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因為自己的原因，主動出去逛街的次數(shù)少得又少，他更喜歡窩在自己的房間做自己的事，或者躺著。他對擁擠的人群有些本能的抗拒。

    但這個周末的兩天他都主動出門了。

    星期六的早上他起得很早，和在客廳看新聞的梁修文打了聲招呼之后，就準備出門了。

    “喲，船船，起這么早啊，不睡下懶覺嗎？難得周末?！?/br>
    “想去書店買點書…”

    “逛書店啊，挺好的，帶錢了嗎？錢夠不夠？我再給你點？”

    梁舟忙不迭搖頭：“帶了，夠的，謝謝梁爸。

    “行，注意安全。記得看時間回來吃飯噢。”梁修文沖梁舟揮揮手。

    梁舟帶上口罩，向他點點頭，自己背著個斜挎包出門了。

    他沒去家附近的書店，怕遇到唐宋和梁修文的熟人，走到公交站準備坐車去遠一點的書店。

    結(jié)果到了地方，進了家書店繞了一圈，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書，只好去了其他店。

    顧客多的店他不太想進，找了家人少點進去了，左右找了下，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書。

    梁舟走到書架前，有些鬼祟地看了看周圍，確認沒人注意他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把書拿下來。

    他拿到書手都有點抖，封面印刷著的書名很大，梁舟怕別人看到。翻開第一頁，他緊張地腳趾都扣緊，整個人繃成一條線，屏了呼吸，感覺自己心跳變快。

    第一頁其實什么都沒有，但梁舟才剛翻開就想退卻了。但他又想自己都來了，都打開了，那就看一下。

    不要怕，梁舟數(shù)著心跳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他開始看書的內(nèi)容，書里平鋪直敘里告訴梁舟，他所害怕的是正常的，又告訴他害怕的情緒也是正常的。

    自己的疑惑、恐懼、沖動、欲望，在那些文字里得到了些許解答。

    他看到書里寫了更多的人，男性女性都可以接受的人，無性戀，泛性戀，同性依存，性別認知障礙。

    梁舟從一個夢開始，感覺自己翻開了另一個少數(shù)的世界，一群常被人提起但不被大多數(shù)認同的少數(shù)人。

    和夢一樣，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夢。

    他從一開始地站在書架前看，到后面找了椅子坐著看。梁舟看得認真，每個字都仔細閱讀，遇到少見的名詞，還拿出手機查閱意思。

    等唐宋提醒他回家吃飯的微信發(fā)給他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到中午。書看了三分之一不到，梁舟摩挲著書頁，有些不舍地把書放回了書架。

    書架旁邊有一本沒拆封的新書，他猶豫了下要不要買回去。又怕被唐宋或是梁修文看到，最后還是想著算了，他記下了自己看到的頁數(shù)，并計劃好了下次再來看的日期。

    梁舟當晚又做了一個夢，睡醒的時候已經(jīng)全然忘記是什么內(nèi)容了，只記得自己做了夢。他舒服地轉(zhuǎn)了個身，想著，可能是夢到下雨了吧。

    一場溫柔，纏綿的細雨。

    梁舟醒來洗了個澡，洗澡出來陳池的短信也到了。

    發(fā)給了他陶藝店的地址，又問了見面的時間。梁舟其實是不太想去的，但都答應了不好反悔，他敲著屏幕回短信過去，和陳池商量著見面的之間。

    「你記得穿件耐臟的衣服來，還有要袖口別太緊的?！?/br>
    梁舟問為什么。

    陳池沒回答他，只說讓他照著穿就行，來就知道了。

    于是梁舟照他的要求，在自己衣柜里找了件灰色衛(wèi)衣套上。

    兩個人約定的時候是一點半，梁舟吃完午飯沒坐幾分鐘就打算出門了。

    “又去看書嗎？”唐宋問。

    梁舟搖搖頭：“同學叫我去陶藝館玩……”話說到一半，他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記提前和唐宋、梁修文說了，又趕緊說，“可以嗎？”

    唐宋聽到他是要和同學出去玩，挺開心的，沖梁舟揮揮手：“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去吧去吧，玩得開心點?！?/br>
    梁舟點點頭，打開門，準備出去，唐宋又問他：“還回來吃晚飯嗎？”

