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

    這個詞真是，好久沒出現(xiàn)。

    “哎呀，我好喜歡這個小孩，李老師我能和他多接觸接觸嗎？”

    “這是當然可以的，路女士。如果你真的決定辦理收養(yǎng)手續(xù)，我們這邊也是鼓勵和小孩多接觸，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的?！?/br>
    有人蹲在他面前，笑著問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他抱著一只恐龍玩偶，抬頭看了李mama一眼，李mama笑著對他點點頭，他才說：“我叫遙遙，阿姨好。”

    “喲，好乖哦?！卑⒁堂念^，遞過來一個糖，“阿姨請你吃糖。”

    遙遙兩只手抓著恐龍玩偶的屁股，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接，李mama拍拍他的背：“阿姨給你看的，你就接著?！?/br>
    遙遙這才伸手接過去，自己打開糖紙放進嘴里，甜滋滋的，好吃。

    “謝謝阿姨了沒有？”

    遙遙甜甜得笑起來：“謝謝阿姨！”

    之后的日子，遙遙幾乎每個星期都能看到這個阿姨，給他買糖，買亮锃锃的小皮鞋，買新衣服。

    “遙遙，你喜歡路阿姨嗎？”

    “喜歡！喜歡路阿姨！”

    “那遙遙想不想和陸阿姨回家住呢，阿姨家里好多零食，好多水果，還有玩具，還有電視陪你唱小兔子小熊。”

    遙遙只知道福利院是他住的地方，別的地方他都不熟。

    他搖搖頭，轉(zhuǎn)過身去。

    他面前的阿姨表情沒變，只是站起來和福利院的院長說：“李老師，我這個周末和我愛人來辦收養(yǎng)手續(xù)，到時候就把遙遙接過去?！?/br>
    李院長點點頭：“行，那路姐你記得把材料帶好，不漏了?！?/br>
    “這是當然的，那我今天就先走了。

    遙遙，阿姨走了，和阿姨說拜拜?！?/br>
    遙遙抱著路阿姨新給他買的兔子玩偶，沖她揮手再見。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mama特意抱著遙遙，哄他睡覺。

    “遙遙，你喜歡路阿姨嗎？”

    “喜歡?！?/br>
    “路阿姨也喜歡你，她好喜歡你的。過幾天路阿姨來領(lǐng)你回家住，你要聽路阿姨話知道嗎？”

    遙遙抬頭看李mama，他那里都不想去，兩只圓眼睛眨著眨著就要流眼淚。

    “哎喲，不哭不哭。這是好事呀遙遙，總不能在這里住一輩子的，你知道嗎？乖啊?！?/br>
    “你路阿姨脾氣好，人有溫柔，還喜歡你，會對你好的，你一定要聽話知道嗎？”

    遙遙只能點頭，他抓緊手中的玩偶，就連睡覺都令他惴惴不安，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包裹住他。

    后來他才知道那種感覺叫不安，忐忑，迷茫。

    遙遙被路阿姨領(lǐng)走，也不再叫路阿姨了，叫mama，他也不在是遙遙，有了姓，叫路遙。

    在之后的日子他第一次嘗到了喜歡的代價。尖銳的疼痛，反復無常的脾氣，厲聲的尖叫，他在mama的喜歡下靠著猜大人的臉色過活。

    “遙遙，mama只有你了，你不能離開mama知道嗎？”

    “遙遙，你乖一點mama就不罵你也不打你，你這么乖mama愛你?！?/br>
    “遙遙，mama好累啊！mama好累你知道嗎？”

    “遙遙……”

    “遙遙！”

    “遙遙——”

    “梁舟，傻了？”

    陳池眼看著又要湊近，梁舟猛地抽出自己與陳池緊扣的手，急忙往后退。

    結(jié)果是他一屁股從凳子上摔下來，坐到了地上。屁股和地接觸的時候，梁舟表情介于疼痛和驚訝之間。

    “噗哈哈哈哈哈?。?！”陳池坐在原地看完梁舟摔在地上整個過程，被樂得不行。

    “…………”，梁舟覺得又氣又覺得丟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了。

    “哈哈哈哈哈！”

    “你、你別笑了。”

    陳池舉了個投降的動作：“好，我不笑了?！彼鹕碜叩搅褐叟赃?，伸出手：“快起來吧?！?/br>
    梁舟看了他幾眼，似乎沒有伸手的打算。

    “快點吧，屁股不痛嗎？”陳池擺擺手，見梁舟沒有要伸手的意思，干脆自己彎下腰拉住他的手，把梁舟直接拉起來了。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陳池又拉著梁舟的手了。梁舟不敢看他，覺得丟臉，只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陳池搖了搖兩個人拉在一起的手，語氣愉悅：“沒關(guān)系?！?/br>
    這時候梁舟想抽回手，發(fā)現(xiàn)又抽不回去了。

