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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京華子午在線閱讀 - 第3節(jié)

第3節(jié)

    “郎君待娘子好著呢。”婢子抿嘴一笑,“若娘子與哪個男人說話,郎君便會呷醋,所以我家娘子極少出門?!?/br>
    周祈笑了,“果然這般待娘子好的郎君極少!你家娘子也是好的,他們這樣的,從不吵嘴吧?”

    “不——”小婢子停住,沉吟了一下,“我前幾日掃院子時,隱約聽到郎君與娘子口角了?!?/br>
    “這般好的夫妻還口角,為著什么呢?”

    “他們聲音低,我只聽得‘有人’什么的話?!?/br>
    周祈點點頭,笑道:“許是有人買你家花木沒給錢,你家阿郎與娘子抱怨,娘子也與他一同抱怨,你聽成口角了也不一定?!?/br>
    婢子皺著眉,想搖頭,終究點了點頭。

    回到趙母處,周祈說這宅子確實有些陰氣,還需自己回去設(shè)個壇做個法問一問。

    趙母拿出一袋銅錢給她。

    周祈甩甩拂塵,微笑道:“等令郎回來之后,再給不遲?!?/br>
    趙母頓一下,點點頭,“還請周道長也幫著問問官府的貴人們。這一袋子錢不算什么,除了這個,我還要重重地謝你?!?/br>
    周祈道謝告辭。出了趙家門,正擬轉(zhuǎn)去后面看看那“極兇”的后門外是什么樣兒的,誰想一眼看到崔熠、謝庸正與盛安郡公說話——他們還沒走呢?

    盛安郡公的先祖是開國功臣,過了這許多年,開國功臣也只剩了這一家,聽說從前也被奪過爵抄過家,后來又發(fā)還的,只是已經(jīng)元氣大傷了。

    這兩代的盛安郡公都老實得很,總怕帽子哪一天被皇帝拿了去。這會子估計是看到崔熠小霸王在升平坊,唯恐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煩便去打聽,又或者只是去陪個笑臉混個見面人情的。

    盛安郡公穆詠其實頗為年輕,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長相也極好,只是有些“軟”,與旁邊張牙舞爪的崔熠和冷淡中帶著些堅硬的謝庸比,像個——八月十五街上賣的糯米兔子。

    周祈從另一邊繞去后巷,一邊走一邊想,那么崔熠就是元正的糖畫老虎,頂著獸王的名頭,其實甜滋滋,還有點粘牙;而謝少卿嘛——大概是端午節(jié)的粽子,看著好看,聞著也香,真吃起來,恐怕不好克化。

    第4章 分析案情

    周祈繞到趙宅后門外,眼前竟是一條明渠,渠道蜿蜒,水都凍了冰,兩岸栽了楊柳,若是春夏,這里景致應(yīng)該很不錯——只可惜兇名在外。

    周祈回頭看看趙家后門,在心里捋自己知道的事情。

    盛安郡公府旁的“兇宅”,住著小花木商人一家,四十余歲的男主人,花容月貌的年輕娘子,一個精明老嫗,一個嬰孩,兩個男仆,兩個婢子,另有一個看門的老叟。

    當(dāng)日,趙母與娘子帶奴仆婢子去青龍寺上香,趙大與往常一樣走去東市其賣花木的鋪子,便再沒回來。然后趙母便做了兇夢……還有今日所見……

    對面有兩個半大孩子扛著釣桿,拿小鎬吭吭吭地鑿冰窟窿。

    周祈多事,沖他們喊,“今天這么冷,連個日頭都沒有,魚也懶得動,白凍你們兩行清鼻涕。趕明兒個天好了,再來釣?!?/br>
    其中一個看看另一個,兩人說了句什么,便接著悶頭鑿,并不理會周祈。

    周祈笑罵一句小孩崽兒,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崔熠和謝庸走過來。

    “呦,都學(xué)會欺負小孩了?”崔熠笑道。

    “這是前輩教給他們道理呢!就這水里的魚子魚孫,不知道讓我吃了多少?!?/br>
    崔熠看看她,滿眼的你又胡扯。

    周祈對這種不學(xué)無術(shù)的從來不手軟嘴軟,“這應(yīng)該是永明渠的一段,往北連通到龍首西渠,往南順到曲江,興慶宮的龍池之水就來自龍首西渠。”干支衛(wèi)的駐所衙署就在興慶宮龍池西南角,周祈禍害了多少龍池里的魚,自己真還說不清。

    謝庸聽了周祈的話,順著渠道往北看去,又回過頭看看趙家關(guān)著的后門和不遠處的盛安郡公府。

    崔熠被擠兌兩句,全不當(dāng)回事:“聽說興慶宮的鱸魚都是四腮鱸,還是先太子從松江弄回來的魚苗,當(dāng)真嗎?”