    梁舟想了下，覺得自己應該和陳池呆不了一個下午那么久，就點點頭。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陶藝館你認路嗎？不行的話讓你梁爸開車送你過去?！?/br>
    “唐mama不用啦，我自己能過去的?！?/br>
    “行，開開心心地玩啊?！?/br>
    等關門聲傳來之后，坐在沙發(fā)上的兩口子才開始放下剛剛那么端著的樣子，相識一笑，放松下來。

    “挺好的。”唐宋感慨。

    “小孩嘛，一天一天長大，總是會越來越好?！绷盒尬牡?。

    ————————

    梁舟還在路上的時候，陳池提前都到了，他發(fā)去短信問梁舟能不能找到路，現(xiàn)在到哪了。

    梁舟老老實實告訴陳池自己在公交那一戰(zhàn)，還有幾個站到。

    陶藝館的位置不太好找，陳池算了下時間，決定干脆去公交站臺等他，害怕等下梁舟找不到路。

    等梁舟下了公交，正點開手機準備看陶藝館具體位置的時候，有人伸手敲了敲他屏幕。

    “走路不要低頭玩手機?！?/br>
    梁舟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沒抓穩(wěn)，陳池還幫他扶了下。

    “你怎么在這里啊？”

    “等你啊?！?/br>
    陳池今天穿了身黑色的運動套裝，站在他面前，帶著笑看他。梁舟不自覺偷偷看了他幾眼，覺得他今天有些好看。

    “那兒位置有點偏，怕你找不到。”

    “噢，好。謝謝。”梁舟跟在陳池后面。

    陳池回頭看和他落下一兩步的梁舟，停下來把他拉上前和自己平齊。

    “謝什么，走吧?！?/br>
    梁舟看著自己被陳池拉著的手腕，覺得有些奇怪，他掙了一下，陳池放開了。

    去的路上，梁舟猶猶豫豫地問陳池：“…陶藝館是不是很貴啊，怎么收錢的？”

    陳池看他一眼：“沒事，不貴。有按小時收費，也有按件數(shù)收費的。今天我們自己做，就開個材料費和他那的加工費就行了，不貴的。”

    “做？做什么呀？”

    “看你，你想做什么都行，瓶子，碗，擺件都行的。”

    “什么都行嗎？”梁舟想了下，又皺皺鼻子，“可我…什么都不會……”

    “沒事，這不是有我教你嗎？”陳池梁舟揉揉梁舟的后腦勺，又玩笑道：“當然你要是想做個特別復雜的，我可能就教不了了?！?/br>
    梁舟點點頭，很認真地和他說謝謝。

    陳池帶著梁舟進了店，前臺的人明顯和陳池很熟，兩人點點頭，前臺遞過來兩把鑰匙，陳池接過來帶著梁舟去開儲物柜放包，順便遞給梁舟一件圍裙讓他換上。

    “換上，要不等會一身泥?！?/br>
    梁舟穿上之后，手伸到后邊打了半天結(jié)，結(jié)果圍裙還是送的，陳池干脆走到他后面幫他系好。

    “先帶你去捏捏泥巴玩?！?/br>
    陳池帶著梁舟往店里深處走，走廊上放著玻璃展覽柜，里面放著陶藝品，有些很好看，有的則有些奇形怪狀。梁舟發(fā)現(xiàn)每個成品左下角都用標簽貼著，寫著名字。他一路走過來，下意識去找陳池的名字。

    “別找了，沒有。”

    陳池挨過來，陪著梁舟一起看玻璃柜的東西：“我做的我都拿回去了，這里沒有我的。”

    “是做了可以放這里嗎？”

    陳池繼續(xù)往前走：“算是吧，不過這面墻是那時候店里裝修翻新才有的想打，和當時顧客商量的，愿意的就給他們放這里?！?/br>
    兩人沒走多久，到了一個很大的房間，房間里擺著幾張大長桌，有家長帶著小孩在一邊給燒好的白胚上色，也有人一個人站在桌前拿著團土在手里捏。

