻是隱約猜到他幾分用意。

    她只抬手給他夾菜，“別只顧著喝酒，多吃些菜?！?/br>
    蒙哥兒自望著她，抬手乘了一碗羊rou湯來她眼前，“羊rou溫補(bǔ)，你也多用些?！?/br>
    大年初一，一早，天又下了雪。凌宋兒懶在床上不想起早，蒙哥兒卻是早早換上了盔甲，臨出門前來床前囑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