    周祈遺憾地搖頭:“我是沒釣到過。興許是水土不服,養(yǎng)不活吧?!?/br>
    崔熠卻又嘴欠:“也興許是你們興慶宮陰氣太重……”

    周祈卻笑道:“哦?那你認為本案也是這兇宅吃人?讓趙大平白無故不知道死在了哪里?”

    崔熠滿臉自得,“這都看不出來?什么宅兇?這分明是人兇!”

    “一個買賣花木的小販,身上能有多少錢值得人為謀財害他?聽其奴仆說,趙大為人謹(jǐn)慎,沒什么仇敵,故而也不會是仇殺——那就剩下情殺了?!?/br>
    周祈點頭。

    看周祈同意,崔熠越發(fā)來勁,“趙大四十多了,聽說其貌不揚,身材瘦小;那趙家娘子呢,雖不是豆蔻年華傾國傾城,可也算個美人吧?”

    周祈只看著他演。

    崔熠轉(zhuǎn)向謝庸:“是吧,老謝?”

    謝庸負著手,半垂著眼,也不說話。

    周祈嗤地笑了。

    崔熠的本事在于沒人給梯子,也能自己下去,“聽說那娘子通文識字,能彈琴賦詩。我問了趙家奴仆,趙大斗大的字勉強認得三筐兩筐的。容貌才情年紀(jì)都相差如此之多,那小娘子能心甘?這婦人心啊……”崔熠停住嘴,“阿周你不在此列?!?/br>
    周祈似笑非笑,“我們小崔少尹如今是越來越會說話了?!?/br>
    崔熠一指謝庸,“拜謝少卿所賜?!闭f完自己先笑了,嘿,終于報了先前在趙家前院的仇。

    周祈看看那位微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謝少卿,輕輕叨咕一句,“近墨者黑?!?/br>
    謝庸或許聽到,也或許沒聽到,“趙大是巴州人,從前家境貧寒,在碼頭上扛過麻包,給人趕過車看過鋪子,后來與人學(xué)侍弄花草,往來長安洛陽之間,以販賣花木為業(yè)。其妻則自言曾是洛陽信陽侯家的婢女,被放了良。兩人三年前結(jié)縭,隨即在長安買屋定居?!?/br>
    崔熠:“這就更對了,一個見慣了公侯家做派的婢子,能受得了趙家這樣的窮酸?”

    周祈易服而來,沒法像他們這樣直接訊問,只能旁敲側(cè)擊,但旁敲側(cè)擊有旁敲側(cè)擊的用處:“我聽婢子說,趙家娘子與趙大郎在前兩日曾有口角,其中有字眼‘有人’;又,趙母對其孫并不親近,按說這個年紀(jì)才得一孫,該待若至寶才對?!?/br>
    崔熠以拳擊掌,“故而,肯定是那小娘子在外面有人了,被趙大得知,才生口角。也因此,趙家老嫗懷疑這不是自己的親孫,而是jian生子,這如何還親近得起來?”

    崔熠掐著腰,看看周祈,又看看謝庸,嘿嘿兩聲,“我把話撂在這兒,這肯定是個謀殺親夫案!”

    “趙母頗為精明,趙妻鮮少出門,這jian夫從哪里來?”謝庸緩緩地道。

    “趙母一口咬定其子已經(jīng)遭遇不測,難道僅僅是因為那個兇夢?你真信有兇夢喊冤這種事?”謝庸又道,“此案疑點頗多,還是莫要先入為主的好?!?/br>
    崔熠想了想,咳嗽一聲,“固然還有些疑點,但我依舊覺得那小娘子最可疑。”

    謝庸轉(zhuǎn)頭問周祈,“周將軍可知道這里兇宅的掌故?”

    周祈這種滿長安城流竄找事兒的,確實知道些,“這宅子兇不兇不好說,那邊的盛安郡公府才真兇。那里曾是當(dāng)年戾太子之太子妃娘家秦國公府。當(dāng)年太子壞了事,秦國公府被查抄,滿門男丁都沒剩下。”

    戾太子案發(fā)生時,崔熠還穿開襠褲呢,后來只簡略地聽過幾句,這是頭一回聽說盛安郡公府曾是太子妃娘家秦國公府:“難怪今天穆詠格外小心翼翼,估計是聽了王家‘兇宅’的事,怕牽扯到他頭上去。還真是個樹葉子掉了怕砸腦袋的?!?/br>
    周祈說自己的理解:“這樣的大案,極容易波及旁處,這宅子的兇名或許就源于此?!?/br>
    周祈與謝庸對視一眼,周祈知道他明白。

    謀反大案,都是死罪,有幾個束手就擒的?免不了要逃,要打,上面下的又往往是“格殺勿論”的令,當(dāng)時的升平坊肯定刀光劍影血流成河,波及周圍鄰居家,太正常了。婢子說人就死在這后門外,再想想這條河,還有什么不懂的?