    “你松手?！?/br>
    “不松?！?/br>
    “………………”

    梁舟開始使勁扯，陳池使了力氣，他根本抽不回來。

    “……陳池，你要干嘛……”

    “回答呢？”

    “什么？”

    “剛剛的問題——你、喜、歡、我？”

    “沒有??！”

    陳池盯著梁舟臉上的表情，笑道：“撒謊的人鼻子會變長?！?/br>
    “你……你、你好煩！放手！”

    “好?！毖劭粗褐凼钦娴囊獝佬叱膳?，陳池這才慢條斯理地松手了。

    他彎腰幫梁舟撿起翻到在地的凳子，坐會自己的位置，抬頭看梁舟：“東西，不做了嗎？”

    梁舟低下頭，他雙手的泥已經(jīng)干掉一些，黏在手上很不舒服：“我不會。”

    “不會就不做了嗎?！标惓刂匦聠恿伺哕?，手沾了水，開始重新拉胚。

    一時間，房間里只有胚車轉(zhuǎn)動的聲響，梁舟想了下，最后還是坐下了。

    陳池看他坐下，就松開手讓他了。

    “還記得剛剛教你的嗎？”

    梁舟點頭。

    “那你自己再試試。”

    這次兩個人沒怎么說話，大多都是梁舟在拉胚失敗時候發(fā)出的嘆氣聲，等又失敗幾次之后，陳池還是忍不住了。梁舟看到陳池伸手，下意識就想往后退，讓陳池來，結(jié)果陳池叫住他了。

    “別撤手，我們一起做，帶你一會，讓你知道大概的力度?！?/br>
    說著他就把手附在梁舟手上了，這次倒沒干別的，專心帶著梁舟拉胚，期間說兩句話，讓梁舟記住什么時候該用什么力度。

    梁舟的手被他握著，感覺自己手上的傷痕被陳池的掌心捂得發(fā)燙，他很想抽出來，但快要做好成品了，只好忍耐著。

    最好兩個人和在一起，做了一個柱面有些歪斜的圓筒。

    陳池看了兩眼：“差不多了，還行?！?/br>
    梁舟自己也在看，他想這真的是還行嗎？

    兩人把東西取到一邊放著，陳池問他要不要畫什么圖案上去，或者等燒好了上個色。

    “不用了，就這樣也挺好的?！?/br>
    這下總算是做完了全部，兩個人把圓筒送去燒制，出了房間，就準備收拾收拾回家了。

    關(guān)于那個吻，關(guān)于喜歡與否的問題再也沒說過，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梁舟洗好手，蹭蹭自己的口罩，想那也不算是吻吧，隔著口罩，只感覺有什么東西輕輕蹭過來，又馬上離開，根本，什么都沒有。

    但他還是后知后覺地臉紅了。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背抵著嘴，臉燒得透紅。

    陳池拿好東西過來叫他，看到梁舟那副樣子，又湊過去：“再親一個？”

    “！！”驚得梁舟又后退幾步。

    “走吧，送你回家。”陳池不再逗他，把梁舟的包遞給他就先邁開腿走了。

    等出了陶藝館的大門，梁舟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陳池說的是要送他回家，但看陳池的樣子，又好像只是順嘴一說。

    兩個人又一起走那條從公交站到陶藝館的路，梁舟一直跟在陳池后面，這次陳池沒堅持讓梁舟和他走并排。

    到了公交站，梁舟看著在一旁研究路線的陳池，發(fā)現(xiàn)他確實是，打算送自己回家之后再做公交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br>
    陳池的眼神從公交站牌上移過去看了梁舟一眼：“不行?！?/br>
    “…………”梁舟沒想到陳池能回答他這兩個字，他掙扎道，“我自己走?！?/br>
    陳池沒回他，這時候車來了，他拉著梁舟的手就上車了。

    兩個人一起坐到后排，等車開了，梁舟才說：“你不用送我的……”

    “要送的。”陳池低下頭看手機，只是淡淡地說一句。梁舟看著車也開了，坐都坐了，于是他也閉嘴了。

    等車開到一半，陳池突然開口：“困嗎？”

    還沒等梁舟搖頭，他就稍微偏了下腦袋：“靠著我肩膀睡。”

    “…………？！”梁舟趕緊搖頭。

    陳池在他旁邊笑了一下。

    梁舟以為陳池說得送自己回家，也就是一起做躺公交車，送到下車而已。沒想到兩個人下了車，陳池竟然還跟著梁舟。

    “送你到樓下?！?/br>
    “不用了，你快點回去吧，快要吃晚飯了?！?/br>
    陳池則說：“不差這幾步，走吧”

