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會對這樣的貴女一見鐘情，倒也不稀奇。

    謝陵說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放下聘禮，正欲離開，許夫人施施然趕至，和我倆嘮起了家常。

    許夫人既是許府的主人，又是大師兄的親娘，雙重身份加持之下，我們也只能卻之不恭地留下用了一餐飯。

    來時(shí)拖了兩架馬車來，走時(shí)許府的下人將馬車趕回了客棧。事辦完了，我與謝陵偷起了閑，在京城的街上逛了起來。

    不愧是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地界，滿街皆是眼花繚亂的商鋪，翠檐碧瓦，雕梁畫棟，嬉笑玩鬧之聲不絕于耳。

    謝陵付了銀錢，捧著油紙包從人群里擠出來，我接過油紙攤開，里頭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糖酥。

    我捻了一塊遞到謝陵嘴邊，一面摟緊懷里其余吃食。

    他就著我的手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問道：“阿雪，你看見那云二小姐了嗎？”

    “見著了?！?/br>
    “噢……那你覺得，云二小姐那般相貌的姑娘，算是漂亮嗎？”

    這話問得很是唐突。

    兩個(gè)男子討論一個(gè)姑娘家的樣貌，這個(gè)姑娘還是他們未來的師嫂。

    謝陵也自覺無禮，連忙補(bǔ)了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問問你。”

    我當(dāng)然知道他沒有惡意，但他補(bǔ)充的這一句也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挺好看的?！蔽覍?shí)話實(shí)說，忽然福至心靈，想起席間許夫人旁敲側(cè)擊的問話，睨著他道：“陵哥，你是不是后悔了，想去見一見云小姐的表妹??？”

    謝陵惱羞成怒：“沒有！你不要胡說！我不喜歡那樣的！”

    我順著他的話應(yīng)和道：“嗯，我知道。”

    謝陵緊蹙了眉，恰好行至巷尾，他猛地停下了腳步，換上了一副嚴(yán)峻的面容，聲音卻不似神情那般肅穆，反倒有些結(jié)巴。

    “阿雪，你喜歡什么樣的姑娘啊？”

    哦豁。

    這可問倒我了。

    無情劍宗不是和尚廟，已經(jīng)成家的弟子不在少數(shù)。尚未婚娶的弟子常常聚在一塊兒閑談，談的自然是各自心儀的姑娘。

    我偶爾會坐在樹枝上聽他們敘話，卻始終無法對少年慕艾的心思感同身受。

    弟子甲歡欣鼓舞：“碧兒明年便要滿十六了，到時(shí)你們一定要來喝我和碧兒的喜酒啊?！?/br>
    弟子乙唉聲嘆氣：“她家里瞧不上我沒爹沒娘，我在江湖上再闖不出來名堂，她爹就要將她嫁給旁人了。”

    弟子丙滿臉艷羨：“師兄們好生幸運(yùn)，莫說姑娘，我整日在山上呆著，連只母兔子都少見?！?/br>
    通常話題的走向最終會流于一個(gè)相同的結(jié)局——

    無情劍宗本質(zhì)與和尚廟并無太大差別。

    我：你們說得對。

    大師兄沒成親前，無情劍宗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光棍門派。

    我甚至曾經(jīng)聽到過師兄弟們下注打賭，宗主的幾個(gè)徒弟，究竟誰先成家。

    一個(gè)押三師兄的也沒有。

    這是無情劍宗弟子的共識。

    又想遠(yuǎn)了。

    上輩子我娘倒是問過這個(gè)問題，我給出的答復(fù)是不知道，隨緣罷。重來一回，同樣的問題從謝陵口中問出來，我的答案依舊如此。

    謝陵若有所思，無言地看了我一會兒，我倆又繼續(xù)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156.

    出了林青這檔子事，原先預(yù)計(jì)在京城多留幾天，現(xiàn)下誰也沒心思玩樂了。

    謝陵中途單獨(dú)去了一趟許府，和許夫人以及媒人最后確定下了成親的日子。

    那日我也離開客棧，去辦了一件事。

    三師兄不放心我，同我一道出了門。

    閔晉最后說的地名是一處寺廟。

    住持慈眉善目，一聽我是因閔晉托付而來的人，便引我和三師兄去了寺里的一間禪室。他笑著指了指蒲團(tuán)的方向，躬身退出了門外。

    蒲團(tuán)下壓著一封信。

    我沿著漆印拆開封口，取出了里邊薄薄的兩張紙。

    想來閔晉下筆時(shí)已經(jīng)心力交瘁，落于紙張上的字跡潦草，用盡了他最后的氣力。

    “寧護(hù)法，我命不久矣，或許當(dāng)你拿到這封信時(shí)，我已先一步死在了你手上。不過這不要緊，小若父母雙亡，我死了，這世上再無人記得她，也不會有人每逢清明替她灑掃祭拜。

    今后幾年間拜托你勞心勞力，記得每年去蒼州看一看小若的墳。你想要的東西，已被我分成幾份，交給了不同的人，每年清明你去祭拜小若，便會拿到一份。

    你若是不去，便永遠(yuǎn)拿不到。”

    我捧著這短短幾行字，怔了許久。

    閔晉非但一點(diǎn)兒也不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其實(shí)聰明極了。

    我收起信紙，又拿出另一張薄紙。

    另一張紙似乎是書冊里的撕頁，邊角參差不齊，說是狗咬的都抬舉它了。

    我瞅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紙上寫的是什么。每個(gè)字我都認(rèn)識，拼湊到一起卻怎么也不得其意。

    “師兄，這紙上內(nèi)容是什么意思??？”我把書頁遞給三師兄。

    初夏的雨來得毫無規(guī)律，急匆匆落下，打濕了寺廟的窗欞。

    三師兄捏著紙張邊緣，細(xì)讀了半晌，吐出一句話。

    “是一種……功法?！?/br>
    第26章 京城行（十四）

    157.

    我真是小瞧閔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