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九，郭嘉奉方渡寒之令率五萬精兵南下，雙方在湟水兩岸展開了漫長的拉鋸戰(zhàn)，吐蕃人各個強壯勇猛，方渡寒便囑托郭嘉以遠攻為主，盡量避免近戰(zhàn)，如遇突發(fā)|情況，可不授將命，自行判斷處理。郭嘉用兵謹慎，也熟悉吐蕃的路數(shù)，方渡寒對此役還是較有信心。而大軍出征后，方銘告訴方渡寒，王胤換了服色，混在大軍之中，一同離開了涼州。

    “哥，他會不會叛變??？”方銘擔憂。

    方渡寒了解王胤為人，知道上次自己的話說重了，王胤想立功證明自己實力，便擺了擺手道：“不會，隨他去吧。對了，秦州刺史還是不肯封城？”

    “他那邊沒動靜?！?nbsp;方銘搖頭。

    大戰(zhàn)在即，方渡寒擔心各州有吐蕃內(nèi)應(yīng)，便命西北各州封閉城池，禁止閑雜人等進出，只容兵馬調(diào)配撥動。原本他只掌握兵權(quán)，并無管理城池的行政權(quán)利，但西北十二州刺史均憚其威猛，對他的命令言聽計從，唯有秦州刺史袁牧為前年朝廷委派的新人，只依敕令行事，回了方渡寒一句：“封鎖城池必然人心惶惶，戰(zhàn)禍未至而自亂陣腳?！?/br>
    袁牧擔心得不無道理，剛開始封城的幾日，各州百姓皆驚慌失措，甚至想盡方法逃離故土，然而看到各類生活物資有序運進，官軍嚴守城池，便漸漸放下了心。方渡寒又命各街各鄉(xiāng)選出一些代表前來刺史府議事，對封城緣由、目前戰(zhàn)爭形式進行了耐心地解釋，并提醒各州百姓做好應(yīng)戰(zhàn)準備，如吐蕃進犯，絕不能任其屠戮。

    一番號召將百姓之驚慌盡數(shù)化為奮勇，有些年輕男子甚至開始在家中嚯嚯磨刀，誓與大周共存亡。

    “看見了嗎，這就是第二個梁瑾，朝廷派過來的死腦筋，這種人不除只會拖我后腿?！狈蕉珊蠡谠趺床辉琰c兒殺掉這個袁牧，把手中狼毫往紙上一摔。

    “侯爺！皇上下了指令，秦州也已封城，另有援軍十萬已駐扎靈州?！敝苷癜钭哌M大營，激動道。

    “哥！太好了！”方銘笑道，“這下把吐蕃的探子全都憋在各州縣了?！?/br>
    “信鴿還是可以傳遞消息，但他們確實無法彼此接應(yīng)了?！狈蕉珊X海中浮現(xiàn)出李羿陵的身影，“這朝廷的命令來得可真及時……”

    “哥，你說是顏澈文……他有這么大權(quán)利嗎？就算他向皇上提了建議，皇上就這么依他照辦了，好蹊蹺?！?nbsp;方銘咂摸過味來，也覺得這顏澈文有點神了。

    “行了，心事了卻一件，我要去找秦先生吃酒，你去嗎？”方渡寒站起身來將外袍的扣子系好。

    “我不去！”方銘還在因秦邦的餿主意耿耿于懷，不想見他。

    “正好，我也不想讓你去?！?/br>
    方銘：……

    “先生，方侯爺來了！”道童巧兒打窯洞門口就望見了方渡寒的身影，興奮地一蹦三尺高，跑過去迎接方渡寒，“侯爺！”

    “嘖，又惦記著我這兜里的好東西呢？”方渡寒胡嚕兩把巧兒的發(fā)鬏鬏，拿出兩個嘎啦哈[1]，“拿去玩吧。”

    “這這這，這是啥啊……”巧兒瞅著手中的羊骨，一臉懵懂。

    方渡寒邁入屋中，秦邦今天未下棋，正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聽見方渡寒進來，眼也不睜：“出去出去！”他已聽說方渡寒出兵的消息，甚為不滿。

    “行，我走，這兩壺九醞春酒我就倒黃河里了。”

    秦邦睜眼：……回來！

    方渡寒跅弛一笑，坐在羅漢床一頭倒起了酒：“先生還慪氣呢？”

    “我慪哪門子氣？”秦邦見到酒就想開了，“這天下是誰的都和我無關(guān)，我只管與天地山河同醉。”

    “如此最好?！?nbsp;方渡寒斟滿一碗酒放在他面前，兩人飲了幾杯，秦邦忍不住，還是指著對面的人絮叨開來，糊涂啊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錯失良機……

    “好了好了?！狈蕉珊执驍嗲匕?，“我為何要奪天下？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我侯府也應(yīng)有盡有；我只想正一正這世間風氣，憑什么貪官污吏，紙醉金迷，而忠臣良將，卻不得善終?！?/br>
    “所以呢？你現(xiàn)在又去御敵，再想積攢實力，可能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那就等他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方渡寒最不缺的，便是耐心?！狈蕉珊?，“若我因報私仇，而罔顧百姓安康，那豈不是要招致更多仇恨？”

    秦邦陷入沉思，喃喃道：“憶南，你若黃袍加身，必是一代明君?！?/br>
    自方渡寒雙親離世，便很少有人喚他的表字，乍一聽聞，心便軟了下來，“先生，我知道你想做出一番事業(yè)，欲和你那師弟比個高低。我方渡寒今日說的是肺腑之言，時運勝過人謀，其實你不比他差?！?/br>
    秦邦內(nèi)心撼動，眼望山川際，飲盡碗中酒。

    “對了，今日我來，要跟你打聽一個人，估計是你的同道中人?！狈蕉珊馈?/br>
    “誰啊，我久居窯洞，幾乎沒與外界往來?！鼻匕钣牣?。

    “姓邱名子鶴，一個年輕道士，先生可曾聽過？”

    “不認識?！鼻匕顡u頭，片刻后又怔住， “不對，邱……子鶴？你怎會聽過他的名字？”

    “他與那位朝廷黜陟使顏澈文是老友，很熟稔的樣子，這次也來了涼州?！?/br>
    “我想起來了。邱子鶴……是我?guī)煹苁捴竦耐降??！鼻匕畹?，“二十年前我們還在邯鄲觀一同修行，那個冬日飄起大雪，蕭竹從后山撿來了這個孩子，起名為子鶴，那孩子沉默寡言，卻有幾分修行天賦，領(lǐng)悟力極強?！?/br>
    “后來蕭竹為先帝所賞識，我便離開了幽州，一路西行來到了侯府，而先帝特意敕造盤山清靜觀供蕭竹修行，聽說太子都曾去過清靜觀……”

    “且慢，你說太子在清靜觀中修行過？”方渡寒瞇起雙目。

    “正是……”秦邦稱是，繼而大驚，“那黜陟使該不會是……”

    “我早看出他非池中之物。先生今日所言，又一次印證了我的猜測。”

    秦邦嘆道：“此時將他解決掉，再入京城，多好的機遇。”

    “誰叫他命大，正好攤上吐蕃進犯。”方渡寒笑了笑，“而且，我留他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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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羊、狍子等動物后腿中間接大腿骨的那塊骨頭,可拋擲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