    梁舟沒辦法，只好和陳池一起回家。

    一直到了他家單元樓下，陳池才打算和梁舟說再見。

    “謝謝你。”

    陳池抬眼看了下單元樓，這時候差不多每一戶都有人在家，都亮著燈，還有幾戶飄出點飯菜香，他眨了眨眼：“不請我去你家坐坐嗎？”

    “啊……？要，要請的嗎？”梁舟有些不知所措，還是第一次有同學和他一起出去玩，第一次有同學陪著他回家，第一次有同學送他到樓下。他也不知道尋常朋友這時候要說什么，他好像只會說「謝謝」和「再見?！?/br>
    陳池被他的樣子逗笑：“逗你的，快回家吧。”

    “噢……那再見，你也快回去吧?！绷褐圩吡藘刹接只仡^，“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快走吧?！?/br>
    陳池一直站在原地，等看著梁舟上樓，隱約聽到開門聲了再轉(zhuǎn)身走掉。

    “小舟回來啦？你同學呢？”唐宋正好在做飯，穿著圍裙就給他開門了。

    梁舟喊了聲唐mama，又把口罩摘掉：“嗯，他回去了?！?/br>
    “噢這樣啊，”唐宋幫著梁舟把包放了，又說一句：“下次，你同學愿意的話，可以叫他來咱們家吃頓飯?！?/br>
    “…是要來叫吃飯的嗎？”

    唐宋回了廚房，沒聽到這句，她想起什么，又從廚房探出頭來說：“小舟收拾收拾就能吃飯了，今天你梁爸加班，咱們不等他了。”

    “好，知道了唐mama?！?/br>
    兩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唐宋問了梁舟今天去和同學玩了什么。

    梁舟開始一五一十地回憶。

    “去了陶藝館，我捏了一個小熊，但是好丑。后來又去做那個，就是視頻里面那種拉著轉(zhuǎn)捏泥巴的那個，那個叫拉胚?！?/br>
    “哎喲，還去玩那個了啊。那個好難的，小舟你今天下午學會了？”

    梁舟想著下午拉胚的情景，又有些臉熱：“……不太會，我同學幫著我做好的?！?/br>
    “哎，有照片嗎？給我看看？”

    梁舟頓了下，自己也有些沮喪：“……我忘記拍了。”

    “噢沒事沒事，等拿回來我再看一樣的。對了，小舟你下午去花了多少，身上錢還夠嗎？”

    唐宋不說還好，一說梁舟才想起來他今天下午根本沒給錢。陳池讓他回家，他就跟著一起出去了。

    “啊！我忘記給了！”

    唐宋這下也有些驚訝：“是不是你同學幫你付錢了？等下吃完飯趕緊問問，都還是學生，哪能讓他幫你付錢。”

    梁舟吃完飯，立馬跑完房間找手機聯(lián)系陳池了。

    「陳池，對不起對不起。我下午陶藝館忘記給錢了，你是不是幫我付了。是多少呀，我還給你?！?/br>
    陳池不知在干嘛，回消息很快。

    「沒有，我和老板是熟人，他今天沒收我錢?！?/br>
    梁舟想了想，覺得陳池這句話挺不可信的，「別騙我了，是多少呀，我還給你。」

    「我也不知道多少，今天沒收我錢?！龟惓氐挂膊凰阏f謊，他辦的會員卡，每次來報電話直接從卡里扣費了，具體多少他也沒特意去問，卡里沒錢了他再充。

    「真的嗎？你別騙我……」

    「不騙你。」

    兩個人的對話到此終止，過了一會陳池發(fā)來消息問他：「今天開心嗎？」

    「很開心，謝謝你?！?/br>
    「嗯，下周一起過去取，老板給我發(fā)消息，你的小熊已經(jīng)好了?！?/br>
    梁舟顯然很驚喜：「下周還可以去嗎？」

    「為什么不能，記得也是星期天，也是同一個時間?！?/br>
    「嗯嗯，我會的！」

    兩個人竟然又順著這個話題，斷斷續(xù)續(xù)聊了一晚上。到最后，梁舟困得都快拿不住手機了。

    陳池看著梁舟發(fā)過來的消息，一句話里面有半句都是錯的，搖搖頭。

    「睡了吧，做個好夢?！?/br>
    梁舟看到這句，終于，勉強著打了個晚安，放下手機就睡著了。

    而陳池看著梁舟發(fā)過的「晚安？*“@“！啊」，扶著額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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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戀愛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