    梁舟左看看右看看，發(fā)現(xiàn)場面和他想象的做陶藝似乎不太一樣。

    陳池領著他到桌前，從旁邊拿了團土，揉成團遞給他：“先捏個你喜歡的東西？”

    梁舟老老實實接過去，不知拿著手里這團土干什么，又左右看了下，用手心蹭著土，一時間不知道做什么。

    “怎么？”

    “怎么、怎么捏??？隨便捏嗎？”

    陳池笑了下，說：“對，隨便捏，可以捏個喜歡的小動物，或者喜歡的小物件?！?/br>
    梁舟哦了一聲，還是不知道怎么下手，就隨便捏了幾下，他想了想還是問：“…這里沒有那種轉(zhuǎn)圈圈的，然后用手捏得那種嗎？”他還怕陳池理解不了，用手比了個圓形。

    “你說的是拉胚，等我們捏完這個就去。既然來了，我就帶你差不多的都玩一下，別急?！?/br>
    梁舟點點頭，他扯著手里的土，想自己要捏個什么。

    陳池指著梁舟的袖子，讓他拉上去，免得一會蹭到土了，不好收拾。梁舟抿抿嘴，不太想拉，但蹭到了確實不太好洗的樣子，他猶豫一下，把手里的放下，到旁邊洗了個手，還是慢吞吞地把袖子挽到手肘上了。

    他手臂的傷比臉上的還不好看，深而長的傷痕纏繞著瓷白的手臂，疤痕的顏色和膚色對比鮮明，顯得更加猙獰。梁舟下意識把手往后背，不太想讓人看到，他幾乎沒到外面露過自己丑陋不堪的手臂。

    那邊陳池已經(jīng)捏上了，看他過來，讓梁舟快上手，捏完了好帶他去拉胚玩。

    梁舟嗯了一聲，有點不想抬手。陳池站在原地掃了一眼他藏在背后的手，表情沒變：“捏吧，不會我?guī)湍?。?/br>
    最后他還是把手拿出來，捏上圖。館里的光線是比較柔和的光，就算是這光，打在他手臂上仍不好看。梁舟緊緊抿著嘴，上臂貼近身體，夾得很近。

    那邊陳池已經(jīng)捏出了個鳥的形狀，轉(zhuǎn)頭看梁舟這邊還是沒什么頭緒，他把自己的放到桌上，到梁舟旁邊，問他想做個什么。

    “嗯…………做個小熊吧？”

    “那你先把土分一下，看看那部分要做身體，那部分要做四肢和頭。”他看梁舟沒什么動作，自己動手幫梁舟把土分了，又說：“熊還是挺好做的，你可以先揉個大圓，再揉幾個圓柱，接上就行?！?/br>
    陳池手上動作很快，拿著一小團泥快速捏出個大概的熊頭，舉到梁舟眼前，“看，就是這樣?！?/br>
    梁舟有些驚訝他捏得形狀很好，下一秒陳池手一合再打開，那個小熊頭就變成一團泥了。

    “示范給你了，要自己捏，別想著偷懶?！彼淹练诺搅褐凼中睦?，“開始吧?！?/br>
    梁舟發(fā)現(xiàn)陳池好像對他的手臂沒什么奇怪的態(tài)度，放松了很多，終于開始上手捏東西。

    等那邊陳池整只小鳥捏完做好，梁舟還再和剩下的小熊頭做斗爭。

    身體都還好，剩下頭，梁舟做半天，都覺得不太可愛，比起剛剛陳池隨手捏的丑很多，他有點不開心，一個人對著那小團泥巴捏來捏去，十分認真。

    陳池在旁邊看他半天，被他那副認真模樣逗笑。

    不過陳池也沒幫他，等梁舟折騰半天，最后捏了個差不多的熊頭安上去。

    梁舟蹲下來，視線和桌子平齊，看他自己捏得小熊。他皺皺鼻頭，覺得有點丑。

    陳池撐在桌子上看他：“挺可愛的，我第一次做這個，特別難看?！?/br>
    梁舟抬頭：“真的嗎？”

    “是啊，因為太丑了我一直都沒舍得扔?！标惓匕蚜褐劾饋恚职阉麄儌z的捏得放在待處理那邊，寫了編號。

    “放著吧，這個要拿去烤，下來再來上色。”