    “哎,哎,做什么眉目傳訊?欺負人是不是?”崔熠不滿。

    謝庸垂下眼。

    周祈笑了:“知道為何欺負你嗎?”

    崔熠:“……”

    謝庸扭過身去,看那兩個垂釣的孩子。

    第5章 一起吃飯

    周祈也回頭看看那兩個孩子,“要說鱸魚,還真是冬天的最好吃。鮮,嫩,干凈,不腥,最適合切魚膾,再配上一壺新豐酒……”

    崔熠哼笑一聲,看看她,又看看謝庸,“走吧,東市豐魚樓?”

    周祈彎起眼睛,嘴上卻假客氣:“又讓崔少尹破費……這坊里十字街西好像就有些酒肆食店,不如就近吃些算了。”

    崔熠正要說什么,謝庸點頭:“就在坊里吃吧?!?/br>
    不似周祈的假客氣,謝庸話帶著些“就這樣吧”的意味。

    果然,崔熠點頭,“也行?!?/br>
    周祈:“……”

    周祈自認不算特別饞,只是那豐魚樓的魚格外好吃。那魚膾片得薄薄的,澆在上面的金齏子咸香中帶著酸甜,聽說里面摻了南詔國的野橘汁,別處再沒有這樣的味道——自然,這樣的魚就格外貴些。

    周祈每月月中發(fā)了薪俸,總要去吃上幾回,到月初,就不大去了——非是不想去,而是沒錢去。

    周祈也奇怪,怎么錢就這么不禁花呢,我也沒買什么啊。可見是如今的東西太貴了。

    比如前幾日買了根犀角鏤銀馬鞭,犀角也不是頂好的犀角,只鏤刻精巧些,竟然就要八萬錢!

    周祈覺得太貴,走了,過后再看別的馬鞭,就有點不大入眼,因那是個孤品,又怕被別人買走了,轉(zhuǎn)了一圈又走回去。與那賣鞭的胡人雞對鴨講地劃了半天的價,終于抹掉了二百文,周祈心里得了些安慰,把那根鞭子請了回去。

    周祈算算還剩下的薪俸,大約能撐到月中……吧?

    “老邵在永興坊有處宅子想賣,他那園子里種的芍藥頗能看,我?guī)湍銌枂枺俊贝揿诘馈?/br>
    謝少卿要買宅子?永興坊老邵——明陽侯邵齊?那么大的宅院……嘖嘖,有錢人啊。周祈心里冒起酸水兒。

    “邵侯的宅子太大,我買不起,也逾制了。你幫我打聽著,兩三進的小宅即可?!?/br>
    周祈的酸水兒瞬間少了。

    崔熠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頭看周祈:“這個就得我們周道長幫忙了。你對京里熟?!?/br>
    三人走進一家門口幌子上畫著魚的小酒肆,許是因為天氣不好,雖是飯點兒,店里人卻只有一兩個散客。

    跑堂本在慢騰騰地擦桌子,突然見到兩位長相極出色的郎君,又有一位妙齡美貌女冠,不由得神色一振,聽過的關(guān)于女冠尼姑的渾話故事都涌入了腦子。

    面上卻極為殷勤客氣,“三位客人請這邊坐?!?/br>
    一邊往里面座位走,周祈一邊道,“要買屋舍,謝郎君且再等幾天。過了年,官員們至仕的至仕,外任的外任,士子們也考完出了榜,該遠游的遠游去了,那時候房子才好找。”

    謝庸點頭道謝。

    崔熠亦道,“果然該問你?!?/br>
    跑堂的聽他們的話音兒,不免有些疑心,這美貌女道士與兩位郎君,似不是那般關(guān)系?

    周祈不知道自己一個賣藝的被當(dāng)成了賣rou的,猶笑道:“最關(guān)鍵,得打聽清楚,莫要買了不干凈的兇宅。是不是,小兄弟?”最后問的是跑堂的。

    跑堂點頭笑道:“客人說的是?!比缓蟛坏戎芷碓僬f什么,便主動道:“可不能買了街東王宅那樣的。幾位聽說了嗎?那王家出事了?!?/br>
    周祈道:“隱約聽說了。說是那郎君幾日沒回來,其母做了極兇的夢,疑心他出了事?!?/br>