    “還要來嗎？”

    陳池問他：“不喜歡嗎？”

    梁舟搖搖頭。

    “走，帶你去拉胚。”

    “會不會很難？”

    “第一次估計有點，掌握好力度就好了?！?/br>
    這次到?jīng)]有像剛剛那樣進個大房間，反而進了個比更衣間大一點的小房間。

    “歡迎，我的秘密基地?！?/br>
    陳池打開門，讓梁舟進去。

    兩個人坐著做，中間放了個大圓盤，陳池和梁舟解釋這個叫胚車，拉胚就要靠他。

    又給梁舟示范了下怎么拉胚，手先沾水，然后去碰胚車上揉好的泥，改變力度讓胚立起來。他只是示范了比較簡單的，拉了個圓柱，之后就按停胚車。

    梁舟看得專注，看到成型的圓柱忍不住哇了一聲。陳池笑了下，放下手，準備讓梁舟試試。

    梁舟開始不敢去碰，兩只手虛虛地抬在旁邊，陳池伸手拉著梁舟的手去碰。

    “沒事的，你稍微用點力試試。”

    剛碰到泥的感覺很奇妙，有點滑，有點軟但又有點硬。

    他想著陳池剛剛的動作，嘗試著去讓胚立起來。陳池在一邊給他指導。

    “嗯，對，就是這樣，注意用力，別太大了容易變形?！?/br>
    “啊——”梁舟一個沒注意，胚就變了形狀軟下去了，期間還濺了點泥在身上。

    “沒事，稍微用點力才能立起來，等差不多了，在控制力氣來整形?！?/br>
    梁舟認真得額頭都冒了汗，他抬手臂擦了下，又來事對著自己眼前的東西努力。

    又失敗了幾次，梁舟滿手都是泥，總是到快要成功的時候，型突然散掉。

    陳池讓他松手，自己又上手給梁舟做了一遍示范。

    “要有點耐心，慢慢來?！?/br>
    “你才是第一次做，不一定要像我這樣拉著很規(guī)整，歪一點也沒關系?！?/br>
    “這個就是熟能生巧，我也是學了很久才掌握點技巧的。來，你再來試試?！?/br>
    梁舟看著陳池纖長的手指熟練的使力，伸長整形，就好像自己在網(wǎng)上搜到的視頻那樣好看，他甚至看得有些沉迷，等陳池停下來，梁舟還有些覺得沒看過癮。

    “看什么呢？”他猝不及防和陳池含笑的眸子對上，陳池注意到他的目光，挑了挑眉，沖著梁舟動了動自己的手。

    “好看？”他狹促道。

    梁舟一下子紅了臉，干脆把頭埋下去，胡亂地捏著胚土。

    陳池直接把自己的手附上去，梁舟想抽手，他直接一把抓緊了。

    梁舟只好抬頭看他，陳池不說話，抓著的動作干脆變了，五指**梁舟的指縫里，和他密不可分的相扣著。

    “………你……你別抓著我…………”梁舟得聲音很小，帶著點羞窘和無措。

    “我就要?！?/br>
    陳池手上用力，上半身慢慢靠近梁舟。梁舟往后躲，他干脆伸長了手，用手臂攏著梁舟的脖頸，拉進自己。

    兩個人越靠越近，梁舟下意識放輕呼吸，陳池看著梁舟不停眨著的眼睛，突然笑了。

    “你笑什——？！！”

    陳池突然靠近，隔著口罩，吻住了梁舟的嘴。

    梁舟這下徹底連呼吸都停住了，他睜大了眼睛，整個人僵在原地。

    陳池退開一些。

    “吸氣?！?/br>
    梁舟這才像剛想起那樣，開始呼吸。

    陳池盯著他，不放過梁舟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他們還十指相扣著，剛剛接了一個不算吻的吻，周圍一股泥水味。

    他看著梁舟，問道：“喜歡我？”

    梁舟久久沒有回答，但陳池看著他那輕微顫動的睫毛，從里面得到了答案。

    再明顯不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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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會修文，下章開始正餐（這么晚才上正餐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